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請父皇賜臣媳免死鐵券一張,臣媳即刻便可前去赤雲峰!」沐青陽微露喜色,跪下身去。
端木江天攙起沐青陽,眉梢間又掛上那抹虛假的慈愛,「不必如此心急,太子早在玉清殿盼著你回來了,還是先去看看太子吧!」
沐青陽僵住身子,下意識地望向笑得詭異的端木江天,胸腔陡然悶,襲上一陣尷尬羞愧的感覺。那個她名義上的夫婿,她幾乎要將他忘了!
沐青陽砰然加快的心跳頓顯錯亂,猶如窗外紊亂的嘀嗒聲般毫無頭緒,她緩緩俯下身子,對著端木江天拜了拜,啞聲道:「是!臣媳遵命!」
端木江天淡淡一笑,隨意揮了揮手,示意沐青陽退下。
沐青陽未多做停留,僵硬地轉過身去,茫然地跨出了房門。
她該如何面對端木祁元?新婚當夜被人擄走,將近半年才回來。回來便回來,肚子裡卻懷了別人的孩子。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鎮定無事地接受這種侮辱吧,哪怕那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
一名小太監拿著傘跑過來,見沐青陽傻傻地站在屋簷下望著雨楞,便假意咳嗽了幾聲,稍作提醒,「咳咳!郡主,雨大泥濘,奴才已經命人為您備好轎子了,郡主請隨奴才來。」
語罷,他撐開油紙傘,打在沐青陽上頭。
沐青陽微微點頭,抬步邁進了雨簾中,春雨已然由灑落珍珠般的中雨,轉變為了猶如牛毛細針細細濛濛的小雨,打在油紙傘上,出輕微卻細密的碰撞聲。就像沐青陽本波瀾不驚的心海,突的被人投入了無數顆細石,咚咚咚,激起無數的漣漪。
濃密的水汽蔓延在空氣中,眼前視線變得模糊,沐青陽微微瞇眼,隱約可以看見正前方有一人,打著黑色的油紙傘,慢慢朝著她走來。
待慢慢靠近後,身邊打著傘的小太監突的止住腳步,戰戰兢兢地施了個禮,「拜見燕王殿下!」
端木睿恆的傘壓得極低,聞聲,微微揚起傘來,嘴裡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腳步未停,眼看著就要與沐青陽錯身而過。
因著小太監的這一聲請安,沐青陽的身子暴露在雨水中,就在兩人即將錯身份開時,她鬼使神差地低低道了一句,「權勢,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端木睿恆的腳步微微一頓,紙傘又被他壓低,視線被攔了去,使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走開幾步之遠,才聽見他用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有時候,那東西的確很重要。」
沐青陽未再說話,兩人就這樣各朝一個方向遠遠分開,朝著各自的目的地,越離越遠。
如今的玉清殿與沐青陽記憶之中的玉清殿幾乎沒有差別。
唯一細微的變化便是去年她在之時乃是下半年,園中百花已然呈現凋謝之姿,而如今卻是滿園春色正始開。
小太監扶著沐青陽下了轎子,帶著沐青陽熟悉地穿梭過曲折的迴廊,朝著太子居住的寢宮急急走去。
待繞上一處迴廊後,小太監突的頓住腳步,笑嘻嘻地收好油紙傘,指著前方,極快地改了對沐青陽的稱呼,道:「娘娘,您瞧,太子殿下來接您啦!」
沐青陽一愣,攥緊雙手,緩緩抬目,順著小太監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纖細的白色身影正打著傘站在迴廊盡頭。
雨粒忽的下得大了起來,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吧嗒吧嗒地砸他手中的油紙傘上,春雨帶起的濃厚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部表情,沐青陽只看得到那個白影走進了迴廊,收了傘,一步一步地朝著她走來。
清脆沉重的雨滴聲在耳邊放大,猶如鼓點子似的擊打在沐青陽心房之上,心跳莫名地加快,手心無故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來,沐青陽抿緊雙唇,口中各色味雜陳,晦澀不堪。
「青陽,你終於回來了!」端木祁元深情地凝望著沐青陽,抬起手來,顫抖著撫上沐青陽的面頰,觸手的溫熱感使他的眸色瞬間閃亮起來,他猛地擁住沐青陽,哽噎道:「青陽,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而後他忽的眉梢微蹙,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鬆開緊緊抱著沐青陽的雙臂,後退一步,視線倏地凝聚到沐青陽的小腹上。
「你……」他聲音微顫,不敢置信地抬頭望住沐青陽。
「太子殿下,妾身有罪!」
沐青陽悲痛地合上了雙目,屈膝緩緩跪下,「殿下贖罪!」
端木祁元瞪大了眼睛,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凝住沐青陽,面露糾痛,雙唇顫抖,竟是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沐青陽身子前撲,額頭磕在地面上,「太子殿下,罪妾深知罪孽深重,只求殿下開恩,容罪妾完成最後的心願後,一切全憑殿下處置。」
她的頭深深地埋在雙臂間,額頭觸及冰冷的地面,腦門上陡的襲上一股涼氣,貫穿而下,逼得她通體寒徹,但是她卻依舊保持原狀,絲毫沒有動彈一分。那架勢分明顯示著,只要太子不出聲,她就絕不會動彈一下。
沐青陽心中早已冷寒不已,嘴角淡淡勾起一抹嘲弄般的笑意。端木江天明知她腹中胎兒已然數月有餘,身形上難以遮掩,卻依舊要她馬上去拜見太子,因的便是想要看到這樣的場面吧!
既然他想看,那麼她便做給他看便是了。這一拜,她亦不委屈,以太子對她的心意,這是她欠他的!
端木祁元未曾意料到沐青陽會在這滿是水漬的地面上向他跪下,胸腔驟縮,猛地一顫,面色由煞白轉為赤紅,急忙上前扶起沐青陽,顫聲道:「青陽,你這是做什麼?」
「罪妾有罪。」沐青陽眼眶滲出熱淚來。
端木祁元很是堅決,手裡的力道不輕不重,卻硬是強硬地將她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