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公子!」
寇仲剛剛走出兩步,背後終於傳出師妃暄輕靈有若空谷幽蘭的聲音。寇仲繼續往前走,同時在心裡思考自己哪裡露餡了,這麼良好的扮相竟然讓人家一眼識破。
師妃暄悠悠然道:「寇公子何時竟變得這樣藏頭露尾連自己的名姓亦不敢承認了?」
寇仲回頭哈哈笑道:「小美人,我父母雙亡,但可以肯定自家兄弟姓徐,不姓寇。寇啊寇的,說的跟強盜土匪一樣的。你怎麼會覺得我這樣的英雄人物會姓寇呢?」
師妃暄的目光彷彿能直達人心一樣,只靜靜的看著寇仲就足以讓他感覺到對方是已經完全肯定而來他的身份,而並非猜測。
寇仲若無其事的聳肩道:「師仙子真是好眼力。」
師妃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不管一個人如何改變,有些東西是變不了的。」
「是嗎?我還以為是自己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味道讓你給聞出來了。」寇仲嗅嗅自己的衣服和腋下,奇怪的道:「是有點汗臭味兒。」
師妃暄微微皺眉,通過聞味道來辨識人,那不成了畜生了?不料寇仲趕忙道:「師仙子不要誤會,我從侯希白侯公子那裡學來了一樣聞香識女人的絕技,嘿,閉上眼睛也能通過女兒家的香味來辨識她的身份。男女雖然有別。但大體上應該是相似地。所以。嘿嘿,師仙子誤會了。」
師妃暄好笑地道:「令師朱先生博學多才智慧通天,同樣心胸寬廣氣度過人。為何寇公子又這樣隨性瀟灑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寇仲驚訝的睜大眼睛,配合著刀疤臉面具更凸現出一點猙獰的神色。「你說我深藏不露?」
師妃暄自然而然的點頭。
寇仲彷彿聽到天大地笑話一般,捧腹大笑一陣才抽著氣有氣無力的道:「師仙子你是不開玩笑則已,一開玩笑連寇某亦要甘拜下風。我若也算是深藏不露的話,那麼天下豈不都是深藏不露之人了?」
師妃暄自顧著道:「昨夜寇公子與數百高手護衛中擊殺榮鳳祥並重傷王世充,這豈是人人都能完成的任務?」
「應該是妖道辟塵!」寇仲糾正道,「榮鳳祥只是他的化名,師仙子勿要以為我只是要殺一個背盟小人的贊助商人而已。如果我願出手,昨夜那裡躺著的可有個姓王的了。」
師妃暄肅然道:「寇公子心懷蒼生,為南陽十萬百姓而放過鄭王,心胸實令人欽佩。不過你是如何知道榮鳳祥就是辟塵的化身的?」
「我更習慣稱王世充作尚書。」寇仲糾正一下。努嘴道:「至於辟塵身份地事是師父告訴我地。」
師妃暄微啟紅唇。卻不知該怎麼說。
「他老人家說的話自然是不會錯的,而且辟塵胸口有個太極印,這一點師仙子可以親自去證實。不過前提是榮嬌嬌願意把他的屍體給你看。」寇仲聳聳肩,露出無奈的樣子,隨即又嘿嘿笑道:「師仙子不是代表白道嗎?我們順手幫你們除了一個魔道大梟,你不會是專門來此處感激我的吧?」
師妃暄忍不住道:「朱先生從未與你講過理由嗎?」
「理由?什麼理由?」寇仲疑惑的問道。
師妃暄定定神道:「榮鳳祥就是辟塵的理由。」
寇仲翻了翻眼皮,道:「先不說師父沒有任何要騙我的理由。而榮鳳祥就是辟塵地理由在他上次與祝玉妍、席應、左遊仙、辟守玄、康鞘利等人入江都宮刺殺當今皇上那一次就已經被我們記住了,不管他如何變樣,都會被我們一眼認出來。」寇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道:「就像我改變了面容身形、走路姿勢、平常習慣等能令人看破身份的地方之後師仙子仍舊能不用回頭就知道我的身份一樣。不同的是我們不用看就能察覺。我已經坦白了。不知道師仙子又是依靠哪種方法將我認出地呢?」
師妃暄眼前一亮,道:「朱先生奇功異術,果然令人歎為觀止。至於妃暄如何發現寇公子,卻與朱先生地方法類似。只要保持心境,寇公子一靠近妃暄就會生出感應。上述改變並無法改變人的內在。這一點寇公子當是知道地。」
「精神波動?」寇仲懊惱的拍拍自己的腦袋,原來人家是用他師父最得意的能力發現他的破綻的。早知這樣。他就順便用精神力來變一變自己的精神波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原本準備調戲別人,卻被別人當成小丑。
寇仲一抹臉,身體爆出一陣辟里啪啦的響動,恢復自己本來的樣子。輕佻的揚眉道:「師仙子攔著我不會只是想和我隨便聊幾句吧?」
師妃暄正色道:「妃暄來到此處只是想寇公子帶一句話給朱先生。」
「請講!」
師妃暄緩緩道:「妃暄得到消息,因令師與徐子陵分別殺了宇文成都與宇文無敵兩位宇文閥子弟,以致宇文閥想要不計代價的報復。」
寇仲無所謂的道:「諒他們也翻不起多大風浪,不過多謝師仙子勸告了。」
「但此次他們已經決定引突厥兵南下!」師妃暄一字一句的道出這個消息。
寇仲微微一怔,而後失笑道:「李閥軍中不也有數量不少的突厥兵嗎?師仙子給我們這個消息不會是讓我們和宇文化及拚個兩敗俱傷,而後某人出來坐收漁翁之利吧?」
師妃暄正欲開口辯解。寇仲就伸斷。繼續道:「師仙子不必解釋,康鞘利未死之前就是東突厥頡利可汗坐下大將,在去年李淵起兵造反之後就受命帶領一千突厥騎兵南下輔佐李淵攻打宇文化及。李淵許下了准許他們隨著大軍之後劫掠地要求,但不允許姦淫擄人和屠殺平民。而康鞘利死後更是有上次未死地雙槍將顏裡回與突厥青年高手可達志等人帶領更多的突厥兵潛入李閥帳下。是李閥精兵中堅。現在師仙子說宇文化及引突厥兵南下,似乎有些……」
師妃暄難得的露出赧然之色,見到寇仲一臉譏誚的表情,急聲解釋道:「且不說李閥向突厥稱臣是無奈之舉,並非長久之計。而且李二公子可以有效約束手下突厥兵地行為,宇文化及冷酷絕情,從不將人命放在眼裡,更是對西突厥卑躬屈膝,又是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性格,若是他不計代價的引數萬大軍南下。元氣大傷的中原定將再復五胡十六國之慘狀!」
寇仲面上憂色一閃即逝。忽而笑道:「我能問師仙子一個問題嗎?」
師妃暄捉摸不到他的意思,順著道:「請問。」
寇仲道:「有歹徒用一個和你毫不相干的無辜者來威脅你自殺,你會照著他的話做嗎?」
師妃暄皺眉不語。
寇仲也不逼她回答,反而繼續道:「那麼十個、百個、千個甚至十萬百萬呢?」
師妃暄動容道:「寇公子定已經有了答案。」
寇仲攤手道:「這是師父當年問我和陵少的問題,當時我們亦很苦惱,甚至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照做地話我沒那麼偉大,不照做地話又太過視人命如螻蟻。當時師父告訴我們,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如果我們就範。亦不能真正的拯救那一個人,十個人甚至十萬百萬人。他教我們說,只有我們自身強大了才有權利去拒絕,才有能力保護自己。中原百姓有三千多萬,而塞外胡人加起來也不過我們的十分之一。若是中原人自身足夠強大。那麼塞外胡人將永遠不敢侵犯我們!」
「可是現在的中原人是否已經強大到可以獨力對抗所有胡人侵略的地步了?」師妃暄一針見血的道。「還是說朱先生以為單憑手下的十幾萬軍隊就能夠對抗同樣或是更多數量地突厥騎兵?」
寇仲看著她冷笑道:「佛門不是講究眾生平等嗎?塞外胡人也是人,亦可以成為佛門信徒。師仙子這樣急著想依靠師父的力量去對抗突厥人豈不是背離了眾生平等的口號?至於突厥兵的進犯。這個很簡單,只要師仙子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李閥、獨孤閥立即下馬投降,我都能代表師父保證他們以後是享不盡地榮華富貴,而且絕無性命之憂。那樣宇文化及獨立難支,就算是得到突厥兵地幫助也只有被困在隴西無路可以南下東圖。」
寇仲頓了頓,將手撫上破鋒刀的刀柄,想起剛才師妃暄說地話,更是一副見了天大笑話的樣子道:「師仙子單獨通告我們,卻又縱容李閥聯結野心更大的東突厥,豈不是任由李閥成為突厥人南下屠殺漢人百姓的幫兇?」
師妃暄如同平湖一樣的臉上首次露出苦澀的笑意,輕搖臻首歎道:「看來妃暄是無法說服寇公子了。」
「說服別人前首先要說服自己。很遺憾,師仙子的道理有些站不穩腳跟。更不說師仙子一邊來這裡通報我們宇文閥即將引突厥兵南下,一邊輔佐著李世民率領十萬精兵來圍攻襄陽。這樣的舉措實在令人費解。好了,我的話也說完了。離開襄陽數日,定有一大堆的軍務等著我呢。寇某就不奉陪了,告辭!」寇仲一把拉開裹住破鋒刀的麻布,抓住刀身大步離開,頭也不回的調侃道:「再說走晚了不知又有多少比侯希白更瘋狂的護花使者圍追堵截,小命要緊,小弟這就走了,師仙子千萬不要送!」
師妃暄對著他的背影喊道:「朱先生真的早已有保住襄陽的萬全之策了嗎?」
寇仲逕自朝前走著,一邊哈哈笑道:「師仙子先想想自己的立場吧!」
「妃暄只是為了襄陽竟陵兩郡上百萬的百姓而已,無關立場!」師妃暄眉間露出堅毅之色,「況且妃暄雖是出家人,但亦不會縱容突厥人南下行姦淫擄掠的惡事!」
寇仲聞言頓住腳步,回頭奇怪的看看已經在數丈外的師妃暄道:「那麼三百年五胡亂華中的前十幾代慈航靜齋入世之人也是這樣想的嗎?」
師妃暄肅容答道:「靜齋入世弟子皆是以天下蒼生為念,絕無半點私慾!」
「噢!」寇仲答應了一句,而後又露出嬉皮笑臉的樣子道:「那麼師仙子不必擔心,寇仲早就期待有一天能像漢時的衛青、霍去病兩位將軍那樣。若是突厥人南侵,即使流乾最後一滴血,我也要將他們趕回老家去!」
寇仲漸漸露出凝重之色:「師父也絕不容許有胡人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屠殺漢人的。剛好師父也讓我代一句話給師仙子。」
「請說!」師妃暄點點頭道。
「師父說你們設局逼他去奪據聞即將出土的湛瀘寶劍,到時候他會如你們所願的前去,不過下一次他出手將絕不手下留情。這次我來殺辟塵只是一個開始,或者說一個警告。九月襄陽大戰將會結束,屆時將會發生一件大事,而後他將真正的放開手腳,掃開一切攔路的絆腳石!言盡於此,寇某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寇仲說完即運起身法,身形一閃就在十丈外出現,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已經消失無蹤。
師妃暄卻引寇仲的話而陷入沉思。近六十萬大軍雲集襄陽附近,宇文化及引來一萬突厥精兵的事亦不是以訛傳訛,如今就算王世充反覆,單憑洛陽長安兩處也足以令襄陽戰事膠著下去,至少拖到下雪不成問題。如果不出意外,甚至可能打個一兩年。
如今已經是九月初,真的有什麼變故足以令朱浩自信到可以擊敗洛陽和長安兩路二十多萬精兵嗎?
理不出頭緒的師妃暄看看寇仲消失的方向,面帶憂色的低歎一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