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真的傷得那樣深?」
聽見姬月華跟姬家還有恩怨糾纏,易龍牙是感到意外。
他真的想不透,一直以來承受著非己之罪的生活,而虛構的父母否定年月累積的親情,還有一直待己慈祥的老人背叛,姬月華到底還虧欠姬家什麼?
沒可能!
否定!
不!
姬月華從未虧欠過姬家,反而是姬家虧欠她才對!
「我不想說謊,深一定會很深,所以我離開武君山時,作了一個小小的報復。」姬月華說時並不見有半點恨透姬家的表情,靜靜的道:「也順道給了那位一直幸福生活的妹妹,一個難解的考驗。」
最後一件事,竟是姬月華作出報復而結下,易龍牙的心境有點奇怪,明明是很合情理,但他卻是有著意外。
「那是什麼樣的考驗?」
就像想到愉悅的事,姬月華可是發自心底的笑著道:「嘻,也沒什麼,只不過我在離開之前,是讓姬家的人知道,如果敢除掉我的名字,我會把所有太陰清月拳法的口訣心法毫無保留的宣揚出去。」
眾所周知,太陰清月拳法是使姬家在神州屹立千年不墜的絕學,一旦廣泛流傳出去,姬家鐵定會元氣大傷,甚至是被滅門也不出奇。
姬月華留下此等狂妄之言,可想而知,姬家已然沒有放過她的餘地。
姬名揚繼位當家,姬月華自是第一繼承人,而繼承人居然沒名字和身份,這是不可能的事,總不能一直用姬大小姐來稱呼吧?
但是,一旦否定姬月華,太陰清月拳法即會流傳於世,這是姬家絕不容許的事,所以儘管無奈,真正的姬月華到現在都沒法堂堂正正說出名字。
「她想得回名字,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我殺掉。」
姬月華說到這兒,語氣中隱有一種自豪,為了讓報復得到最大效果,她是連自己的性命也賭下去。
姬大小姐如果想取回名字,那就是在姬家承認姬月華期間,把躲藏中的她揪出來,然後殺掉。
這個責任,是姬家給予姬大小姐的任務,她多年的隱居生活,並不止於不出席公眾場合,亦是暗地裡找尋著姬月華。
諷刺的是,當姬月華的報復宣言過後,傷月預言再次出現,對於她這種危害姬家的狂妄發言,傷月預言竟然不知不覺的復甦,而且降臨到一位沒流姬家血的女生身上。
「你是不是覺得,姬家會找我麻煩,是我自找的結果?」將最後一件事也交待出來,姬月華平靜的問說。
稍稍沉默,易龍牙才道:「我不想說謊,這是當然的事,不過……這種明智的作法,可不像你的性格。」
不作報復固然能平安大吉,只是在當時那種心情和處境,能夠辦到這種事,不是極端冷靜,就是性格已嚴重扭曲(懦弱)的人,所以易龍牙還滿慶幸,姬月華的報復雖是偏向自毀,但這樣才像人。
「龍牙,你有辦法解決這事嗎?」姬月華問起解決之道。
迎上那詢問的目光,易龍牙頷首說道:「只要你放棄報復,應該沒有問題。用不著為了報復,繼續背負這個受詛咒的名字。」
他當然不會天真得認為這事件會輕鬆解決,不過只要讓姬家知道姬月華背後有強大力量,那應該就不成問題。
星之大陸上,姬家的勢力才沒神州那樣強橫。
易龍牙提出的是最佳解決之道,不過姬月華聞言後,卻是陰森森的道:「啊,你真是要這樣建議我嗎?」
「咦?」
姬月華的語氣瞬間變調,那種詭異的陰森彷彿有實體般,刺痛著易龍牙的神經。
「我是不會那樣做。」
「為……什麼?」神經刺痛,易龍牙說話時是格外小心。
不過姬月華卻是淡淡一笑,道:「沒什麼,只是不可能這樣做,儘管對姬家沒什麼感想,不過我不會放棄報復。」
不再對姬家存有什麼好壞,她只想把姬家當作不存在一般,但她亦向易龍牙清楚說明,她不會放棄報復。
老實說,易龍牙本來並不反對報復的行為,然而姬月華既然不想再管姬家,不論它是好是壞,那麼放下報復未嘗不是好事,可以一舉解開心結和恩怨。
「連繫你跟姬家的已經不是情,只是一種事態,放棄是最佳的解決方法。」
「……」
「月華?」
無言地離開易龍牙的懷抱,姬月華轉了個身,使得自己能面對著易龍牙。
年輕的男女,分別坐在床上兩端,要是外人看到,大概會想到小倆口吵架。不過與那種充滿火藥味的情況不同,姬月華離開易龍牙後,只是道:「龍牙,我問你,你……你離開花園時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離開花園……呃,那個……我、我認真的。」想到自己把姬月華救離大宅前的一刻,他是忽然尷尬起來。
同樣的狀況也出現於姬月華身上,不過臉頰漸紅的她,卻是笑道:「嗯,那我就原諒你。」
「嗄?」尷尬轉換成狐疑,易龍牙不知道何時得罪了她。
「你嗄什麼?」
雖然奇怪,但是看著姬月華那臉理所當然,易龍牙不禁質疑自己,心道:「剛才的陰寒,並不是錯覺。」
老實說,易龍牙並不解自己說錯什麼,但仍是搖頭:「沒有……沒什麼。」
「知錯就好。」姬月華笑言。
雖然看出易龍牙的狐疑,但既然他肯認錯,姬月華倒是沒有追究下去的意思。
「有些事,還真的不能迫。」笑臉之下,姬月華有著不為人知的溫柔。
而就在這時,門鈴聲剛好響起,受嚇之下,姬月華立時進入狀態,只不過易龍牙卻著她放輕鬆,因為他已猜到來人是誰。
「單欣,今次真是感謝了。」
這種深夜時刻還會來打擾二人,正正是單位的戶主。
「這是你要的東西,易龍牙。」
單欣會來這兒並不是偶然,又或者心血來潮,當初易龍牙拜託他找個安身之所時,也順便拜託他帶某樣東西前來。
客廳上,姬月華眼見單欣說著之際,便是從公事包取出一個方盒,重傷的她饒有興致的問道:「這是什麼來的?」
「炫綠丹和卯辰凝霜丸。」接過方盒,易龍牙邊說邊打開方盒,取出裡面一綠一白的藥丸仔細看了一眼,然後再放到鼻前嗅聞味道。
「這些東西放了那麼多年,還能用嗎?」
「嗯,還可以,這些藥是完成品,擺個十年也不會變質。」
露出一絲輕笑,易龍牙看著方盒裡面的藥丸,心裡補充道:「清風,你又幫了我呢!」
炫綠丹和卯辰凝霜丸,都是多年之前易龍牙帶來清海城,而當收集到修理櫻草的必需品後,他便是離開清海城,而在離開前,他就是以這些藥丸作為謝禮,送給單欣。雖則單欣不太像會捲入戰鬥,但這些藥丸留下來,可以讓他以備不時之需。
「真想不到,竟然會用回當年的藥。」
「這就是命運吧!」
相較易龍牙的感慨,單欣可是高興得很,儘管自己無法深入今次事情的核心,但易龍牙已為他帶來不平凡際遇。
一直聽著二人的對話,姬月華不難想到那些藥丸會用在自己身上,皺眉道:「龍牙,你該不會要我吃這種東西吧?」
就算她再貪吃,但面對炫綠丹那蠶蟲似的綠色,她是由心深處到身體表面產生抗拒。
「這是讓你短時間回復的藥,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不過噁心只是一點點。」
莫說姬月華,看著炫綠丹,易龍牙也會感到噁心,但現在不是奢侈的時間,所以姬月華是沒有拒絕這一選擇。
「噁心只是一點點,可見你根本不明白我!」
雖然是這樣碎碎念,但易龍牙會特意叫人送藥來,自不會開她玩笑,無奈之下,快速治癒傷勢的炫綠丹,還有固本培元,能抵銷炫綠丹副作用的卯辰凝霜丸,她是一併服下,不多不少,各一顆已經可以。
「哇咧,很想吐!」
被迫服下兩種藥丸,殘留於舌的味道已經難受,加上生理上的排斥,姬月華只好把怨毒用於目光上面,死命瞪視著易龍牙。
「這樣也是為你好。」易龍牙迎合她的需要,擺出苦情的樣子聳肩說道。
「嫂子,這種藥丸我也試過,很快就會好的。」
場中三人,誰會有勇氣和有立場說這句話,其實也不用多提吧!
「單欣!」易龍牙神情怪異的叫止單欣,不過話已出口,單欣是沒可能收回。
至於被稱作嫂子的姬月華,臉上倒是有著難為情的嬌羞,傻乎乎的道:「我那麼像嫂子嗎?」
問得有點奇怪,不過「我就那麼像是他的女人嗎?」這個意思,還是很顯表達出來。
「這個,我搞錯了……嗎?」
單欣呆然的望住易龍牙,而後者只能發出牽強的笑聲,心裡吶喊道:「喂喂,你期待我怎樣回答!」
「看來,我好像有點犯傻,搞錯什麼了,哈哈!」眼見易龍牙笑得那麼牽強,知曉不妙的單欣倒是假咳兩聲,立時以自嘲方式緩和氣氛,續道:「不過,你們還挺配,所以我才搞錯。」
這種補充是多餘,而且也令易龍牙心驚膽顫起來。
基於自己背負著後宮,聽見第三者隨意談到感情事時,易龍牙還真的擔憂起來。不比其他女生,現在仔細想清楚,聽過自己表白後,她是唯一一個能鎮定自若的女生,根本不曉得她的想法。
先前過份擔憂姬家和姬月華的傷勢,一旦憶起自己的狀況,他不由得更留意姬月華。
讓他失望,姬月華臉上並未洩漏出半點想法,只是笑著自我介紹:「單欣,我叫姬月華,多多指教。」
一如以往的開朗,而聽著她沒否定亦沒肯定嫂子這稱呼,單欣其實是很茫然,不過好歹虛長幾歲,見識也不少,對方已自我介紹完畢,他也是禮貌性的道:「啊……是的,我叫單欣,也請多多指教。姬月華這名字,這名字很優雅。」
後半段的話是客套性居多,單欣並不是會感性到品評名字的人。
但不管如何,聽見他的讚美,姬月華是露出喜色,滿意的點頭:「很好、很好,不愧是龍牙的朋友,這個名字我也很喜歡。」
美人露出的眩目笑容,彷彿為單調的客廳添上非錢財能買的色彩。看著她那愉悅的笑靨,單欣可是看得入神。
「啊──」
低呼的音節被拉長,單欣是一邊發呆,一邊發著驚歎的音節,但並不長久,因為姬月華只是稍微展露笑容而已。
幾秒後,她就是道:「我先回房。」
雖然有藥丸幫助,不過精神層面還是需要休息,語畢,她蠻不客氣的把恩人和戶主都留在客廳。
「易龍牙,那個……我剛才是說錯什麼嗎?」
看見姬月華回房後,單欣方敢問起易龍牙那聲嫂子是不是喊錯,只是他能提起膽子,卻不見得會有相應答覆。
聞言後,易龍牙聳著雙肩,就像一口氣吞下分不出味道的醬油而苦惱,皺眉道:「我也不知道。」
可以的話,他的確想知道答案,姬月華的淡然態度是教他頭痛。
不像凌素清的喜悅、不像菲娜和莉莎的激烈、不像雪櫻的靜中見激動,姬月華對於自己的表白,只是露出愉悅的神情,沒有答覆、也沒有拒絕,彷彿不當一回事似的。
「……單欣,我先失陪。」
「咦,啊……好的。」易龍牙忽然間要離開,單欣倒是沒有阻止,而看著他走進姬月華所在的房間,半晌,他是點頭自言:「我應該沒喊錯才對。」
既然來到,單欣也不打算即刻離開,自言自語過後,他先是收起鑰匙,這把鑰匙一直是藏於單位的大門上,不過現在應該要隨身攜帶比較好。
收妥鑰匙,他是朝另一間房走去。幫忙歸幫忙,但他仍是有自己的事業要顧及,明天仍是工作天。
「要是有個閃失,又會被蜜梨念個不停……兩位,晚安了。」單欣道了個晚安,便是關起房門睡去。
但事實上,早他回房的二人根本未曾睡去。
「我說,你都擺出這個樣子,有話就說吧!」坐在床緣,姬月華沒好氣的念著易龍牙,瞧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挺讓人介懷。
坐在木製地板上,被催促的易龍牙,不知是等待這一刻,還是因為被催促才鼓起勇氣,道:「月華,我有件事想弄清楚。」
姬月華沒有作聲,但有點頭等待著問題。
「月華,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情,那麼你自己又是怎樣想?」
「呃,為什麼突然說到這個?」姬月華滿感意外的反問。
「還不是因為你的奇怪態度!」易龍牙心底是這樣吼叫,但真的要說出來,他卻是搔著臉頰,道:「才不突然。」
因為已經表白,所以想知道答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易龍牙堅信這個是真理,至少,他現在是堅信的。
「那個……你這樣說也對,其實也不突然。」
姬月華的反應,仍是稱不上剛聽見表白的人的反應,雖然仍能看到她不敢正視易龍牙的羞澀,但易龍牙就是有種不足夠感覺。
「到底欠缺什麼?」
正當易龍牙苦惱之際,使他苦惱之人倒是伸手拉了他一下臉頰,然後淺笑的道:「龍牙,聽到你說喜歡我,我其實是很高興,因為我也很喜歡你,只不過現在的你還不行。」
「咦?」
易龍牙也許會覺得奇怪,但事實上,姬月華自小就有聽姬名揚那些山盟海誓、生死不棄的情話,當然對像不是她,而是那位婢女,然而情話說得再多、再動聽,在她仍是小孩,又堅信父母不會離異之時,姬名揚是狠心的休妻再娶。
事實擺於眼前,情話也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言語,根本沒有保證能力。
「情話,我喜歡聽,但我不會信……所以我們是沒有結果,你連瞭解我的想法也達不到,更不用說感動到我。」
姬月華悠然地說出近似冷酷的話,易龍牙不是沒有給她感動,但仍是不夠,或者該說,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多少感動才行,但她敢肯定,現在的易龍牙還不行。
「這樣就是拒絕吧?」易龍牙問得有點苦澀。
「嘻,你只要記得我喜歡你就可以。」姬月華輕笑起來,續道:「如果某天,你能感動到我的話,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會主動找你,屆時要不要接受我,就是你要考慮的事,所以我還是會留在葵花居,等候那天的到來。」
儘管心中是有話想說,卻又難以吐出,易龍牙沉默片刻,最終是帶著苦惱臉色退出房間之外。
姬月華沒阻他,只是露出疲相靜靜地看著他離房,不知她的感受是精神上的累,還是其他地方的累?
「我還有什麼不瞭解嗎?明明已經清楚事件,為什麼我會不瞭解?」
呆然坐於沙發上,面對空洞的客廳,易龍牙腦中儘是姬月華剛才指出自己還未瞭解她的話,不過任他如何想,就是想不到自己到底還未瞭解什麼。
「月華,我到底還有什麼不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