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戰場。
當那台三弓床弩被十幾個士兵搖搖晃晃地從隊列中推出,直接頂在女真盾牌手胸口時,不但女真人,連站在隊伍後面督戰的楊再興也驚異地大叫起來。
只不過,這兩種叫聲各不相同。楊再興的叫聲滿是驚喜,而女真人則充滿了絕望。
在震耳欲聾的「向右刺」的喊聲中,一個弩手狠狠地提起大木錘望扳機上夯去。河東軍所使用的這台三弓床弩是床弩中威力最大一種,需要三個才才能用機括上弦,射程達五百米,是冷兵器戰爭中射程和威力最大的遠程攻擊武器之一。
弩箭有五,正中一支弩箭長一米,粗如兒臂,箭頭是一個月牙狀的小鏟子。在這支巨大的弩箭兩邊各有兩支全鋼所製的鐵釬。以北宋的科技水平,一但在戰場上遇到這樣的武器,基本沒有防禦的可能。
床子弩因為上弦的時候需要很大力氣,裝填速度很慢,射的時候也不依靠人力扣動扳機,需要用大錘砸。
所以,當那個河東軍弩手提起大錘的時候。交戰的雙方都同時靜了一下,所有的目光都隨著這隻大錘落下。
「碰!」一聲,攝魂奪魄的聲音傳來。
五條黑色的長箭在空中拖曳出一條長長的虛影,直接撞上女真人用盾牌組成的防線。這麼短的距離,這麼強勁的弩箭,幾乎沒有躲避的可能。
被最大那支弩箭的那個女真人甚至沒來得及慘叫,手上的盾牌就被箭頭上的小鏟轟成碎片。巨大的弩箭並未因此而停頓,依舊摧枯拉朽似丟前進,將盾牌手劈成兩截後,帶著被粉碎的內臟和血泉透背而出,又將一個步兵在身上穿出一個透明窟窿後,這才將一個重甲步兵砸得騰空而起,最後終於得意揚揚地插在地上。
「奪!」,巨大的箭臂長長地指向天空。以這支弩箭為圓心,周圍兩米之內的金兵都慌亂地朝四周亂跑。
至於另外四支稍微小一些地弩箭也給金人製造了極大殺傷。那四支箭雖然細一些。卻鋒利一樣。一遇到敵人地盾牌和身體就毫無滯澀地一穿而過。流利得如同燒紅地鐵釬刺進牛油。
瞬間。金人地陣前像是刮起了一陣颶風。破碎地盾牌、鎧甲、人體地熱血四下飛濺。在這樣密集地陣型中。這台床子弩讓女真人付出了巨大地傷亡。超過十個女真人被這種邪惡地兵器奪取了生命。
僥倖活著地也被震懾得失去了鬥志。已經有人丟掉手中地武器轉頭逃跑。
「好!」楊再興興奮地大叫起來。走上前去狠狠地拍了那個帶隊地弩手肩膀一巴掌:「狗日地。怎麼想起弄來這麼一台大傢伙。」
那個弩手嘿嘿一笑。手上也不停。依舊在麻利地裝著弩箭。裸露在雪花中地胳膊上繃出鋼鐵一般地肌肉線條:「楊將軍。先前上面下令焚燬床子弩地時候。我心疼。捨不得燒。我們幾個弟兄把這台機器拆了。分別扛在肩上。打算背回太原去。沒想到。現在居然用上了。」
「好。這次戰役結束。我給你們床弩隊請功。」
說話間,河東軍的長槍手們還在不停右刺。這個時候,他們的面前已經沒幾個女真人了,很多長槍都刺在空氣中,出呼呼的破空聲。
又是一排弩箭射出,床弩之前,一片人體的殘肢。
楊再興看到前方已經沒多少敵人了,立即下令方陣向前移動。
鼓樂隊的腰鼓聲傳來,所有的長槍手同時收起長矛,向前緩緩逼去。
楊再興看了看前方的女真大旗,轉頭對床弩手喊:「把床子給我向前推,頂到敵人的面前去!」
「是!」十多個弩手同時出一聲喊,肩膀用力,這台碩大的機器再次搖晃著身體,像一頭步履蹣跚的熊。
洛索已經被這慘重的傷亡給弄得快要瘋狂了,看看四周,自己所率的前鋒部隊已經被敵人的長槍陣掃蕩一空,到處都是混亂逃跑的士兵,有的人為了減輕身上的負擔,甚至伸手去脫鎧甲。
若放任隊伍這麼潰散下去,一旦亂軍衝擊到宗翰的中軍大陣,這一仗也就再無回天之力了。
一口氣殺了四十多個亂軍之後,洛索總算收集起百餘精銳。
現在,也只能反擊。
他提著一根狼牙棒,指著河東軍的床弩大喝:「跟我來,我們去把那台該死的什物給拆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現自己已經衝到床弩前面。巨大的床子弩突然停了下來,那個該死的弩手再次舉起大木錘。
洛索瞳孔猛一收縮,心道:「完了!」
風聲撲面,橫貫戰場的破空聲扯動天上的雪花,形成一條長龍般的霧氣,竟至鑽進他的身體。
洛索看見大地在腳下旋轉,整個世界都在呼嘯著向自己衝來,變成一團奪目的紅色。
「我好像死了!」
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啊!」
看到洛索被一支巨大的弩箭劈成碎片,戰場上所有的人都大聲驚叫起來。
腰鼓還在有節奏地敲著。
「前進!」楊再興大聲吶喊:「洛索已授!」
「洛索死了!」
洛索死了!」
七千多河東軍士兵同時咆哮:「北奴,可是來送死的!」
……
看到洛索被一箭射成爛肉,宗翰冷靜下來了。宋軍的床子弩的威力他也有所耳聞,宋遼澶淵之戰時,遼軍先鋒,素以勇猛著稱的蕭達凜就是被一箭射爆了腦袋,這才使得遼軍在無奈中接受了宋朝的和平提議。也因為了有了這種邪惡的兵器在,兩河地區的宋人才得享百年的和平。
現在洛索已經被射死,前鋒軍大潰,即便將中軍主力全部壓上去,也未必能破河東人這個奇怪的長槍方陣。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宗翰心中有些淒然,沒有騎兵,這仗也打不下去了。河東軍,奸猾的宋狗,還真是不好對付啊!
看了看敵人整齊推薦的陣型,又看著滿世界亂跑亂躥的女真士兵,宗翰歎息一聲。
「大帥,怎麼辦?」一個渾身是血的將軍從前陣跑回來:「前鋒軍潰散了,敵人馬上就要同我中軍大陣接觸。大帥,快拿出個章程來。」
「婁室他們呢,要不,再等等。」看到河東軍的戰鬥力,宗翰已經有些懷疑婁室是否能頂住河東騎兵的衝擊。不過,若婁室能夠擊敗河東騎兵,從背後夾擊敵人的步兵方陣,這一仗或許還有扳回的餘地。
「大帥,連我西路軍主力都頂不住,更別說婁室那支偏師了!」那個部將焦急地說。
「我說,再等等!」宗翰焦躁地說。
這個時候,河東軍已經徹底將女真的前鋒軍打垮,直接殺到宗翰的中軍陣前。
到處都是河東軍官「向右刺!」的喊聲。
依舊是無藥可解的長槍右刺戰術,宗翰的中軍主力紛紛倒地,陣前如漲潮時的海灘一樣,湧起片片紅色浪花。
那個部將聲音都變了:「大帥,再這麼下去,我們中軍也會完蛋的。」
事情展到這一步伐,宗翰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他實在想不出該用什麼法子應敵。做為一個同戰爭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傑出指揮官,他什麼樣的陣勢都遇到過,什麼樣的仗都打過。只要一看到刀光,一嗅到血腥的味道,神經便會處於高度興奮狀態,腦子也會特別靈光。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這麼茫然地站在隊伍中,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深重的悲哀從心中升起:難道我宗翰以往的輝煌戰績不過是建立在女真士兵的勇猛和敵人的軟弱上面,其實,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名將?
一騎斥候驚慌地跑過來,哀號著從馬上掉下來,「大帥,婁室……婁室全軍覆沒了!」
「什麼?」宗翰被驚得快要暈厥過去,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辮子把他從地上拖起來:「婁室呢,快說,怎麼回事?」
斥候滿面淚水:「婁室大軍全軍覆滅,烏林達泰將軍陣亡,婁室被俘後又讓楊華活活燒死了!」
「啊!」宗翰悲愴地叫了一聲:「天啦,我究竟是怎麼了。烏林達泰陣亡、洛索陣亡、婁室陣亡、銀術可陣亡、烏林達斜也陣亡,我西路軍的精華一朝喪盡了。楊華,你這個畜生,我宗翰前世究竟欠了你什麼?」
那個斥候被宗翰扯得頭皮都要被撕下來了,他大叫道:「大帥快走,河東軍的騎兵已經繞到我軍背後了!」
「啊!」宗翰和眾將面面相覷,中軍被人死死壓制,背後有現河東軍的騎兵。西路軍徹底完蛋了!
「撤退吧!」宗翰跳上馬:「活一個算一個。」話雖如此,但宗翰也知道,在敵人騎兵的追擊下,女真人根本活不了幾個。
……
遠處,楊華坐在戰馬上,虛著眼睛看著宗翰的中軍大旗,沉默良久。這才歎息一聲:「我留捧日軍在這裡不過是讓他們拖延下時間,卻沒想到趙明堂和楊再興居然靠著這麼一支步兵就將宗翰打得潰不成軍。這兩個傢伙還真是威風八面啊!」
李鷂子心有不甘,催促道:「楊侯,可以進攻了。」
楊華還在絮叨:「完顏宗翰,金國第一猛將,就這麼敗了,他大概很不甘心吧。」
李鷂子終於忍無可忍了,「侯爺,你再不下令,我游奕騎連湯都喝不上了!我知道老趙你是親家,偏心眼也不是你這麼偏的?」
楊華意識到騎兵士兵的憤慨,一直以來,騎兵都是最驕傲的一群人,若再讓他們當旁觀,只怕這些傢伙會暴動的。
他抽出橫刀:「殺!」
一千騎如烈風吹過。
……
天黑了下來。
此戰,金軍陣亡六千,被俘八千,余四散而逃亡,宗翰僅以身免。
楊華也沒有時間去處理俘虜,依舊命令他們脫光衣服自己去逃命。
在這麼冷的冬夜,也不知道最後還能活幾人。
宗翰軍覆滅,通往東京的道路打通了。
當晚,河東軍並未駐紮在陽橋鎮婁室軍老營,而是在稍做休整後連夜趕路,向開封行軍。(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