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時空—中華再起 第三部 風雲 第二十一章
    陰暗的天空,整個世界像罩在一塊巨大的毛玻璃製成的罩子裡。屋裡顯得很陰,涼涼的水意瀰漫在室內。外面淅瀝雨水自天而降,雨點打在樹上,房瓦上,韻律清脆可聽。張浩天坐在書桌前,打開窗戶望著外面。前面宿舍的瓦頂在絲絲雨點中浮漾著濕濕的流光,順著光線,瓦片透著微明,帶著溫柔地灰色。密集的雨點敲打在頭頂鱗鱗千瓣的瓦片上,由遠而近,如無數細小的碎玉,又有一股股細流沿著瓦槽與屋簷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編織成,敲擊著張浩天耳輪。

    屋外青翠的松樹冰掛霧淞,如瑪瑙成傳,晶瑩目眩。遠方秀峰峻嶺淹沒在濃濃雲霧中,偶爾露出一角,卻是一片白色點綴在雲天之際。仿似虛無縹緲的天宮顯露在凡人眼前。一抹灰濛濛雲霧飄過,又隱藏起來了。

    這裡是徽州黃山腳下的空軍療養院,療養院就坐落在陡峭入雲,三面臨空的始信峰南面山腳下。自古有傳古人登上絕壁千仞,手扶松樹,立於瀕臨深淵山頂上,縱目茫茫霧海,始信黃山天下無雙,於是山峰得名始信峰。

    黃山以奇松、怪石、雲海、溫泉稱為四絕,馳名天下,張浩天到療養院已經一個星期了,溫泉他是泡過,奇松療養院中就種了不少,只是沒有石頭縫裡長出,韻味少了不少,怪石、雲海卻因為淅瀝下個不停的小雨,一直沒有機會登上山峰,感受一下古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那種感覺,看看到底石頭怪在什麼地方,雲海好在那裡。國內能呆的時間不過一個月,而這些時間不能總在黃山這裡耗著,還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可以回到家鄉探親。如果沒看成黃山真正丰韻,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遺憾。

    「浩天!浩天!」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屋門被猛地推開了,一身雨水的杜申利從外面跑了進來,見張浩天坐在椅子上,側臉看著自己,抖了抖身上雨水,嚷嚷道:「快快!收拾一下咱們馬上爬黃山!」

    張浩天*在椅背上,搖著頭道:「爬黃山?外面下著雨,山頂下著雪,這山怎麼爬?中校不是說了,冬天黃山山路濕滑,原本就諸多危險,現在再下著雨加雪,中校就更不肯讓我們登山了。我是無所謂,可你這個國人皆知的空軍英雄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他這療養院院長算是當到頭了。」

    「唉,你管他那麼多幹嘛?這雨整天淅瀝瀝下著,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停?就是停了,中校也會說山上積雪未融,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登為好。……看著美景就在眼前,卻不能走過去看看,這也太窩火了。我剛才到山下看過了,管在哪兒的人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要是現在不乘機上山,我們這次回來不等於白走一趟了?」

    「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還不趕緊走?!」容不得張浩天多說,杜申利不由分說拉起張浩天衝進外面濛濛雨中。

    倆人偷偷摸摸避開游動哨兵,離開療養院朝登山小道潛去。冬天道路兩旁種著的花草已經枯萎,透過高大挺拔的大樹望去,兩旁群山雲霧中一次一山形,一步一山景,步步有異,眼眼均有不同。懸崖峭壁上,黃山松頑強地將根深深紮在縫隙中,怪石之間,迎風斗雪。還未真正踏上上山之道,倆人已經一步一驚歎了。只是腳下路實在濕滑,讓倆人注意腳下多與看山上美景,況且紛飛的雨絲也常常讓人睜不開眼睛。如不下雨,自然是再佳不過了。但天下之事,豈能事事順乎人意?倆人雖有遺憾,也只能以自己此行,乃前無古人開創之舉聊以自慰。上山半路上守道的小屋裡已經空無一人,也許看守人見連續下雨,沒人上山,偷偷溜回家享受家庭溫暖去了。雖然大門鐵將軍把門,可這對空軍飛行員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倆人很輕易就翻越鐵門,跳了進去。

    杜申利朝前走了幾步,不肖地說道:「你看,中校就知道嚇唬我們,這路還不跟剛才一樣,哪有那麼危險?我就不相信,這爬山難道還比我們在天上和土耳其人發生的空戰還危險嗎?」

    「這話還是別說,你小子不管怎麼說也是空軍英雄,那麼多飛行員中,取得空戰勝利的有多少?人家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你小子從懸崖上掉下去了。咱們空軍不少了一個有勝利經驗的飛行員?為了官帽著想,中校也不能讓你出什麼事情啊。」

    「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我又不是聖人,還不是兩個耳朵,一張嘴,兩隻眼睛看前面?當飛行員的嘛,天上看黃山是看過了,可怎麼看都和其他山沒什麼兩樣,要是不親自登山看看,以後空戰要是被人家打下來了,豈不是抱著遺憾回老家?總不成十八年後再來看看吧?這也太遙遠了,而且我是無神論者,才不相信十八年後變成什麼英雄好漢!」

    張浩天點點頭一本正經說道:「嗯,不是英雄好漢,而是女流之輩,就是你常說的小娘們。」

    杜申利笑罵道:「胡扯!你才變成小娘們呢!」

    張浩天腦袋搖的好像撥浪鼓。「不可能,決不可能。我可不想從天空再被人家打下來。說什麼也要以英雄身份回國,而不是讓人紀念,永垂不朽的烈士。」

    「站住!……不許動!」

    倆人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碰到攔路搶劫的小蟊賊了,連忙站住,神經崩緊,隨時準備與小蟊賊打上一場。扭頭望向聲音來源,杜申利和張浩天馬上變成了苦瓜臉。

    「院長,您怎麼在這兒?」杜申利臉上尷尬地問道。

    療養院中校院長黑著臉從樹後面轉了出來,身上披著厚重的雨衣,雨水沿著大簷帽邊淌落,臉上都是雨水。院長突然從這裡出來,說明在倆人進來前,他就已經守侯在這兒了,可從身上被雨淋來看,倒是杜申利和張浩天更顯得狼狽些。

    院長沒黑著臉好氣地訓斥道:「中尉,我看你這兩天在這附近探頭探腦就知道沒打什麼好主意。剛剛不過讓守衛暫時躲避一下,你馬上就過來,怎麼,我說的話你只當耳旁風?!」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院長說的話怎麼能當耳旁風呢……我們只是手腳發癢,想走近些看看雪中黃山而已,並沒想真的爬到山頂去。您就是不攔著,我們也馬上要下去了。我們現在就回去。」說著張浩天扯了一下杜申利,想要腳底抹油,趕緊開溜。

    「站住!」院長將想溜的倆人叫住,見倆人一臉無奈轉過身,心裡暗自好笑。說起來倆人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英雄,可他們所作所為居然還跟個孩童一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想走?……有那麼好走嗎?!取消三天外出權利,同時通報你們領導,讓他們給予你們倆紀律處分!」

    「院長!這點小事就不用通報領導了吧?我們保證再也不違反療養院紀律了。」杜申利一聽要通報領導,急急爭辯。通報自己的上級領導那還有個好?孫大隊正一心整頓部隊,現在要是將這事情捅過去,芝麻大的事情,也會給孫大隊放大成西瓜的。要是這樣杜申利在戰鬥機中隊的生涯算是到此為止了。「或者取消五天外出權利好了,只要不報告我們領導,任憑院長如何處罰,我們都認了。」

    「現在知道害怕了?剛才你怎麼沒想到。不管這裡如何處分,你們隊長那邊是一定要通報的,要告訴他你們這兩個混蛋蔑視療養院紀律,讓你們隊長嚴加處罰!」

    杜申利這下傻眼了,見院長扳著臉,不肯通融,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在褲縫上狠狠摩擦著,彷彿想用勁所有力氣將院長給解決了。只是現在自己只是違反了微不足道得紀律,要是解決院長,那就是犯罪了。杜申利可不希望自己英雄身份變成了罪大惡極的壞蛋。而張浩天在杜申利身邊,只能自認自己倒霉了。雖然他曾經勸過杜申利不要出去,可現在自己和杜申利一起被抓,怎麼說自己也跑不了。擦著軍褲邊縫,杜申利摸到一個硬邦邦金屬片,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希望。

    「院長,這次是我們錯了,還請院長稍微通融一下。」說著杜申利很麻利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勳章,必恭必敬遞到院長眼前:「這個來歷院長您是知道的,這次我把這個送給院長。」

    院長沒好氣地將杜申利伸過來手推開,不屑地道:「怎麼?想對我進行賄賂嗎?你這是犯罪!」

    「我哪敢賄賂您啊,這個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小小禮物而已。算是我代表前線飛行員為療養院對我們無微不至的關懷,略表一下感激之情而已。」

    這枚勳章是在美索不達米亞陸軍從被杜申利擊落的土耳其飛機飛行員屍體上找到的,據情報人員介紹,這是一枚德國的二等鐵十字勳章,通過查閱資料,得知這名被擊斃飛行員曾經在東普魯士上空擊落一架俄羅斯飛機,為了表彰他對德國做出得貢獻,頒授給他的。作為首開記錄的中國飛行員,總要留下什麼紀念品,被擊落的土耳其福克式飛機太大了,而且在觸地時候完全損毀,給杜申利顯然是不合適的。於是為了表示陸軍對空軍的欽佩,陸軍將繳獲的這枚勳章送給了杜申利,讓他留做紀念。

    杜申利對這件紀念品自然也極為看中,勳章每時每刻都被他帶在身邊,好時時拿出來吹牛。在療養院裡自然也不例外,不到一個星期,療養院中誰都知道杜申利這裡有這麼一個寶貝。首先這個是繳獲敵對國頒發的勳章,其次這代表了中國空軍第一次擊落敵國飛機,它所代表的紀念價值自然不可估量。對這個戰爭紀念品感興趣的人實在太多,包括療養院院長或認真或開玩笑都打聽過杜申利是否願意轉讓,為了得到這枚勳章,開出的價格已經從一百塊翻了十翻,達到一千塊,要知道,現在就是買輛一般的轎車也不過千元而已。對這些永遠不會上天的空軍人員開出的收購價,杜申利一直沒有動心,畢竟這是他參加戰鬥的紀念品。今天見院長要對自己的隊長告狀,再捨不得他也只能拿出來了。與紀念品相比,飛行對他誘惑更大,以後要是運氣好,再擊落一個有勳章的飛行員,自己不是還能得到這些鐵十字勳章?

    「這個是送給療養院的?……這怎麼可以!這是你戰鬥紀念嘛,我們療養院又沒有做什麼事情,怎麼可以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雖然話還是冷冰冰,杜申利還是從院長眼中看出了心動。

    「自然是送給療養院的,請院長代療養院接受我這個小小的禮物,算是我們對療養院感激之意。能休息好,才能在戰場上更好的殺敵,這種小東西,只要打下來敵人,那還不繳獲一大把?院長還是不要推搪了。」杜申利肚子裡一個勁大罵院長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自己這件紀念品,卻好像不動心,讓自己說服他!天可憐見,擊落飛機哪那麼容易的?這可是提著腦袋在賭博,搞不好哪天自己小命就賭掉了。

    「既然如此……我看這樣吧,我代表療養院感謝你將這枚勳章贈送給療養院,為此,療養院將建造專門的展覽室,用來陳列這枚及以後接受的紀念品。為了表彰杜中尉對我們療養院工作的,展覽室將以杜中尉名字命名。小張,希望你也盡快能繳獲戰利品,贈送給我們療養院。」院長伸手過去鄭重接過杜申利手中德國勳章,對站在杜申利身邊一臉為他可惜的張浩天笑言道。

    杜申利苦笑著敷衍道:「我會盡力的,一定不讓院長您失望。」杜申利可不想將自己的紀念品送給別人,何況到了天空,是你擊落敵人,還是敵人擊落你,一切都只有打了才知道,誰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被擊落?杜申利他就不敢做出這樣的保證,他已經被土耳其人擊落過一回了。

    「活見鬼了!打鬼的鍾馗居然讓老鬼欺負到頭上來了,這他娘的是什麼世道啊!」

    回到宿舍,杜申利一屁股坐在單人床上,從床頭櫃裡摸出一瓶黃酒,打開瓶蓋也不加熱直接往嘴裡面倒,喝兩口,破口大罵一句,憤憤表情讓同樣垂頭喪氣的張浩天看著他覺得很有趣。

    「你不是說勳章不給任何人嗎?怎麼又給了中校?」

    「能不給嘛?這個中校簡直就是吸血鬼,他是早惦記上我的勳章了。今天我要是不掏出來,這傢伙真有可能讓孫大隊廢了我!而且他也總能找到理由,給我沒收了。娘的,他是中校,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中尉,細胳膊能擰的過人家粗大腿?」

    「同情中,官大一級壓死人,你也沒辦法。那你回家拿什麼對家人炫耀?」

    「還吹什麼吹?勳章都沒了,回家拿什麼吹牛?人家讓我拿出證據,我總不能說在療養院因為違反紀律,給院長巧取豪奪了吧?」杜申利丟棄酒瓶子,*在被子上沮喪地喘著粗氣。

    「沒關係,反正報紙上介紹你英雄事跡的報道不少,你爸媽會為你驕傲的。不像我,連敵人毛也沒揪下來一根,就讓人家給轟了下來,我回家才真的沒臉見人了。唉,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杜申利睜開眼,樂了。「你怕什麼?報紙上不說了,我是在你掩護下,擊落了敵機……媽的,我在天上被人家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你早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掩護我。反正按照報紙說,我的功勞也有你的一半,怎麼掩護我擊落敵機隨便你怎麼說,人家都只有點頭的份,你還是偷著樂好了。」

    張浩天不滿地哼了聲。「我有你說的那麼糟嗎?」

    「唉!現在好了,我這個英雄能夠拿出來炫耀一下的東西也給該死的中校沒收了。倒是你小子,反正什麼也沒有,只要看著我做貢獻,你在旁邊享受就可以了。」

    「有沒有搞錯?!我可是給你硬拖著才冒雨爬什麼黃山!明知道山道上看守不會開小差,擺明了這是中校給你挖了這麼一個陷阱,你還往裡面鑽,勳章給中校拿去又有什麼好怪的?」

    「我不管!反正你要補償我。誰叫我一拉你就出來了?」杜申利耍起了無賴。「這樣吧,家我是不回了,乾脆我和你一起到你家去好了。你家附近不是有廬山嗎?名氣雖然沒黃山大,將就著你請我過去看看也就算了。」

    氣極之下,張浩天反而笑了起來。「好傢伙,敲詐勒索到我這兒來了?」

    「我是中尉,你是少尉,剛才你不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嗎?我剛好比你高了這麼一級。」杜申利惡形惡狀笑了起來,張浩天看著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杜中尉很陰險。

    ***

    「中尉……等等我!」張耀東雙手叉著彎下的腰,看著前面健步如飛走在前面的兩名軍人,無奈地喊了起來。雖然張耀東不過四十歲,屬於年富力強,可與年輕人比起來,體能就差太多了。何況現在他還攙扶著自己老父親?

    前面走的很開心的倆人聽到張耀東在後面喊,一回頭看到窘迫的張耀東,連忙折了回去。

    「伯父,你沒事吧?或者在這裡先休息休息?」

    「是啊,或者爸你和爺爺在這裡休息,我們在周圍逛逛,馬上就回來。」

    兩名軍人自然就是從黃山過來的杜申利和張浩天。自從黃山私自爬山被院長抓了個現行,杜申利的紀念品,從土耳其飛行員身上獲得的二級鐵十字勳章也被院長笑納,灰溜溜的倆人打消了在黃山過一把徐霞客癮。療養院裡無聊之及讓倆人實在待不下去,與院長請示後,杜申利脅迫張浩天來到了廬山所在地潯陽。張浩天是潯陽地頭蛇,既然到了這裡,一切項目自然應該由張浩天來安排,而杜申利只需要好好欣賞一下潯陽大好美景就可以了。光吃住張浩天,而杜申利自己卻不用做出同等付出,為此張浩天沒少指責杜申利十足小人。

    「不礙事,不礙事,前面就是白鹿洞,還是到那邊再休息吧。」孫子回國,雖然額頭有細微的汗珠,張義朝還是遊興大發,捋著長長鬚髯,微笑著朝倆人擺了擺手,撩起長袍,朝前繼續走。

    「爸,您慢點……」張耀東連忙跟了上去,攙扶年邁的父親。

    張耀東很瞭解自己的兒子。張浩天雖然年輕有力,可他實在太野沒一點耐心。讓他攙扶老人,恐怕沒走多遠,張浩天就要嚷嚷著走的太慢,還是老爺子不用再陪著,自己單獨走算了。

    廬山雖然在江南,山上背陽之處還是披上了銀裝。晴朗的天空下,雲海從半山腰如水銀洩地緩緩流淌。從海會寺到白鹿洞道路上,兩旁樹木大多數都是挺拔的杉樹。這些杉樹粗如碗口,看起來年代並不久遠,據業餘導遊張義朝介紹,這些杉樹種了沒多少年,是政府在綠化太乙峰後,接受遊客意見新栽的,以前廬山上樹木雖然品種繁多,可看起來顯得有些雜亂。

    走了一段距離,周圍的樹木杉樹越來越少,粗壯的松樹漸漸多了起來。有些松樹上還釘了木片,寫名是第幾號保存的古松。眾多古松讓頭一回登廬山的杜申利讚歎不已。在樹林中轉了幾個彎,前面傳來錚淙流水聲,原本已經十分清新的空氣彷彿又夾雜了一絲清涼的水汽。

    轉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淺淺溪水從面前淌過,溪流湍急,濺起的水花彷彿晶瑩透明的玉珠。一座石橋橫跨溪流兩岸,對岸是高大的黃泥牆,中午陽光灑在牆頭琉璃瓦,亮煌煌一片。溪是貫道溪,橋名貫道橋,圍牆所圍的就是白鹿洞書院。

    一行人漫步過了貫道橋,饒有興致進了白鹿洞書院,進了朱紅色大門,杜申利大失所望,眼前不過一排低矮的茅屋,說起來還不如他在空軍黃山療養院住的房子好。

    「走了這麼多路,就看這排房子?」原本以為這裡有什麼特別好看的山洞,極為壯觀的山峰,可說是白鹿洞,洞在哪裡他並沒有看到,至於山峰,有倒是有,西北的五老峰就在眼前,可要看五老峰也用不著走這麼遠,杜申利失望之情顯露無疑。如不是面前站著的是自己搭檔的長輩,按照杜申利的脾氣,他馬上會扭頭就走。

    「小杜啊,你可不要瞧不起這裡,此處可是咱們國家極為有名地方!無數有志之士欲長住此處。」張義朝看出了杜申利大失所望,捋著鬚髯搖頭輕笑道。

    「願聞其詳,還請老丈介紹。」杜申利的眼光打量一圈周圍,見沒什麼好看的,隨口敷衍道。

    「此處既是白鹿洞書院,據傳唐李勃隱居讀書於此,蓄一白鹿自娛,人稱白鹿先生。後李勃任江州刺史,於此處建台榭,遂以白鹿名洞。南唐時,此地建一學館,稱之為廬山國學,以李善道為洞主,置田聚徒。宋初廬山國學更名為白鹿洞書院,與睢陽、石鼓、岳麓並稱四大書院。說起你等所讀大學,祖宗皆在於此。南宋之時,朱子重建書院,明定學規,並講學其中。」

    「朱子?朱子是誰?」杜申利不解問道。

    張浩天連忙拽了拽杜申利衣角,低聲責怪道:「別賣傻了,朱子就是程朱理學中的朱,朱熹!」

    「啊?!是他?」杜申利恍然明白過來,臉一時有些微紅,倒是張義朝並不覺得杜申利的反應有什麼離奇之處,只是搖頭歎息而已。

    也不能怪杜申利不明白朱子既是朱熹,自從建國後,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口號下,先秦各種學說在中國大地重新興起——理學除外。為了強盛國家,必然需要大力發展工商,要鼓勵大家打破傳統,破除各種等級制度。而儒家思想,尤其是理學強調貴農輕商,至於「物物有個分別,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根本是鼓吹等級制度永遠存在,這種思想不清楚,發展工商不過是空話而已。為此理學所強調的存天理去人欲受到了大力批判,在取消科舉後,學校早已不教什麼朱子修訂的四書五經,理學漸漸式微,幾十年後,也只有張義朝這樣跨越時代的老夫子還懂得「格物窮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窮得到後,遇事觸物,皆撞著這道理,事君便與忠,事親便與孝,……無往而不見這個道理」了。作為學校校長,張義朝雖然在學生面前很了不起,可他還是不能與政府相違抗,一肚子的之乎者也只能付與秋風明月,今日見杜申利聽到朱子,居然不知如此偉大人物,失望是必然的。理學命運如此,朱熹講學之地白鹿洞書院命運自然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雖然沒有拆了它,可簡陋潦草,顯得破敗不堪是肯定了。對儒家人物杜申利還是知道一二的,孔子、孟子、朱熹在歷史課本裡都有,他瞭解最多的自然是孔子,而非朱熹,如果張義朝說此處乃孔子重建書院之處,杜申利馬上就可以明白,孔子者,名孔丘,孔老二是也。

    杜申利再次打量一下自己所在的這個「偉大的」四大書院中白鹿書院,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裡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說白了,這裡也不過相當於他家鄉農村小學教堂而已。「這個……這裡沒有什麼台榭啊?哪個李什麼刺史建的台榭不知在什麼地方?」

    張義朝歎息一聲。「千餘年了,那些台榭早不符存在哉。」見杜申利興趣不在這裡,張義朝想起一個好笑之處道:「說起白鹿洞書院,此處倒真有一個白鹿山洞,不過乃笑話而已。走,我等過去看看吧。」

    「哦?請老丈說說什麼笑話?」

    「白鹿洞本無洞,明正德年間,南康守王溱開後山作洞,知府何濬鑿石鹿置於洞中,望文生義,豈不笑話?」

    杜申利乾笑兩聲,腳底倒是加快了速度。對他而言,看看人工雕鑿的石鹿,比聽張義朝講古要有趣多了。石洞和杜申利想像的一樣,裡面除了一頭難看之極的石鹿外,什麼可以看的也沒有,這次聽張浩天爺爺建議,到石鹿洞來算是完全失策,人家還說走馬觀花,杜申利連花也沒得看。

    「請問……您是空軍英雄杜申利中尉嗎?」

    杜申利正低頭暗歎自己聽張義朝話聽錯了,前面傳來女孩悅耳得聲音,不用懷疑,說話得女孩肯定是對自己說的,本來這裡就偏僻,自己和張浩天出來都穿了軍服,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自己肩章比張浩天多了一個金豆豆。杜申利抬頭一看,心裡怦然心動,在杜申利面前站著一位短髮嫵媚的少女。苗條的身材,紅紅的臉蛋,一雙大大的丹鳳眼,正是杜申利喜歡的類型。

    杜申利盡量將話說的柔和些,只是嗓子有些不大配合。「我是杜申利,您是……」

    少女嫣然一笑。「您好,我是潯陽早報記者吳伶俐,不知杜中尉有沒有時間接受我們的訪問?」

    「有時間,自然有時間!」杜申利連忙點頭,急急給了吳伶俐肯定的答覆。

    張浩天在他身後悄悄拽了拽杜申利衣角,為了怕麻煩,倆人在歸國運輸艦上已經說好不接受任何記者的訪問了,見杜申利失魂落魄,看到女孩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張浩天只能提醒一下他。

    被張浩天拽了衣角,杜申利清醒過來,這才注意道面前站著的女孩子一手拿著一個記事本,一手拿著一支鋼筆,失聲問道:「啊?!採訪我?」

    「是啊……自然是採訪杜英雄了。聽說其他記者想要採訪您,都被杜英雄給拒絕了,想不到我今天運氣居然這麼好,杜英雄一點也不像他們說的那麼不可接觸。」吳伶俐臉上笑的十分燦爛。

    見面前女孩衝著自己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再給人家連著叫了幾聲「杜英雄」,杜申利又有種飄飄欲仙感覺,剛剛想要說出口的拒絕早已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杜申利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後腦勺,嘿嘿傻笑幾聲。「這個……我很難接觸嗎?我咋沒感覺到呢?可能是前兩天太累了,人有些懶,什麼也不想幹,這才給人家留下這麼個印象,實際上我很喜歡和人打交道的。」

    面對無可救藥的杜申利,張浩天連翻白眼的心思都沒有了。記者是那麼好招惹的?今天杜申利接受了《潯陽早報》採訪,明天空戰英雄到潯陽的新聞就會鋪天蓋地,那些尋找新聞線索的記者還不跟一堆蒼蠅一樣,馬上聚集在自己家周圍,嗡嗡叫著趕都趕不走?可憐他們原本還想靜悄悄在國內住幾天馬上就回前線,現在這個願望完全成了泡影,而罪魁禍首就是見到年輕女孩失去判斷力的杜申利!對女孩子擁有很大興趣的杜申利,張浩天算是一點轍也沒了。

    「是這樣?難怪我聽他們說杜英雄一副愛搭理不搭理的,原來是杜英雄還沒有休息好。」

    杜申利打蛇隨棍上,狠狠點了點頭,咧著嘴笑了。「沒錯!前兩天自然還沒休息好。剛從戰火紛飛的戰場下來,人還沒調整過來,整天光想著睡覺了,接受採訪的興趣自然也不會有。」

    吳伶俐將記事本打開,翻到空白處望著杜申利笑道:「那麼……現在呢?」

    杜申利的笑容讓身邊的張浩天怎麼看怎麼覺得毛骨悚然。「現在?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我現在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擁有無窮的精力!」

    張浩天實在不能忍受杜申利在女孩子面前無腦並且顯得讓他噁心的表現了。拍了拍杜申利肩膀,輕聲道:「中尉,你在這裡接受採訪,我們到其他地方先逛逛去。」

    杜申利很不情願轉頭(他現在眼睛一刻也不想離開吳記者俏臉,哪怕一秒鐘他也覺得自己以後會忘記了這張俊俏的面孔。只是張浩天和他父親、爺爺在這裡,杜申利又覺得這是三盞上千瓦的電燈泡,讓他十分彆扭,他們要是能暫避一下自然善莫大焉)沖張浩天點頭道:「好的,沒關係,你們先四處走走好了,等會兒我再找你們去。伯父、老丈,我們等會兒再見吧。」

    吳伶俐這時彷彿剛注意到張浩天,笑著朝張浩天伸出手。「這位是空軍張少尉吧?您好……」

    張浩天見吳伶俐要連自己也採訪進去了,而面朝自己的杜申利聽到吳記者提到自己,臉色有些不正常,連忙打斷了吳伶俐,手也不握,倒退兩步。「我是張少尉,不過我可不是什麼英雄,真正的空軍英雄就是你面前的這位杜申利中尉,我看您還是不用採訪我了。……杜申利,等下我們大門口見面!」說著張浩天連忙拉著自己爺爺和父親逃一樣,溜了過去。

    走了一段距離,在身後傳來被他拋棄的倆人笑聲,杜申利的笑聲顯得很爽朗,而吳記者就讓張浩天聽著感覺做作了許多。不知為何,他不喜歡這個女孩子,張浩天總覺得這個女孩長得實在一般,不是張浩天所喜歡長髮飄飄類型,而且吳記者臉上還掛著職業的微笑,讓張浩天總覺得無法琢磨,這樣的女孩還是少招惹為妙。三人在書院中慢慢踱著步,看著有段歷史的白鹿洞書院裡面破敗的屋舍,走了一段,見身後的杜申利聽不到他們說話了,張耀東皺著眉頭道:「浩天,這位杜中尉怎麼顯得很不老練?就我看,他還跟個孩子一樣。」

    張浩天微笑著扭頭看了眼杜申利他們所在的位置,屋舍隔開視線,什麼也看不到。正常說話聲,那邊也不可能聽到了——現在除了杜申利偶爾誇張的大笑聲,張浩天就沒聽到這個女記者採訪他都問了什麼事情,而杜申利是如何回答的。「爸,我們中尉年齡不過才二十,在您眼裡自然是小孩了。不過別看中尉貪玩,到了天空,他可絕對是藍天之子,他的飛行動作讓人歎為觀止,是真正主宰藍天的主人,不然他也不會成為我們空軍第一個擊落敵人飛機的飛行員了。」

    背著手剛才一直沒說話的張義朝淡淡道:「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耀東,看人憑感覺是*不住的。你眼中之杜中尉,頑童一個;而我眼中,卻充滿赤子之心。此乃真英雄也。」

    「是極,爸您說的沒錯。」張耀東尷尬地附和道。作為孝子的他雖然貴為市議員,可在父親面前,張耀東總覺得自己在父親眼中是還沒長大的孩子,需要經常教導一番。不過他看張浩天也總覺得浩天還是小孩子,這也很難責怪他,誰叫他是張浩天父親?張耀東見周圍就自己三人,低聲責怪道:「你們在美索不達米亞怎麼樣?昨天聽杜中尉說你被敵人擊落過,我這心就緊張的差點蹦了出來。唉,給家裡寫信為何不說一下?空中是不是很危險?」

    張浩天還未回答,張義朝已經哧然道:「空中自然危險,當名軍人嘛,只要參加戰爭,什麼地方是安全的?你若是陸軍,敵人的炮彈、槍子、刺刀會對準你。若是海軍,狂風巨浪,敵人軍艦守侯著你。空軍,等候你的自然是事故與被敵人擊落的厄運。想要安全,只能不參加戰爭。」

    「爺爺,爸……怎麼說呢?」見父親和爺爺都有些擔憂地望著自己,張浩天緊鎖眉頭,低頭朝前走了幾步,搜刮肚腸尋找自己應該說的話,娓娓道來。「與陸軍和海軍相比,空軍危險性自然大了些……只是從飛行能得到的那種刺激感,非一般人所能體會。怎麼說呢?當我駕駛飛機翱翔在天空時,天空是那樣浩大,駕駛飛機朝太陽飛去,越*近它,越能感受到生命力的蓬勃……彷彿我能擁抱太陽。地下河流、山丘、人群,一切都如此渺小,有一種自己凌駕萬物之上,窺視下界眾生的感覺,這種感覺,如果沒有親自駕駛飛機,是無論如何無法體會的。……至於空戰,上次如果沒有大意,被擊落的一定是土耳其人!我相信我的技術絕對沒有問題,以后土耳其人再想把我從天空擊落,這是決不可能的了。」

    「空中瞬息萬變,你怎能保證決不會發生意外?浩天啊,不是爺爺說你,從你話中爺爺聽到你對自己技術擁有極強自信,這原本是好的,只是自信過了頭,卻並非佳兆。過度的自信就是自大,雖然爺爺不瞭解你上次為何被擊落,我猜你是小瞧了對手,才被人家打下來。參加空軍,是你自己的選擇,爺爺也不能干涉,爺爺只是希望你能多注意安全,在戰爭結束後,活著回來。」

    「這個我知道。爺爺請放心,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事情了。」聽張義朝這麼說,張浩天臉有些微紅了,說實在的,到現在張浩天還認為當時土耳其人能將自己從天上打下來,完全*了運氣,如果自己沒有上土耳其人當,以如此好的位置,只要注意速度,說什麼也不會給他耍了。不過說起來,當時還是想搶先擊落敵機太急切了點,不然也不會犯這種錯誤。「爺爺,不知學校現在怎樣?我走後,我們的籃球隊是不是還是潯陽第一?」

    張義朝長出一口氣,愁容不展,擺著手道:「學校適齡青年都參軍去了,校園裡空蕩蕩的,看的人心酸哪!至於籃球隊,自從戰爭爆發後,潯陽中學籃球聯賽就終止了。現在籃球隊不過一群沒長大的孩子在哪兒亂耍,不成樣子啊!就是聯賽還有,現在的潯中也打不過別人了。」

    聽爺爺這麼一說,張浩天默然了。如果籃球隊還是以前那種潯陽唯我獨霸,張浩天很想趁休假,到籃球隊和那些人一起過一把癮,可聽爺爺說現在籃球隊裡只剩下一群小毛頭了,他也沒了去娛樂一下的興趣,和毛孩子有什麼好玩的?熱血好兒郎應該到軍營實現自己自身價值,這個張浩天是絕對贊同的,可自己以前參加的籃球隊衰落卻非他所願見到事實。

    天黑的時候,一行人離開了廬山乘坐夜間火車趕回潯陽。車廂裡乘客不多,一節可以乘坐一百二十人的車廂現在只不過或坐或躺著二十來人。車窗外漆黑一片,偶爾有一盞燈光從窗外閃過,很快又消失在後面。隆隆車輪與鐵軌相撞聲傳進車廂,聲音十分單調,聽著讓人昏昏欲睡。

    張浩天望著外面漆黑的夜幕發呆,遠方盤山公路上出現一束光線,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又消失了。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對面父親正斜*在車廂壁,合眼微張著嘴胸口略微起伏著。在旁邊座位上,張浩天的爺爺趴在托架上側著頭已經睡著了。張浩天輕輕站了起來,脫下身上軍上衣,走到爺爺身邊給他蓋在背上。父親雖然有四十了,身體還算可以,而爺爺年齡實在太大,夜深人靜的時候,張浩天突然覺得爺爺有些蒼老,需要自己體貼一下。

    畢竟是冬天,軍上衣脫了後,雖然裡面還有棉襖,張浩天還是感到一陣寒冷。走回自己的座位時,張浩天看了眼他們所在的車廂,裡面乘客睡姿千奇百怪,什麼樣都有,耳朵裡出了車輪滾動聲,還有一陣陣輕微的打鼾聲。人不多,可車廂裡卻有一種怪味道——雞鴨製造的糞便味——讓張浩天忍不住屏住呼吸。張浩天總覺得這種氣味比美索不達米亞那邊陸軍士兵形容的土耳其毒氣彈要更難聞,可解決這個問題難度太大,鐵路公司只想多賺錢,為了賺錢,他們才不會禁止農民攜帶雞鴨登車呢!何況就是禁止,恐怕也會有人一紙控告鐵路公司歧視公民的訴狀遞到法院去。任何人都不願意讓人家控告他違反人人平等這個天條,既然不敢違反,那麼雞鴨想從火車上消失,也就不現實,而張浩天只要還在中國鐵路上,這種氣味他也不能避免了。

    坐回座位,張浩天從書包中抽出一本書,借助昏黃的頂燈看了起來,看了沒多少時間,寂寞讓他將書本合起來,煩躁地重新塞回書包。他的煩躁是自己搭檔現在不在身邊。

    杜申利自從接受採訪後,張浩天就注意到他眉飛色舞起來,原本枯燥沒什麼看點的白鹿洞書院現在也在杜申利眼中變得特別有看頭了。看什麼地方都新鮮,一路上那張嘴巴就停不下來,絮絮叨叨讓張浩天懷疑杜申利是否變成了進入更年期的婦女。

    本來以為擺脫了記者糾纏,一行人可以悠哉游哉乘坐火車回潯陽。到了廬山腳下火車站,張浩天就看到杜申利魂不守舍,腦袋扭來扭去四處張望著。當時張浩天還嘲笑杜申利看到女人忘了自己是誰,連火車站這麼多人的地方也期盼能與哪個什麼記者再見面,這種大海撈針的概率要是能讓杜申利撞上,張浩天就可以當空軍參謀長了。很快張浩天發現自己結論下的太快,聽自己嘲諷的杜申利心不在焉敷衍兩句,眼睛突然一亮,一句稍候人就跑了出去。順著杜申利跑的方向,張浩天赫然看到那個報社記者出現在火車站候車廳大門口。張浩天看著很有英雄氣質的杜申利跑到女孩面前,低眉折腰脅肩諂笑討好人家,而那個記者對杜申利出現在這裡,也是一臉興奮,喜眉笑眼一張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倆人讓張浩天看著總覺得不順眼。

    一返折騰後,杜申利發現了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自己的張浩天,與女記者又簡短說了幾句後,笑逐顏開走了回來。從杜申利嘴裡,張浩天這才知道這個叫吳伶俐的記者早就已經注意到他們這兩個空軍飛行員了(飛行員服裝與一般軍人不同,要想不引人注意也不可得)。潯陽原本就不是一個大城市,當空軍飛行員的屈指可數,而張浩天因為爺爺和父親的關係,在潯陽又比較惹人注意(張浩天的出名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是中國空軍第一個擊落敵機飛行員的僚機駕駛員,這個以前報紙上已經鋪天蓋地介紹過,至於張浩天還開創了飛行員被敵人從空中擊落,如此丟臉之事,懂得弘揚什麼,漠視什麼的報紙自然是不肖寫出來的。)。當得知張議員的兒子陪同一名空軍中尉從戰場回來,很多記者利用各種關係,千方百計想要挖掘出新聞素材來。張耀東的嘴巴並不很嚴,兒子回來他高興還來不及,見人就瞇著眼睛嚷嚷著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於是杜申利的名頭這些記者沒怎麼費力就挖了出來。只是記者們採訪空軍英雄計劃在倆人怕麻煩下撞了南牆,幾次下來這些記者見倆人十分堅定,也失去了堅持下去的意念,張家外面那些堵大門的記者慢慢散去了。吳伶俐不同,吳伶俐原本就是新人,給人拒絕是常有的事情,而作為新人,吳伶俐又不可能跟那些老資格記者一樣打上門去,刨根問底,既然守侯在張家沒什麼效果,吳伶俐就躲在外面瞅著有什麼機會好讓她完成這個獨家報道。功夫不負有心人,張浩天他們這次一出來,前腳上了火車,吳伶俐後腳也踏上梯子,在廬山見周圍沒什麼人,原本害羞的吳伶俐顧不得許多,衝上來逮著杜申利撞運氣了,她的運氣很好,開朗的杜申利不光回答了她所有問題,還額外附送不少吳伶俐沒想到的事情,讓她收穫很大,在倆人聊天的時候杜申利聽到吳伶俐說採訪完了要搭乘火車回潯陽。

    張浩天這才知道杜申利為何剛才魂不守舍了。敢情他事先已經知道吳伶俐既然急著要寫稿件,必然坐最近一趟火車回潯陽,而這一趟火車自然也就是張浩天他們所要搭乘的。上了火車,杜申利沒和張浩天他們爺三聊幾句話就跑到別的車廂,到現在也還沒回來。不用猜,這傢伙肯定是找那個跟個狐狸精一樣的吳伶俐去了!重色輕友的杜申利讓張浩天鬱悶不已。

    汽笛一聲長嘶,車廂朝一邊略微有些傾斜,不多時間又恢復了正常,火車速度漸漸放慢了。左邊窗外燈光越來越多,潯陽市快到了。汽笛長嘶時車廂裡正在打盹的乘客紛紛揉著迷離的睡眼,從自己座位上站了起來,整理那些攤放在過道上的行李,車廂裡一時雞鳴鴨叫,好不熱鬧。

    「哎!……幹啥呢你?」張浩天肩膀被人從後面重重拍了一掌,不用回頭,張浩天就知道找女孩子聊天的杜申利回來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想心事?是不是想女孩子了?」

    張浩天肩膀一沉,避開了杜申利後面的打擊,不滿地嘟囔道:「鬼啊!你以為我是你?也不看人家是否漂亮,只要是女孩子你就喜歡。」

    杜申利那張討厭得笑臉從後面湊了過來,盯著張浩天瞇瞇笑著道:「人家一個女記者那麼大老遠追到廬山採訪我,咱一個大老爺們說什麼也得給人家一點面子嘛!怎麼說也要配合人家採訪,不然女孩哭鼻子起來,這心裡總不好受。」

    「別跟我嬉皮笑臉!你小子心裡會不好受?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張浩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伸出手好像要推開杜申利湊過來得臉,杜申利連忙縮了回去。「你小子我還不瞭解?什麼配合採訪,我看你是被女色所迷,忘乎所以了。有沒有搞錯?那個女記者不漂亮,看起來又膚淺,哪一點吸引了你這個空軍英雄?我還以為你要找一個西施當老婆呢!結果找了個無鹽!」

    「烏鴉嘴!誰說伶俐不漂亮了?瞧瞧你都什麼眼光,我看她就特別可愛!」杜申利心情好得就要唱歌了。「一頭烏黑亮麗得短髮,看得別提多提神了。還有那張娃娃臉,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怎麼瞧怎麼可愛,這樣的不喜歡,你說應該喜歡什麼樣女孩?哈,我決定了,非追得伶俐當我老婆不可!」

    張浩天挖苦道:「得,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不是?就知道你喜歡這個記者……還伶俐,叫得這麼親熱,怎麼樣?是不是要談婚論嫁了?」

    杜申利臉有些微紅。「開什麼玩笑,這才見了多少時間?哪來那麼多機會跟人家道白?」

    張浩天點點頭。「這倒是,你連人家女孩性格如何,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知道就喜歡她,也太盲目了點,我看你是被人家外貌沖昏了頭腦。」

    「性格不合又怎麼了?剛好優勢互補。如果性格一樣,哈哈,那叫有共同語言。反正不管怎麼樣,咱非追上人家不可!」女孩對杜申利的崇拜讓他處在極度亢奮中,對張浩天如此小瞧自己,並沒有太在意。杜申利緊握雙拳,一臉堅定,看樣子他是要發揚自己在空中猛衝猛打精神,以最快速度將吳伶俐追到手了——不快也不行,歸國休假時間有限,要是慢一些,等回到美索不達米亞還沒追上,那基本就沒杜申利什麼事了。

    匡地一聲,火車剎住了,正在休息的張義朝和張耀東被慣性所震醒。一抬頭,外面車站月台昏黃的燈光印在佈滿白霧的玻璃上。

    ***

    「倩姐,您幫我看看這個稿子這樣寫可以嗎?」徐倩剛走進辦公室,剛泡好茶,椅子還沒有坐熱,吳伶俐手中拿著一疊稿件一蹦一跳跑了過來,輕鬆地說著將稿件遞到徐倩桌上。

    作為新進記者,吳伶俐的稿件被編輯槍斃的次數算是報社最多的,到現在,被槍斃怕的吳伶俐只要寫了什麼東西,非要讓她覺得與自己十分要好的徐倩先看看,指出問題所在修改後再遞給編輯,這樣稿件被錄用的可能性自然大了不少。今天吳伶俐心情相當不錯,雖然她自信自己這份稿子,說什麼也不會遭遇到悲慘下場,可她還是習慣性先拿到徐倩這裡來了。

    徐倩挪了下椅子,舉起茶杯輕輕茗口茶,將吳伶俐放在面前的稿件拿了起來,禮貌地柔聲道:「什麼稿子?我先拜讀一下。」

    吳伶俐心情十分不錯,拉了把椅子坐在徐倩身邊。「什麼拜讀啊,太折殺小女子了。這個是我昨天一晚上趕出來的,倩姐幫我挑挑什麼地方不好,省得等下讓編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小聲點……朱編輯那也是為你好,任何一個新到報社的記者,要是不嚴格要求,怎麼可能寫出有份量的稿子?」徐倩看了眼周圍,其他記者正低頭忙碌趕寫著自己的稿件,沒誰注意到她們這邊,低頭輕輕掀開稿件,一看標題,眼前突然一亮。「咦?伶俐你什麼時候採訪了杜中尉?」

    「昨天,昨天在廬山給我逮到機會,為了這個稿子耗費我不少時間呢!」

    徐倩看了看吳伶俐,點點頭。「難怪你眼圈裡佈滿了血絲,來回很累吧?……這個稿子先放我這裡,我好好看一看。」

    「倩姐,這篇稿子不會再讓朱編挑出什麼毛病吧?朱編總是說我題材不對,角度錯誤,語言混亂,沒有新聞價值,無法滿足讀者瞭解新聞的需要,如果這篇稿子再得到這種評價,我可沒有繼續當記者的信心了。」話是這麼說,可吳伶俐語氣沒有說的那麼緊張,卻顯出一份輕鬆。

    徐倩將報紙放了下來,嫣然一笑。「怎麼可能?我看這篇稿件可以做一個特稿,在後面再附上戰地新聞,一定會讓咱們潯陽早報好好出一下名的。說不定朱編輯會把這個稿件登在第一版呢!對了,你以後別再朱編、朱編的叫,這樣不好聽,你還是稱呼人家朱編輯比較好,當記者的,這點應該特別注意。」

    所謂特稿是報社對新聞的分類之一,按照潯陽早報劃分新聞,將新聞分成純新聞、深度報道、解釋性報道、調查性報道、特稿,其中前四種手段都是向讀者提供有關的信息,而特稿卻是捕捉讀者的愛好,抓住新聞事件的特徵、細節,用幽雅、幽默的筆調加以詳細描述。當然,特稿的稿費與其他類型相比自然也多了許多。記者雖然都想採訪到能當特稿的稿件,可這畢竟是可遇不可得的。徐倩到現在寫的特稿也沒幾篇,至於吳伶俐,那是一篇也沒有。

    「兩個小丫頭說什麼呢?什麼稿子可以當特稿?還登在第一版?」

    「喲,朱編輯您早。」徐倩和吳伶俐連忙站了起來,朝身後走過來的朱鴻銘打招呼。徐倩將手中稿子遞了過去,笑著道:「朱編輯,您看看伶俐採訪的這個稿子。」

    朱鴻銘心不在焉接了過來,昨天他在南昌讀大學時候的室友到潯陽出差,作為東道主,晚上朱鴻銘請他們美美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吃飽了倆人又跑到酒吧喝酒吹牛,結果搞得朱鴻銘早上上班時頭還有些暈沉沉的。「哦,這篇稿子可以當特稿嗎?我瞧瞧。倩倩,你沒幫她改動過吧?」

    徐倩臉有些微紅了。「沒有,我也剛拿到,只是看了開頭怎麼可能提出什麼建議來?我只是覺得這個稿子很吸引讀者。」吳伶俐不滿地嘟囔著嘴。「就是!朱編輯您也太小看我了吧?」

    朱鴻銘稿子還沒看,先上下打量起吳伶俐來了,小姑娘讓編輯看著渾身長了刺一樣不自在。見吳伶俐垂眼看著地板,一隻腳在地板上畫著圓圈,朱鴻銘伸手將眼鏡朝上挺了下,莞爾而笑:「我怎麼敢小看你嘛,整天沒規沒矩亂叫著。真要小看你了,你還不到我家上房揭瓦了?」

    徐倩見吳伶俐不自在,忙幫她解圍。「朱編輯,伶俐這篇稿子我看還是不錯的,您先看看吧。」

    「我看看伶俐都採訪了些什麼。」朱鴻銘打開稿子,一臉輕鬆地審閱。

    聽朱鴻銘說要審稿了,吳伶俐偷眼瞧著朱編輯臉色,雖然她對自己稿子很有信心,可畢竟被斃的稿子實在太多,這篇稿件她的倩姐還沒幫他看過,吳伶俐心裡打起了小鼓,深怕朱編輯一句話就又給斃了。轉眼的工夫,吳伶俐就看到朱編輯臉色變了,手急速翻閱稿件,將稿紙翻的嘩嘩作響,這麼快的速度,他根本不可能將上面寫了些什麼完整印到心上,吳伶俐露出會心的微笑,整個人一時完全輕鬆下來。光看朱編輯表情,這篇稿件算是通過了。

    朱鴻銘將稿子又從頭看了一遍,手捏著稿子抬起頭看著如同勝利者站在自己面前的吳伶俐急切問道:「伶俐啊,這個……這個杜中尉說的這些事情你是親自採訪,還是道聽途說的?」

    吳伶俐得意地笑道:「自然是親自採訪了。這些內容朱編您看到什麼報紙上刊登了嗎?」

    「真實可*?」朱鴻銘不放心地再追問了一句,現在他已經沒心思追責吳伶俐說他朱編了。

    「完全真實可*,人家決不會追究我們販賣假新聞。我昨天為了這個稿子追到廬山,好不容易才採訪到杜中尉,晚上很晚回家,朱編您看我這採訪本,杜中尉還給我簽名了呢!」吳伶俐將採訪本拿了過來遞給朱鴻銘,讓他看看上面採訪內容,翻到第一頁,上面有杜申利三個草寫大字。

    「好好!我馬上找總編去!這篇稿子只要略微修改明天一定刊登在頭版頭條!……伶俐你太可愛了,實在太可愛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出息的!」朱鴻銘已經無已自製了,揮舞著稿子,連聲高叫著,倒讓被誇獎的吳伶俐很不自在。

    「什麼稿子?」「朱編輯怎麼了?有什麼好新聞?」「伶俐,你採訪了什麼東西讓朱編輯這麼高興?」……正低頭趕著稿件的記者紛紛抬起頭看著高興的跟小孩一樣的朱鴻銘,站起走了過來,圍繞著吳伶俐問著各種問題,讓她和朱鴻銘一時不知該回答哪一個才好。

    「靜靜,靜靜……各位肅靜!各位看看……這是伶俐小姐千辛萬苦採訪到的對空軍英雄杜申利中尉獨家報導!杜中尉到潯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這些資深記者什麼也沒探聽到,倒是人家小姑娘搞到第一手材料,你們不覺得羞愧嗎?」朱鴻銘高舉著手將七嘴八舌的記者壓了下去,手舉著稿件在眾老記眼前晃了晃。「伶俐小姐為了這篇報道,專門跟著杜中尉跑到廬山,連夜趕回來後,晚上又將稿子整理出來。算了,我今天也不多說你們什麼,希望你們能用伶俐小姐對工作一半負責態度去採訪,這樣何愁我們報紙不會成為潯陽第一?話盡於此,大家想想吧。」

    給朱鴻銘這麼一說,圍在周圍的記者一個個微紅著臉,羞愧地悄悄散開了,走到一旁聚積成幾個小***低聲交談著。作為記者,他們都知道空軍英雄杜申利中尉與潯陽出來的空軍少尉張浩天一起來到潯陽,為此記者沒少到張家碰運氣,可兩天下來他們連這倆人人影都沒見到,更加不用說採訪了。在張家幾次婉言謝絕後,記者只能各找其他新聞——人嘛,總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沒想到卻便宜了比他們更有耐心一些的吳伶俐。這讓這些記者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伶俐啊,好好幹,你這丫頭大有前途!」能取得這條報道,朱鴻銘很是驚喜。不管怎麼說,現在是戰爭年間,作為中國公民最關心的就是有關戰場上的消息了,他們願意瞭解戰場上我們戰士說什麼,做什麼,吃的是什麼東西?晚上睡在哪裡?報紙上刊登的炮火紛飛戰場上戰士們大無畏精神讓百姓一次又一次感動的流淚,富有人道精神的戰士見到忍饑挨餓的當地居民將自己口糧節省出來,給他們吃,這讓百姓覺得戰士們是最可愛之人。為了迎合百姓口味,全國各家報社將近一半的版面均是東摘西抄下來的戰場報道,作為潯陽市裡一家普通報社,《潯陽早報》自然也不能超脫這股潮流之外。只是報社是無數的,到前線的記者卻是有限的。不要說戰場存在危險性,時刻有讓人喪命的可能,就是採訪到稿件,如何發回來也不是一般實力不雄厚報社可以做到的。除了幾家國家掌控的財大氣粗的全國性大報,只有軍隊自己辦的內部報紙朝各戰場派出記者,進行現場報道外,其他報社只能摘引那些全國性大報的新聞,刊登在自己報紙上了。於是不要看報刊刊頭,光看內容的話你實在無法分辨這些報紙都出自那家之手——他們內容都是一樣的。

    中國雖然有六億人口,看起來人口眾多,光潯陽市人口就突破百萬之眾,可各地報社林立,為了爭奪最大化讀者,競爭異常慘烈。報社的收入並非*讀者掏出幾分錢購買報紙看(一份報紙不過兩分錢,如果*賣報,潯陽就是每家都訂購《潯陽早報》,報社社長也要餓死了。),而是*各種新聞吸引最大化的讀者來看自己的報紙。在報社工作的任何人都明白,讀者多了,從廣告商那邊得到的廣告費用也就多。作為古老的新興國家,那些企業老闆不情願在最低生活保障下給工人增加工資,除非工人罷工到市政府門前遊行示威,不然老闆們能少支付工資就盡量少支付。和支付工資的吝嗇相反,他們倒是很捨得在廣告上加大投入,無他,工人工資再多,畢竟一個工人無法當兩個工人用(工作時間有勞動法限制,要是一周工作超過四十八小時,對企業老闆的罰款足以讓老闆肉疼的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了。),而加大廣告投入卻可以擴大自己產品知名度,知名度擴大了,購買產品的人也更多,自己進帳的鈔票自然也水漲船高了。建國四十多年了,無數奇跡般竄起來的大型企業給那些老闆做出了示範,為了自己也能有那麼一朝跨入千萬甚至億萬富翁行列,只要廣告看的人多,他們掏出來的錢自然也就更多了。

    報社社長也是普通人,他們不會視金錢如糞土,只會視金錢如寶貝兒子。既然道理都明白,為了擴大報紙銷量,只能在挖掘各種新聞上多下功夫了。對老百姓來說,最能吸引他們的自然是各種黃色故事,或者是牛鬼蛇神之類迷信東西,如果報紙專門搞出版塊刊登這樣東西,相信這個版塊的廣告肯定是天價。很遺憾,社長們想到的那些不想讓國民變成色鬼或者整天疑神疑鬼無心工作的富有正義感的議員同樣也想到了。在一八七零年就通過了《報刊新聞法》,嚴禁任何報紙刊登這樣新聞,違者報紙停業,社長坐牢。社長雖然不願意,對這樣的新聞法很反感,可議會裡議員們在正義面前,任何人都要收起自己不那麼正義的想法,只能高高舉手通過這樣的決議。報社是細胳膊,扭不過議會那個粗大腿,只能斷絕這條極佳財路了。

    黃色、迷信不成,報社老闆又想到挖掘社會負面報道同樣可以起到吸引眼球效果,很遺憾,他們同樣在《報刊新聞法》中找到另他們膽怯的條款——負面報道誰也不會攔著你採訪,只是如果採訪後報道出來內容稍有失實,那麼當事人可以控告報社侵犯當事人隱私權、名譽權,大牢是用不著蹲的,可按照上面制訂的賠償額度看,足以讓報社社長多年積蓄一朝化為流水。負面報道最有轟動效益的自然是哪裡發生天災,哪裡發生人禍,當選的市長縣長接受那些人賄賂,某些機構是如何草菅人命的,如果光是哪裡除了兇徒殺了什麼人,這樣新聞一般百姓只掃瞄一眼就過去了。但報社的老闆都是聰明人,什麼人可以控告報社侵犯隱私權、名譽權?除了各級政府部門還有哪個!如果將這種具有轟動性新聞報道出去,萬一給他們抓到什麼小辮子,自己以後就可以和乞丐為伍了。而且政府豈是如此好輕易對付的?他掌握的東西很多是報社所不瞭解的,如某地發生水災,報紙刊登死了十一人,而政府控告你造謠,拿出同樣受政府控制的統計機關,說是只死了一人,法院會相信誰的?如此,判你一個污蔑一心為公政府的罪名肯定是逃不脫了,登報道歉不說,賠償損失還免不了。這樣的條款成了懸在各報社社長頭頂的達摩克利斯劍,讓他們明知道果實誘人,卻不敢略微嘗試一下。為了取消這個明顯歧視新聞報道的法令,報社在議會裡的代理人不知提出了多少要求修改《報刊新聞法》裡有關限制負面報道條款,只是到現在為止他們的鬥爭並沒有取得一絲一毫進展,理由很簡單,任何人(或政府)都不希望自己的隱私捅的天下皆知。各種限制下,能報道的新聞自然少之又少,競爭之殘酷,環境之惡劣非一般外人所能體會。

    在惡劣環境下,為了求得擴大自己份額,《潯陽早報》在戰事一開始,就費勁心思想著如何把有關戰事的報道做的更有特色一些,能吸引更多人看。開頭編輯們想到高薪聘請退役軍官寫關於戰事報道的評論,第一期評論剛出來,他們當天就看到其他報紙也刊登了各種有關戰事評論。這種評論一八六三年就有了,五十年過去,大家都做的爐火純青熟門熟路了,《潯陽早報》想要*軍事專家寫點評論獨佔鰲頭自然成了一席黃梁。評論不奏效,又不知有哪位讓人厭惡的編輯提議將潯陽在戰地的戰士家書挑選好的刊登在報刊上,徐倩認為這種只有豬頭才能提出的意見居然獲得了總編批准,並且落實到徐倩頭上——大家都清楚他的弟弟就在軍隊裡,並且很快瞭解到徐倩弟弟到了美索不達米亞,還是鐵血青年團戰士,眾多讀者感興趣的焦點彙集到一起,不將徐倩弟弟寫的家書刊登出來實在天理難容。徐倩認為弟弟寫來家書屬於徐家隱私,根本不能供大家當奇聞看,可她的爭辯在總編大事為重下駁回,為此徐倩好幾回想要像個潑婦一樣在辦公室罵街。徐倩先生在戰車營大家都知道,可她的先生也在美索不達米亞,徐倩不說,這些記者編輯也不瞭解。不然要徐倩刊登丈夫寫給自己的信件,恐怕徐倩當場就要辭職回家了。

    刊登徐永晉寫來信件念頭在徐倩賭氣一樣將家書搬到總編室一小時後破滅了,不知是戰爭太可怕,還是徐永晉意志實在薄弱,那些信件通篇都是有關戰士死亡、殘疾、負傷、疾病。吃的是乾巴巴的麵包,喝的是沒有消毒的污水。子彈從頭頂掠過,炮彈在身邊爆炸……那些家書給總編的感覺是徐倩的弟弟生活在美索不達米亞地獄裡,這樣的家書如何能報道?刊登出去人家痛罵徐家出了個軟骨頭不說,連刊登家書的報社也要被人扣上一頂威嚇百姓帽子,一些極端愛國者說不定會將《潯陽早報》與賣國投降主義劃上等號,那樣早報名氣倒是大了,只不過是臭名遠揚而已。無可奈何下,總編只能悄悄將徐倩找了過去,讓她告戒自己弟弟千萬不能再有這種可怕的厭戰情緒,要知道,為了解放那些被奴役民族而戰,就是戰死沙場也是光榮的。作為一名光榮的戰士,怎麼可以給家裡信件盡寫些如此可怕之事?警告完了,總編還要搖頭歎息軍方信件檢查局是否坐了一群豬,連這種大逆不道,消磨後方熱情的信件都允許寄過來。

    徐倩弟弟這事算是結束了,可吸引眼球工程還不能結束。勞苦命的徐倩只能動員潯陽在美索不達米亞戰場上有親人的家庭將信件貢獻出來,鼓舞一下戰爭的熱忱。徐倩不願意招搖,並不等於別人也不願意,於是《潯陽早報》算是開了先例,在報紙上刊登起戰士家書了。這讓早報銷售量一時猛增,可惜好景不長,總編光想著採納點子了,沒想到為這點子申請一個專利什麼的,刊登戰士家書沒兩天,潯陽各家報紙上都重金求得戰士家書,在自己報紙上刊登出來了。好好的一個點子讓他們搞的烏煙瘴氣,失去了吸引力,氣得《潯陽早報》總編大罵其他報紙實在無恥。

    九月份開始,前線新聞突然少了許多,同時戰士寄來得信件呈幾何級巨減,報紙對戰事新聞的報道一時陷入了困境,雖然想盡各種方法,卻無法求得一絲一毫各種奇聞趣事。據說是太熱烈的報道給了軍方太大壓力,為了減輕壓力,軍方不得不對新聞報道進行把關,由軍方新聞發言人來朝外通報各種新聞,可這樣一來,大家都覺得這日子過的沒滋沒味了。今天朱鴻銘突然從吳伶俐這裡接到這麼一篇稿子,他的喜悅之情自然可想而知。能採訪到空軍,這樣的好事別人豈能遇到?不過略微讚賞吳伶俐兩句,急不可待興沖沖拿著稿件朝總編室衝了過去。

    「伶俐,記得晚上請客啊。」徐倩看著得意洋洋的吳伶俐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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