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祁元瞄了那個一直低著頭不敢作聲的小太監一眼,聲音低柔卻隱隱閃著冷淡,「你下去吧。」
小太監不敢抬頭,忙不迭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跑出迴廊,連傘也沒有打,抱著頭就撲進了雨簾中。
沐青陽哽咽,喉嚨酸。此時此刻,他居然還如此細心地為她做考慮,他這是怕她會介意被小太監傳流言蜚語麼?
「太子殿下……」
「我們回去吧!」端木祁元打斷沐青陽,面上覆著柔和溫煦的淡笑,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一般,他伸手溫柔地牽起沐青陽的手,穿走在長長的迴廊裡。
沐青陽的視線模糊開去,只覺眼前的端木祁元與她記憶中那個纖塵不染的俊逸身影重疊在一起,記憶被加深,猶如刀刻斧砍般重重地撞擊向她柔軟的心房。這個清新脫俗的人兒,他不該,不該陷進來的。
行至迴廊盡頭,端木祁元打開了油紙傘,撐了大半在沐青陽頭上,而自己則是大半身子都暴露無傘遮蓋的空氣中。
他淡笑著攬住沐青陽的纖腰,攜著她一同步入雨霧中。
沐青陽蹙眉,心中酸澀,急急握住傘柄,將傘推往端木祁元,「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您是千金之軀,怎可淋雨受寒!」
端木祁元自是不依,摟住沐青陽的手臂力道微微加重,將傘移回到沐青陽那一側,他低頭,眼眸中染著一層薄霧,模糊了他外洩的情感,「你現在比我更不能淋雨。」
沐青陽愈心酸難耐,胸腔憋緊,情難自禁地咬住了雙唇,深深埋下腦袋去,不敢再看端木祁元一眼。
雨點啪啪擊打在傘面上,雜亂的劈啪聲驚擾地沐青陽渾身極為不自在。
「太子殿下!」
小順子的驚呼聲從前方傳來,辟里啪啦的踩水聲凌亂地響過,小順子急急跑上前來,將手裡的傘舉到端木祁元頭頂,護住他暴露在雨水裡的大半個身子。
眼尖的他一眼便看到了端木祁元傘下護住的沐青陽,眼眸中閃過一抹詫異,卻極快地被欣喜取代,幾乎是喜極而泣般哽咽道:「娘娘,您可算回來了,殿下他,……」
「小順子!」端木祁元及時打斷了小順子的話。
小順子哽住哭腔,不解地望了端木祁元一眼,嘴唇蠕動著似乎是想將心中的話語盡數吐出,卻在端木祁元略帶威勢的目光中,屈軟下來,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完。臉上掛著一副欲說卻不敢說的樣子,使他的面部表情顯得極為滑稽。
小順子光顧著為端木祁元打傘,自己整個身子都暴露在外,只片刻便淋了個濕透。他一面抹著滿是雨水的臉,一面面上帶著哭容,整個人頓時顯得極為狼狽不堪。
沐青陽稍有動容,這個小太監她只見過幾回,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刻,但是她卻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他對她的關心,也感受到了端木祁元對她的情義。她不敢捅破那層她刻意不想去觸碰的紙膜,就讓它淺淺地存在著吧,只當她從來都不知曉,只有這樣才能使她減少一些愧疚感。
「太子殿下,您怎麼跑得這麼快,奴才只是稍稍走開一會兒罷了,一回頭您就不見了,可把奴才嚇了個半死!」
端木祁元素來待太監宮女們和藹可親,小順子侍候他的時間又是最長,漸漸地便也對這個仁慈溫順的太子殿下少了恐懼心,像這般以下犯上的抱怨,他隨口說出,竟是一點兒也不害怕。
端木祁元自然沒有動怒,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微微笑了笑,對小順子的哀怨沒有半絲介懷,摟緊了沐青陽,快步朝他的寢宮走去。
「小順子,馬上命人給娘娘取乾爽的衣服來!」端木祁元將沐青陽安置在椅子上,也不顧自己身上濕得厲害,忙不迭地要求小順子快去給沐青陽取衣服。
沐青陽不安地站起身來,焦急道:「太子殿下,我沒有淋濕,倒是您這半邊身子都濕透了,得馬上換衣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沐青陽為端木祁元做過那麼長一段時間的專屬醫生,對端木祁元的體制可謂瞭如指掌,他體寒柔弱,雖然因著練武體制好了一些,卻還是不如常人健碩,此番淋了雨是極容易傷風感冒的。
「我無妨!」端木祁元按住沐青陽的肩膀,回頭對著傻站著沒有舉動的小順子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給側妃娘娘取衣物!」
「不!先去給太子殿下拿衣物!」沐青陽急忙喊到。
小順子「哎」了一聲,回過神來,撓撓頭想出了個主意,連忙手忙腳亂地吩咐下去。
宮女們分成兩撥,一撥去找沐青陽的衣服,一撥取來端木祁元的衣服,兩頭都沒有耽誤,伺候著兩位大人物將濕衣服換了去。
端木祁元緩緩從內室走出來,看見沐青陽已然換好了衣服,坐在廳堂裡,原本焦慮的心情頓時緩和了下來。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有一種感覺,覺得眼前突然出現的沐青陽很不真實,似乎隨時都可能化作一道煙霧,虛虛渺渺地消散不見。
「太子殿下,您怎麼了?是有何處不適嗎?」沐青陽驚詫地站起身來,端木祁元臉上不正常的鐵青色看在眼裡,使她莫名地覺得心慌恐懼。
端木祁元緩緩搖頭,沒有說出他現在覺得有些頭昏眼花,四肢無力。
他虛弱地抬起一隻腳來,慢慢朝沐青陽走去。微微顫動著的目光凝聚在沐青陽身上,一絲一毫都不挪開,他就這麼望著她,似乎是要證明她的確回到他身邊了,一步一步走向她。
「太子殿下……」沐青陽心中絞痛,聲音亦是有了抖動。她不敢直視端木祁元深情的雙眸,她可以坦然地面對端木睿恆,端木乾瑾,卻唯獨不敢褻瀆了那雙純潔無暇的雙眸。她已嫁作他妻,卻懷了別人的孩子,還愛上了尹辰逸,甚至她還動了要遠遠逃離與尹辰逸雙宿雙飛的念想。她這般愧對於他,他不怪她,還待她溫情依舊。這一番孽債,她欠了他太多。
「噓……」端木祁元終於走到了沐青陽跟前,他蒼白的臉上虛弱地展開了一個笑容,伸出一指來,指在沐青陽雙唇間,「不要說了,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沐青陽雙目蓄滿淚水,盈盈滾動著,幾欲潰堤而出,「對不起……」她哽咽著,摀住了自己的嘴。
端木祁元面上依舊掛著溫煦的笑容,沐青陽滾燙的淚珠吧嗒掉在他的手背上,猶如岩漿一般灼得他心間顫痛。
他儒雅的眉梢憐惜地蹙起,抬手揩去沐青陽眼角不住滑落的淚珠,「青陽,我一直想知道,你對我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意,未賜婚之前,我一度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可是婚前那日,我為你送畫像之時,卻分明看出你的不甘願,為什麼……告訴我,你心中有過我嗎?」
端木祁元的聲音低弱輕微,猶如一陣清風似的虛無縹緲。
沐青陽呆愣住,滿面哀愁,雙目盈滿淚水,微微顫動著嬌弱不已,只叫人看得心生憐惜。
端木祁元亦是心疼不已,他捧住沐青陽的臉,蹙著眉頭哀聲又是問道:「有嗎?告訴我,你的心中有過我嗎?你……喜歡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