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回到梅香小苑都已經過了三更天,哈欠連連,非常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卻看到小香依舊睡在他的大床上為他暖被窩,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被底下只隆起小小一團,就像周宣買給他丈母娘的那只羅貓。
周宣眼皮直打架,困得不行,不想去小香那冰冷的小床睡,也沒叫小丫頭起來,逕自和小丫頭同床共枕了,腿還沒伸直,鼾聲就起。
一覺睡到大天亮,卻被小香叫醒。
「姑爺——姑爺——」,聲音很輕。
周宣睜開眼,見小丫頭滿臉通紅,身子一動一動,原來周宣壓住了她的腿,壓麻了,扯都扯不出來。
周宣「嘿嘿」一笑,挪開腿,那小丫頭就弓著身子在被窩裡搓她的腿。
周宣忽想:「這小管家婆比秦雀、針她們還盯得我緊,我堂堂周七叉周大公子被一個小丫頭管著,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我得好好治治這丫頭。」當即伸手將小丫頭攬在懷裡,一條腿又搭在她身上,笑得很曖昧。
小香驚得縮起身子,舌頭打結:「姑——爺,你,你這是幹什麼?」
周宣問:「小香,離開江州時雀兒小姐有沒有叮囑你要陪我睡?」
小香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周宣說:「那你為什麼老爬到我床上來?」
「我,我——」,小香結巴道:「小香是給姑爺暖被窩啊。」
周宣問:「既是暖被窩。為什麼和我睡在一起一整夜?」
小香說:「小香等姑爺回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姑爺回來時小香又不知道。」
周宣說:「只有夫婦才整夜睡一起,嗯,侍妾也可以,小香你才多大,難道就想背著雀兒小姐讓本姑爺娶你作侍妾?哇,你這是監守自盜!」
小香滿臉通紅。連說:「我沒有。我沒有。小香沒有。」
周宣說:「我等下寫信問問雀兒,問她答應了你什麼沒有?」
小香急道:「姑爺,不要寫,不要問,小香再不到姑爺床上睡了!」
周宣放開她,說:「小香,你還是把你的小床搬回你自己地房間。不然的話哪天夜裡你又爬到我床上來怎麼辦?多睡了幾次,肚子會大起來的,看到針兒小姐的肚子沒有?」
「啊!」小香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哭喪著臉,她還沒有身長大,少女腰臀曲線沒有出來,依然是童女那種小圓肚。
周宣安慰道:「睡一次不用擔心大肚子。以後要注意。離我遠點,好了,快起床。叫人把小床搬走。」
小丫頭急急的穿衣下床出門去了。
周宣把頭悶在被窩裡笑得肚子痛。
上午辰時二刻,周宣趕到大興宮「花萼相輝樓」之南書房,皇后娘娘還沒有來,顧閎中已經先到,正端詳著周宣那幅尚未完成的小周後畫像,眉頭微皺,說道:「周公子,你這畫法是以小觀大,雖然日影、透視俱現,但非正道,六朝宗炳在其《畫山水序》裡言道:『身所盤桓,目所綢繆,以形寫形,以色貌色』、又云:『撫琴動操,欲令眾山皆響』,就是說畫者目光不能侷促於一點,而應以全景視之,講究『三遠』,公子試看唐以來名家,無論王摩詰、吳道子、閻立本,都是以大觀小,胸中有丘壑,萬仞高山在我眼裡如假山,山巒溪谷,在筆下一一畫來,此所謂心眼,若只看一面,山背遠景如何得見,又如何成畫?」
周宣微微一笑,他知道這種西洋明暗透視畫法在中國古代畫家眼裡被認為是下品、是畫匠,康熙、乾隆年間意大利人朗世寧來到中國,作為清王室的宮廷畫師,他帶來了西洋畫技法,遭到當時知名畫家鄒一桂地藐視,鄒一桂說:「西洋人善勾股法,故其繪畫於陰陽遠近,不差錙黍,所畫人物、屋樹,皆有日影。其所用顏色與筆,與中華絕異。布影由闊而狹,以三角量之。畫宮室於牆壁,令人幾欲走進。學者能參用一二,亦其醒法。但筆法全無,雖工亦匠,故不入畫品。」
清朝地鄒一桂都還認為明暗透視畫法不入流,就不更用說五代南唐地顧中了,這中西畫之爭一時也辯不明白,周宣便說:「老師,學生以為畫單人像用這畫法不錯,逼真傳神,宛若鏡像,若是構圖宏大的山水長卷,又如老師的《韓熙載夜宴圖》這樣的大場面,自然是要以大觀小法,這樣才能提綱領、折高折遠——學生要向老師學的就是這心眼之法。」
顧閎中見周宣言語謙遜,雖然他還是不認可周宣畫人物之法,卻也不好再說什麼,點頭道:「周公子有暇便來畫院,老朽不敢藏拙。」
小周後在內侍、宮娥簇擁
著雪白襯衫、深黛牛仔褲,兩條修長美腿交錯邁動,她這牛仔褲其實算不得牛仔褲,因為不是牛仔布料嘛,只能算是緊身西褲,但裁製得很合體,包裹得臀胯腿脛曲線畢露。
周宣、顧閎中趕緊行禮。
小周後坐在繡墩上說道:「這像今日能不能畫好?」
周宣說:「再有兩個時辰應該能畫好。」
顧閎中稟道:「老臣沒這麼快,至少還要三天,不過老臣可以回畫院慢慢畫,不必勞娘娘久坐了。」
顧閎中是目識心記的高手,當年他畫《韓熙載夜宴圖》就是奉李之命到韓府觀摩了兩夜,回去後憑記憶畫的。
小周後說:「那就先看宣侄畫地,午後陛下會來這裡觀畫。」
南書房中靜悄悄無聲,初春溫暖的陽光照進來。這一身現代裝束地唐國皇后美麗非凡,受光的左半邊臉如美玉無瑕,富有立體感的臉形在光影明暗中顯得幽雅深邃,服飾是現代的,氣質卻是如此古典。
周宣敏銳地捕捉到了春光初照的這一刻,畫筆忽疾忽徐,把小周後這一動人形象留存到畫紙上。
周宣來到唐國後,幾乎每天都在畫畫。畫技也進步了很多。為小周後畫的這一幅肖像是他目前地巔峰之作。明暗透視都運用得恰到好處,設色也很精當,把小周後集現代美與古典美與一身地獨特形象很好地表現了出來,那眉目之間、頰邊唇上,若有若無地一絲微笑都刻畫得細緻入微。
周宣心想:「這幅畫就叫永恆地微笑吧。」
在宮中用過午膳後,周宣繼續作畫,這時已經是收尾修飾了。不再需要小周後坐在那,小周後便沒有來南書房。
半個時辰後,周宣大功告成了,起身洗了手,回來對顧閎中說:「老師,學生先畫好了。」
顧閎中畫了小周後地上半身,這時又在畫背景,聽周宣這麼一說。便起身來看。有點吃驚道:「周公子,你怎麼連繡墩都不畫,就讓娘娘這樣坐在虛空嗎?」
周宣說:「這叫有座勝無座。筆意到了,誰都能看出娘娘是坐姿,不畫竹墩正是出奇處。」
顧閎中搖頭,表示不可理解,又細細觀看周宣所畫,低聲道:「周公子,你這畫是不是有點褻嫚啊?你看這裡、還有這裡畫得似乎過於那個那個妖冶——」
顧閎中所指的是小周後的胸和臀,古代仕女圖這兩處都不能表現的,除了春宮畫,而周宣畫的小周後不僅胸部明顯隆起,臀股也是褲子繃緊、圓潤如瓜,簡直大不敬啊。
周宣哭笑不得,這老頭太迂腐,沒辦法,看他的《夜宴圖》就知道,裡面的舞女、歌妓都是上下一樣粗細,毫無曲線風致之美,說:「老師啊,太史記載史實講究秉筆直書,不隱瞞、不誇大、真實反映國史,這繪畫也一樣,也講究直筆,尤其是人物畫,皇后娘娘確實是這種體貌,這不是妖冶,而是窈窕之美。」
二人身後傳來「嗤」地一聲輕笑,有個宛轉的聲音說道:「不妖冶,是窈窕,真不錯。」
周宣與顧閎中一齊回頭,顧閎中頓時大驚失色,手腳顫,受驚過度的樣子。
能把顧閎中嚇成這樣並不是因為說話人醜如夜叉,恰恰相反,說話者美如天仙,高挑婉約,與周宣所畫的小周後有七分相似,正是清樂公主李珠。
顧閎中心裡哀歎:「我非議娘娘妖冶的話肯定被公主聽到了,這下子糟了,周宣沒事,我倒要坐大不敬之罪!」趕緊跪倒,連聲道:「不知公主殿下駕到,老臣失言,老臣失言。」
周宣當然不用跪迎,他是公主的表哥嘛,說:「原來是公主殿下,顧老師只是就畫論畫,不算失言吧。」
哪知道清樂公主俏臉一板,冷笑道:「是不是失言,等下父皇來了就知道了。」
顧閎中嚇得魂不附體,他知道這個清樂公主喜怒無常,最愛捉弄人,這事被清樂公主揪住,真是不妙,他八十三歲了,若是晚節不保,被皇帝降罪,那就太倒霉了,喝說陛下一向仁慈,很少用重刑,但就是脊杖二十也把這張老臉丟光了,連聲哀求公主恕罪。
周宣皺起眉頭,心想:「這個清樂公主怎麼這樣?與前兩次看到換了個人似的,雙重人格?」當即把顧閎中攙扶起來,說:「沒事的,陛下來了,我自為老師分解。」
清樂公主兩道柳眉微擰,冷笑道:「周宣,你還真把自己當皇親國戚了,我堂兄景王說你不過是江州醫署小吏地上門女婿而已,沒想到你仗著會幾句詩詞、鬥個蟲、下個棋,竟然到金陵騙得我母后認你為侄,還要本公主稱呼你為表兄,真是天大地笑話!」
清樂公主上次見母后要她稱呼周宣為表
不忿了,當時礙於母兄在場沒作而已,這會不留情了。
周宣很是吃驚,繼而大怒,身子站得筆直。聲音冰冷不屑:「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只會那些本事,不過請問你又會什麼本事,能燒飯還是能做菜?你憑什麼享有公主的尊榮?」
清樂公主沒想到周宣竟敢當面頂撞她,而且言語還這麼無禮,怒極,指著周宣道:「你這話是大逆不道,本公主是父皇與母后親生。尊貴與生俱來。」
周宣冷笑道:「也就是說你也沒什麼本事。只不過命好。投了一個好胎而已。」
李信佛,清樂公主自然也知道投胎轉世之說,直氣得嬌軀抖,堂兄說得沒錯,這個周宣果然是天下第一可惡之人!
周宣咕噥說:「難道當公主地就都是這德性,找不到一個脾氣好點地?」
顧閎中見周宣竟與公主吵直架來,驚得瞠目結舌。手足無措。
只聽書房外內侍高聲道:「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輕袍緩帶的風流皇帝李與小周後攜手步入南書房,伉儷情深的樣子,只是李須俱已斑白,而小周後卻如二十許麗人,有點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味道。
周宣、顧閎中趕緊跪倒行禮,得到李「平身」的話後,二人站起身垂恭立一邊。
小周後一眼到清樂公主兩眼盯著周宣要冒火的樣子,便問:「斛珠。怎麼這麼盯著你宣表兄?」
清樂公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脆聲道:「父皇、母后,這個周宣言語極其無禮,兒臣誓死不認他做表兄。」
李看了周宣一眼。笑吟吟問:「如何無禮了?」
清樂公主便把剛才聽到的話都說了一遍,說:「父皇,周宣地話是不是大逆不道?」
周宣臉不紅心不跳地稱呼道:「姑父陛下、姑母娘娘,小侄只是說公主命好,別無他意。」
李喟然一歎:「周宣說得沒錯,因緣遭遇,六道輪迴,善惡果報,無非是受業力驅使,所以朕治國講究一個『清淨無為』,綜合佛道至理,至今享有太平。」
唐國繼承大唐崇尚道教之風,李又喜佛陀之法,所以他地思想亦佛亦老,很複雜,還用這個來治國,做了三十年太平皇帝,還真地只能說是他命好,不然早被趙光義下牽機毒毒死了。
小周後微笑道:「宣侄,斛珠年幼,你做表兄的可不能這麼和她說氣話。」
周宣道:「是,侄兒知錯了——公主殿下,周宣向你賠罪。」
李剛才還沉浸於佛老的虛無,轉眼又興致勃勃問:「周宣的畫呢,呈上來,朕要看看皇后怎麼妖冶了?妖冶是好詞,朕就喜歡妖冶。」
清樂公主見父皇根本沒有降罪的意思,她也沒辦法,只有氣咻咻恨恨地瞪著周宣。
內侍將周宣的畫呈上,李捋鬚賞看,點頭說:「不錯,周宣的畫技果然獨特,與我唐國畫法大不相同,光線明暗,刻畫入微,這坐姿虛空也很見匠心,宛若佛教天女,妖冶窈窕,有趣,有趣!」側頭對小周後道:「皇后之見呢?」
小周後滿心歡喜,說道:「很好,宣侄畫藝果然不凡,斛珠,改日也讓你宣表兄為你畫一幅像,留存在南薰殿,待你遠嫁南漢後,你父皇和母后想你時也可以看看畫像聊慰思念之情。」
清樂公主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坐在一邊再不說話。
周宣鬆了一口氣,李和小周後審美能力都比較前,懂得欣賞曲線美,當即說:「謝過姑父陛下、姑母娘娘地誇獎,小侄還要多向顧待詔學習唐國畫技才行。」
小周後含笑看著周宣,對這個侄子還真是滿意,說:「陛下,周宣是我侄子,至今卻是白身,是不是封一個爵位給他,這也是皇親國戚應有的體面。」
李笑道:「昨日堅兒也對我說起,提議讓周宣做翰林院大學士或者集賢殿大學士,這翰林院大學士一般都是由三公二相兼任的,集賢殿大學士雖無實權,卻甚是清貴,要朝野間口碑好的才能擔任,所以朕還未答應,想過些日子召集翰林學士和集賢殿學士,一齊來考驗周宣之才,果然有才,這才降旨任用。」
小周後微笑道:「臣妾這幾日都聽到陛下在吟誦周宣的詞作,他有沒有才陛下會不知道?」
李笑道:「總要讓朝中大臣們心服才行,這樣吧,先封周宣為信州侯,賜府第一座,免得他還寄住在奉化軍那裡,如何?」
小周後笑吟吟看著周宣:「還不謝恩。」周宣趕緊謝恩,這樣,他就成了信州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