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仗並沒有我想像中容易,這其中有很多原因。比如,「月光光」的藥性發作起來需要一段時間;有不少士兵並沒有喝酒吃飯,所以非常頑強;大家的兵器都留在屋外,短兵器實在有些不順手。等等等等,諸如此類原因,結果就是大家使命地打,我則使命地逃。
靠著靈巧的身法,我也還能游刃有餘地在大廳串來串去,一會兒,瞄準了桌子底下的絕好空間,迅速地串過去。怎麼有人敢搶我的地盤,我恨恨地瞪了這人一眼。哎喲,怎麼這麼眼熟,這不是太子老兄嗎?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我奸笑著,一把把嚇得發抖的太子從桌底下提出來。立了大功了,趕明兒去找楚易論功行賞。心裡正美呢,一道白光朝我揮來,我忙低頭一躲,同時把手裡的太子往前推,讓他做我的擋箭牌。好不容易剛躲過這一刀,我驚魂未定,忽又聽得身後一陣風聲,一時躲閃不及,我心叫不好,「吾命休也」。閉上眼睛,等著那一刀的刺痛。
半晌,卻沒有反應,我睜開眼睛,一個沒有了頭的士兵在我面前軟軟地倒了下去。我心裡一陣作嘔,差點昏過去。再看身邊是誰救了我,竟然是韓無炎。他的前胸衣衫破裂,像是受了不輕的傷,正咕嚕咕嚕地往外淌血。見我看他,扯開嘴笑了笑,然後就往下倒了。
我嚇壞了,一腳把太子踢開,手足無措地抱住他,扶到旁邊坐下。仔細檢查他的傷勢,身上有多處刀傷,都在流血不止。尤其是胸口上的那一道,格外嚴重。我從腰間荷包裡取出止血藥,撒在他傷口上,撕下我外衣的衣襟,一道道地纏上、包紮好。
好不容易有人注意到我們,跑到我們身邊來幫忙。我一邊哭著,一邊指揮他把韓無炎抱出大廳。現在這裡這個環境我實在靜不下心替他診治。
剛出門,就見到鄭夫年領著一群苗人殺進來,見我滿身是血一直哭,嚇了一大跳,忙過來問我怎麼回事。我一邊抽泣著,一邊語無倫次地說著韓無炎快死了的話。鄭夫年把苗人派進屋,自己過來替韓無炎把脈。
「就是失血過多,沒有生命危險。」說罷叫來個年輕苗人,和先前的那個士兵一起抬著他去雅尼的家。
我不知道這場仗後來到底還打了多久,一心只替韓無炎清洗傷口,上藥,包紮,然後就焦急地等著他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握著的他的手動了一下。我忙抓得緊了些,輕聲叫道:「韓無炎,韓無炎,你醒了嗎?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韓無炎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到是我,欣慰地笑了,「林若,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就是你受傷了,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頭昏不昏?胸口疼不疼?……」我緊張地問著。
「我沒事。」他笑笑,忽然又皺起眉頭,「你哭過了,眼睛都腫了。」
我揉揉眼睛,腫了嗎?自己倒不覺得。「你醒了,我就不哭了。」
他眼中有種異樣的神色閃過,看起來很高興,正準備說什麼,門「怦」地一聲被人踢開了,岳重天怒氣沖沖地創進來,面上儘是焦急與擔憂。我忙鬆開韓無炎的手,閃到一邊去。這個人現在是個火山,我可不敢惹。
岳重天把韓無炎從頭到腳全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致命的傷口後,才轉身看著我。我心裡虛得很,畢竟韓無炎是為了救我才成這樣,所以決定不管他怎麼罵我,今天我都決不還口。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果然師徒都是一個德行,我們可不敢勞你們大駕。」說罷,他吩咐下人把韓無炎抱走。我有心阻攔,但一見他滿是仇恨的臉,卻又是不敢。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韓無炎抱走,倒是韓無炎小聲地反對了兩句,但是無濟於事。
等他們人都**,鄭夫年這才進來,皺眉道:「元無計的師弟怎麼這副德行,跟他一點都不像。」
我沒說話,呆坐著桌邊,沉默不語。
鄭夫年似乎有些意外我的沉默,半晌,補充道:「明年開春我就去北燕,沒想到元無計竟然傷成這樣。當初也是我太衝動了。」
我努力地裂開嘴,笑了笑:「師傅怎麼突然想通了?」
鄭夫年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說道:「你太累了,去休息吧。」說完就轉身出門,到了門口,又掉過頭道:「別再那樣笑了,比哭還難看。」
我無語,聽話地爬到床上去,忽然又想到一身是血,忙又起身,找水洗澡。弄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熱水,今天所有人都去參戰,沒有人留下來做燒水的工作。不會用這種柴火大灶,仗著自己有點內功底子,索性從井裡取了水,就著涼水沖了一個澡。然後再躺回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全是血腥的屠殺場面,還有韓無炎滿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的樣子。等到快天亮的時候,我漸漸失去意識。
本來還準備去看望韓無炎,沒想到自己先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一直沒有醒過,時不時地說著胡話,把雲簫嚇得夠戧,幾乎整天陪在床邊,人都瘦了一圈。
醒來以後,頭還是昏得厲害。雲簫告訴我楚易來過幾次,送了許多補品。我也不說話,只問他韓無炎好了沒有。雲簫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半晌才告訴我,原來他們兩天前他們已經起程了。
我無力地笑了笑,又躺在床上繼續睡。
又過了些日子,楚易處理好這裡的事務,班師回朝。師傅也暫時告別雅尼,先送我們到長沙。於是大家坐了同一條船。回程的心情與來時已經完全不一樣,雖然任務已經完成,心裡卻彷彿更加沉重。許是生病的緣故,我自嘲。已是深冬,再過些日子就是大年了,竟然要在西楚過年麼。
雲簫已經寫信給父親報了平安,我也放心不少,至少父親不會太擔心了。回程的時候有鄭夫年在身邊,我也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只是安心地養病。楚易仍是日日來看我,只是我精神一直不好,也陪不了他說很久的話。他忽然變得很沉默,眼裡總有些我看不清楚的東西,一場病好像讓我遲鈍了不少。
終於到了長沙,下船時總算見識到了楚易的真正威風。迎接的儀仗隊從碼頭一直排到王府門口,國主親自到碼頭迎接。楚易身著紫色朝服,頭戴高冠,巍巍地走在眾人簇擁中,直如神人一般。
拜見過國主後,一行人才得以回府。我本不欲與他一起,但他很堅持,鄭夫年又向我示意不能暴露敦組的行蹤,沒奈何,我們一行只得隨著他去了王府。
遠遠地就望見王府門口一群人迎著,我仔細看了看,領頭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衣著華貴,姿色秀麗,氣度雍容,估計是楚王妃了。後面還立著幾個年紀女子,也是美貌出眾,均作婦人打扮,應是他的側妃和妾侍。我想到當初曾和他說過的話,不由得淡淡地一笑。
楚易下了車,並沒有馬上進去,卻等了我一起。楚王妃先是一愣,仔細看了看我,然後溫柔地一笑,我卻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痛楚和無奈,而她身後的那幾個女子則是一臉防備。
冷冷地看了楚易一眼,他卻故意轉過頭,不再看我。楚王妃被我們的表情弄得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楚易,又看看我,溫柔地說道:「妹妹長得好相貌,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兒呢。快進屋歇著,外面冷得很,可別凍著了。」
我也笑笑:「楚王妃過獎了,小女子只是蒲柳之姿,哪裡及得上王妃氣度雍容。小女姓雲名雨,王妃叫我名字就是。」
王妃很是意外地看著我,猶豫了一下,又偷偷看了楚易一眼,見他面沉如水,不知他到底什麼意思。看得我無名火起,有必要什麼說個話還要看他眼色嗎?她這句妹妹豈是那麼好叫的,我怎會受他擺佈。
冷冷一笑,我輕聲說道:「雲雨乃是東越人氏,受楚王所邀到王府小住兩日,過幾天就走了,王妃切勿如此客氣,叫雲雨如何敢當。」
王妃聽得我只住兩日便走有些疑惑,看了看楚易,他面上顯出失望痛苦的神色,也不顧周圍人的眼光,直直地看著我。我只不說話,面上全是堅決。
「等你病好了以後再說吧。」他低聲說道,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門。
王妃目送他進屋,轉而過來看我。我只得淡淡地笑笑,由她領著,一起進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