一百五十六背叛的誓言
當夜色漸濃,那氣勢磅礡的大河終於銀亮亮的豁然與眼前,我們下了馬,小心謹慎的前行,盡量不打擾敵軍等待勝利而歸的好心情。
我們在偷偷摸摸放倒數名放哨的敵軍後,終於在即將跨向勝利而充滿風險的大河時,出現了意外中的意外,瞬間整個河套燈火通明,無數兵馬整裝以備,就等著我們直接奔向死亡的懷抱。
我從剛開始的躡手躡腳,到現在的昂首挺胸,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剛開始我雖然是躡手躡腳,但心情卻萬分雀躍;現在雖然昂首挺胸,但心情卻是極其低落。我想啊,想啊,除了森林好像沒有別人能告密了。
森林,如果我活著,你就一定別想活了!
可老天卻和我開了個極端的玩笑,洪仙兒一身將軍戎裝,英氣十足的出現在我面前,不遠處,抬起復雜的眸子直視著我。那眼中的東西,很多,都是我所不懂,也不能懂的。
縱使我強迫自己不要將目光轉到花蜘蛛身上,但實際在心中的那個眼,已經窺視向他
洪仙兒微仰著下巴,眼神中充滿了一總類似於鄙視的東西,看向花蜘蛛,冷聲道:“過來吧,花姬,你的任務已經完成。”
我的呼吸從她出現的那一刻,就沒有正常運作過,此刻,就連心都跟著停止了跳動,豎起了尖尖的耳朵,聽著花蜘蛛的回答,如果他說不是他,我信,一定信!
花蜘蛛仍舊站在我身旁,聲音很平淡,卻也正在極力掩飾了心緒的波動,他回道:“我們兩清了,從此誰也不欠誰!”
花蜘蛛的回答卻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背叛,也懂得了背叛的痛苦,嘗到血腥入口不知痛的滋味!曾經我還可以和洪仙兒唱高調,誇誇其談說如果有人背叛我,多頂我在重新輪回一遍,再次做個快樂的人。可當我真正嘗到背叛的滋味時,才知道那種墜落深淵萬劫不復的疼,是如此的難以忍受!
是什麼樣的債,值得你用我們來做交換?你接進我的目的,難道就是要引我們來送死嗎?那你為什麼曾經還要救活我的命?你又為什麼一二再,再二三的陪著我,渡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過?甚至還企圖為我擋下啟尊的一劍?難道這一切,都是一個計謀?讓我失心,失愛,嘗到萬劫不復的背叛滋味?哈哈哈哈……我好笨,不是嗎?盡管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承認,但我確實嘗到了愛人背叛的滋味!是的,花蜘蛛,你果然是世界最毒的黑寡婦,你在混噩中偷走了我的心,卻又在這麼清楚的血光中,給了我致命的一刀,讓我在認清楚自己的感情同時,又要嘗試到失去一切的滋味!你……好狠
我全身的血液已經凍結,血管似乎已經碎掉,我抬手阻止了若熏劈向花蜘蛛的手掌,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千萬分的笑,看向花蜘蛛:“你曾經救過我,今天,我把這命還給你,從此以後我們恩斷義絕,永世不見。”
轉身,使起全身力氣,奮力狂沖向河面,想甩掉的何止是奪命的兵器?
爹爹他們奮起撕殺,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夜晚,就算是漫天的血腥也不能讓我再覺得惡心。沒有什麼東西,比人心更惡!
不知不覺中,我也奪過了一把刀,也在混混噩噩中,不知道自己的雙手,雙眼,到底染了多少人的血!沒有意識的殺戮,也不知道痛,這個時候,沒有感覺,真是好事!
混沌的撕殺中,已經讓我失去了理性,沒有招數的亂砍一通,到底是想自己死,還是別人死,真得不知道。
所以,當若熏抱著我,用後背為我擋了一刀後,我已經驚得發不出一個顫音,卻又在瞬間幻化成不知所措的瘋狂嘶吼!
那一刻,我真正意識到,生命真的是螻蟻,微不足道!而我TMD是多麼無能,多麼在乎,多麼憤恨!我在乎我的螻蟻,我在乎所有的愛人,卻又是如此的無法保護,我只恨,我自己!我更恨,那些傷害我愛人的禽獸!
哭著,哭著,竟然讓我察覺出,原來淚不是水,而是火,它會灼傷人的眼睛,乃至心靈……
爹爹將我抱起,扔給了朝,讓他帶我跑,我一手拉著虛弱的若熏,一手拼命撕扯著爹爹的衣衫,哭喊著讓他和我一起跑!爹爹卻讓我先走,他說,他會來尋我。
我拉扯衣袖的一角,死活不肯松開,爹爹卻絕然地斬斷了我緊握的淡青色,飛身向洪仙兒襲去……
朝扯著我的手,不給我任何掙扎的機會,飛身向冰上移去,任我怎麼大喊大叫撕打啃咬,就是不肯放開我,在他的狂奔與殺戮中,我一直瞪著血紅的眼睛,任由淚水紛飛,視線停在若熏匍匐在地的血染背影上,瘋了似的的大喊:“救若熏,救若熏,救他!救他!”
一個殺手火速將若熏背起,向我奔來,另一個殺手前後護著,不讓官兵進身。
敵軍凶猛追擊,被教裡殺手紛紛攔下,也有不少的武林高手參合其中,繼續追趕著我,想取這顆千金人頭。他們齊身飛躍,長衫飛舞,快速落到我的周圍,踏在冰面之上,與朝和護在我周身的殺手劃開了生與死的刀影。
我焦急地尋找著爹爹和哥哥的身影,那抹淡色青衣只閃現了一瞬,即隱沒入人山人海兵荒馬亂血流成河中,任我如何張望,也看不見那抹清冷的顏色。
驚恐的眼,想透過黑暗,急切地尋找到我愛的人,卻突然聽見無數生命的最後淒涼撕吼,看見追來的官兵踏上不堪重負的冰面,看著他們順著斷裂的碎冰,滑入那茫茫冰冷噬骨的黑暗深淵……
那斷裂的冰河,就像我不可修補的心一樣,在瞬間碎得七零八落,無法拼帖。看著那漸漸離我遠去的河岸,瞪著那模糊的人影,淚滴大片大片的墜落,爹爹,你個失信的小人!我恨你!
人被鉗在朝的懷裡,像個無生命的娃娃,茫然的盯著遠方,空洞的看不清一切。突然,身邊又響起那畫滿生命句號的淒慘悲鳴,我們這塊分食出來的浮冰,也因不堪重負而出現分碎,斷裂。我看見那浮冰分裂成不等大小的塊,看見人被那無止盡的黑暗吞噬,看見那最後掙扎的扭曲臉孔,就仿佛是我身上的疤痕那樣,深刻,猙獰!
哥哥,哥哥,你在哪裡啊?
一塊塊浮冰上,教裡的殺手為了保護我而戰,江湖高手與官府卻為奪我性命而揮刀,這個世界,到底什麼是黑,什麼又是白?極快的刀,奪人呼吸的冷,將某人送入了黑暗的水域,驚起掙扎的漣漪,那一圈圈的黑暗光華美麗地蕩開銀色妖艷的花朵,在最閃亮時,吞掉骯髒的生命。
哥哥!
我看見哥哥了!雖然那身影如此的模糊,但我敢確定,那就是哥哥!一定是!他正在與兩名敵軍高手對峙,他們腳下的冰面已經飄離岸邊,那兩人極力想將哥哥劃入深水,好減少浮冰的重量。我渙散的神經再次揪緊,絲絲入扣,怕一個錯音就會在轟然間斷裂,十指緊緊抓著朝的肩膀,似乎已經深入血肉。我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只能拼命咬住血唇,看著哥哥的衣衫飄舞極力周旋,哥哥,不要丟下我,不要……
當我看見哥哥被那兩人使用暗器偷襲,當我看見哥哥身子一滑,向無止盡的黑暗墜去,當我看著他在被黑暗吞噬的一瞬間,將那浮冰擊碎,讓那兩只畜生一同陪葬時,我竟然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伸出去的手,極力向抓住什麼,卻只是徒勞,而空洞……
哥哥,你卷入深淵的眼裡,怎麼可以沒有我?哥哥……
所有感官的弦突然斷掉,無法黏貼,無法縫合,整個人仿佛墜落到茫茫淚海中,窒息感接踵襲來,視線漸漸模糊,靈魂仿佛消失,身體得不到救贖。
那黑暗中的銀色花朵,竟成了我渴望的歸宿,因為那裡,席卷了一個愛我,我愛的人……
混混噩噩的沒有清醒,一直沒有,不然我不會這樣撕扯自己的頭發,還不知道痛;淚也不會這樣一直流,一直流,沒有干涸,不會停止,沒有感官,失去了本身的自主權,任由黑暗的血魔將我吞噬,就像那深不見底的河水,卷走了我曾經擁有的靈魂……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幾日,因為日子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也不知道天空是黑是白,火是冷是熱,人是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在我渙散的瞳孔裡,一切都是黑紅色,就如同那夜黑色的世界裡,飄灑著無數鮮紅的液體那樣,既渾濁了世界,又灼傷了我的眼睛。
黑中能滲出紅,其實是一件很詭異的事,但我本身就是個詭異的活死人,所以,當若熏抱著我哭,哭訴我流出了血淚後,我一點也不感到驚奇,反倒覺得那是種安慰。
而黑中滲出白,就真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所以,我不理解,為什麼若熏會驚恐哭訴成那個樣子,難道一夜間的斑斑白發與黑發的交織糾葛很可怕嗎?
是我不懂他,還是他不懂我?還是懂本身就是一個笑話,而我,已經忘了什麼是笑話,又怎麼會懂得懂與不懂呢?
我想告訴朝,告訴若熏,我還好,真的還好。只是有些話說出去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又怎麼去騙別人呢?但我會吃飯,會睡覺,會哭,會笑,因為我們之間有約定,要為彼此幸福的活著。
在朝的背上,我想了很多,卻又忘記了很多,我想起了爹爹的指間,總是那麼冰白透明,喜歡點我的唇,我知道,那是他羞澀的吻,真的,我知道。我想起了哥哥的眼,似乎是半瞇的邪媚,想起了哥哥的唇,吻起來是那麼的舒服,還有,還有,哥哥的頭發很好玩,我喜歡他們編成丑丑的辮子,真的,丑丑的……
可,我竟然忘記了我們之間說過的話,全忘記了,全部……無論我怎麼想,竟都是空然一片,因為有個聲音一直在說:他們都是騙子!騙子!
我從剛開始的掙扎,對抗,到漸漸的頹廢,無語,到現在的無所謂,幾乎沒有用多少時間,就承認了:他們是騙子!騙我的天長地老,騙我的世外桃源,騙我的永世相伴,騙我的自以為是!
在朝的背上,我一直很安靜,我以為自己是個幾乎透明的盔殼,可以隨意的游蕩,我以為自己可以穿越在風中,飄落到誰的身旁,伸出手指,輕輕勾動風向,也許,我可以轉個彎,回到最初開始的地方。
伸手摸了摸若熏蒼白的面孔,我嘿嘿笑著,若熏嗚嗚哭著,我問他是不是後背痛,他卻說他心痛,我想,我們溝通不了,他說的,我不懂,我說的,他不明白。
行走,一直行走,直到若熏告訴我,這就是‘瑰崖谷頂’,我這才認真的側耳去聽,想辨別出不同的風聲,想聽見不同的呢囔愛語,想有人叫我吟,有人叫我弟弟,有人叫我絕色妹子,有人叫我小教主……
真的,我想聽。
很奇怪,為什麼會聽不到?難道靈魂會迷失方向?難道我站在這裡,也引不來你們的注意嗎?都說看不見的人,耳朵是特別靈敏的,我哭瞎了自己的雙眼,難道就不能換來一個聆聽靈魂的耳朵?
站立在風中,想著我們的誓言,我們說要在這裡相見,我們說要去‘瑰崖谷底’采‘無花’,我們說要一同醫治好我的臉,你們的心,可,如今誓言由在,人卻無蹤。
是的,我想起了我們的誓言……
這是什麼樣的命運?難道我穿越風雨,在茫茫人海中與你們相遇,就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就為了曾經生命的美麗?沒有你們,我又怎麼會珍惜自己?沒有我,你們還有什麼意義?
耳邊風聲,馬蹄聲,兵器的悲鳴聲,箭羽的嗖嗖聲,陣陣傳入我的耳底,我輕輕勾起嘴角,仰起下巴,等待著一場血的洗禮……
身子被滾燙的黏稠噴灑,去不覺得痛,一股我熟悉的血腥彌漫開來,我笑了笑,用食指沾了沾脖子上的鮮血,為自己畫上最妖艷的唇色,迎風而立,張揚著發,靜靜地呼吸。
聽見若熏的嘶吼,狂笑,若一頭受傷的野獸,他說:“吟吟說,如果她被你殺了,她不允許任何人替她報仇,因為,你是我的母親!吟吟問我,如果她殺了你,我還會不會愛她?我猶豫,一直猶豫……
可是,母親,我現在要告訴你,你殺了吟吟,可以!但,我會替她報仇!殺了你!我寧願背負這樣的罪孽,也要讓你償還所欠她的一切!”
我笑了笑,抬手指向我心所認為的方向:“若愛我,就信我,等我。”
身子後仰,墜入‘瑰崖谷頂’,發絲飛揚,也許會化做一抹叫做‘無花’的花,也許,他們仍會尋我芳蹤,畢竟,那是我們曾經的誓言,找到‘無花’。
無花,無果,我早該想到。
面頰上沁著幾分豁達,幾分期許,嘴角掛著等待幸福的笑容,在紛飛的那一瞬間,所有的過往都成了半面銅鏡,模糊不清,只有風的眷戀,是如此的永恆。
所以,我不哭……
(第三卷完)
一百五十七天上掉活人啦!
想弄死主角?還真不太容易!墜崖非但沒摔死我,此乃奇跡之一,那麼突然間多出一位母親,那就是奇跡中的奇跡,完全展現出身為一個主角應該有的范兒!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生活總是充滿了各種詭異,輾轉反復,風起雲卷,讓我在淚海中泛起一片孤舟,無助的飄蕩,不想要希望時,卻又被指引了方向。
從瑰崖谷頂墜入谷底的一瞬,我以為一切,已經是完結,卻不想,原來一切,都只是個開始……
我知道自己騙了若熏,讓他等我,我知道用愛做要挾,是種殘忍,可自私如我,多想當我靈魂飛起的時候,能再次看見他那張天使般的笑臉。我以為在古虹襲擊我們的時候,朝已經死了,所以,當我成自由墜體時,有人突然攥緊我的手,著實讓我也嚇了一跳,而那布滿薄繭的大手,除了朝,還有誰能給予?
本以為下降是個急速的過程,卻不想竟然是個漫長而又艱辛的裡程,先是被什麼東西掛住,然後又被什麼東西攔住,接著被什麼東西纏住,這樣周而復始,到最後,一連翻的運作下來,我已經只剩下一口氣和一身散架的骨頭,直接降落在朝的身上,而朝則降落在成堆的干草之上。
然後,我倆這對殘兵敗將被人以不太友好的方式請到某地。其實,對於我來講,到底要見什麼人,到底這是哪裡,到底會發生什麼,真的不重要,也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現在仍舊像個無知無覺的木偶,唯一能操控大腦的神經,也只是感覺到骨頭身子碎裂般的痛。
睜著空洞的眼睛,看向看不清的眼前與遠方,被朝護在懷裡,聽見有人冷喝著讓我們跪下,我沒有動,朝更不會動,有人襲來,是一陣激烈的打斗聲音,然後有個輕柔中浸透威嚴的女中音響起,她說:“住手。”
打斗聲停,我能感受到有幾束強烈的視線,一直盯在我的臉上,似乎在訝意我錯亂的刀疤,或者是斑斕的發,再或者是空洞的眼,而我,心無所動,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表情。
良久,那女子淡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她問:“你們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她這個問題是問我,還是朝,若問我,我不願意回答,若問朝,朝更不可能回話。
得不到回答,過了一會兒,那女子又問:“你們是自己跳的崖?還是被人追殺?”
這個問題我們無法回答,你給的是個單選題,而我們既是自己跳的,也是因為有人追殺。
又是一陣沉默,朝的身體突然一顫,我微微皺眉,不知道他怎麼了。
這時,聽一和諧的男音說:“錦兒,那男子受如此重傷,卻沒有吭出一聲,可能是個啞兒。”
我心一驚,緊緊抓住朝的手,朝的大手反握住我的,用那帶著繭子的溫熱寬厚包裹住我的冰涼,傳遞讓我放心的溫度。
那和諧的男音,接著說道:“這位女子,你若不想受急刑之苦,還是乖乖回答錦兒的問話。”
我輕轉身側依偎在朝的懷裡,安靜地像沒有聲音的娃娃,空洞的眼光不知道投向了哪個不知名的地方。
良久,那女子清晰的中音再次傳來:“我可以醫治那女子的眼睛,但從此後,你,要做我的男寵。”
朝身體輕顫,充斥了矛盾的狂喜與憤怒,雖然我知道他不會有過多的表情,但一定會將頭點下,而我伸起的手,正好托起了他欲低下的顎。我再次緩緩地趴進他溫熱的胸膛,側著臉,安靜的依靠著。
輕飄而寧靜的過了幾秒,那女子突然說道:“看來,你們是自己跳下來的。”
能從簡單的幾句試探和我們極少的舉動中,看出是我們自己跳的崖,也算是個聰慧人物,而能在這深谷中生活得有滋有味,更是一位神秘而厲害的人物。
但,就算她告訴我,她是天上派來救我的天使,地獄派來報仇的修羅,我也不會感到驚奇,像我這樣,瞎了眼睛,空洞的心,本身就有著所以恐懼的抗體,如果准確的說,應該叫麻木
頭發雜亂地貼在猙獰的臉側,衣物裹在匱乏的身上,我覺得好累,想休息,想睡覺,於是,我身子一移,躺在了地上,閉起了眼睛,開始大休。
有人喝我放肆,手腕被另一人狠狠鉛住,一陣骨頭快要碎裂的痛楚傳來,我沒有任何猶豫,反手鉗制住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血腥的味道在剎那間溢滿口齒。
那人痛得一聲哀嚎,回扇的掌風被女子的聲音制止住,她說:“住手!”
我緩緩勾起嘴角,掛著一抹不知明的笑,身子彎曲,以舒服的方式繼續躺著。
隨著簾子拉起的聲音,那細微的腳步聲不急不緩的貼近,我直覺有人走到我前面,仔細打量著我,最後目光定格在某一處,那女子略顯激動的問:“你……你的耳飾是哪裡來的?”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回答過這個女人的問題,更何況是現在?而那女子卻動手撫摸起我的耳飾,指間的微微顫抖,似乎對它有著濃厚的感情。而它對我而言,亦是如此的重要,如果沒有它,我一定不會穿來這裡,也不會再次回魂到這殘破的身上,而如今,這一切,都變成了我痛苦的回憶,關於他們的回憶。
可如今,我的靈魂已經死了,還要它做什麼?
伸手將那銀月扯下,想要扔出去,可紅依綠意為我討價還價的動人臉龐,卻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如此清晰,如此絢麗,令我的動作僵硬了,緩解了,柔化了,緩緩收回了手,將那銀月耳飾緊緊攥入手心,淌下了錐心的血滴。原來,我還有放不下的牽伴……
女子的聲音變得越發激動,她問:“它,對你很重要是不是?”
明知道等不到答案,卻仍舊繼續問:“你……你父親,是誰?”
我微微皺眉,她這個問題的跳躍性也實在是太大了,我花一兩銀子賣得耳飾怎麼就和父親聯系上了?
她又好脾氣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的嘮叨真不是蓋地,我都不知道是被她嘮叨得腦袋痛了,意識模糊了,還是身心都撐到極限,總之,這個糟糕的身體,就這麼豪無預告的徹底昏了。
上好的檀香淡淡縈繞與鼻尖,既像哥哥身上的味道,又不像,但這種味道會讓我覺得舒服,有種後天養成的依賴感,卻也讓心中沁滿了淒楚。即使明知道自己看不見,但我還是喜歡張開眼睛,既然醒了,就要有個動作讓自己知道,可眼睛卻張不開,仿佛被什麼東西固定住,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是一條厚實的布袋,又摸了摸臉,也纏繞上了某種冰涼。
另一只手一直被人溫暖的攥著,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柔軟,就像媽媽的手,可惜,已經十年了,我不曾感受過,不知道會不會理解錯了。可就算理解錯了,我也不會去掙扎這種溫暖,無論她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這樣握著我,而無力的我,只想安穩的躺著。
那雙柔軟的手,指間在微微的顫抖,讓我以為她是我最親近的人,她聲音裡有絲哽咽,低柔而充滿關心的問:“餓了吧?”
我點了點頭,確實餓了,我想吃飯,我想活著,我想去找若熏,找紅依,找綠意,我想報仇!是的,我想報仇,當我被一次次的血腥所浸泡,那充滿刺激的味道,聞起來是如此的惡心,但回味起來,卻讓我莫名的雀躍!是的,我想嘗試血的味道,所以,我咬了那個想攥碎我胳膊的人,想讓所有傷害過我的人預見自己的死亡!
我要好好活下去!讓她們驚恐,讓她們顫抖,讓她們瘋癲,讓她們嘗到自己體肉燒毀的滋味!
仇恨是可怕的,也不適合我,但我現在極其需要一種生活下去的勇氣,一種繼續狂笑的信念!
很好,我終於找到了可以繼續的方向,沒有盲目,不是沖動,這個念頭仿佛一直就壓抑在我的腦海裡,受到血的殘害,就要懂得血的誘惑!我要讓所有沾有我愛人鮮血的人,都嘗到瀕臨死亡的無盡恐懼!
對自己許諾的我,被那女子輕輕撫起,依靠在身後柔軟的墊子上,她將溫熱的粥,一勺勺送入我口中,我張開嘴,一口口吃著,不知味的下咽。
吃過飯後,她又溫柔的撫著我躺下,為我掖好被子,輕聲道:“睡吧,沒有人再會傷害你。”
曾經爹爹也這麼說過,可傷害我最深的那個人,卻還是他!他欺騙了我,說會尋來,卻沒有,他是個騙子!
迷糊中,漸漸睡去……
再次醒來,她仍舊守護在我身邊,仍舊喂我東西吃,仍舊溫柔的為我掖好被子,仍舊看著我睡,等著我醒。
這樣周而復始了三次之後,我的睡眠已經達到飽和,吃過飯後,就坐在床上發愣,任人為我的眼睛換藥,張嘴吞下了幾顆藥丸後,被那女子牽著手,走進一間藥味極重的濕潤房間。
我啞聲張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要朝。”
那女子一陣雀躍,興奮得緊緊抱著我,歡語道:“你終於肯說話了,終於肯說話了!”
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興奮,反正我是一點也沒感受到喜悅,就怎麼站立著,任她拍拍抱抱,等著朝。
女子瘋完,馬上吩咐人將朝帶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了木頭落地發出的細微悶音,忙伸出手去,被一個寬大的長了粗繭的手緊緊攥住,心安的感覺,不錯。
身上的衣服被朝一件件脫落,沒有什麼好害羞好遮擋的感覺,身子被朝抱起,放進了滿是中藥味道的藥桶裡,那溫燙的藥水沁透肌膚,鑽入骨頭,既灼熱的難受,又包裹得舒服。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我知道朝一直在我身邊,那種安心的感覺不會因為看見看不見而改變。
泡好後,朝想要抱我出來,我搖了搖頭:“我眼睛看不見,不代表我心就是瞎的,墜崖前,你就已經受了重傷,墜崖後,你護著我,肋骨應該折了幾根,左腿亦如此。”那細微的木鈍聲,應該是別人抬他進來時,椅子與地面發出的摩擦。
我撫著朝的手臂,赤裸裸的跨出藥盆,被等在一旁的僕人擦干了身子,又細致的上了藥,才披上柔軟舒適的袍子,被小心謹慎的牽引,輕柔地安頓在大床上。喚來朝,席卷在他的懷裡,再次安穩的睡去。
日子就這麼不分晝夜的過,那女子會天天來看我,應該說,是天天在此看著我。她會親自為我上藥,送些特殊的水果給我。
這一天,她又來了,坐在床邊,既溫柔又興奮的告訴我,明天我的眼睛就可以看見東西了。
我依靠在軟墊上,只是靜靜聽著,吞食著她喂的水果,長久的無語,直到整個不知名的水果吃完,她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准備離開。
“作為一個保護不了自己孩子的母親,你沒有什麼故事想要告訴我嗎?”我聽見自己冷冷的問。
她一把抱住我,全身顫抖著,聲音既激動,又飽含了痛苦:“你知道是我,是我……”
有什麼不知道的?朝不是大家認為的啞巴,朝有眼睛,有嘴,他會觀察,會看,會告訴我,就像朝對我說的兩個字:“轟沿。”
我想了無數個可能性的斜音,最後考慮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和這幾天的遭遇,最後,才確定在兩個字上:紅眼!
有一雙紅眼的人在‘鳳國’只有一個,那就是已經仙逝的上任女皇‘鳳錦’!
鳳錦抱著我,滾燙的眼淚落在我臉上,已經變得冰涼,她努力鎮靜了心神,給我講述了這個結合了陰謀,懸疑,權利,貴族等眾多看點的故事,此故事就像在說:女皇懷孕了,是誰殺了她?那般奇異,華麗,悲鳴……
一百五十八皇家秘密
現在的女皇是她的第十八個孩子,名為鳳霽,從小就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獨具風姿,雖然行事手法比較強硬,但也對其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以為她會是‘鳳國’的下一任命定女皇。
時光如梭,轉眼間數十年過去了,在鳳霽的**禮上,她用背後的‘火鳳燃月’證明了她天定的女皇地位。於是,當時的女皇鳳錦開始對她進行正式的培訓,從各個方面鍛煉她,磨練她,讓她能夠有條不紊的管理好‘鳳國’的大小軍務財政,做一個合格的女皇!
就在鳳霽二十二歲時,鳳錦將江山傳給了她後,榮升為安享生活的太上皇。
而作為‘鳳國’的命定女皇,是受上古神獸火鳳庇護的,可以借用背用的‘火鳳燃月’吸收月之精華,達到不同程度的修行。但鳳霽卻遲遲不見成效,直到她得到神啟,說因異世之妖,即將轉生‘鳳國’,所以阻了‘火鳳燃月’的靈氣,無法達到修行的目的。且妖氣橫生,罪孽深重,‘鳳國’也將面臨一場生靈塗炭的浩劫,若不及時阻止,妖孽成了氣候,將無法鏟除,到時國將不國!
借著這個正氣凜然的謊言,鳳霽強行將鳳錦男寵所新生的女娃全部浸死!而這位過期的太上皇鳳錦,即使痛心疾首,卻也接受了那個殘忍的說法,為了‘鳳國’的萬事基業,犧牲掉了自己的親骨肉!
我譏諷的笑道:“好一個為國為民的好母親!我真的不知道,連自己孩子那無辜生命都保護不了的人,還會強撐起門面,去保護黎民百姓?這樣偉大的愛,真讓我刮目相看!”
我看不見她的臉,不知道她的表情,卻知道她的顫抖,更知道,那些被自己爹爹醞釀了十個月的小生命,是多麼期盼著來到這個能看到陽光的世界,卻被殘忍的雙手浸死在無情的水中!誰去理會他們無力的掙扎?微弱的呼喚?
這個故事,不會因為我的插話就這麼停止結束,良久,她還要接著講了下去……
當這些幼小的生命被殘忍的犧牲掉後,卻不是結束,而是一切不幸的開始。
鳳錦漸漸發現,自己所有未**的女兒總是會在突發的意外中死去,便開始對鳳霽的一舉一動上了心。可就算她上了心,一切也已經晚了,失去的生命不可能在挽回,就向由高而降的水,一去不回頭。
鳳錦通過觀察,也未曾發現任何異樣。鳳霽仍舊每晚忙於政務,沒有時間去吸收月之精華,但一各個流逝的鮮活生命,並不是空穴的風,可以說散就散的。調查一直在繼續,而且每個公主的死因,雖各不相同,但無論是怎麼死的,與其相關聯的人也一定全部死亡,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的線索!
但是,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各個細微的矛頭都指向了鳳霽!密探也在追查中得知,鳳霽在**禮前的一個月,曾經出過皇宮,游玩了三天,且在她回宮的當天,楊家大戶連夜起了一場大火,府中之人無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而且,最可疑的是楊家有一門秘不外傳的隱蔽手藝,就是紋刺圖騰!
這個手藝在這個時代是非常不吃香的,也不會被人重視。因為大家都覺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萬萬沒有受著痛,紋刺上圖案之說。而女皇的‘火鳳燃月’則不同,那是天生的鳳體,既代表了無比的尊貴,又承載了上天賜予的身份,所以,備受人們心靈上的尊重。
看來,無論到什麼時候,神鬼論,都是最廉價,最能蠱惑人心的不二法寶。所以,楊家的這門手藝,一直都成了冰雪藏品。
當然,沒有人會把楊家的一場大火與鳳霽聯想起來,但若從多個角度想,鳳霽沒能吸收‘月之精華’,各個公主的離奇死亡,楊家的手藝與大火,那麼,答案就能有一個,那就是鳳霽的‘火鳳燃月’是假的!
鳳霽怕真正的女皇出現,為了穩定自己極其不穩的地位,殘忍地痛下殺手,就連剛出生的幼嬰也不肯放過!這就是皇室的悲哀!這就是皇室的親情!簡直比禽獸還噬血七分!
太上皇鳳錦借用溫泉一行,邀鳳霽一同沐浴,看見她背後的‘火鳳燃月’雖輪廓鮮明,紋樣清晰,但顏色暗淡,色彩單一,心下更確定了自己的推測,但表面上仍舊按兵不動,在內心揣測敵對之法。
可這法又怎是說想就能想得出的?即使鳳霽是假的,那麼真正的‘鳳國’女皇,也一定被她浸死在冰水裡!
殺了鳳霽,為那些死去的無辜生命報了仇,可‘鳳國’的未來,又會在怎樣的兵變中度過?內亂紛擾,外敵必然強侵,到時真得會國將不國!
這位事事以‘鳳國’為重的母親,就這麼隱忍下了一口永遠壓抑在胸口的惡氣,怪只能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幼小的女兒,現在,說什麼,真的是晚了很久很久……
而孕育‘鳳國’的下一代女皇,必定要吸收十年以上的月光靈氣,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才能使男子懷上鳳種,而鳳錦當時已經年過五十,怕一切已經無力回天。
暗自萎靡消沉,終日噩夢連身,只想遠離這凶殘血腥的皇宮內院,於是,這位五十歲的太上皇鳳錦就踏上了領略山川風情的路,卻不想,在旅途中,竟遇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異國男子白了(liao三聲),一個什麼事都不在乎,活力四射,精力旺盛的高昂男子。
他每天都神采奕奕,到處伸張正義,喜歡和人打鬧,也會像個孩子似的任性,但更喜歡結交朋友。這樣的人,就像一縷久違的陽光般,住進了鳳錦的心房,讓處與黑暗權勢的人,如何能不渴望?
要說她們的相識,也很有戲劇性,白了和別人打架,直接從二樓的窗戶中飛出,墜到鳳錦的腳前,摔得大喊痛,卻仍舊一個高蹦起,再次氣勢洶洶的沖進了小酒館,然後再次從同一個窗戶中飛出,墜到鳳錦腳前,痛得直咬牙。卻仍舊晃晃的站起,抬起深邃精美的五官,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暈,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齒,再次雄赳赳氣昂昂,跨大步沖了進去。當他第五次被撇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被鳳錦的護衛接住,直接打包帶走,沒給他再玩空中回跳的機會。
當鳳錦說到白了的時候,聲音裡溢出的似水柔情點點沁入我心,蕩起片片漣漪,我想,在我這個身體裡,一定因流有那樣頑強的生命液體,才可以堅強的活到今天。我想,我為那個男子簡單的行為,而感覺到驕傲自豪!因為他,是我今生的父親!
白了被帶走,也沒有生氣,反到是大吃大喝的隨著鳳錦一起游山玩水,過著輕松愜意的逍遙日子。只不過鳳錦一個照顧不到,他就會和別人打起來,無論是什麼看不順眼的事,一定會沖出去揮老拳,也不顧及自己的武功到底怎樣,有沒有打贏的機會。
一般來講,鳳錦總會跟再他後面,為他收拾殘局,在他被人的時候,適當的出手相助。有時候,還會和他一起瘋,一起揍人,然後一起逃跑。這樣的日子真得是分外舒心,讓整個人由裡到外的煥然一新,就像迎來了一個嶄新的春天。
兩個人雖然很親近,但誰都沒有問過對方的身份地位如何,只是這麼單純而自然的相伴同游。白了的身世是個謎,鳳錦雖然好奇,卻並沒有派人打探。而鳳錦從出宮後,就用藥隱去了眼睛火紅的顏色,任誰也想不出,這個女子,竟然是太上皇!
也不知道是日久生情,還是一見鍾情,在一個有著連綿小雨的天氣裡,兩個人發生了關系,白了成了鳳錦的人。
鳳錦對於此事,只是淡淡一說,但聲音裡那種濃濃的回憶中,卻已充滿了愛戀與渴望。我抱著自己的腿,也是淡淡的張開了口:“這塊兒說得太蒙朧,時間,地點,人物,環境,起因,過程,結尾,事件,都沒有交代清楚。”
鳳錦的手,再次柔柔的握住我,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笑問:“這你都想打聽?”
我坦聲道:“我只是好奇,白了怎麼就會喜歡上你,莫不是趁天黑,你給他下了藥?”
鳳錦的手微微輕顫,笑道:“難道我就不能有這樣的魅力吸引他?”
我淡然道:“如果他是農民,也說不定,會喜歡你臉上的千溝萬壑。”
鳳錦手臂一伸,將我抱入懷裡,讓我知道她愉悅的心跳:“你的牙尖嘴利,既不像我,也不像他。”
我說:“我這是市井粗俗,平時和別人打架打習慣了,罵不過,就用牙齒咬,和你們這些含著金勺吃飯的人,不一樣。”
她撫摸著我的頭發,心疼道:“這些年,你到底都遭遇了怎樣的磨難?竟會弄得滿頭斑斕,容損心傷?”
我拉開她的手,冷聲道:“還是講你沒有講完的故事吧。”
她歎息著,接著講述,我不知道的過去……
鳳錦和白了兩人在一起如膠似漆的歡好了數日,白了卻突然消失了,任鳳錦怎麼找,都無法找到。而鳳錦也知道,白了的事情,不能大肆聲張,若白了懷了她的血脈,鳳霽也定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威脅到她帝位的機會,哪怕這機會是如何的渺
於是,鳳錦回到了皇宮,一方面派人留守她曾經與白了分手的地點,一面派人暗中四下尋找,只是這人就仿佛石沉大海,一去無蹤。
然而,就在一年後,被派留守的人員,匆忙返回帝京,帶回來一個殘忍的噩耗:萬分虛弱的白了,返回到曾與鳳錦分手的屋子後,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交代完要轉告鳳錦的話,就與世長遲了。他說他的不告而別,不是因為知道鳳錦是誰,而是有人要殺他,他不得不離開,而且,在逃亡的路上,他還為鳳錦生了兩名漂亮的女娃,讓鳳錦不要去找她們,只需等待,她們總有一天,會回到鳳錦的身邊,代替他,一直陪著她。
沒有人知道白了經歷了什麼,只知道他生了兩個女兒,而這女兒又被放在了何處,沒有一個人知道。白了讓鳳錦等待,一定也是因為知道了要殺他的人是誰,也許想不透為什麼,但卻知道,要保護自己,要保護肚子裡的孩子!
我想,白了是聰明的,如果他留在太上皇身邊,也許看似安全,但別人卻會以任何一種誣陷的理由,讓他消失在這個不公平的世上。所以,除了跑,只能是跑,離開這特定的嗜血環境,跑,奔跑,不斷的躲閃,奔跑……
我不知道他是在怎樣艱難的環境下生的我,更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我送給了潭父,而潭父又是拼著怎樣的仗義,為我全府滅門,寧願進入人間修羅地獄,也要護我發絲周全!潭父沒有時間等我長大後,告訴我,我的身世之迷。而我背後的‘火鳳燃月’卻仍舊給我了個關於身份的明確答復。那另一名女子,又被送到了哪裡?過著怎樣的生活?她有沒有堅強的長大?有沒有人告訴她,她真正的身世?
鳳錦說,白了的死,讓她倍受打擊,也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幼女的決心,於是,她開始重整手上的權利,培養暗勢力。就算那兩名幼女沒有‘火鳳燃月’,她也一定要讓她們其中的一位,坐上‘鳳國’女皇的位置!要讓那喪心病狂的鳳霽嘗到從高處跌落深淵的痛苦!鳳錦要為自己的親生骨肉報仇,讓白了死得名目。
卻不想,自己被人出賣,鳳霽痛下殺手,鳳錦假死逃脫,十三年前,帶著親近之人來到‘瑰崖谷底’,過起了隱居的生活。
其實‘瑰崖’本身,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深邃而詭異,只不過是被布置了帳眼法,站再崖頂,向下俯視,以為深不可測,實際距離卻有代考究。石頭落地無重音,是因為掉進了水裡或者砸在了稻草上;鳥飛必死,是因為那人工的紫色毒氣常年縈繞,起到了麻痺神經的作用。而他人不知,還以為此乃天險,不敢輕易涉足。若不是我們別無它法,怕也不會輕易跳進這個看起來滿嚇人的死亡‘瑰崖’。
盡管我們都沒有說,但共同的目標是會使人不約而同的走到一起,尤其是仇恨,漫無止境的仇恨!
我知道鳳錦一直好奇我過得是怎樣的生活。我只是拉開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到她眼前,讓她看見我全身的傷疤,我舉起自己的雙手,告訴她:“看吧,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鳳霽賜予我的殘忍!而真正致命的那一刀,卻在這裡……”我食指敲擊著心的位置,繼續說道:“她屠殺掉了所有幫助過我的人,用冰冷的刀劃去了我深愛著那些人的生命,用鮮血淹沒了我那幼稚可笑的善良!我今天依舊能活著,能站立,只為了一個目的報仇!”
良久,鳳錦說:“我幫你。”
一百五十九鳳之器
當布條子從眼睛上一層層拆掉的時候,我心裡有絲緊張,狠狠地抓住了朝的手,似乎不是怕看不見,而是怕看見……
緩緩睜開有些刺痛的眼睛,眼前的人影由模糊到漸漸清晰。
然而,整個屋子都不亮,都是暗暗的,直到我的眼睛接受了這種光亮,那擋在窗口的簾子,才層層被挑起,等我完全適應後,光線才大亮。這種過程很好,不讓我緊張,不讓我慌張,不讓我退縮。
我將看清楚後的第一眼,投向一直陪伴的朝,看見他眼中狂亂的欣喜,看見他消瘦的臉,看見他濃濃的深情,看見他已經丟掉夾板的腿。難道說,我已經在昏暗中,度過了一個多月?
轉眼望向那幾乎天天陪伴的她……
那雙鮮紅的美眸若世界上最璀璨的紅寶石,是那般奪目而耀眼!那因激動而泛起的流光異彩,就像夢幻的顏色,足以吸引人的感官魂魄。小巧而挺拔的鼻子下,是一張菱形的小口,一張軟玉般的容顏,雖然歲月再她臉上留下了細微的痕跡,但任誰也猜不出,她竟然有六十五歲的高齡!
不怒自威的臉,此刻正瑩滿欣喜的笑容。一身金線綠錦衣,穿在她身上,就像為突出那萬綠叢中一點紅似的,越發的相得益彰,貴不可擋。舉手投足間的王者氣質,是天生的領軍者姿態。
此刻的她,正激動的伸出手,緩緩摸上我的臉,像一位母親,看見久病的孩子康復那樣,瑩滿了激動的喜悅,將我緊緊的抱入懷中,喜極而泣,久久不能言語。
她說我的眼長得像她,但嘴唇更像白了,很特別的美麗。
奴婢們為我拿來鏡子,我看見那較為清晰的影像中,一張瘦弱的臉,深邃的大眼,沒有一絲笑容的看著我,臉上的傷疤確實已經淡化,手,胳膊,肩膀,胸口的傷疤也明顯的減淡不少,可就算用上‘無花’,也沒有徹底消失,恢復如初。
我現在就像縫補得非常好的衣物,黏貼得天一無縫隙的瓷器,卻不可能再恢復成從前的樣子,只有等著時間的消磨,或者奇跡的出現。
還有這一頭黑中透著白,白中染著黑的斑斕長發,怎麼看怎麼覺得很髒,很髒,像洗掉色的黑,像染花了的白,仿佛沒有了生命那般死寂。
她站在我身旁,拿起銀質木梳,拾起我斑斕的長發,放到手心裡,細致而用心的梳理著,眼中的疼愛是一位母親獨具的神采。
她說:“你不叫我母皇,我不怨你,是我虧欠你太多……不知道你父親為你起了個怎樣的名字,讓我如何喚你?”
也許是被那慈母的溫柔所感染吧,我淡淡的張口回道:“我不知道這名字是不是他起的,單名一個吟字,口今吟。”
她的手微微一頓,在那雙若紅寶石般璀璨的眼中,似乎晶瑩了某種閃亮的東西,她的唇微微顫抖,半晌才凝視向我的眼睛,極盡溫柔的一笑:“你的名字應該叫鳳吟。”
鳳吟?這是白了為我起的名字嗎?這個被灌與皇家姓氏的名字,是白了的心願嗎?如果是白了所想,那麼,我願意承接它。
鳳吟……
轉眼到了晚上,鳳錦設了家宴,說為了慶賀我眼睛得以從見光明,而我現在的情況就是,你給我吃,我就吃,你不給我吃,我也要吃,至於和誰一起吃飯,我一點也不在乎
抬腳跨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廳,滿桌子的珍美佳餚已經擺好,鳳錦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到她的旁邊,而我又拉著朝,讓他坐到我旁邊,然後大家依次入坐,我數了一下,共計十五個人。也就是說,這個鳳錦在谷底的生活水平不錯,竟然有十二名翩翩美男做伴。
鳳錦簡單的為我介紹了一下各位看似哥哥年紀,實則後爸身份的風姿迥異美男子們,不得不在心底佩服一下,她還真是會享受生活。那些男子看見我,也都有禮貌的微笑輕點頭,我眼睛一掃,拿起筷子就開始扒飯,不願意和任何人親近。
鳳錦只是溫柔的笑笑,然後讓大家開飯
朝和我一樣,一句話也沒有的悶聲吃飯,而我的凌波筷子功,已經練到一定如火純清的境界,一陣風卷雲湧後,著實讓各位文雅的後爹,見識了一下民間的疾苦。等等,等等,我什麼時候將他們歸結到後爹的行列裡了?丟掉,丟掉。
吃飽喝足後,本想起身離開,卻被鳳錦叫住,她要教我如何吸收‘月之精華’,我沒有吭聲,表示同意。
和鳳錦穿過裝潢考究的大廳,走過一段石牆通道,信步跨進一間沒有頂棚的屋子。天空中,那璀璨的星子閃閃動人,一輪浩月皎潔明亮,正泛著銀色的光暈,將這屋子不屋子,石牆不石牆的地方照耀得明亮了幾分。
屋子內沒有過多的擺設,只有兩張圓墊子和一橢圓池子的溫水,那靜靜的水面中,也映襯了天上的皎月繁星,恍惚了一世的夢
鳳錦說:“所謂吸收‘月之精華’,就是要屏棄雜念,讓月光滲透自己,讓自己渾然與月光中,做到心,神,體,全部和一。因為我皇家本身就是受火鳳庇佑,月神指引,所以無須復雜形式,只要靜心修煉便是。”
看著她脫了自己的衣物,緩步進入浴池,身後的‘火鳳燃月’栩栩如生,且在夜晚流光異彩,仿佛隨時會翩翩飛舞般。我不禁看得有些呆滯,真是一副詭異而絕美的畫面。
鳳錦轉過身,坐進水裡:“小吟兒,過來吧,泡進溫水中,不會冷。其實,最好的修煉是直接吸收‘月之精華’,但現在天有些冷,我怕你不習慣,才准備了這個溫水池,雖說成效可能會慢些,但也無妨。”
被人關心是件很溫暖的事,我不是冰雕,當然會有知覺,可我卻不想理會那淡淡的窩心,草草地將衣服脫掉,抬腿跨進溫水中,趕快坐下,這天還真不是普通的冷。身子泡在溫水中,被暖流包裹著,緊繃的神經漸漸得以舒展,我學她的樣子,趴在池邊,讓後背可以與月亮臉對臉的親密接觸,我問:“吸收了‘月之精華’後,我的眼睛也會變成紅色嗎?”
鳳錦非常慈祥的對我笑了笑,抬手理了理我斑斕的發絲:“歷代女皇的變化都不一樣,像我的母親,她的左胸,就生出了一個漂亮的鳳凰圖騰。”
我想了想,又問:“有沒有長犄角?”
鳳錦肩膀晃動,忍笑忍得很厲害:“怎麼會?誰聽說鳳凰會長犄角?”
我突然想像到鳳凰的樣子,要是嘴變啄,身後長翅膀,那豈不更可怕?晃了晃腦袋,甩掉自己變形的過程,又問道:“除了這些樣貌上的改變,還有什麼嗎?”
鳳錦笑道:“還有一種神秘異能。”
我眼睛瞬間點亮:“隔空取物?胸口碎大石?獨臂擋駒?窺視思想?瞬間消失?還是穿牆術?”
鳳錦一愣,隨即笑開了:“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墜下來的,怎麼有怎麼多的怪想法?”
我無語,這也叫怪想法?這都是被大家念叨爛的把戲。
鳳錦淡笑不語,將手一攤,一串漂亮的火苗在她手中雀躍燃起!我驚得無以復加,想用手碰碰,卻有怕燒到自己,可不碰碰,又不死心,最後拎過了一縷自己的頭發,往上面一放,發出滋的一聲,有點燒毛線的味道,而且,還是純毛的那種。
鳳錦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眼中柔柔的,泛著慈母的光暈。
我抬頭問她:“我也能嗎?”
她收起火苗,說:“鳳凰遇火重生,火既是我們本身承載的本家,但到底每個人的資質不一樣,且看你自己了。我吸收月之精華五十年,才能運火與掌心,發與三尺開外。”
我訝然,這都趕上純天然無敵噴火氣了,還這麼謙虛?難道我也要練習五十年,才可以將敵人當乳豬烤?
鳳錦再次將火光雀躍於手心,拉起我的另一只手,緩緩的覆上去,我想到剛開始頭發燒焦的味道,就有些猶豫,但看見她安穩與堅定的目光,變狠下心去,隨了她,反正這身體又不是沒被烙鐵湯過,也不差這麼一點毛毛小火燒。
可想像中的痛並沒有襲來,我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那火中穿越,看著那火苗穿過我的指縫跳躍著不知名的小舞蹈,整個人都傻掉了。鳳錦握著我的手,緩緩放入水中,看見那火苗寸寸熄滅,我眨眨眼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這,太TMD神奇了!
她慈母般的笑道:“火是有靈性的,它隨著人的意念而行,而你本身就具有這種能力,所以,更可以不受傷害。剛才點了你的發,也是為了讓你知道,此火卻是真火,並非把戲。”
我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副我是土老冒,沒聽過這麼高端事情的損樣,仍舊盯著她水下的手看。
鳳錦解釋道:“民眾只知道‘鳳國’的女皇是火鳳化身,吸收‘月之精華’後,在外表上,會有一些變化,卻並不曉得我們還有此種特異功能。雖說有練武之人可以運火破冰為內力掌風,卻無法像我們一樣,運用自如,感應火勢,支配其力。若從淺處看,我們的此種技能,與高手無異,但若知其根本,高手用得是內力,我們運得是心思念力。”
我了然的點點頭,下定決心,要學會這招,讓那些傷害過我的人,都嘗嘗復仇烈火的熾熱焦烤!可五十年的光陰,實在是太久了,我無法等待,於是,我開始研究起速成的辦法。我問:“每晚吸收月光,是不是只為了將月光映照在身上?就像這水面上的月亮?”
鳳錦點點頭。
我靈光一動,問:“如果我們用不同角度的鏡子來折射月亮,將其光影子引到自己身上,會不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鳳錦眼中一亮:“可以試試!”當既吩咐奴僕將芸升喚來,並將各屋的銅鏡取來。
我躲在溫水中,看著四分文雅之氣,六分仙骨之風的芸升隨著奴僕輕步而入,目不斜視的看向鳳錦,眼中湧起淡淡的愛戀,喚著聲:“錦兒,找我?”聽那和諧的男聲,讓我覺得有些熟悉,應該就是第一天墜崖到此,他說朝是啞兒的那個人。
鳳錦將我的想法和他說了一遍,他投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許,然後掏出羅盤,仰天望月,思量再三後,雲袖一撫,指揮奴僕將銅鏡或高或低的舉到合適的位置,找好彼此銜接的角度,將眾多的月亮引到池子中,一各個隨波晃動,美剎了人的感官。
而我就這麼一直趴在池子邊上,看著人家舉著銅鏡,低垂著眼簾,做人體石雕,心裡有絲革命階級的怪異。真是天生賤命,難自棄!我擺擺手,叫來芸升,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渡到我旁邊,我抬眼看看他,他低眼看看我,最後還是蹲了下來,聽我要說的話。我將兩只手放到池台上,邊說邊比劃著,告訴他應該做個什麼樣的支架,這樣既可以省去人工疲勞,又可以隨著月亮的偏移微調。
芸升略顯驚訝的看著我,問:“小吟兒也懂五行八卦?”
我搖搖頭:“五行八卦四字會寫,內容不詳。”
就這樣,我忙裡忙外第一次吸收‘月之精華’,就在沒見到任何成效的情況下,結束了。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鳳錦說我的方法完全可以大大提高靈氣的吸收,她會在兩天內將此屋子布置好,盡量快的助我早日成功。
穿好衣服,走出屋子不屋子,石壁不石壁的地方,果不其然,朝像個千年守護神一樣,屹立在拐角處,一動也不動的看著門的方向。見我出來了,大步走到我面前,也不說什麼,胳膊一伸,將我直接抱起,送回屋子,脫了外衣,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後,退到了黑暗的一角,靜靜守候著我。
黑暗中,我靜靜看著他,向著他的方向,緩緩伸出了手,我看不見的時候,你夜夜陪著我睡,難道我看見了,你就要站在黑暗中躲著我嗎?
三秒過後,朝還是走到了我面前,手指動了一下,顯得有絲猶豫,卻仍舊毅然地拉開了自己的外衣,穿著單衣,掀起了我的被窩,躺在了我的身邊。
我自動席卷到他的臂膀裡,像往日一樣,沒有言語,就這麼安靜的躺著,等待著睡意的來臨。
一百六十新年新媽
沸沸揚揚的大雪,若鵝毛般飄灑進谷底,我微仰著頭,嘴角擒著一絲不明的笑,迎接著新的一年。
過完這個年,我就十六歲了,從六月一日那天下了’樸山’算起,只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竟能讓一個人的心智,起到翻天覆地的變化,時間,果然不容小窺。
我現在的生活很簡單,白天睡覺,晚上練功,過著與別人背道而馳的生活。剛開始的時候,鳳錦會一直陪著我,逐漸的體力不支,在教會我如何運用能量後,開始退居二線。但每天她都會出現在我身邊,噓寒問暖一番。雖然我一直不冷不熱,但在心裡已經慢慢習慣了有她的溫度,如果哪一天,沒有看見她,我會覺得仿佛缺少些什麼。
鳳錦誇我進步神速,簡直是史上之最。我在心裡輕笑,能不進步快嗎?我現在連他們的臉幾乎都要忘記了,強迫著自己丟掉一些關於痛苦,憤恨的記憶,只讓自己平靜,平淡。我在積攢,我在壓抑,我在捆綁自己的感情,我等著可以爆發的那一天,一直等……
有人來叫我吃年飯,我回過身,默默無言的走著,身邊的朝一直陪伴同行,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言語,就已經能達到心意相通。但我更懷念以前我纏著他,逼他說話的日子,我想,他也一定比我更懷念吧?
一屋子的熱鬧景象,人人嶄新的錦衣,抖擻的精神。
我和朝,一個是大家公認的啞兒,一個是公認的冷漠。新年裡,我們仍舊是全神貫注低頭吃著飯,但也許是時間長了,反道沒有什麼拘謹,大家仍舊說說笑笑,熱熱乎乎的吃著年飯,沒人理我倆。
年飯過後,也有人表演節目,都是些自娛自樂的活動,卻也能看出,鳳錦身邊,聚集了不少能人,也算是風采迥異,出手不凡。
我現在是典型的夜貓子,一到晚上就特別的精神,但也喜歡發愣,似乎沒什麼思想。直到有人叫了我好幾遍,我才恍然的回了神,向它處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的表演已經結束,都柔柔的望著我,我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新的動向,眼睛掃了一圈,最後垂下。
然而,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後爸級人物,竟然一個接一個的走到我面前,將手中的包裹一一放到我手中,眼裡沁笑柔聲道:“小吟兒,新年快樂,這是年禮,你且收了……”
我茫然的接著他們的禮物,眼睛盯著那一各個紅色的包裹,突然覺得有點眼花。然後又看著他們,將紅包一一放到朝的手裡,這種感情無法描述,如果說他們只為鳳錦的喜好,只要單單送我禮物就好,卻仍舊用心的為朝准備,這讓我干枯的情感被某種類似親情的東西所滋養起一片生機,就仿佛被一股暖流添滿著我空蕩的心房。
鳳錦信步走到我面前,將白玉般的手指緩緩打開,一只古樸的銀月耳飾正靜靜地躺在裡面,它身上的碎石,正發出微弱卻神秘的光線,她說:“這對耳飾,是第一代女皇佩帶過的心愛之物,是‘鳳國’的傳國之寶。其中的一只,我曾經送給了我最愛的人白了,而這一只,我也要送給我現在最愛的人小吟兒。”她用手指捏起手中的那只月牙造型耳環,一點點,一寸寸,非常小心地,戴到我的另一只耳朵上,歡愉道:“新年快樂。”
人的情感很微妙,組成的部分很纖小,即使你想觸碰,也未必感受得到,但那偶然的點滴,卻可以引起圈圈圓圓的漣漪。因為有深刻的愛情,所以,我有烈火般的恨,恨那些殘害了我愛人的禽獸!但在我內心深處,仍舊有愛,因為我愛他們,所以,我會有噬心的痛苦。而這種久違的親情,讓我惶恐,不安,卻也讓我感動,迷茫。我不相信,帝王家會有什麼樣的真心情誼,不過都是利益與殘殺的關系,可今天的他們,若只為投鳳錦喜好,只需送我一人禮物既可,但卻用心的為朝也准備了年禮,這一切,我看在眼裡,讓心裡的那一小塊平衡木,開始傾斜。
而命運的奇妙,真是無法用言語能形容得了。我先是吃變質蛋糕,然後砸出來個銀月耳飾,竟然讓我神奇的穿越了;來到‘鳳國’後,竟然又花了一兩銀子買到了它;因為牢獄之災,我脆弱的靈魂不得以覆體,它再次幫我,讓我急切的靈魂可以重新回到殘缺的體內。它,是‘鳳國’的開國之物,更是鳳錦送給百了的訂情之物,然而不知道它繞了怎樣大的一圈,竟又來到了我的耳朵上,他們孩子的身邊。現在,鳳錦將她擁有的那只也送給了我,讓這恆古的彎月不再孤單,讓我的心也開始為某些感情停留。
我摸著兩輪古樸的彎月,感受那微微熾熱的神秘,仿佛訴說了多少代的榮耀與悲涼,而那種淡淡的,和諧的,混然於一體的感覺,讓我覺得通體舒暢。久頓的神經,似乎開始蘇醒,對人的情感有著微妙的感覺,我覺得,它,就是屬於我的,而且,一直再等我!
那種熟念的感情縈繞著我,燃起一種無名的感動,我望著慈母般微笑的鳳錦,想像著她年輕時的權貴風光,而,如今,即使她不似高齡,但經歷了痛失愛子愛人的心,又怎會比我少一點的憤恨與悲痛?她現在,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婦人,只想疼著自己頑強活下來的孩子……
看見鳳錦轉身回坐的背影,單薄的肩膀承受著無親子孝道身邊的孤單,一種無法割捨的血脈溫情在緩緩流動,我凝望著她的背影,啞聲的開口:“媽,新年快樂。”
鳳錦身子一僵,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半晌,緩慢而瑟縮的轉過身子,紅色的眼裡湧起了紅色的晶瑩,緩緩滑落下的,卻是兩道銀亮的感動。衣衫飛舞間,她將我緊緊地抱入懷裡,從無聲的落淚,到漸漸的泣不成聲,再到激動地哽咽道,最後,啞聲含笑道:“小吟兒,你叫我什麼?再叫一遍,好不好?好不好?”
我拍著她的後背,眼角也淡淡的浸濕了,啞聲道:“媽,是你,爸,是白了。你說自己是我的母皇,可你不知道皇宮深院的冰冷無情嗎?在我親情的小小的暖房裡,有個溫柔與慈愛的位置是媽,有個寵我膩我教育我的位置是爸。”我眼睛瞟向一旁皆淚眼蒙朧的眾美男,笑道:“雖然現在的爸有點多,但逢年過節收到的禮物也一定多,算我賺了。”
站起身,抱著鳳錦的臉親了響亮的一口:“算是新年禮物。”
鳳錦含著淚的紅寶石眼睛眨了眨,臉也成了連鎖反應地帶,紅通通的,像個害羞的小姑娘般望著我。
我轉向後爸們,剛張開手臂,就看見眾男色臉紅了,我呵呵笑道:“我的賀禮,沒人要嗎?”
“要……”幾乎是眾口一詞。
我笑道:“要也不能給了,媽會嫉妒的。來,朝,你代表我,一個親上一口,算咱倆的回禮。”
朝古銅色的肌膚上以抹了層羞紅,可他從來就沒有違背過我的命令,即使萬般不願意,也會執行。我好笑的看著他雙手攥拳,緊緊抿著薄唇,雙眼染墨,用著誓死如歸的氣勢,向後爸們走去。而後爸們不由的望向我,想閃又不好閃,想躲又不方便躲,見我無反應,又齊齊望向鳳錦,一副你再不救我們,我們就要被別人親去了的可憐模樣。
誰知鳳錦抱著我,只是調皮的眨眨眼睛,一副我幫不了你們的樣子,讓眾位男色在萬般淒涼中,硬是挺起了不容易挺的胸膛,准備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
眼見朝即將貼上其中一人,我才笑道:“朝,回來吧,咱的禮送到了。”
我第一次見朝的返回速度是如此之快,幾乎成了一道光影,瞬間站到我身後,似乎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吐氣。
鳳錦就像無尾熊般纏著我,親暱的問:“小吟兒,你這禮怎麼就送到了?”
我答道:“心跳加速血液循環,年輕二兩;面色潮紅羞澀半邊,魅力二兩;發絲微豎驚恐直立,知覺二兩;求救無門挺胸攥氣,勇氣二兩;俏媽眨眼小爸心跳,春情二兩。這道十全十美味道獨特的大補湯,還合各位的口吧?”
眾人先是驚訝,然後笑贊我別出心裁,是他們這些年,收到的最好禮物。
我心裡卻想,這樣和好也不錯,至少我有了家庭,有了親情,也不用因這種冷漠的感情,被他們幾個輪番轟炸。這一個月裡,只要我從屋子裡走出來,就會碰見一個或者兩個後爸,然後若有若無的客套搭話,等熟悉了,就開始給我上政治課。說鳳錦是多麼在乎我;說鳳錦現在都不怎麼吃東西;說鳳錦在我養病期間,日以繼夜的陪著我;說鳳錦有多後悔當年的無能庇護;說他們不可能再孕有寶寶,卻一直渴望著能有個此般大小的女兒;說他們被迫喝了禁孕的藥,而他們其中兩位生過的女娃,都被鳳霽浸死了;說盡管如此,他們仍舊愛鳳錦,他們失去了兩個孩子很痛,但鳳錦失去了所有未成年的女兒,會更痛。
我就被這種連日來的疲勞轟炸,弄得心力交瘁,終於知道有成千上萬只鴨子在耳邊嘀嘀咕咕沒完沒了是件多麼痛苦的事兒,終於理解猴哥為什麼要廢了三藏兄弟,真是我佛慈悲,也有恨不得碾死誰,讓其立地成佛的沖動心思。所以,我投降,我交槍,既然渴望親情,就開了那扇窗戶,又如何不可?
基於我態度上的良好轉變,簡直讓鳳錦和各位後爸受寵若驚,欣喜連連,硬是拉著我,要一同守歲,然後就閒話家常的嘮了起來。自古人的好奇心皆有之,可像他們這麼三八的卻少之又少,也許是谷底的生活沒什麼營生,這些人現在以鳳錦為頭,抓著我就是不放,纏來纏去的讓我講自己的經歷。
省略掉感情部分,我將大概的事情經過和他們說了一下,又是在義憤填膺中飛濺起了心疼的眼淚,看見男人哭,雖然不是第一次,但這幫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還捏出個小手絹,那樣邊聽邊哭哭啼啼的樣子,也實在讓我有點接受不了。我若不講吧,他們還不干,一副沒哭夠的樣子,我一講,他們就哭,弄得就跟看苦情電影似的。我是看出來了,他們這是太久沒有眼淚,所以,找到個發洩口,就猛地灌起水來,滋潤一下自己的神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太掃興,就將自己如何受苦,如何被虐,如何流浪,如何遭遇追殺,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讓大家哭了個痛快,直說我仍舊活著,簡直是人生的重大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