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外鄉人分別奪取了惜春詩會的魁和魁副,這讓聚集在「謝眺樓」下的宣州士子們難以接受,鼓噪不已,說等那兩個外鄉人一下樓,就飽以老拳。
林涵蘊絲毫不替周宣愁,笑嘻嘻對靜宜仙子道:「姐姐,讓我給說著了吧,周宣哥哥果然要被群毆了,嘻嘻,太好玩了!」
靜宜仙子給了林涵蘊一個白眼,心裡有點擔憂,文人相輕,一旦妒火中燒,真要打起來亂糟糟一團,景王派來的人很可能趁混亂加害宣弟,便對一邊的三癡說了擔憂之事。
三癡冷靜地道:「仙子放心,我會留心的。」
樓下的宣州士子喊道:「外鄉人出來,外鄉人出來!」
忽見高樓上「忽喇喇」垂下三幅紅綾,每幅紅綾上都寫著幾列拳頭大的墨字,分別是三闕同韻的《水龍吟詠楊花》詞,末尾註明了詞作者,正是本次詩會的三甲之作。
樓下頓時一靜,接著便吟哦聲四起,都賞鑒起楊花詞來。
宣州士人雖然情緒激動,但畢竟是斯文人,還是有欣賞能力的,讀罷三闕詞,對詩魁寧夫人的「似花還是非花」無不暗暗歎服,的確是筆墨入化、有神無跡的絕妙之作,而魁副周宣之的「燕忙鶯懶花殘」,也明顯比胡揚的「長空飄舞輕盈」高明。時間。鼓噪聲勢弱了許多。
這時,宣州刺史之子張弼扶著欄杆居高臨下朗聲道:「諸位詩友,這三闕詞都賞鑒過了吧,寧夫人與周公子之作誠然高妙,力壓群賢,魁、魁副當之無愧,但諸位詩友卻出言不遜。難道我宣州士人都是心胸狹窄、沒有虛懷雅量地嗎?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張弼在宣州士人當中頗有影響力。其父是太守,他自己是奉直郎,地位顯赫,這一番話說出來,樓下數百人悄然無聲。
陵陽山下鑼鼓喧天,迎接花魁和詩魁的花車到了。往年慣例,決出的詩魁要與花魁同乘花車穿行於宣州城的主要街道,花車四周懸掛詩魁的詩詞,鼓吹歌舞,歡歌笑語,模仿大唐長安城進士及第後曲江賜宴、走馬觀花的盛況,所以,每年四月十二的這一天就是宣州地詩歌節日,詩城之名由此而來。
但唐國承平二十載以來,還沒有女子奪得過宣州詩魁地。而今年詩魁卻被廣陵寧夫人奪得,難道兩個女子共乘花車?沒有男女搭配,不熱鬧啊。
王洋與瞿直、張弼二人商議之後。決定讓本次詩會三甲一起與花魁同車觀花。
周宣與藺寧先下樓,那些宣州士子看到詩魁、魁副,雖然沒有投擲石塊、雞蛋、菜幫子,但神情卻是很冷淡,待看到胡揚下樓。這才齊聲歡呼起來。好像胡揚才是詩魁。
怒氣沖沖的胡揚這時才臉露微笑,向眾人團團拱手。昂挺胸,大步下了陵陽山,登上花車,佔據離花魁最近的位置,等著花魁夏侯流蘇的到來。
周宣與靜宜仙子、林涵蘊她們緩步下山,靜宜仙子道:「宣弟,詩魁、魁副我們都得了,三千兩妝奩獎也領到了,別玩了吧,我們回客棧去,明日還要趕路呢。」
周宣笑道:「這怎麼行,好戲還在後頭,現在如果退出,這些宣州士子真會拿石塊砸我們的,說我戲耍他們。」
林涵蘊道:「周宣哥哥有老三先生和三嫂護著,怕什麼,儘管乘花車游春觀花好了,我們乘車跟著看熱鬧。」
三癡問:「主人有何打算?真要去鳴玉樓梳攏花魁?」
周宣微笑道:「夏侯流蘇有武功的,靠動手我對付不了她,得動腦子,其實有個更好地辦法就是讓你上,可老三你不敢,對吧?」
三癡趕緊看了一眼身邊的藺寧,藺寧正甜蜜蜜看著他,說:「三哥,你要是喜歡就上吧,我當初——」藺寧閉嘴不說了。
周宣心想:「難道當初在金陵雨花台,老三是霸王硬上弓,然後藺寧就死心塌地跟他了?不會吧,老三真有這麼種馬的話,也不會這麼懼內了!」
三癡連連搖頭,很肉麻地表白道:「我此生有阿寧一人足矣,其餘女子在我眼裡好比紅粉骷髏,我是正眼也不瞧的。」
周宣大拇指一翹,讚道:「老三,真有你的,你是真人不露相,不說則已,一說出來讓人毛骨悚——不,讓人深深感動,難怪三嫂這樣的奇女子被你迷住,嘖嘖,老三,我要向你學習。」
三癡很謙虛地道:「主人取笑了,我只是吐露了一點肺腑之言而已。」
藺寧對三癡的表現很滿意,但其他女子就不滿意了,老三先生說的什麼話,除了藺寧,其餘女子都是紅粉骷髏,真是豈有此理!
林涵蘊道:「老三先生的確從不正眼瞧別的女子,他斜著眼偷偷瞧——」
「涵蘊,不許胡說!」靜宜仙子忍著笑呵斥林涵蘊,轉移話題道:「宣弟,你說你有什麼辦法對付夏侯流蘇?可千萬不要冒險啊。」
周宣說:「不急,夏侯流蘇要害我也要等到夜裡,估計是騙我到鳴玉樓,然後一刀殺了我,這個這個——」
三癡和藺寧對望一眼,藺寧慚愧低頭,當初她也是用這計策來害周宣地。
周宣接著說:「但夏侯流蘇把胡揚牽扯進來,想必是要借胡揚之手殺我,造成爭風吃醋,情殺的假象,這樣景王不會有嫌疑,皇帝和李堅也就追究不到景王頭上去。嘿嘿,拙劣伎倆,如此而已。」
小茴香單純,想法直截了當:「姑爺既知花魁不是好人,乾脆讓老三先生去把她抓來,用刀子比著嚇她一嚇,不就把她幕後主使逼問出來了嗎?何必自己冒險?」
林涵蘊讚道:「小茴香說得對。小茴香最聰明!」
周宣笑著說:「小茴香果然聰明。老三你以為如何?」
三癡道:「主人現在是巡視六州地大學士,堂堂國侯,花魁夏侯流蘇也是宣州老幼皆知地名人,無緣無故把她抓來,要是問不出幕後主使,或者她激烈自盡。這很麻煩,對主人清譽有損。」
小茴香慚愧道:「小茴香錯了,小茴香想事情太簡單。」
周宣說:「有時事情想得簡單點更好,不過呢,太簡單就不好玩了,涵蘊妹妹,對不對?」
林涵蘊連連點頭:「對對,就要將計就計才好玩。」
靜宜仙子蹙眉道:「這是很危險的事,你們兩個卻就知道玩。」
周宣說:「道蘊姐姐不必擔心,我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夏侯流蘇不知道我已把她看穿,還自以為她是暗處,我們在明處呢。其實恰恰相反——
說話間,眾人來到山腳下,王洋、瞿白已經先到,張弼、張幼微兄妹也在一邊,看著詩魁寧夫人和魁副周宣之登上花車。張幼微把周宣相助藺寧奪詩魁之事告訴了張弼。
張弼沉吟道:「此人自稱是鹽商。恐怕是誑言,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我現王洋和瞿直都有意讓此人做詩魁,先前是想讓寧夫人落選的,讓周宣之做詩魁,胡揚、連昌分列二、三,沒想到這個周宣之堅執不允。」
「真是奇怪!」張幼微搖著頭,對這個神秘地金陵鹽商甚感興味,坐上馬車跟著花車隊遊行。
花車隊共有三輛大型敞篷馬車,每輛馬車都是四匹馬駕轅,前面一部敞篷馬車載著鼓吹樂隊,吹拉彈唱,樂音盈盈沸沸,後面那輛馬車是十名妖冶嫵媚地舞妓,梳著時髦髻、戴著珠翠玉頭冠,身穿各色奇異裙飾,翩翩起舞,擺出種種撩人姿態。
詩魁、花魁乘坐地是中間那輛花車,長三丈、寬一丈,四周擺放各種盆栽地鮮花,五顏六色、爭奇鬥艷。
花魁夏侯流蘇最後登上花車,花車開始駛動,從宣州城北門進入,繞東、西十六坊遊行,跟隨的車馬填路,觀者如堵。
夏侯流蘇跪坐著,每到一坊便彈一曲箜篌,曼聲唱《水龍吟》,反反覆覆唱的都是周宣的那闕「燕忙鶯懶花殘」,這讓胡揚很氣悶,看周宣的眼光極為惱恨。周宣渾若不覺,自顧與藺寧說話,問:「三嫂,你聽這宣州花魁地歌聲與羊姑娘比如何?」
藺寧道:「頗有不如。」
四周雖然嘈雜,而且夏侯流蘇還邊彈邊唱,但周宣與藺寧的對話還是清清楚楚被夏侯流蘇聽到,她一向自負,被二人貶損很是不忿,一分神,手指撥弦用力過大,「錚」的一聲絲絃斷了。
周宣壓低聲音又說:「羊姑娘諸般樂器沒有不精通的,真乃音樂天才,這宣州花魁嘛,一具箜篌都彈不好,弦都崩了,明顯是手法不精,還有,好好的《水龍吟》曲子她彈出來卻有殺伐之氣,真是怪哉!」
夏侯流蘇聽到周宣最後這句話,心裡一驚:「這個周宣果然有才,不僅詩詞絕妙,更能妙解音律,竟能聽出我彈奏時不慎流露的殺意,我可得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