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心事的諸女隨著衛貞貞轉過那一片紫竹林與小湖泊、來到朱浩獨居的小院的時候,正好看到敞開的門庭。這裡沒有任何侍衛和婢女,幽靜而淡雅,蘭草、青松、翠竹、梅花、門扉、籬笆、深色調的房屋瓦片,一切的裝飾與點綴都彰顯著主人的淡泊與清高。
尚秀芳忽然在門前駐足,美目漣漣的注視著兩邊貼著的一副對聯,情不自禁的柔聲念道:「橫枕天涯聽蒼海,笑看風雨卷黃昏……好美的句子!詩以言志,從此句中足見朱先生的豁達瀟灑!」
傅君瑜卻皺了皺眉頭,忽然道:「既然有這樣的閒情逸致,為何還要投身官場?」
「二師姐說的對,由此可見他這人口是心非!」傅君嬙沒有故意大聲說,但在場的幾位都剛好能夠聽清楚。尚秀芳沒有搭腔,衛貞貞在門口淡淡道:「先生就在裡面等著幾位貴客,請進來吧!」
「好!」
傅君落後一步與傅君瑜並肩,壓低聲音道:「兩年前剛遇到他的時候他的確是這樣的。」
傅君瑜面無表情的道:「男人多是口是心非,不瞭解他們的真面目前誰知道他是否裝出來的?」
傅君張張口,但終究沒繼續為朱浩辯白,想要說服這個極有主見的師妹放棄對朱浩的成見顯然不是一兩句話就足以成功的。傅君改口道:「他曾說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不能只看到其中一點或者一面就給予其肯定或者否定。」
傅君瑜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他說什麼師姐就信什麼嗎?」
「至少對的是要聽的。因為固執於錯誤的人永遠不會進步。」
「後面這句話也是他說的吧?」傅君瑜聲音裡帶著一絲寒意。
「……是!」傅君側頭看著她,語氣轉弱道:「以後你會明白地。」
衛貞貞將她們領到書房前,尚秀芳看到門前的另一副對聯,忍不住再次念出來:「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尚秀芳低聲念了兩遍,眉梢上全是敬慕與欣然,彷彿自言自語道:「這才是真正的灑脫風流之士!」
傅君嬙帶著點酸氣嘟囔道:「他為何不去專門作詩寫對聯呢?」
衛貞貞接口道:「先生每年春節都要寫一百副對聯送出,一部分送達官貴人,一部分送商賈小販,剩下的都是送給平民百姓的。送與前兩者的要麼是先生的私交好友。要麼就是在百姓中口碑甚好地官員商賈。」
傅君嬙馬上道:「那他定只送一兩副給普通百姓做做樣子,好收買人心吧?」她並沒有壓低聲音,顯是說給書房裡的朱浩說的。衛貞貞不冷不熱的道:「先生的對聯大部分都是送給普通百姓的。」
尚秀芳與傅君等人各懷著心思進入書房,卻發現朱浩根本沒有在裡面等她們。入眼處書桌後一副字畫首先落入眾人眼中,是手書地四個大字:問心無愧。末尾地落款題的是朱浩的名字和印章。稍懂些書法的人都可以看出書寫者與書法的造詣比起當世的幾位大書法家相差甚遠,一筆一劃橫平豎直。對於筆鋒與結構的處理還不夠火候。但其不算公正的字跡裡仔細品味起來卻飽含著一種別樣的風骨。
尚秀芳在看到這一副字時情不自禁的想起當初在洛陽董家酒樓偶遇朱浩時,他孑然轉身離去,並說出「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句詩時地絕然孤傲。從他身上幾乎可以看出牆上四個字地影子。
「請別人來這裡談事情,自己卻消失不見。這位朱殿下比皇帝的架子還大麼?」依舊是傅君嬙的冷嘲熱諷。
「傅小姐過獎了,朱某可沒那麼大的面子。而且寒舍簡陋,招待不起連皇帝都要親自迎接的賓客!」朱浩的聲音從書房後的花園傳進來,不過人人都可以聽出其中地疏遠和冷意。
傅君嬙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譏,傅君和傅君瑜同時將她拉住,她才哼了一聲氣嘟嘟地瞪著花園的方向。
「朱某不願因小失大。所以現在就步入正題。第一。數十萬俘虜必須無條件遣返大隋;第二,貴國必須交出包括韓朝安在內地一切明裡暗裡的馬匪海盜,並承諾以後絕不再次做出這樣有害兩國邦交之事;第三,劃定大業八年的邊境線後,貴國的軍隊不得以任何理由越過邊境線半步。如果有貴國平民在未經大隋允許的情況下跨國邊境線,以偷渡論處。輕則遣返貴國,重則杖刑警示!」
雖未見到朱浩的人影。但誰都能聽出話語中的強硬和冷厲。讓人無法興起絲毫的商量之意。傅君臉色變了變,傅君瑜雙目中寒光大勝。單手握住劍柄冷冷的盯著窗後花園中朱浩所在的方向,尚秀芳面泛苦笑,欲言又止。傅君嬙則不管那麼多,張口就罵道:「你這算什麼,霸王條約嗎!你是癡心妄想……」
朱浩的聲音在傅君嬙的叫罵中清楚的傳過來,依舊冷厲而強硬,但措辭內容已經變了很多:「如果貴方答應上面三個條件,並做出正式的書面承諾之後,我將立刻進諫陛下,承認高麗國的合法地位,並在貴國沒有任何形式的觸犯我國領土和主權完整前不會對高麗採取任何軍事行動,且不再要求貴國每年的朝貢,同時開展兩國的平等與自由貿易。」
傅君嬙還以為是自己的怒罵讓朱浩改口,於是洋洋得意的看向自己的兩個師姐,一副我很厲害的樣子。
「……與此同時,不管貴國遇到任何的危難,包括旱災、疾病、洪澇、暴亂、侵略等,為了保證貴國的主權完整,我大隋皆不會主動介入,只會在貴國遞交正式國書後商討決定是否救援。但任何形式的救援貴國都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傅君師姐妹三人都沒了聲音,靜靜的聽朱浩繼續說:「在不久之後,我大隋將出台正式的專利與知識產權維護法。諸位可能對這個新名詞有些陌生,簡而言之,就是凡是我國發明的東西都將受到我國法律的保護。任何人使用都要定期向其繳納一定的費用。而任何不經有關部門繳納稅收就私自仿製、生產或運用的行為將被視為侵權。簡單的說,如果我大隋發明出一種可以不用人力畜力就能自動行走的馬車,那麼其他國家生產這種馬車將向我國繳納稅收。當然,如果貴國亦出台這種法律的話,只要執法力度足夠,同樣可以這樣要求大隋和其他國家的人繳納專利費。」
幾人面面相覷,對他忽然提到「專利」這個新名字都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尚秀芳想起今天聽到的傳聞,忽然明白了朱浩特意點出這句話的含義。果不其然,馬上就聽朱浩一字一句的說道:「今日在皇宮廣場上展示的稻穀被命名為神農一號,它將是我大隋專利法出台時的第一項專利法保護髮明!」
傅君師姐妹三人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正是因為這些新式稻穀的出來讓她們完全失去了刺殺楊廣的機會,但同時亦在想如果這樣的谷種傳入高麗將可以解決無數人的溫飽問題。如果大隋與高麗的談判加上這些東西,那麼一切都好說了,別說是俘虜,哪怕是將朱浩所說的三個條件一下答應下來也沒問題。但是如今……似乎有些不太妙。如果高麗三兩年後通過某些渠道得到這批後來產出的谷種並開始廣為種植,那麼大隋就有了名正言順的再次征討高麗的理由。
朱浩輕笑一聲,傅君嬙幾乎可以想像他嘴角微帶戲謔的表情。
「神農一號的專利申請人正是我。而衡量一個專利的使用費,主要是看它能創造出多大的價值。比如神農一號讓稻米產出量平均增加三倍有餘,所以它的使用費是極高的。並且其他國家向我國申請使用必須每年都繳納一定的使用費,播種的面積越多,使用費自然就越多。」
傅君嬙「鏘」的一下拔出寶劍,怒聲道:「這些都是你說的,我們憑什麼要聽?」
朱浩冷笑道:「心安理得的使用別人的勞動成果的人,一種是寄生蟲,一種是土匪強盜。據我看來,大約後者要強橫一些。當然,對於這些人我從來都是沒有好感的。」
「誰要你有好感的!」傅君嬙聽出他朱浩指她是強盜,頓時出口怒罵。如不是傅君死命拉住她的衣袖,恐怕早已衝動的衝出去找朱浩拚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