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河內,炎熱難耐,盛開的月季和美人蕉在熾熱的下,正在慢慢枯萎,每一陣清風徐來,都能吹落幾片失去光彩的樹葉。
穆臻坐在三軍總醫院門前的樹蔭下,用手機向琅勃拉邦大本營通報自己的任務完成情況。
一貫鎮定自若的徐家偉聽完穆臻的匯報,用激動的聲音發出指令:必須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務,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不足惜!
穆臻收起手機,對身邊的兩個同伴低語了幾句,其中一人大步走到街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鑽進車裡關上門離去。
穆臻與另一個兄弟並肩而行,很快地就遠離了三軍總醫院。
三十五歲的穆臻中等身材,長眉細眼,消瘦的臉上挺直的鷹鉤鼻讓人看起來略感心悸,稜角分明的唇線和微微翹起的下巴,將一張臉襯托得堅毅冷漠,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會油然而生一種難以接近的印象。
在陳樸的十八個白手起家的弟兄當中,出身湘西懷化山城的穆臻深受弟兄們的敬重,他擁有良好的大局觀,有絲毫不遜色於梁山的軍事素質。關仲明的勇猛頑強和甘少銘的沉穩機智在他身上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更難得的是在他從不張揚的冷漠外表下面,是對自己弟兄深重的情感和濃重的義氣。
同時,穆臻也是十八人中間最護短的人,無論與任何人、任何勢力發生衝突,他為了維護自己弟兄的安全和利益,根本就不考慮自己弟兄的對錯,總是千方百計全力以赴將對手打倒這才算完。事後,面對自己弟兄的道歉他總是一笑了之,讓弟兄們自己去琢磨對錯。正因為如此,穆臻深受弟兄們地愛戴和尊重。
在數月前的戰略會議上,徐家偉、陳樸和康寧一致決定。讓穩健實幹的穆臻負責最重要的琅勃拉邦大本營,大本營下設的安保、培訓、支援、聯絡和情報工作。全都放心地交到了穆臻地手裡。
穆臻這輩子最感激的人有兩個,一個是陳樸,另一個就是康寧。
從他入伍到現在,陳樸始終像對待自己弟弟一樣對待他,使他從一個懵懵懂懂地小兵一步步成長到今天這樣,可以說穆臻和陳樸之間的情感比親兄弟更加深厚。
穆臻從見到康寧的第一眼。就被康寧的寬厚和真誠所折服,特別是經過與獨狼殺手集團的惡戰之後。康寧毫無私心的救援、毫不做作不求回報地為他和所有負傷弟兄進行手術,不但將他行將殘廢地右臂治好,還將他和弟兄們領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打因此,穆臻也和眾多弟兄們一樣,把睿智博學、堅忍不拔地康寧看成自己兄弟中的一員。對康寧充滿了敬重和感激。
正因為這樣,從艾美那裡獲知康寧留在越南的隱痛之後,穆臻毫不猶豫地向徐家偉主動請纓。搶先一步接下將康寧掛念的心愛女人救出越南的重任。
他能理解康寧地苦衷,更希望能為這個已經成為弟兄們公認首領的小老弟解除後顧之憂,因此,憑借自己跟隨徐家偉在越南待過幾年的經驗和對越南各地區地熟悉,穆臻只帶來兩個手下,拿著老撾身份證就進入越南,開始了艱苦的尋找和營救工作。
要知道在此之前,穆臻根本就不知道阿珠和阿鳳兩女長得怎麼樣,只知道阿珠的身份是內務部四局的女特工,阿鳳則是越南軍隊的一個醫療兵。
在到達越南北部的芒街之後,穆臻立即與康寧的弟兄兔子和小六取得了聯繫。
心中一直掛念康寧生死安危的兔子和小六得到消息後,立刻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雙雙趕到芒街,利用一切關係展開調查,經過三天的努力,在地頭蛇阿輝的幫助下,兔子終於打聽到令人焦慮的情況:現在療養院裡已經沒有這兩個人,聽說阿珠由於嚴重的肝膽疾病被迫退伍,六月底已經被送回到了太平省的鄉下老家。
聽到這個消息後,憂心忡忡的穆臻立刻調頭南下,在越南商界朋友的幫助下,依照康寧離開琅勃拉邦前給出的地址,用了一周時間才找到阿珠的家。
結果情況再次讓穆臻大為失望——阿珠的母親流著淚告訴穆臻:由於阿珠的病情十分特殊,一周前已經被越南三軍總醫院派來的救護車運走了,聽說醫院方面會想方設法地弄清楚阿珠的病情,不能讓退伍戰士留在家中等死,阿珠的父親和二姐目前正在河內陪伴阿珠。
直到此個時候,對情況一無所獲的穆臻,尚未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兩個女孩的良苦用心:
阿鳳從她院長姑姑阮褚紅英那裡聽到康寧逃出越南的消息,立刻將情況告訴了日夜盼望康寧平安回來的阿珠。
隨後的第二天,阿珠就獲知了原來自己的上級阿英死亡的消息。同樣是屬於內務部第四局的阿珠震驚之餘,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即將惡化,很有可能自己也會被作為任務失敗的對象被無情地被組織拋棄。想想上面對待年輕貌美的女特工的嚴厲處罰,外表柔弱、但實則性格堅韌的阿珠並沒有表現出太多不安,她仍然每天一大早就前往療養院上班,為前來療養治病的高幹們配藥煎藥,沒有表現出一絲的異常。
一周以後,內務部似乎對阿珠有了初步的處理結果,派人帶著緊急通知趕到了療養院。
院長大人陪同這兩個一臉急色的內務部政治局官員找到阿珠時,卻驚訝地發現阿珠已經躺在康寧住過的小樓的床上,阿鳳坐在床沿邊上,哭哭啼啼地不停流著眼淚。
三人仔細一看,此時躺在床上的阿珠,哪兒還有原先印象中那光潔的俏臉和動人心魄的容顏——她地臉色焦黃,四肢浮腫。原本清秀美麗的五官,也因急病而顯得腫脹變形,彎彎動人的娥眉已經掉落一半,浮腫的眼睛難以睜開,整個人變得極為醜陋不堪。
兩個大吃一驚的內務部政治局官員捂著鼻子連連後退。院長阮褚紅英也嚇得臉色發白,好久才責備侄女阿鳳為什麼不早點兒報告?
可
只是不停地搖頭哭泣。顯得極為傷心。後來,在三問下,才哽咽地回答: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很像聶寧醫生原來說過地那種罕見的急性傳染性肝炎症狀,阿珠很有可能在工作中被不明病毒感染,感冒之後抵抗力差就發作了……
兩個原本還充滿期待的內務部官員立刻退出了這間對他們而言充滿了危險的房間。快速走到樓下,和跟隨而來的阮褚紅英商議。
面慈心善的阮褚紅英建議立刻送進療養院接受緊急治療。兩個官員原本還以為此行是個大大地美差。但驟然遇到這種可怕的情形,讓他們失望之餘,不得不請示上級,最後被迫同意了阮褚紅英地意見。
當天下午下班前,阿珠被緊急送到了療養院特意清理出來的一間平房裡接受隔離檢查。三天後初步的診斷結果出來:未檢查出該種不明病毒,但是阿珠的肝臟已經嚴重腫脹,肝膽功能正在緩慢衰竭。少量因炎症而產生的腹水正在淤積中,估計具有很強地傳染性。
此時的阿珠,不時地出現嘔吐和短暫昏迷的惡性病症症狀,所有地醫生對此都毫無辦法。
很快,阿珠的病情就被副部長黃永謙獲知,這位生性謹慎的部長仔細看過病歷和專家們的建議之後,立刻要求將阿珠送出住滿國家高級幹部的療養院,以防病情的傳染和引發老幹部們的恐慌與責難。
但是黃永謙手下緊急趕到擔負轉移任務的人將阿珠抬上療養院的救護車之後,卻不知道接下來該送到哪兒,因為到目前為止,整個越南還尚未有一家專門的傳染病醫院。在聯繫了廣寧省和河內的幾家醫院後,這些內務部的特工人員感到一陣茫然,因為沒有一家醫院願意接受這種罕見的傳染病的病人。
最後,在阿鳳的一再懇求下,內務部的人終於同意將阿珠送回原籍休養,阿鳳作為醫務護理人員陪同前往。
阿珠就這樣被送回了老家,並在三天之內接到當地民政部門送來的退役證書和相當於人民幣三千元的退役安置費,一直陪同在阿珠身邊的阿鳳隨即接到命令,前往河內三軍總醫院報到——這是阮褚紅英夫婦利用關係走通了院長大人的路子,並答應一位夫人剛死不久的軍隊少將迎娶阿鳳的條件後獲得的,他們都認為自己為侄女安排了一個大好前程。
可是好景不長,進入三軍總醫院工作的阿鳳一周內就病倒了,很快就出現了幾乎與阿珠一樣的症狀,逐漸開始浮腫的絕美容顏和不斷掉落的頭髮眉毛,令垂涎她美貌的軍中高官和醫院的醫生們像是碰到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在阿鳳的姑父醫院後勤部長的懇求下,越南首屈一指的醫學權威專家阮英傑教授為阿鳳進行了全面而又細緻的檢查。
眾多的檢查結果出來後,經驗豐富的阮英傑對阿鳳的病情疑惑不已,當阮英傑得知阿鳳很有可能是被阿珠傳染的情況之後,經過反覆考慮,他做出了以下決定:
立刻把患病的阿珠接回三軍總醫院,便於對阿珠和阿鳳的病因進行全面系統的瞭解。
就這樣,病情沉重的阿珠被接進了三軍總醫院,接受阮英傑醫療小組的各種檢查和常規化驗,幸運的是,正當阮英傑即將找到病因的時候,在西貢召開的「亞洲醫學學術成果交流會」讓阮英傑暫時放下了手頭的工作,第二天上午飛往西貢參加這個為期三天的亞洲最高檔次的醫學會議。
風塵僕僕的穆臻三人趕到河內,很快就聯繫到了阿珠的父親。
在穆臻耐心的說服下,阿珠的父親終於同意帶穆臻進入醫院,與阿珠見上一面。
走進位於醫院深處的兩層樓的簡陋病房,穆臻看到兩張靠牆的病床上靜靜躺著兩位面目浮腫、呼吸急促的姑娘,枯乾的長髮和焦黃的膚色令人十分不安,變形的五官和浮腫的雙眼給人的感官帶來難以言狀的不適。
坐在兩張病床中間的是一個鄉下女人,她正輕輕揮動手中的竹葉扇子,為兩位病人驅趕不時飛來的蒼蠅。
穆臻對遞來方凳的阿珠父親說了聲「謝謝」,轉向病情稍輕正驚慌地望著自己的阿鳳,低聲問道:「你是阿鳳還是阿珠?別擔心,我是阿寧的朋友,受他的委託來看望你們。我尋找你們將近一個月時間了,能告訴我你們患的是什麼病嗎?」
阿鳳一聽穆臻帶有濃重中國口音的越語,激動得淚如雨下。
就在阿鳳拚命支撐身體,想要坐起來招呼的時候,對面病床上的阿珠重重地呻吟了一聲,阿鳳一驚之下,猛然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圈套後,便緩緩地睡了下去,似乎先前的掙扎只不過是為了翻身子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虛弱的聲音低聲問道:「是嗎?我叫阿鳳,對面的是阿珠……阿寧他好嗎?我們生病了,要是他在也許有辦法為我們治好的……唉……」
穆臻一看這情景,就知道兩位姑娘對自己極度不信任,他當即微微一笑,拿出公文包裡的衛星電話,撥通之後低聲將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面對的人的情況簡要匯報,隨後將手機輕輕放到了阿珠的耳邊:
「阿珠,有個人要和你說話,你聽聽……」
阿珠艱難地睜開眼睛,露出疑惑戒備的眼神,根本就不願聽什麼電話,但是電話裡傳來的那熟悉而焦急的問候聲,令虛弱的阿珠驚愕片刻,隨即失聲痛哭起來,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