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伶俐……外面有個年輕人找你!」
上午總編在看了朱編輯送上去的稿件後,出來親自表揚了一番吳伶俐,讓她心情十分舒暢,覺得自己在同僚面前能抬起頭來了。吳伶俐採訪的原始稿件總編讓她和徐倩好好整理整理,打算刊登在第二天的報紙頭版頭條上。朱編輯還常常放下手頭工作跑到倆人這邊來,給她們當參謀,畢竟這樣的新聞在戰爭爆發後,《潯陽早報》還從來都沒有做過,為了吸引讀者注意,增加《潯陽早報》在市民心目中份量,稿子自然要精益求精,非得盡善盡美,無處不佳不可。
朱鴻銘正和吳伶俐與徐倩商量杜申利所說空戰過程應該如何寫。對空戰幾個人都是外行,吳伶俐從杜申利介紹中光知道當時很危險,戰鬥很精彩,可到底怎麼危險,如何精彩,她無法想像,至於徐倩和朱鴻銘,倆人只看過飛機從頭頂飛過,如何空戰想也想像不出,在這方面她們還不如聽過杜申利介紹的吳伶俐。爭論了半天,沒有見過的三人不過是在文字上做做遊戲,想像不出無法寫的更精彩,而寫的不精彩就讓三人很鬱悶,一起登門拜訪杜申利?人家已經接受了採訪,你還找上門去,萬一討厭了,那可連現在這些稿子都要報廢——只要杜申利反對刊登,報紙刊登出來他就可以以侵權控告你。正頭疼著,管門的大爺拖著一雙踏踏作響的厚布鞋走到記者室門口,站在門外面探著頭朝裡面吆喝著。
「什麼事!沒看到我們和伶俐現在正忙著嗎?!告訴他走,別打擾我們!」朱鴻銘正為想不出空戰描繪心煩意亂,聽到外面有人找吳伶俐,憤怒地將鋼筆摔在了桌上。剛剛他頭腦裡有點模糊的東西存在,虛無縹緲抓也抓不住,卻彷彿與寫好空戰很有幫助,正凝思著,老頭兒一吆喝什麼念頭都長了小翅膀,飛的無影無蹤,朱鴻銘沒跳起來罵街已經算很有修養了。
「哦,知道了。」管門的大爺聽朱編輯發火,轉過身慢悠悠朝後面走去。厚重的布鞋在地板上踢踏聲顯得特別沉重。
徐倩也正心煩著,要是寫戰車,*她從丈夫那邊瞭解到的一些東西,她相信自己還是能寫的比較動人的,可空戰這實在超出徐倩想像。人越煩越想不出應該怎麼寫,徐倩暫時拋開空戰,想要先問問其他東西,興許過一會兒,不想空戰了,靈感卻突然一下跑了過來。「伶俐,沒聽說你在這裡有什麼年輕的親戚啊?是不是你伯父給你找了個對象?」
「什麼對象啊?我才多大?連記者都沒有幹好,哪有什麼心思找對象。」
見兩個女人討論起對像問題,朱鴻銘又急又氣,不滿地責備道:「哎呀,你們這兩個女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總編還想著盡快將稿子趕好,明天的報紙要加印許多,總編剛跟印刷廠聯繫過要他們加班。你們卻在這討論什麼對象!唉……還是快點收心,想想應該怎麼寫吧!」
對朱鴻銘一說,吳伶俐委屈地嘟起嘴,小聲嘀咕道:「朱編,我想不出來嘛……現在腦子裡亂哄哄的,好像很多飛機繞來饒去,這該死的空戰我又沒見過,誰又知道應該怎麼寫?」
「正因為想不出來,我這不才到這裡幫你們一起想?不然我還不如回去喝杯清茶!」
「朱編輯,我怎麼覺得我們是在瞎子摸象?伶俐不過聽中尉說起過空戰大致經過,我和編輯您連聽也沒聽過,光想像這和一群瞎子有什麼區別?摸到象腿說是柱子,摸到象身說是一堵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看這事情還得再找一下中尉,問個清楚才行。」
朱鴻銘唉聲歎氣道:「要能找自然問個清楚最好,可這個中尉到了潯陽後一直不肯接受採訪,個性再古怪也沒有了,萬一我們再次拜訪,惹得他不高興了怎麼辦?保險起見,還是慢慢想吧。」
「吳記者,外面的年輕人說什麼也不肯走,他說是一定要見你。」管門老人家再次走了回來。
朱鴻銘簡直要火冒三丈了。「這什麼人?已經說了沒工夫,他還糾纏什麼!」
見朱鴻銘衝自己發火,老人家委屈地指著下面慢騰騰說道:「人就在樓下,我怎麼說他也不肯走,說是一定要看到吳記者才行。」
「我來讓他走!」朱鴻銘氣沖沖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徐倩和吳伶俐連忙跟了上去。下面一個戴了皮帽子的年輕人正一臉燦爛仰著頭望著樓上。「哎,年輕人,我們這裡有事情,你要找伶俐還是等明白再來好了。」說完朱鴻銘就要將窗戶關上。
「咦……這人好眼熟。」吳伶俐忙將阻止了朱鴻銘,探出身望著下面。
「伶俐!……是我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怎麼給我閉門羹吃?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吳伶俐仔細上下打量一番,這才辨認出來,驚喜地叫道:「啊……杜英雄?是你啊?你怎麼穿了身便服?」
下面人看著上面,大大咧咧道:「自然是我,什麼杜英雄,難聽死了,你還是叫我申利好了。穿著軍服實在太招眼,行動不方便,還是穿便服好,怎麼樣?還可以吧?這樣穿別人也認不出。」說著那人平伸開雙手,讓吳伶俐看看他身上穿著的衣服。下面站著的自然是吳伶俐她們現在正在寫的空軍英雄杜申利本人了,只是一身平民打扮的杜申利讓吳伶俐一時沒有辨認出。
「等一下,我馬上下來。」吳伶俐笑著將窗戶關上。
朱鴻銘湊頭通過窗戶看著下面,張大了嘴合不上。「啊?……下面的就是空軍英雄杜申利?」
吳伶俐點頭笑道:「他就是杜申利中尉。今天不知怎麼穿了這麼一身奇怪的衣服,好古怪啊。」
吳伶俐的聲音沒有意識降低,一聽說杜申利站在下面,正坐著寫自己稿子的記者全站了起來,湧到窗台前看著下面伸長了脖子的杜申利。朱鴻銘實在無法相信,看著吳伶俐丟下手頭稿子,像只歡躍的小鹿般跑了出去。苦笑著不停地搖頭,自己剛才還在考慮是否親自到張家拜訪杜申利,卻害怕這位中尉脾氣古怪,突然又拒絕採訪。可現在讓自己心煩意亂的這個中尉卻出現在報社樓下了,這人性格果然有夠古怪,讓人揣摩不透。沒一會兒的工夫,下去的吳伶俐又縮手縮腳走了回來,站在朱鴻銘眼前,吞吞吐吐,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卻不敢說出來。
「什麼事?不會是中尉想要禁止我們刊登這篇稿子吧?……這個……採訪都採訪好了,稿子也改得差不多了,現在再說禁止,這也太過分了。」朱鴻銘最怕杜申利突然反悔,見吳伶俐上來臉色有些不對,閃爍著不知如何說,心中不祥預感更加強烈了。
「不是……他不是為了這事情來的。」
「不是嗎?那正好,我正想問一下他這空戰到底是怎麼回事,能否把他請上來問問?」
吳伶俐低著頭,躲避著朱鴻銘眼光,喏喏道:「……這個好像也不成。」
「那他來幹什麼?」朱鴻銘不解地想要伸手摸頭,只是這麼多記者面前形象還是需要考慮的。
「杜中尉說是想要讓我給他帶路到湖口和馬當那邊看看去。他說他是軍人,既然到潯陽來,應該拜訪一下建國戰爭的戰場,祭奠一下先烈。……可是,我這裡工作還沒做完,又不好拒絕他,所以來請問一下朱編輯,我該怎麼辦?」說完吳伶俐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腳下。
一屋的記者全愣住了,朱鴻銘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吳伶俐,臉上露出會心微笑。「去!自然應該去!放心,這裡這些稿件我和倩倩來處理好了,大不了空戰這一段不刊登就是,光中尉成長歷程就夠吸引讀者的了。……伶俐啊,這個杜中尉能給你簽名,說明你們關係友好……這個……別誤會,我是說好朋友那樣的。要是這樣你可千萬要抓住機會啊!杜中尉只是歸國療養,他還是要上前線的,只要你能和他搞好關係,等他上了前線要是可以給我們寄一些有趣新聞回來,那我們早報可是成了獨家新聞了!……放心去吧,總編那邊我會替你請假的……不,你這是出工差,還請什麼假?要是需要什麼經管開口。相信報社一定會配合!」
徐倩悄悄將吳伶俐拉到了一旁,低聲問道:「伶俐,這個杜中尉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吳伶俐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嘟囔著:「這個我怎麼知道呀?」
「要是沒意思他怎麼會穿身便服約你出去?我看人家是喜歡你。」徐倩肯定地說道。「伶俐,你對他是什麼感覺?」
吳伶俐臉紅的跟塊紅布似得,手指絞著衣角,頭也不敢抬起。小聲道:「他呀……他是空軍英雄,全國人民都仰慕他,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報社記者,能有什麼想法?倩姐您就別問了。」
「我知道,人家說郎才女貌,剛才我也在窗戶那邊看到了,這個杜中尉長得是一表人才。」
「倩姐你說他很好嗎?」
徐倩點點頭,苦口婆心勸道:「好是好,可現在是戰爭時期啊!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杜中尉是要上戰場的,上了戰場,能否全身離開誰也說不準。你還小,萬一發生意外,以後日子可有的難熬了。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才是。……我不是勸你離他遠一點,你知道,我男人也在部隊,現在就在戰場上和敵人撕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整天提心吊膽就是了。」
「倩姐你為什麼找軍人?要是害怕在戰場上發生不幸,倩姐應該離男人遠遠的啊!」
「這怎麼一樣?我和你姐夫找對象時,還沒打仗呢!誰知道這戰爭說來就來了。」
「倩姐,我覺得軍人特別有男人氣概,特別正派,擁有正義感,讓人特別有安全感,要是能找個軍人,真是求之不得,只是人家是英雄,我又算什麼?高攀不起啦。」
朱鴻銘見兩個女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忍不住上來催促道:「說什麼呢?伶俐你還不下去?!別讓中尉等久了……對了,伶俐你問問中尉,這空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伶俐沖徐倩做了個鬼臉,略微收拾一下東西,急匆匆奔出了報社。
午後的陽光灑在大街上,天氣雖然有些冷,街道兩旁還是一片綠色,不像北方,一到冬天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大街上行人不多,現在是上班時間,市民不是到工廠,就是上學校,除了無所事事的家庭婦女,沒什麼人有閒心在街上晃蕩。長江路雖然是潯陽主要商業街道,可現在街道兩旁商舖、藥店、酒樓、茶館生意都不怎麼樣,那些店員夥計袖著手縮著頭躲在屋裡,對出去在空曠的街道上招攬客人沒什麼興趣,如果下午四點過後,這條街道景象自然又不一樣了。
穿了一習長袍,脖子上鬆散圍著條圍巾的張浩天緩緩漫步在街道上,懶洋洋地打量著有一年多沒回來的家鄉。和他上次到潯陽相比,現在街面上蕭條了不少,馬路上零星走動的除了很明顯是中年家庭婦女,就是一些六七十歲的老頭。這麼長時間了,張浩天就沒看到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要知道,以前不管什麼日子,哪怕是春節,城裡人到鄉下走街訪友,這條路上也能看到一些年輕人。在街道後面隆隆轟鳴聲傳到長江路上,聲音不大,但顯得很單調,如遙遠之處發生經久不息的山崩,讓人聽了頭腦發暈。前面來了一個抱著一大堆用報紙裹著東西的婦女,低著頭急急擦肩從張浩天身邊走過,張浩天略讓了讓,在婦女經過身邊時,看到報紙裡包著幾雙鞋墊。
昨天杜申利在吃過早餐後急不可待離開了張家,把張浩天一個人丟在了家裡。對杜申利的去向,張浩天自然很瞭解:這小子在發揚軍人敢打敢沖精神,想要將對像問題速戰速決呢!對杜申利追求上那個記者,張浩天一點都不擔心,誰叫杜申利是英雄?自古美人愛英雄,如果你是英雄,只要稍微表示一下,不知有多少無知的女人還不急急忙忙投懷送抱!難道女記者就能免俗嗎?
離開家一天了,杜申利還沒有回來,張浩天常想這小子在石鍾山跟個女記者會如何如何。至於杜申利是否因為迷路,沒回來,張浩天對這點一點都不擔心,作為飛行員,要是東南西北分不清,自己在什麼位置不知道,那在天上只能等著燃油耗盡摔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認為自己記路能力很強的張浩天相信在這方面杜申利同樣不孬,真要發生什麼意外,杜申利只要亮出自己真實身份,連小偷也會幫他帶路的,又怎麼可能找不到潯陽有名的潯中校長家庭所在地?
今天張浩天感覺特別孤獨,爺爺到學校去了,十七八歲學生在戰爭到來後,顯得人心遑遑,他們總是希望能參軍,幫助國家消滅那些該死的敵人,女學生又整天嚷嚷著說是要給在戰場上的戰士寫慰問信,幫他們納幾雙鞋墊什麼的,替國家略表一點心意,而初中生整天盼望著自己快點長大,戰爭打的更久一點……在氾濫的愛國熱情面前,學校教育受到極大衝擊,作為校長,張義朝不得不每天到學校一個班一個班苦口婆心開導學生,告訴他們學好本事好替國家出更大之力。每回張義朝嘴皮子磨破,學生總會安心學兩天,可過了幾天,他們青春騷動症再次發作,而張義朝又得再說一遍了。昨天放下學校,張義朝陪著孫子到廬山走了一趟,今天回來了,要是不趕緊到學校去,張義朝真害怕那些熱情氾濫的學生會將教室變成手工作坊了。
爺爺必須到學校,而父親也要到議會說是要參加一場辯論會,辯論潯陽市市長是否應該回家抱孫子——有報紙捅出了潯陽市市長接受商人吃請,將一塊*近江邊土地以低廉的價格拍賣給那家企業,使得其他企業失去了同等競爭權利,致使民憤極大。從報紙潛台詞來看,是暗示市長接受了那名商人的賄賂,只是並沒有明確說出來。報紙捅出去後,市長雖然一再辯解,可他的辯解在監察院插手後顯得蒼白無力。插手的監察院雖然沒有找到市長收受賄賂證據,卻很快得到了市長和那名商人常常一起吃飯的證明。灰頭土臉的市長在重壓下辯解說是那名商人與他有親戚關係,吃飯不過是親戚間正常往來,至於土地以低廉價格拍賣給那名商人,當時自己並非主持拍賣之人,帽子扣不到自己頭上。市長的辯解實在無法讓議員們滿意,現在議員就要在監察院徹底查清事實真相前,討論要不要先將這個與「親戚」吃飯太多的市長趕下台。作為在議會中十分活躍的張耀東,這種場合他是不能不到場的,如果自己表演出色,說不定接任市長寶座的就是自己呢!
大家都不在家,張浩天一個人在家又有什麼意思?草草吃完中飯,躺在床上翻了幾頁報紙。《潯陽早報》頭版上刊登的吳伶俐對杜申利專訪張浩天已經看了好幾遍,張浩天覺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報紙上卻說的繪聲繪色,好像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當然,報紙上空軍少尉張浩天的名字也有,作為杜申利僚機,這位空戰英雄還是很懂得對潯陽市民表達一下自己對潯陽人所給予幫助的感激之情,而《潯陽早報》自然也樂意讓潯陽人露一把臉。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頭版,誰都很高興。不過誇張的說法讓張浩天臉紅,他不知道杜申利為何會將自己說的那麼好?好像要是沒有自己幫忙,杜申利就不會擊落敵機了,想起自己當時空戰一打響就飛的無影無蹤,張浩天就臉紅。看來這事情得等杜申利回來再問他當時為何幫自己吹牛。
報紙翻了幾遍,自己背都能背下來了,張浩天再也忍受不住寂寞,丟下書本,穿上便服就走了出去——沒穿空軍軍服,張浩天的理由和杜申利是一致的,他也不想讓人當動物園的動物圍觀。只是出來後一路慢騰騰走到潯陽軍分區大門口,再原路走了回來,街道上他也沒有遇到多少人,這讓張浩天有些意外,看來自己就是在胸口掛上參加空戰紀念章,也不會有什麼人圍攏上來看稀罕。走的有些累了,張浩天一拐走進了一家茶館。一掀簾子,裡面光線有些陰暗,張浩天瞇起了眼睛。等適應了,見不大的茶館裡坐了不少人,雖然都是老頭,可大白天一下有這麼多人出現在眼前,還是讓張浩天大出意外。
「客官您來啦?裡面請!不知客官想要喝些什麼?」忙裡忙外的夥計見張浩天從外面走了進來,連忙慇勤地迎了過來,面掛職業微笑熱情地將張浩天請到空座坐下。
「給我壺上好的西湖龍井。」
「請稍候……上好的西湖龍井一壺!」夥計吆喝著朝櫃檯走去,不多時間,一壺冒著熱氣的上好龍井端到張浩天桌上。端起茶碗,用碗蓋輕輕將浮在上面的茶葉攏到一邊,細細品嚐一口,一股淡淡清新的氣味在口腔內久久留香,渾身疲憊一時不知所蹤。張浩天放下茶碗,出了口長氣,遐意地*在椅背上,閉著眼,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想,只是回味著滾燙的綠茶清香。
「……老張,今天的報紙看了吧?咱中國軍隊在美索不達米亞又打了大勝仗!」
「您老這都什麼年代消息了?這報紙在座的誰不是早就看過?不就是在卡爾巴拉消滅了萬把土耳其人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倒是,土耳其人多廢物?不過消滅了萬把人有什麼好拿來炫耀的?想巴格達一役,我兵力不足千人,將十萬土耳其人砍瓜切菜般趕了出去,這拿來當話題才不錯!……不過太早了點,現在再談,不合適了。」……在張浩天身後,他進來看到那些坐著喝茶吃花生的老人唾沫液子橫飛,誇張地說著自己從報上看到的,或者道聽途說的關於美索不達米亞戰爭消息。
張浩天整開眼側耳傾聽,聽的有些驚詫了,這些人都上了年紀,就張浩天所知,六七十歲人接受過教育的少之又少,這些人居然知道美索不達米亞,還能說出那邊有個卡爾巴拉、巴格達、庫爾納、納西裡亞什麼的,這些半文盲能知道這麼多地名,可想而知民眾對戰爭是如何關心了。作為從戰場上下來的人,並且在不久將來,很快又要重新回到戰場去的張浩天,對國內民眾是如何看待他們的自然十分關心,那些老人海闊天空什麼都聊,一會兒談起陸軍,一會兒說到數萬噸重的戰列艦,一會兒又談到翱翔在天空的空軍,在老人嘴中,張浩天和杜申利這樣的飛行員都成了腳踩風火輪,駕著跟頭雲的各路神仙了。這讓張浩天聽著忍俊不禁。不過從身後那些老人嘴裡,張浩天聽到老人們對中國軍隊報有強烈的信心,這還是讓他很高興。
只是聽著聽著,張浩天覺得味道有些不大對頭,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戰況不利他是知道的,畢竟是一個旅被殲滅,這事說大,自然很大,但相對急劇擴充到五百萬大軍的中國而言,一個旅再多不到萬人,它只能讓遠征軍暫時停止前進腳步,要說是遠征軍失敗,言之過早了。為了面子問題,對軍隊的信任讓張浩天相信丟失的面子以後可以找回來,他並不想將二十旅災難捅出去。只是打了敗仗,硬要說打的是勝仗,張浩天他會臉紅的。現在張浩天就臉紅了,因為從這些老人嘴裡,他聽到的是中國軍隊從登陸法奧開始打了一個勝仗接著一個勝仗,從來沒失敗過,甚至暫時停下過腳步。張浩天不明白,這些人為何不想想土耳其全國才多少軍隊,真要按照他們所言損失如此之大,逃跑如此不堪,現在遠征軍怎麼還在庫特、納西裡亞、卡爾巴拉一線和人家交戰?早應該打到君士坦丁堡,讓土耳其投降了!將敵人說的如此不堪,那被土耳其人從天上打下來的自己豈非更差勁?總不能說自己是打個瞌睡,從天上摔下來吧?這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這些老人所說的畢竟是他們從報紙上看到的新聞,張浩天縱然明白報紙說謊,他也不好意思拆穿這個美麗的謊言,反正他們不可能到前線去,也無法看到前線真實情況。要吹就讓他們吹去好了。可老頭在愛國同時,又有些口無遮攔,對國家政策指手畫腳。
老人們在指點美索不達米亞的同時,博古論今,從商周講到秦漢,又從隋唐說到元朝,中國的版圖在軍隊征戰中步步擴大。到了現在,自建國起始,軍隊外戰屢戰屢勝惹的這些老人個個情緒激昂。
講古張浩天喜歡聽,講軍隊如何打敗英法聯軍如何逼迫俄羅斯低頭,這讓張浩天熱血沸騰,可老頭們談論這些,是引出在中國軍隊面前,其他國家軍隊都是些白癡,乃不堪一擊的廢物。為了中國利益,軍隊應該北戰俄國,南征東南半島,然後一路揮師西進,征戰印度、波斯、奧斯曼土耳其將整個亞洲大陸變成中國領土,令印度洋成為中國內湖。為此中國根本無須與協約國結什麼同盟,只要揮師打過去就是了。中國仁義之師所到之處,當地百姓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所以這些老人認為中國不必要和協約國同盟,也不用和同盟國結盟,*自己一個國家統一世界足夠了。張浩天自以為自己已經夠熱血的了,可這些老人說的讓張浩天汗流不止,張浩天只想打敗同盟國,在中東、東南亞扶植起和中國友好的「民主」國家,而這些老人卻想著將整個亞洲變成中國領土,與他們相比,張浩天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保守了。
問題是保守有錯嗎?至少張浩天就沒有在美索不達米亞看到簞食壺漿迎接自己的阿拉伯人,那裡的當地百姓看著中國軍人的眼光,是死一般的冷漠,將他們從土耳其人手裡解放出來了,可這些阿拉伯人還沒感激中國人,自己先為了教派之爭鬧成一團,如果給他們武器,說不定他們就將解放區變成內戰戰場了。
在當地宗教面前,解放者的地位有多尷尬張浩天十分清楚,不干涉,死了人他們說你冷漠,無法維持當地治安,干涉,你幫哪一邊?幫遜尼派,什葉派不幹,幫什葉派,遜尼派認為你偏心,何況就是各大派內部還有一個個小派別,以正統自居的遜尼派(中國穆斯林大多數都屬於遜尼派)下面就有經典派、艾什阿里派,在教法學派中又有哈乃斐、沙斐儀、馬立克、罕百里四個支派;擁護阿里的什葉派下面也有十二伊瑪目、伊斯瑪儀勒、栽德等支派。兩頭不討好,讓你頭疼不已。
對於美索不達米亞來說,因為沙裡發阿里選擇庫法作為首都,這裡的什葉派人士多過了遜尼派,而遠征軍從國內帶來的那些翻譯(回族人),又屬於遜尼派,在處理宗教事物中,這些翻譯有意無意間總會向著遜尼派更多一些。遠征軍雖然上下都明白,可總不能得罪國內千萬穆斯林,處理起事物就顯得縮手縮腳,而遠征軍在當地百姓中地位如何可想而知。
中東如此,其他地方那些百姓就會對中國人很友好嗎?張浩天十分懷疑。飯要一口一口吃,一口想吃個大胖子只能是噎死自己。打俄國,想想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張浩天就頭痛。步兵*兩條腿走路就可以了,而飛機是需要汽油的,就算能保證汽油運輸(實際上是無法保證的,漫長的補給線要滿足前線汽油供應,運一噸油,路上就要消耗百噸油料,何況鐵路線被破壞後,*汽車運輸,一車一車往前送簡直是開玩笑),冬天急劇下降的溫度,飛機也無法起飛。張浩天為了自己軍種深深自豪,他不可想像沒有空軍,這戰爭還算戰爭嗎?
軍方強硬派居多,可就是強硬派也明白戰爭具有四重性:外交、經濟、心理最後才是軍事。不然也不會有好戰必亡之說了。東南亞可以趁火打劫,通過外交手段解決之,卻偏要以軍事手段佔領,看來國家積累的財富實在太多,讓大家可以肆無忌憚揮霍了。美索不達米亞油料供應可以依托當地和臨近的波斯,東南亞呢?只能*國內。況且大炮一響,城市鄉村就變成廢墟,外國不是中國,打成廢墟原本也沒什麼,可佔領了一片廢墟對中國又有什麼好處?
德國陸地現在陷入俄國泥沼中,中國就是幫助德國打敗俄國,與德國平分俄羅斯領土。南線再佔領東南亞,一路西進打到中東,將協約國徹底打敗,可在中國西部又矗立起一個強大的德國,一個強國周遍要有一個與他實力相差無幾的大國,這並非好事,連個緩衝地帶也沒有。
不管怎麼說德國屬於西方文明,與中國代表的東方文明乃格格不入的,如果中德兩國打起來,恐怕真的是中國與萬國為敵了,很難想像到時候中國海軍在太平洋、印度洋與英、德、美三國海軍對決,陸軍在俄羅斯荒原、中東沙漠與歐洲陸軍血搏,空軍?天下第一的中國空軍在四方到處都是敵人情況下,用不了多少時間,恐怕就淪為倒數第一了。張浩天明白至少德國佬的飛機就決不差於自己駕駛的飛機,並且在某些性能上面還是自己戰鬥機所無法達到的。中國經濟實力再強,也無法與德、美、英三國合起來經濟實力相比,他們要是開動機器都造最先進飛機,到時候遮天蔽日的福克對中國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自己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無法應付那麼多敵機。
「笑話!茶館裡的英雄真是比戰場上要多多了。這麼能吹怎麼不到戰場上好好表現一下?真要按你們說的去做,中國早亡在你們手裡了。」
熱血的張浩天經歷空戰後顯得稍微理智了一點,聽了老人們這麼說,不以為然搖頭小聲嘟囔著。張浩天聲音雖小,那些正高談闊論的老人卻發覺在自己話題中夾雜了一個不和諧音符,虧得他們這麼大年齡了,耳朵還沒有失聰。一個個或坐或站老人將不滿得目光投到張浩天身上,見是一個穿著便服的乳臭未乾小子,火氣更大了——按照他們理解,自己吃的鹽也比這個小孩吃的飯多,大人說話,這個孩子不附和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嘲諷,這簡直是沒有王法了。
「這位小兄弟,你剛才說什麼呢?說誰是茶館裡英雄?」
「大人說話哪到你小子插嘴地方?!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什麼事情沒經歷過!自己沒見識還胡說八道,太沒家教了!」
「媽了個巴子,老子五十年前就上過戰場,身上現在還留著洋鬼子打過來的彈頭,老子面前你算老幾?!這麼大的人了,不參加軍隊替國家出力,倒站在一旁說些風言***,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個狗娘養的?!」
「就是嘛,你算老幾?!我看你小子就是當今秦檜,不知道為國出力,只知道散佈投降腔調,娘的,咱們中國怎麼哪朝哪代都會出這樣的混蛋?」……一群老人發起火來,讓人無法招架,張浩天不過自言自語說兩句,這些人卻還了十倍於張浩天所說的話,並且不懂什麼禮貌的老人吐出來話顯得很髒。
張浩天雖然開頭不想招惹他們,可髒話聽多了,原本脾氣就不是很好的張浩天忍不住反駁道:「好啊,我是混蛋,什麼也無知的大白癡,你們呢?你們又知道什麼?……還打俄國攻中南半島,真要想打你們自己怎麼不去?連什麼是戰爭都不曉得,還談論打這打那,真是放的輕巧屁。」
「嘿,這是誰家的野小子?真沒家教!你才幾歲?再怎麼說我們也比你瞭解戰爭更多些。」
「老子當年打英國鬼子時候你爹都還沒出生,這麼大點的孩子跟我談什麼戰爭?」剛才自吹自己參加過戰爭的老人,一臉不屑地站在了張浩天背後,說的話咄咄逼人。
張浩天不是被嚇大的,原本只是想略說一二起身回家,給這些老人一激,張浩天反而不想走了,定定坐在座位上,人也懶得起來,只是扭著頭,嘴角不屑地一撇,臉上掛著嘲諷的微笑。「老爺子打過仗,可不起,晚輩真是敬佩不已,不知老爺子是在泰晤士河打的英國鬼子丟盔棄甲嗎?這可太讓人佩服了,老爺子,我想問一下,您當時是怎麼跨越海洋跑到英國泰晤士河去的?」
老人家冷笑兩聲,輕蔑地看著張浩天道:「渾小子,你算什麼東西?你連爺爺我當年在石鍾山大殺鬼子也不知道?如此孤陋寡聞還談戰爭,簡直是笑話!」
張浩天點點頭,淡淡道:「原來是『光榮的十師』老戰士,了不起,可了不起。」
「明白就好!」老人家聽到張浩天說出自己以前所在部隊,捋著短短的鬍鬚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可一回味老人家又覺得滿不是滋味——張浩天說起十師一點兒欽佩之意也沒有,就好像大人看到別人家小孩,隨口恭維一句「很聰明」「很漂亮」,心裡卻一點都不認為孩子真的有自己說的那麼好,甚至還有一些嘲諷語氣在裡面,這讓老人家鬱悶不已。老人家心裡暗暗感歎到現在的年輕人書讀太多,學問是比自己那時候多,可書讀多了,卻失去了尚武精神,連前輩都如此不尊重,又怎麼可能為國效勞?!
張浩天一聽在石鍾山打過仗就知道這個老人要真的和他所說那樣參加過建國戰爭,那他應該是第十師老人了,看看老人倒真是一副硬身板,一舉一動都顯得受過訓練。他說當過兵看來是不假了。至於十師戰史,前面的應該很輝煌,不過現在可決不能用光榮兩字來形容,在十師老將高上將親自指揮下,十師的二十旅整整一個旅折損在美索不達米亞,這簡直是中國軍隊的奇恥大辱,為了面子,新聞報道有意識避開了這場慘敗,張浩天當時可是在戰場上,對二十旅之敗一清二楚,從對二十旅的宣傳上,張浩天甚至懷疑歷史教材中老十師以前的輝煌是否有水分存在——按照戰報中一再誇大戰果,縮水自己損失來看,有水分也不足為奇。能敷衍兩句了不起,張浩天覺得自己已經很給老人面子了。
「這麼說老人家您是在這裡打的仗,並沒有打到泰晤士河去了?呵呵,老人家你們當年不是橫掃千軍如卷席嘛,怎麼不打到泰晤士河將邪惡的大英帝國女王抓起來遊街示眾?有什麼能阻擋百戰百勝的人民軍隊勇往直前?你們當年要橫掃地球了,現在我們也用不著再打什麼仗了。」
老軍人給張浩天噎得差點想動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潑皮了。從口氣中明知道老人當年沒有船無法打到英吉利去,還這麼說簡直是在挑釁了。如果年輕二十年,張浩天現在後腦勺一定狠狠嘗了一頓爆栗子,現在老軍人年齡大了,也懂得什麼叫以理服人。「我們當年要是有船,天底下還真沒有什麼國家可以抗拒我百萬大軍!(沒有船你們這些有拯救受苦受難百姓逃脫苦海的軍人也能游泳游過去嘛!百萬游泳大軍橫渡海洋,人家英國能有多少船?一炮炮轟過去,還轟不過來呢!張浩天心裡暗自想到。這話只能在心裡罵一罵,真的說出來這簡直是找抽了,張浩天雖然衝動,可他並不傻,明知道要吃虧的事情他是不屑干的。張浩天暗想如果現在換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林斌站在這兒,估計口沒遮攔的他會不顧一切說出來,到時候腦袋就要被敲和佛祖一樣了。)現在我們擁有了眾多運輸艦,大量最現代化的戰列艦、巡洋艦,以前的天塹對現在軍隊來說自然不成問題。如果當年有這樣條件,不讓英國人跪在我腳下磕頭,我就田字倒過來寫!」
「老爺子何必跟個小毛孩一般見識?咱誰不知道當年你們殺的鬼子人仰馬翻?我當年還小,只知道站在山坡上拍著手給你們鼓勁,看到那些洋人撅著屁股逃跑,這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咱父親曾經告訴我,以前一艘英國軍艦在這地方耀武揚威走了一趟,咱中國軍隊愣是給人家嚇唬住了,直到你們過來,才將鬼子威風打的無影無蹤。」
張浩天這才知道自己面前這位老軍人姓田,就張浩天所知,當年軍隊中最出名的田姓人物只有騎兵軍軍長田文濱,這人怎麼看也不像叱吒風雲過的田軍長。按照張浩天理解,老軍長現在正在北京躺在床上喘著最後幾口氣,怎麼可能跑到這裡來跟群無知的百姓混在一起?「老爺子豪氣不減當年,真是可喜可佳,不過當年海軍不能說沒有,鄭和艦當年不就打出了威風嗎?」
「就是!咱鄭和艦不過一艘軍艦,就將英法後院搗了個天翻地覆!要是多幾艘,嘿嘿……」
就是再多幾艘也不可能改變大洋上最後落敗的命運!張浩天看著搖頭晃腦的老頭站在自己面前,總覺得十分彆扭,以前要是說起這些他可是聽的要在旁邊鼓掌喝彩,現在……喝彩還是要喝的,不過是喝倒彩。至於鼓掌,連鼓倒掌的力氣張浩天也想省了。
張浩天冷笑兩聲站起來:「那麼英勇的鄭和艦最後怎麼被英法聯軍擊沉了,除了一名在岸上沒有出航的水兵外,全艦沒有一人倖存下來?您老打過仗,應該明白戰場上計策什麼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實力!沒有實力,再好的計策也只能延緩失敗時間,但失敗結局卻是早早就注定的。」
如果飛機性能更出色一點,自己怎麼說也不會讓土耳其人打了下來。鄭和艦是不錯,可它畢竟只是一艘千噸級小船,在人家萬噸戰列艦面前,鄭和艦的英勇只能是無謂送死,犧牲的更壯烈一些。張浩天現在覺得遺憾的是,介紹鄭和艦的文章、什麼的並不少,可這些東西只是一再煽情,讓人們見識到無畏的中國軍人是如何在擁有絕對優勢敵人面前寧死不屈的。而沒有反思如果當年鄭和艦是一個大艦隊中一員,全艦擁有上萬噸量,火炮過百,那麼戰沉的只能是英法軍艦了。張浩天腦海中出現不知什麼人說的這麼一句話:「讓敵人去保留戰死者的榮譽吧,我只要勝利。」如果有選擇,張浩天寧可選擇卑微的勝利,也不願意在英勇作戰後讓人覺得自己雖敗尤榮,至於當一名屍體,或者屍骨無存,這就更不願意接受了。很可惜,看起來這些沖昏頭腦的老人倒真想爭取「死的偉大」。
老人們被張浩天所說的話驚呆了,一時誰也不知應該說什麼。現在國內反戰之人雖然有,可他們也只是在心底裡小聲嘀咕兩句,有誰會在大庭廣眾下通過置疑鄭和艦犧牲是否值得來反駁炫耀國威、軍威?有機靈的悄悄腳底抹油溜了出去,看來是要請警察到茶館裡抓這個漢奸賣國賊了。
「你你……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老軍人眼珠都要凸出來了。
張浩天慷慨激昂演講道:「建國戰爭之所以獲勝,國內清廷腐朽之極,人心思變久已。歐洲普魯士磨刀霍霍,俄羅斯窺視克裡木,令英法兩國不得不忌憚,國父重視經濟、軍工建設,再抓緊軍隊凝聚力,此所謂勝利之所在。至於中俄邊界戰爭,我在家門口,俄國兵力調動跨越整個西伯利亞,部隊集結遲緩,這才會勝利。不過後來俄國重視建設從莫斯科到西伯利亞鐵路,這才有漠北戰事曠日持久。中日琉球爭端、中西菲律賓戰爭,前者日本乃海外小國,與我國不可相提並論。後者西班牙歷史上雖然曾經是最強大帝國,現在卻早已成了紙老虎,我中國實力遠超西班牙,又有美利堅在加勒比同時對西班牙宣戰,這才能易擊敗對手,各位還以為我中國軍隊是不可戰勝的?真是天大笑話!你們也太小瞧其他國家了吧?」
「笑話,你不過一個孩子,哪懂什麼兵家大事?我中國人口六萬萬,佔了全世界人口三分之一,各國與中國相比,兵員潛力遠不如我國。經濟實力現世界第一中國不認,其他哪個國家敢當?!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與我國相比,哪個國家不是紙老虎?年輕人,你也太杞人憂天了。」
「哼,與我堂堂中國相比,別的不敢說,又有哪個國家敢在亞洲和中國交鋒的?」
老軍人見張浩天說的很自信,而且話裡也有一定道理,點點頭,算是他這個權威肯定張浩天說的話沒那麼離譜。既然年輕人說的頭頭是道,老軍人也要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孫子有云: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小瞧其他國家自然非善事,只是一再誇大對方,貶低自己,此也非取勝之道。小伙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現今德國在威廉皇帝指揮下,縱橫歐洲大陸,歐洲諸國先後對德投降,陸地俄國苦撐,海上英國顧此失彼。豈有餘力照顧東南亞?此時我國還不迅速搶佔東南亞,保留什麼英國勢力,這只能說太過了。有何好怕的?英國殖民地現在拿過來就是,還怕他有餘力派軍艦過來嗎?」
中國以前和德國關係一直友好,後來雖然兩國間出現了一些不和諧音符,至少在表面上兩國還是互相表示對方是友好國家,這讓老一代中國人在戰爭一打起來後,突然發現德國成了中國敵人很不適應,於是在老人中才會偶爾出來一些北打俄國,南征東南亞之語。至於年輕人,他們才不考慮國與國之間是否有什麼友好關係,國家利益至上是他們真實想法,對這樣的觀點,老人覺得不可理喻,有這種想法實在與以禮儀之邦、仁義之國著稱的中國太不符合了。至於張浩天這樣置疑中國軍隊神聖不可戰勝,這就是大逆不道了,老軍人能這樣說自以為自己已很給張浩天面子。
張浩天聽的十分窩火,想要轉身走人,略微動了一下,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老人家說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同樣的老人家您聽過戰爭具有的四重性嗎?外交、經濟、心理、戰爭,此所謂戰爭四重性。其中最重要的是前三點,可以說,當戰爭打響第一槍時,整個戰爭的結局已經決定了。攻打東南亞?英國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國參戰時,雖然英國被牽制在歐洲,暫時無法東顧,可只要俄國不戰敗,歐洲戰場勝利最終還會屬於英國人。有英國支援的俄國會戰敗嗎?那麼大的沼澤地,只要英國充分給予俄國物資支援,俄國肯定不會垮台,要知道,漠北戰爭我們是內線作戰,可兵力投入二十萬已經是極限了,再多後勤保障如何實施就很成問題,俄國歐洲部分交通雖好,德國又能投入多少兵力?現在德國人在俄國陷入塹壕戰,正說明德國的攻擊力已經到達頂端,再也無法如同法國一樣,展開大範圍穿插作戰。這種情況下,各位是否認為幫德國人作戰比加入協約國更好?」
說到這,張浩天相信自己是無法說服這些倔強的老人。他不是戰略家,也不是決定戰爭的那些政治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空軍低級軍官。說的理由全是上面給他們做動員時,告訴他們戰爭必然以中國為勝利者的理由,也許這些理由反過來說也許同樣成立。不過有一點,當陸軍第十師在美索不達米亞遭受慘敗後,張浩天確信如果去年加入的是同盟國,對軍隊而言,恐怕更是一場災難了——俄國戰線需要投入多少兵力?東南亞雖近,打完後必須進攻面積比中國少不了多少的印度,如此漫長戰線,天曉得需要投入多少軍隊!你說是解放者,可在當地百姓看來,解放者與佔領者之間沒什麼區別,想要讓他們配合你、給你幫助,還是省省好了。
「誇誇其談的野小子,你只知道躲在後方賣弄你那些害怕挑戰的混帳邏輯,不到軍隊去你怎麼知道我們無敵之師沒有能力擊敗任何敵人?滾吧!軟骨頭!」茶館裡一片叫罵責怪聲,報紙整天宣傳勝利讓人們認為土耳其這種歐洲病夫根本不值得動用中國軍隊去和他作戰,無敵的中國人應該乘歐洲打的亂成一團時,以武力將整個亞洲變成中國花園。至於外交手段讓東南亞獨立出來,這和老人迷信武力差的太遠了。見張浩天除了置疑軍隊有多少能力,就是認為後勤補給會拖後腿,這些認為中國人都是神仙的老人如何聽的進去?在他們腦海中,只要有槍,有子彈,中國軍隊連月亮上的廣寒宮也能一個搭一個最終登上去佔領它,況乎還在地球上的俄國、東南亞、印度?
見人們只是一味嘲弄挖苦自己,老人年歲大了打架勝之不武,而且這麼多人圍在身邊真要打,誰勝誰敗還能難講,張浩天端起放在桌子上茶碗,輕輕喝了一口,將茶碗放下。碗裡的茶已經有些涼了,喝起來跟涼開水差不多,沒滋沒味的。推開圍在身邊的人們,張浩天默默朝門口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茶館厚厚的棉布簾子被人從外面一把掀了起來,刺眼的光線映在眼裡,張浩天下意識瞇縫起雙眼。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剛才出去的老頭,另外一個是看起來屬於典型的營養過剩,腆著個大肚子,十分肥胖的警察。「誰在散佈擾亂民心失敗言論?這還了得,前面打的熱火朝天,我們後方卻出現了蠱惑人心的敗類,要是不抓起來,還不讓戰士們寒心?是哪一個?!給我站出來!」警察堵在門口,等眼睛適應了裡面昏暗的光線,厲聲問道。
「是他!」裡面所有人齊將手指指向了傻站在警察面前的張浩天。
警察上下打量一下張浩天,穿著一身便服的張浩天不顯山不露水,除了年輕,身材比普通人略高一些,就沒什麼特別之處。「你嗎?……年紀輕輕,不思為國出力,卻在這裡妖言惑眾,你是什麼地方人?在哪裡工作?!」
「聽口音是本地人,穿得這樣應該還是學生吧?」張浩天身後人群中有人猜測道。
「學生?哪個學校的?把證件拿出來!非通知你們學校讓校方給予嚴肅處理不可!」
「不一定是學生。」老軍人做出自己的判斷,學生可不會瞭解那麼多外交、經濟,對自己理解的國家戰略說得頭頭是道:「可能是議會新選舉的年輕議員。」
「是議員?」警察口氣柔和了不少,望著站在面前的張浩天眼神有些疑惑。
「別聽老田的,哪有這麼年輕議員?何況就是議員也不可能置疑我們威武之師!」
人群中有人小聲駁斥道:「怎麼沒有這麼年輕議員?老李你也太孤陋寡聞了,這次議會選舉不是選了幾名二十剛出頭議員嗎?也許他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什麼人?竟然膽敢誹謗議員!你姓張是嗎?等下和我回警局錄份口供!」警察看著被稱為老張的老頭,不客氣地申斥道。說完了,警察再次看著張浩天,口氣和緩地問道:「請問您有沒有工作證?能否拿出來給我看看?」
「不可能是議員,報上說了,現在議員正在議會裡討論如何對付市長呢!真要是議員,怎麼可能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去,倒跑到這裡喝茶?」
老人們各自猜測著張浩天的身份,倒把警察搞的有些無所適從。在沒有摸清張浩天身份之前,他只能表情複雜看著張浩天。不過看表情認為張浩天是小人物的可能姓更大一些,只要張浩天拿出的身份證件表明他不過是一名極為普通小人物,這位警察馬上會如同一頭獵狗撲上來咬人了。
張浩天慢吞吞從襯衣口袋裡摸出證件遞給了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警察。警察接過證件,一看上面顏色,臉色馬上就變了,打開後看了裡面內容,警察的臉色馬上漲得通紅,低著頭必恭必敬將證件還給了張浩天。警察的表現讓站在張浩天身後的老人們極為不滿,有人低聲叨咕道:「怎麼不抓他?這種軟骨頭敗類要是不抓貽害社會啊。」
「您好張少尉,我不知道是您,剛才言辭多有得罪請您諒解。」警察唯唯諾諾連聲說著抱歉。說完了,警察轉過身看著帶自己過來的那位老人,黑著臉咆哮道:「你個混蛋,什麼散佈謠言蠱惑民心?!我早就看出你這老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了,哼!今天不過略微演演戲,你的本來面目馬上暴露無疑,居然敢污蔑軍人,走!跟我回警察局去!我非讓你嘗嘗誣陷別人會得到什麼滋味!」
在場的人都傻眼了,面前這位身著平民衣服的年輕人居然會是一名軍人,這是他們所萬萬沒有想到的,更加讓他們意外的是,聽警察說的話,面前這位軍人不過是名小小的少尉,而警察居然如此客氣,這讓人大出意外。五百萬大軍中軍官高達數十萬,其中最多的就是少尉了,不客氣的說,中國軍隊中少尉人數比一些中等國家甚至強國軍隊還要多:至少現在中國的少尉數量可以和戰爭爆發前法國軍隊總兵力相比數量了。少尉不是少將,少將稀罕,小小的少尉朝軍營一磚頭扔過去總能砸到一兩個,有什麼好客氣的?作威作福的警察變成了哈巴狗,老人們雖然想法不少,誰也不敢再大聲說話了——剛才請警察過來的聊友現在變成了苦瓜臉,要被警察叫到局子裡接受教訓了,在場的各位誰也不想沒事跑警察局留下不良記錄。
警察將證件合好,不再搭理身後面如土色的老頭,巴結道:「少尉,能見到您真讓人高興。請將證件收好,這些污蔑您的人,您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張浩天對警察變化如此大有些不適應,接過證件伸手撓了撓頭髮。「這個算了吧,他們也不是故意,只是對觀點大家看法不同而已,犯不著興師動眾。就這樣吧,請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當然可以。」警察連忙給張浩天讓開了一條通道,肥胖的手指在衣服上下摸了摸,掏出紙筆,臉上掛著恭維的笑容將紙和筆遞到張浩天面前。「少尉,不知您能否給我簽個名?不打擾您太多時間,只要簽一下就可以了。」
張浩天手指了指自己胸口,驚訝地問道:「我?……簽名?……老天!你別開這個玩笑了,我是什麼人,又不是演員、議員、科學家,搞這東西太過分了吧?」
警察沒拿紙筆的手不停搖著,連聲道:「不過分不過分!現在誰不知道少尉您是英雄?能保留英雄墨寶這是小人畢生夢想,還請少尉幫我這個忙。」警察伸出的手擋住了張浩天出去的道路,無可奈何下,張浩天只能紅著臉草草在紙頭上寫下自己名字,在後面人注視下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老軍人見警察落在少尉身後半個身位,胖乎乎的臉上掛著使人討厭的諂笑,點頭哈腰送少尉出門,人家已經走遠了,還站在門口招手一再說著慢走,有些不滿地走了過來問道:「警察同志,這是誰呀?您用得著又是點頭又是簽字?」
「他啊?他是誰你們也不知道嗎?」看著張浩天走遠,胖警察一轉身臉上又掛上嚴霜,彷彿身後這些老人欠了他幾千塊錢,一臉嘲諷地看著裡面這些老人。「我說各位,你們是不是連報紙也不看?他就是張浩天張少尉!」
「張浩天?……就是今早《潯陽早報》上面登著的空軍英雄?」老軍人意外地問道。
「自然是他了,別的可以有假,證件和歸國療養證總不會有假吧?人家就是張少尉!」胖警察將大拇指豎起來朝後點了點。一瞥眼看到了剛才帶自己過來的老人。「老頭兒,是不是這日子活膩歪了?竟然敢說戰場殺敵的英雄是漢奸,我瞧老小子你是不想活了,走!跟我回警局去!」
把警察帶來的老人臉都嚇白了,哆嗦著辯解道:「哎呀,我咋知道是他呢?光聽著他說打仗不好,連十師和鄭和艦都敢嘲笑,唉,早知是他我也不敢找您哪!」
「還說!」胖警察將手舉了起來,作勢欲打,把老人嚇得一哆嗦。「你要再說信不信我敢揍你?!人家是英雄可能說自己軍隊不對嗎?你個老小子光知道造謠生勢,我今天要不修理修理,以後還不知道要找誰麻煩!走,跟我回去錄口供去!」胖警察一把拽住了老人手腕,朝外拖去。
「慘了!」大家正看著警察要將無辜的老人帶走,在櫃檯那邊夥計發出一聲淒慘的叫聲,所有人包括警察都被他的叫聲吸引過去。夥計苦著臉連連叫苦。「我可怎麼跟老闆交代啊,剛才那個客人還沒給錢呢!」
站在門口的警察滿不在乎道:「沒給錢又怎麼了?人家是英雄,別說喝你一碗茶這種屁大的事情,就是將店舖送給人家,只要人家肯收,也是人家看的起你家老闆,是福氣,知道嗎?用得著叫的這麼大聲嘛,你老闆要是有什麼不滿讓他找我來說。」
茶館裡的老人眼瞅著警察拉著帶他來的老人,不理會茶館裡哭爹喊娘的夥計甩著手走了。
「他娘的!空軍英雄就很了不起嗎?真是奴才!」一眾老人中,有人憤憤低罵道。沒有回應,罵的人也只罵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實際上大家都明白,空軍英雄真的很了不起。這只是無法接受警察如此勢利眼,少尉小小年紀,這個警察就當老子給供起來。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了。
「呵,老前輩們真厲害,這麼簡陋的陣地,如此落後的火炮愣是把英法聯軍給打敗了……哎,你在幹嘛?」杜申利面色紅潤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進來就扯著嗓子直嚷嚷,見很沒姿勢躺在沙發上的張浩天理也沒理自己,只是低著頭看手中報紙,將頭湊了過去。「看什麼新聞呢?給我看看。」
見杜申利湊了過來,張浩天將報紙揉成一團,丟在茶几上。「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誇獎咱們杜英雄英明神武,把敵機耍猴一樣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個新聞不錯嗎?要覺得可以你拿去看。」
「真的嗎?這可更要好好看看了。」杜申利彎腰將茶几上報紙撿了起來,坐到張浩天對面,低頭尋找有關自己的新聞。
「我說,這東西你不是第一回看到了吧?還有什麼好多瞧的?怎麼樣?進展如何了?」
「什麼進展如何了?」杜申利裝傻問道。
「別跟我打馬虎眼,除了問你和吳伶俐進展如何了,還有其他嗎?」
「不知道。」杜申利將頭埋進了報紙裡,很簡短的吐出三個字。
「不知道?」張浩天仔細打量一番杜申利,笑罵道:「開什麼玩笑?昨天一晚上你都沒回來,孤南寡女在外面,你說我會怎麼想?沒說你是急色鬼算客氣了。」
「哈,不過是昨天晚上沒回來,你小子就胡思亂想了?你想想,除了要到石鍾山,還要到馬當,昨天能回來嘛!至於晚上,我很想說,我和伶俐倆人依偎在一個帳篷裡,(「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個混蛋動機不良,和人家小姑娘摟在一起了吧?色鬼!」張浩天朝杜申利翻了個白眼)……我是說很想,並沒有付之行動!換了你人家姑娘昨天晚上恐怕貞節不保了,我是誰?咱一個全國聞名的戰鬥英雄能做出這樣小人之舉嗎?晚上找了家旅館,倆人分房入睡,連親吻都沒有,真是失敗啊!」杜申利一臉遺憾攤開了雙手。
張浩天不屑地冷嗤一聲,嘲笑道:「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說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什麼是瓜田李下?你要真有自己說的這麼好,也不會和人家姑娘出去整宿不回來了。」
杜申利給張浩天說的無話可言,嘴裡小聲嘀咕著。「反正我和伶俐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嘀咕完了,低下頭裝做用心看報。昨天杜申利和吳伶俐出去倒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倆人不過一起登上輪船,過了梅家洲在湖口登陸,拜訪了石鍾山戰場,然後再到馬當,到戰場紀念館中參觀各種當年武器,又看了江邊拖系當年被擊沉,後來打撈起來的英法軍艦。當然,在馬當戰役紀念碑前買上一束花恭敬擺上去是杜申利此行重要議程,他的心願是了了,可口袋裡的錢也被那邊農民好好宰了一把。貴得讓人吐血的價格讓杜申利一個勁對吳伶俐發誓,說是有生之年再也不到馬當這個專門出刁民的地方了。讓杜申利高興的是吳伶俐好像對空戰很有興趣,在來回船上她總是抓住一切空閒時間,詢問杜申利有關空中戰鬥事情。吳伶俐的外貌已經讓杜申利心動不已,現在發現小姑娘竟然對自己所奉獻的空軍感興趣,杜申利更喜歡這個女孩了,這下倆人算是有了共同語言。
吳伶俐對空戰問的很細,杜申利很樂意對她詳細介紹空戰的過程,說的多了,杜申利對空戰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或者說是反思。
「豹子(杜申利在空軍中的外號),我們在國內住不了多少時間了。你要真喜歡人家姑娘,我看還是盡早和人家攤牌好了。如果只是玩玩,我勸你還是別在潯陽找,娘的,老子戰後還要在潯陽過日子呢!你要破壞名聲了,以後我在父老鄉親面前還抬的起頭嗎?」
「啊?什麼時候要出發了?」杜申利將報紙放下,掐著指頭,計算自己回國已經多少日子。這兩天杜申利的心思都放到了吳伶俐身上,早將自己還要回部隊給忘記了。
「什麼時候出發?下個星期一我們就要坐上火車南下了!你說還有幾天?」
「這麼快?」杜申利失望地站了起來。「我還沒跟人家姑娘表白呢!」
「你要再不抓緊,我看還是算了。要發揚空軍敢打敢沖精神嘛!速戰速決,別再拖泥帶水了。怎麼樣?你要是臉皮不夠厚,要不要讓我父親給你牽針引線?」張浩天躍躍欲試道。
杜申利敬謝不敏道:「免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別人攙和進來。」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行啦,用不著你再說我。我現在馬上要出去,晚飯用不著等我。」說著杜申利朝門口走去。
「哎,你到哪兒去?」張浩天站起來看著杜申利的背影喊道。
杜申利急忙拉開了房門。光地一聲門被用力關上,杜申利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還到哪兒去?買鮮花到報社找我老婆表衷情去啊!要再拖延,老婆還不飛了!?」
張浩天微微搖了搖頭。杜申利在天空顯得機智勇猛,沒想到在找老婆方面勇猛是勇猛,機智卻一點也談不上,而是給人一個愣頭青的感覺。愛情能讓人喪失理智,不知這話是誰說的,至少用在杜申利身上再合適也不過,換了自己就無論如何也不會變得如此沒頭腦。
***汽笛一聲長鳴,運輸艦解脫纜繩,鐵錨提了起來,在初升的太陽照耀下,船緩緩離開碼頭,朝東南而去。陽光灑在海面給它披上一層金黃的磷光,點點閃動,映在運輸艦左舷讓運輸艦顯現出生命的活力,天空幾隻小鳥追著船尾不停鳴叫著。左舷圍桿上趴著不少軍人,軍人們揮舞著軍帽朝岸上告別。岸上送行的百姓簇擁在碼頭,熱烈的口號,震耳的鑼鼓聲響徹雲霄,一群群百姓追著軍艦行駛方向,沿著山腳不停奔跑,朝軍艦上揮舞著手臂。
運輸艦越開越快,左邊碼頭上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軍艦被它甩在了身後,漸漸縮小,隱在淡淡的薄霧中。離開了藍塘海峽,九龍與香港島落在了運輸艦後面。蒲台群島洋面上,一艘艘運輸艦和海軍護航艦隊及遠征艦隊停泊在那邊,放眼望去數百艘軍艦連成一片,蔚為壯觀。運輸艦放慢了速度,進入自己應該加入的位置,在它兩旁,其他運輸艦上休息著的海軍陸戰隊將士不停朝這艘新加進來運輸艦上人員揮手致意。
「豹子!……快出來看啊!那艘就是我們回來時候夜裡看到的軍艦!」張浩天從船頭跑進船艙,拉著正捧著相框發呆的杜申利一路衝了出去。
「哦……是的,看起來就是上次看到的水機母艦。」杜申利張望一眼,有些心不在焉說道。
在運輸艦前面不遠的海面上,一艘怪模怪樣的平頂軍艦出現在人們視野中。這艘軍艦張浩天和杜申利歸國時在進碼頭的時候看到了,不過當時是晚上,軍艦看的並不清楚,現在倆人真切地將這艘軍艦看的清清楚楚。這艘軍艦和艦隊中的煤船有些相像,看起來只是在煤船頂上又鋪設了一層甲板,煤船裡面裝的是煤,而水機母艦下面露天艙裡裝的是水上飛機,區別就是這麼多。
「泰山艦!我看到艦名了!真的是泰山艦!看到沒有?上面有好幾十架水上飛機!難道他們也要到戰場上去?」張浩天不理身邊的杜申利對泰山艦一點興趣也沒有,自顧自高興地叫起來。
「揮手吧,你對他們表達一下友好,或者大喊一聲我要能駕駛水上飛機就好了。不過我可不想駕駛那些笨重的呆頭鵝。」杜申利隨口敷衍兩句,轉身朝船艙內走去。
「說什麼呢?」張浩天這才注意到從運輸艦離開碼頭後,杜申利就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可以用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來形容他。杜申利自上次見過那名女記者後,在張浩天面前就一直沒有說過他和那名記者之間關係到底怎樣了,張浩天旁敲側擊好幾回一直沒有得到答案。「怎麼?又再想你那個記者了?你們倆到底有沒有成啊?你是不是……失戀了?」
「鬼啊?!問那麼多幹嘛!不關你的事還是別問比較好。」杜申利臉上露出笑意。
張浩天這時發覺了杜申利一直緊緊拿在手中的相框,眼光故意望著杜申利身後,好像見到什麼人,等杜申利一扭頭想要看身後來了誰,一把將相框搶了過來。「好小子!可真有你的,這才幾天工夫人家照片也搞到手了?!」張浩天看到驚訝地叫了起來。相框中,吳伶俐正笑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