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優先通過權
    彈有優先通過權。

    千萬不要擋在彈道上。

    一聲令下,當陷陣士衝出陣地時,趙守真的腦子還有些迷糊,看著身邊赤膊的戰友,他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這個時候,鼓樂隊的小鼓開始敲起來。

    周圍的人都同時一動,隨著鼓點邁開腳步。趙守真因為還處於迷茫之中,被後面的人一撞,幾乎摔倒在地上,也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走了!」衛兵薛遠行拉了他一把,「都頭,睬著鼓聲走。」

    「怎麼回事,.軍官,走到最前面去!」後面的大陣中,鐵十一大吼:「保持隊型,穩住!」

    「都頭,走前面去!.」薛遠行扶著趙受真衝到最前面。

    一里的距離在今天看起來是.如此的遙遠,遠方敵人的防線看起來像一條細長的黑線。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婁室軍遠程武器的射程有限,也沒有還擊,又被河東的投石車壓制住,鐵十一部還走得順利。加上部隊因為要保持隊型,走得也不快。

    因此.,走不了片刻,趙受鎮狂跳的心臟逐漸平穩下來。他甚至還有好奇的目光看了看對面煙霧繚繞的敵營,心中祈禱:或許敵人會在這一片狂風暴雨般的打擊中徹底毀滅了。

    至少,他不認為普通人能夠在.這樣的打擊中堅持下來。換成自己,只怕早嚇得大聲尖叫六神無主了。

    回頭.看去。身邊赤膊地戰友們都緊繃著臉死死盯著前方。目光中帶著灼熱地火焰。而走在隊伍最前面地鼓手在不住敲打鼓面地同時。甚至還耍起了花樣。有一個鼓手邊敲鼓。邊讓細長地鼓錘在手指間不斷翻飛。看得人眼花繚亂。再配合上他們鮮亮地鎧甲。頭頂長長地羽毛。驕傲得像一隻正在決鬥地公雞。

    戰友們地鎮靜感染了趙受真。他有一種錯覺。這不過是一次盛大地閱兵儀式。敵人是不存在地。戰爭也是不存在地。天地之見只有這一隊士兵排著雄壯地隊列。吹吹打打。一往無前。

    可是。當部隊走到這片開闊地一半距離地時候。一切都變了。

    雪開始下了下來。漫天都是柳絮一樣地雪花在飛舞。視線一片朦朧。

    對面敵人大營上籠罩地霧氣也散開了。

    這個時候。那片鐵鑄地營盤在突兀地出現在面前。露出其猙獰地本色。

    「居然這麼近了!」趙受鎮愕然地叫出聲來。

    隨著「通通」的那片巨響傳來,抬頭一看,頭頂全是飛舞的巨石。天空暗了下去,雪花紛亂,耳朵裡充盈著破空的尖嘯。

    「這是什麼……」趙守真大叫:「快看!」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抬頭,所有人依舊保持著低頭前進的姿勢,不緊不慢,毫不猶豫。

    第一塊炮石終於落下來,這一塊炮彈不是標準的圓石。是一塊扁平的磨刀石,長約一米,寬則只有半尺。大概是那個金人的炮手歪打正著,居然將這片扁石順利發射出來。

    扁石打著旋在空中飛得極快,最先達到目的地。一旦落下,立即將一個鼓手齊腰切斷。並帶著一絲血色落地,然後打水漂一樣貼著地面前行,再次將一個陷陣士的腳斬成詭異的樣式,這才停了下來。

    「啊!」長長的慘叫這才響起,那個斷腿的士兵趴在石頭上,渾身都在抽搐。

    趙守真身體一抖,渾身都麻木了,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頭上,內心之中一片冰寒。剛才這一炮正好貼著他的身體飛過,他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睛。等他睜開眼睛,就看到前方那個鼓手飛上天空的半截身體,聽到身體那個斷腿士兵的慘叫。

    臉上沾了一點溫熱的液體,但他卻不敢伸手去擦。

    面對著戰友的死亡,身邊的士兵不聞不問,依舊沉穩地向前走去。這感覺非常奇怪,奇怪到讓人忍不住想揪住他們,湊到他們的耳邊大聲吼叫:「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走,走,走!」身邊的薛遠行一把抓住趙守真的胳膊,大聲喊。

    但他的喊聲卻被不斷落下的巨石的轟鳴所掩蓋。

    不斷有人被炮彈砸中,身體如爛泥一樣軟倒在地。須臾,地上滿是坑,其中還積了一灘灘血肉,紅得觸目驚心。

    但隊伍還是沒有亂,一千多人依舊如木頭人一樣默默向前走去,保持著勻速推進的狀態。沒有吶喊,沒有嘶叫,沒有停頓。

    「這就是真實的戰爭。」趙守真被薛遠行拖著步履踉蹌地向前走著,內心一片迷茫。

    炮彈有優先通過權。在戰場上,個體的力量毫無用處,你無論做什麼都沒有,但你什麼都不做也沒任何作用。

    汗水如雨點般從頭上落下,趙守真渾身都被沁濕了。一陣風吹來,領口處的汗水立即

    一層堅硬的冰凌。

    這靖康一年的冬天冷得讓人快要變成一塊石頭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一刻鐘,兩刻鐘,或者是一年,十年?

    頭上突然一亮,炮石破空的呼嘯終於停了下來。對面的敵軍陣地越發清晰,不知不覺中,捧日軍的衝鋒隊伍已經走到了敵人陣地前沿。也因為兩軍即將交手,河東軍的投石機也停止發射。

    耳邊的轟鳴驟然停歇,萬籟俱寂,只聽到血液在耳鼓裡流動的聲音。雪花再次無聲地落下來,對面,敵營的濃煙筆直升空。

    可是,一切才.剛開始。

    突然,金營中有長長.的牛角號響起。黑壓壓一片女真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湧來,瞬間佈滿眼簾。

    一張張大弓同時拉圓,一排.排床子弩推了出來,亮閃閃的箭頭指向前方。

    一剎那,趙守.真眼睛都被晃花了。他猛地一側身體,還沒來得及做任何躲閃動作,一陣狂風撲面而來。

    「撲.哧撲哧!」到處是弩箭射進人體的聲音。

    捧日軍瞬間被掃倒一大片,有.的人甚至被那些粗如兒臂的弩箭劈成兩斷。

    這一.次,弩箭也有優先通過權。

    一千五百捧日軍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代價後還在沉默地推進,其中犧牲最多的就是趙守真所在的陷陣士。連續兩輪打擊,一百人還剩六十來個。至於後面的長槍手,身上因為穿著鎧甲,普通弓箭就算射中也不至於致命,但也有上百人倒在炮石和弩箭之下。

    這樣的傷亡換成其他的宋朝軍隊早就崩潰了,在冷兵器戰爭時期,很多時候一成的傷亡就足夠讓一支軍隊失去戰鬥的勇氣。而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會戰,決定勝負的通常就是那一兩萬人的犧牲和勇氣。也只有在熱兵器時代,民族國家出現之後的近代軍隊,在隊伍打得正剩一個人的時候還會遇到激烈的抵抗。

    近代軍隊的威力並不在於部隊的裝備有多精良,能夠動員的戰爭資源有多少。近代軍隊的可怕之處在於韌性和服從。在十九世紀的戰場上經常上演一隊士兵冒著炮火衝鋒,直到最後一人的一幕。

    這樣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古代。

    而用近代軍制訓練出了河東軍的力量在這一刻體現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他們不畏死亡的沉重和麻木的推進,讓對面的女真士兵產生了一種錯覺:眼前這群士兵根本就不存在,雖然他們被自己射成刺蝟,被床子弩打得血肉橫飛,可這一些都是幻覺。敵人依舊在前進,敵人永遠都不會被消滅乾淨。

    慌亂開始在金人中蔓延,婁室軍在山西已經被河東軍嚇破了膽子,此刻得他們根本就沒有同楊華在野戰中決一勝負的想法。因此,婁室的這次戰役從一開始就抱著死守的決心。可是,一遇到這支無視自己生死的軍隊後,女真人開始恐慌了,手中的箭也開始慢了下來。

    金人的近距離殺傷性武器中,平射的床子弩威力最大。可是,這東西裝填起來極其麻煩。金人新得這種武器未久,又沒沒訓練,速度比起宋人自然慢上許多。

    隨著金人手頭一緩,趙守真突然聽得後面陣中的鐵十一一聲吶喊:「捧日軍,殺!」

    「殺!」一千多人同時發出雷霆般的吼聲,隊伍猛地散開,瘋狂地朝敵人的營壘衝去。

    趙守真一時不防,被嚇得猛地一跳。只聽得身邊的薛遠行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的低吟:「殺上去!」就帶著他衝到壕溝裡。

    這條壕溝是婁室佔據陽橋鎮後新挖的,在軍營前饒了一圈,與後方的汴河水連通,裡面注滿了水。若是在平時,這的確會給進攻一方製造極大的麻煩。可是,最近的天氣冷得邪性,裡面河水都結了冰,正好供捧日軍通過。

    但是,因為剛才河東軍的一通炮彈亂射,很多炮石都落在壕溝裡,將上面的冰層擊破,砸出許多冰窟窿。在衝鋒的時候,士兵得小心地繞開這些陷阱。

    很遺憾,趙守真現在正處於懵懂之中,被薛遠行強拖著向前衝鋒,一不小心居然掉了進去,來了個狗吃屎。不但摔得眼冒金星,還將薛遠行帶得四腳朝天。

    後面的河東軍本陣,當鐵十一他們衝到敵人陣前的時候,楊華立即下令,「把床子弩推上前去,湊到敵人鼻子跟前,為捧日軍右廂開道。」

    四十多具床子弩由四百多個精壯漢子抬著一陣猛跑,等衝進射程能,就停下來,將一片鋼鐵的呼嘯朝金人頭上傾瀉而去。

    轉眼,金營已經被投石車轟得破碎不堪的胸牆上釘滿了巨大的弩箭。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