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張自成看著我臉上陰晴不定,不敢插言,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我。我見他這樣,忙收起臉上的情緒,笑了笑。卻弄得他更是不敢說話了。
我心裡有些納悶,何時我的笑容竟然這麼可怕了。又想起一事,問道:「我父親現在怎麼樣了?」
張自成恭恭敬敬地回道:「大先生最近都不大管朝中事物了,前些日子還去揚州小住了些日子,剛回來的。」
「是嗎?」我笑笑,到底還是父親沉得住氣。
「小姐,小的聽說一件事,不知——」他臉上有些為難。
「說吧。」我點頭道,還有什麼事情我接受不了嗎。
「小的聽說皇上向雲家逼婚。雲府裡那些宗親都去找大先生,讓他把您嫁到宮裡去,所以大先生才避到揚州去的。」他說完,偷偷看了看我的臉色,不敢再多話。
我面沉如水,「好一個范成喻,也虧他想得出來,竟然使這種手段。那些宗親也是,腦袋裡裝的難道是大糞,還真以為憑我一個人就能緩和跟他的關係嗎?我看他們是吃撐了,被豬油胡了腦子。一群混蛋。」說到這裡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了。真是一群豬,不,那是對豬的侮辱。
張自成怯怯地站在一旁看我發洩,不發一言。等我臉色緩和了,這才小聲地問道:「小姐,那您看怎麼辦?是不是您回去一趟?」
我聞言有些怔怔的,要回去嗎?心裡忽然想到韓無炎,現在只怕不好走吧。見我猶豫著,張自成急切地說道:「少爺一直急得不行,這些日子事情也不大管了,就四處來找您。雲大先生怕也牽掛著,再說茶莊和酒莊的那些生意您也要去看看了。雲掌櫃每天都來問我您什麼時候回呢?」
「先等等吧!」我支吾道:「我這裡還有事兒。」
張自成聞言不再多話,但難掩心中失望。我有些愧疚,臉上也不太好看。
「小姐,您看我們是不是應該有所準備啊?總覺得皇上這回來真格的,怕不是那麼好應付吧。連大先生也不管了,雲家岌岌可危啊。」
我笑了笑,那是你太不瞭解雲家了。范成喻是撼不了雲家的根本的,他的力量還太小,更何況,他想動的不僅僅是雲家,而是整個士族。以他現在的勢力,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若說威脅,雲家的威脅只有一個,就是北燕。北燕對東越虎視眈眈,一旦有機會,絕對不會放過。若北燕佔了東越,雲家的輝煌也就結束了。一個新的政權絕對不會容許有威脅到他們統治的力量存在,即使這個力量表面上服從於它。
起身安慰他幾句,留下聯繫的方式,我便告辭而去。說心裡不擔心是假的,我也想馬上回杭州主持局面,但是韓無炎那裡實在不好說。還是先跟他一起去了大都再說吧。
提了兩大包從樓外樓打包出來的點心和熟食,我哼著小曲在大街上悠閒地走著。出來的時間還不長,我可不想這麼早就回去,於是便在街上閒逛了。
女人逛街時的潛力是無窮的,即使我現在手裡提著至少兩斤重的食物,也完全不影響我逛街的興趣。東瞧瞧、西看看,不一會兒,我的手上已經多了半隻烤鴨,一串糖葫蘆,兩個面人,一盒胭脂,一個小木釵子……直到我實在拿不動了,這才依依不捨地從一家成衣店出來,手裡順便多了兩套月白色的長衫。
待到出了門,這才發現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在街上兜兜轉轉了半天,終於問清楚了回去的路線。竟然還有好幾里地呢。於是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麼意志不堅定,為什麼買上一大堆沒用的東西,然後開始抱怨韓無炎為什麼不和自己一起出門。總之,直到後來所有相關的人全部罵了一通,我還是提著幾大包東西頓在路中央。
正想著乾脆就一直坐在這裡一直等到韓無炎來找我得了,遠遠地見著不遠處來了一群官兵。當前十幾個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衝過來,後面是輛黑色的大馬車,蓋著厚厚地幔布,看不清裡面的人。
我雖然累到不行,卻還沒有到癡傻的地步。一見這人的陣勢,便知馬車裡的人身份不一般,於是識相地拖了東西躲到一旁去。
街上看熱鬧的還真不少,一會兒工夫,不知從哪裡串出那麼多老百姓,簇擁到我前面,手上不停地指指點點的,嘴裡還說著什麼。我使勁掂尖了腳也看不見馬車,只得失望地一屁股坐下,嘴裡咕噥著:「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這麼大排場。」
旁邊似乎有人聽到了我嘴裡的嘟囔,一個中年儒生輕蔑地看著我說道:「一聽就知道是不識字的人,那麼大的趙字也當沒瞧見一般。」我聞言哭笑不得,竟然還會被人看成文盲,人生還真是奇妙啊。
抬頭瞥了一眼正迎風飄揚的旗幟,上頭可不是龍飛鳳舞地寫了個趙字。「呵呵,原來是趙大人的車駕啊。」我傻笑道,急忙掩飾自己的無知。
「嗤——」那中年儒生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連趙王都不知道,還說什麼趙大人,真是無知。」說罷看了看我手上提著的大小包袱,搖頭道:「年輕人也不知道多讀點書,一看就是個紈褲子弟……」
他後面說了什麼我再也沒聽清了,頭腦中像突然爆炸了一樣,一片混亂。下意識地把身子往人群裡縮了縮,手上的東西全部撒在地上。
竟然是他麼?他竟然來了。我使勁拍著自己的腦袋,想使自己變得清醒一些,但是顯然沒有什麼用。人還是暈暈忽忽的,直到官兵走遠,人群漸漸散去,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站在角落裡發呆,身邊落著好幾個各種各樣的包袱。
緩緩地揀起它們,然後逃一般地逃離現場,現在只想著能趕緊回到韓無炎身邊才好。一路小跑著直奔城西的那棟宅子,雖然氣喘吁吁,我還是一步不停,直到遠遠地看到了轉角的那條巷子,這才放慢了腳步,調整好呼吸再進去。
一到巷子口我就呆住了,什麼時候這裡停了這麼多官兵,密密地擠了一巷子。我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頭,裝做走錯地方,轉身往前,臨走時餘光一瞥,分明看到了剛才街上的那面「趙」字旗。
一路都失魂落魄的,撞到人也不知道,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直在想著同一個問題,那就是韓無炎到底是誰。他竟然與燕舞揚是熟識?或者還是有更深層次的關係?想到一路上岳重天對他恭恭敬敬的模樣,我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種種跡象表明,我的這個想法很可能接近於事實。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到底有多難看,只是當我再次出現在張自成面前的時候,他臉上的驚訝與擔心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我冷冷地吩咐他去查韓無炎的身份,然後讓他給我準備了一間房,便再也不說話地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