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日軍終究是練出來了。」楊華微微地點了點頭。
聽到主帥的鼓勵,楊再興臉上卻毫無得色,反而凝重得快要滴出水來,「傷亡實在太大,這樣的攻擊實在讓人憋氣。還是野戰痛快。」
「敵人的戰術手段在多樣化,我們也要與時俱進。野戰固然是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的關鍵,但未來,誰又能保證不河東軍不攻打有著堅固防禦的城池呢?」楊華淡淡地說:「這樣的犧牲都承受不住,還是軍人嗎?」
楊再興:「我就是覺得不痛快!死太多人了。」
楊華不同他多說:「我不要傷亡數字,我只要陽橋,只要婁室父子的頭顱。第二波攻勢準備好沒有?」
「已經就位!.」一個參謀大聲回答。
「好,準備進攻吧.」楊華指著前方,「以那個點為突破口,不斷施加壓力,知道敲破敵人堅硬的外殼為止。」
楊再興被楊華沖得臉色發紫.,大聲嚷嚷:「侯爺大哥,你憑的小看我了。這次我親自帶隊進攻。」
「等等……」.楊華看了看前方,突然說:「鐵十一攻擊不順,等等再說。」
戰況.又發生了變化。
越過壕溝的冰面之後,第一波.攻擊部隊發瘋一樣朝敵人的胸牆跑去。回過神來的金人同時開火,將箭雨點一樣潑下,不斷有奔跑的士兵被射中,身體像是被抽了一鞭,猛一停頓,然後再次躍起。轉眼之間,陣地前已經插滿了箭支尾部的白色羽毛,像是一叢正在開花的蘆葦蕩。
在軍.官們地帶領下。捧日軍地士兵沿著被投石機打出地通道在鹿叢中衝過。然後抓著插在胸牆上地弩箭奮力往上攀登。
不過。因為這片鹿實在太密集。而一千多捧日軍士兵擠在一起。行動滿了下來。有些不耐煩地士兵試圖從刺蝟一樣地鹿上爬過去。可惜。醒過神來地敵人地箭異常密集。白色地箭雨連成一片。鞭子一樣朝他們頭上抽去。很多人剛一爬上鹿就被直接釘在上面。被不斷射中。疼得大聲驚呼。
轉眼。鹿上掛滿了停止呼吸地人類身體。熱血淒艷地順著鹿地木樁流下。淋了下面地士兵一頭一臉。
擠。非常地擠。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相互碰撞地身體。
「怎麼搞成這樣?」薛遠行從冰面上爬起來。一把將趙守真從冰窟窿裡扯上來。顧不得他是自己地長官。紅著眼睛盯著他噴著口水:「跟著你真是倒霉。沒辦法獲取第一個登城地榮譽!這是我一直等待地機會。我要立功。我要做軍官!」
趙守真呆呆起看著爬滿士兵地胸牆。眼前全是蠕動地人影。看得他眼睛發花。
陷陣士終於第一批爬上了胸牆,一聲吶喊,手中的大刀同時揮舞,與金人砍成一團,每一刀下去,都帶起一叢血泉。但這六十個人實在太少,瞬間被金人的人潮吞沒。
「啊!」一個赤膊的陷陣士被一把長槍刺中,口噴鮮血從上面落下,直接釘在底下一支尖頭木樁上。
上面的陷陣士殺得昏天黑地,跟進的河東軍長槍手則一隻手抓著弩箭,一支手擎著長矛奮力朝上刺去。一百支長槍掀起雪亮浪花,在胸牆前開放、翻捲。
人影如落石一樣從上面摔下,有女真人,也有河東人。
被河東軍悍不畏死的衝鋒壓制,女真人的弓手在第一時間就被陷陣士沖得七零八落。很多弓手都扔掉礙手的大弓,抽出短刀撲了上去,試圖將這個被打開的缺口堵住。
可是,迎接他們的是一排刺來的長槍。
「突破了,突破了!」擠在下面的捧日軍同時發出歡呼。
可就在這個時候,頭上突然傳來毀天滅地的呼嘯聲,數不清的弩箭傾瀉而來,不分敵我地把城頭廝殺成一團的士兵籠罩其中。
因為距離實在太近,弩肩的威力大得驚人。很多人都被直接釘在地上。到處都是被射得彈起的模糊的屍體,破碎的肢體帶著人類的內臟四下散開。
原來,婁室見陣地就快要失守,索性讓床子弩不顧一切地開火……
已經登城的陷陣士和長槍手見勢不妙都同時撤了下來,躲在牆根,用噴火的目光盯著頭上的不斷落下的屍體。
胸牆上為之一空,交戰的雙方同時一頓。
床子弩還在射擊。
須臾,又是一隊女真士兵登上已經被鮮血徹底沁透的矮牆上,手持長槍發瘋般往下刺。下面的捧日軍長槍手也都站起身子,再次向上爬去。
「瘋子,瘋子!」趙守真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走啊,走啊!」薛遠行轉身朝胸牆衝去,沒穿任何衣服的上身在人潮中醒目異常。他已經被眼前的慘烈狀況刺激得發狂了,再顧不得身邊的長官,怒吼一聲向前衝去。
「呆在這裡不動是會死的!」雨點一般的箭又射來,趙守真一咬牙提著腰刀也衝了上去,一身的筋肉因為緊張而繃緊,腳下的土地有些虛浮,
使不上勁。
他一口氣衝到一個鹿底下,還沒等他換上一口氣,一支弩箭正好射在耳邊的木樁上,整個世界都在顫抖。「嗡!」一聲,耳朵裡彷彿開了一個水陸道場,全是罄鼓在響。整個陣地的聲音都消失了,眼前的畫面無聲無息。放眼望去,無數人都張大嘴巴在吶喊,一陣風吹來,連天白雪組成一片白色的門簾。
一個士兵中了一箭,狠狠倒下,直接砸在他的頭上。
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湧進耳朵,幾乎將趙守真轟得暈過去。
頭上,有人在大喊,「陷陣士何在?」
「陷陣士,大.宋在看著你們,東京百姓在看著你們,楊侯在看著你們。殺呀!」
抬頭看去,一個已經.被射成刺蝟的士兵正坐在鹿上大聲吶喊。他身上的棉甲已經變成奪目的紅色。
「陷陣士,去獲取你們的光.榮吧!」薛遠行已經爬上了牆頭,他已經是胸牆上唯一一個光著上身的士兵。一百陷陣士已經全部交代在這片死亡的牆壁之前。
他一刀將一個.女真士兵劈倒在地,大聲咆哮:「今日,我一百陷陣士皆玉碎於此!」
四把.長槍同時刺中薛遠行的身體,他的戰鬥結束了。
「啊!」趙守真站起身來,聲.嘶力竭地大叫。
「向.前,向前,向前!」鐵十一提著一口橫刀一邊大喊,一邊踩著血泊沉穩地向前走去。身邊全是落下的箭矢,但他恍若未覺。
叫了半天,趙守真發現偌大一個戰場,自己是唯一一個不知道該做什麼的人。一邊大叫,一邊不受控制的顫抖。死了,死了,今天死定了。可是,就這麼死不甘心啊,怎麼也得做些什麼才對。
我不想被人看成懦夫的啊!
當有所為。
雖千萬人,吾往也!
「陷陣士全體陣亡了!」一個傳令兵大聲對鐵十一喊。
「我能看見。」鐵十一用鄙夷的目光看了趙守真一眼,「不用管,衝上去。鐵十一永遠同袍澤弟兄們在一起。
河東軍,有進無退。」
「不,陷陣士沒有全體陣亡!」趙守真只感覺內心中有一隻野獸在低低咆哮,一聲聲,催人心肝。血***了,不可遏制了。他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膛,「陷陣士趙守真在此,願玉碎於此。大宋,大宋!」
他猛地躍上鹿,踏著掛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屍體朝胸牆上跑去。
身邊不斷有箭掠過,每一箭得貼著他的身體,可就是射不中。
「殺呀!」一衝到胸牆之前,他直接跳上被人血塗得滑溜溜的土牆,手中的腰刀發瘋般掃出一個大弧。
女真士兵沒想到有人竟然有這樣的方式上牆,一時不防,都齊齊地退了一步。
也就是這個空隙給了捧日軍機會。
「翻!」
一大排長槍手同時翻上牆來。
「翻!」又是一排。
「翻!」
森林一般的長槍出現在胸牆上。
「刺!」
婁室大營的防線開始動搖了,不斷有被刺破了膽子的女真人狼狽地撤退。
收割了大量性命的床子弩被推翻在地,然後被火把點燃。
已經殺紅了眼睛的河東軍士兵不斷手中的長槍沒一刻停歇,發狠般朝女真人身上刺去。此刻,婁室的失敗已經注定。既然死守沒有任何效果,就算他現在把部隊拉出營野戰,也沒有任何勝算。女真人已經徹底失去勇氣了。
而這個時候,趙守鎮還在胡亂舞著刀子在胸牆上大喊大叫,他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翻!」
「翻!」
遠處是整齊前進的捧日軍。
「第二波,出擊!被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徹底把他的防線打爛,打垮!」
腰鼓聲中,又是一軍捧日軍長槍手在楊再興的率領下踩著輕快的步伐向前推進。
楊華長出了一口氣:「傷亡如何?」
趙明堂:「至少三成。」
楊華心中也有些黯然,喃喃道:「……這裡是奧馬哈海灘。」
「稟侯爺,東南和西面都發現敵軍!」一個斥候慌忙跑來。
「難道是婁室的包抄部隊?」楊華有些莫名其妙,「多少人,什麼旗號?」
「東南面有一萬,兩千騎兵;西面有一萬,一千騎兵。這兩路大軍都打著完顏宗翰的旗號。」斥候飛快地回答:「我們被包圍了,侯爺!」
「的確,我們是被包圍了。」楊華靜靜地點點頭,「宗翰終歸還是趕到了。」
趙明堂神色黯然:「楊侯,敵人兵力佔優,把捧日軍的兩路人馬撤回來吧。」
楊華又看了一眼那道已經變成紅色的胸牆。
「翻!」
「翻!」
……
他歎息一聲,「真是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