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特。夏特。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再不起來的話上課要遲到咯。」有誰在輕輕地推著他的肩膀想要喚醒他,聲音雖然微微帶著惱怒但卻十分溫柔。
夏特含糊地應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瞇著眼睜開,看見有一個纖細的少女身影站在窗邊將窗簾拉開。他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窗外射進來的陽光,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環視四周——分明就是在星透市的自己家的房間內。
待夏特凝神看清窗邊立著的人,他昏沉的頭腦馬上清醒過來,還未及思考就脫口尷尬地說:「冰璃,我不是說過你不要隨便進我房間的麼。」
窗邊的少女回頭好笑地看著他,「誒,我都沒有不好意思你緊張什麼呀?要不是看你這個點兒還沒起要遲到了,我才不來叫你呢。誰讓你昨天偷偷跟著艾斯曼學長溜出去找夜光花那麼晚才回來的?」
「那不是因為我正好昨天經過的時候聽見潔雅前輩纏著艾斯曼學長幫她找今天的魔法實驗課要用到做原料的夜光花麼。順嘴說了一句我在郊外的森林裡看到過,就被她強行要求給艾斯曼學長帶路了。」夏特小聲地嘟噥了幾句,好像是在不解自己怎麼又在森林裡迷路了。
冰璃捂著嘴偷偷地在一旁笑道:「居然讓你去給艾斯曼學長帶路,潔雅前輩也真會挑人。好啦,你快穿好衣服。」冰璃一邊笑一邊將修特雷爾學院的校服遞給夏特,走出房間之前,冰璃帶笑的眼眸眨了眨,道:「趕快穿好衣服就下來吃早飯哦。在家裡你總不至於會迷路吧?」不等夏特氣惱地發作,冰璃趕緊關上房門噠噠噠地跑下樓去。
這是日常一日的開始。因為夏特起晚了,冰璃和夏特吃過早飯就在瀧卡斯的目送下匆匆趕去學院上課。
兩個人好不容易在鈴聲響起的一瞬間踏進中等部三年級的教室。
「呼……呼……夏特,都怪你賴床,害得我們差點遲到。」冰璃一邊氣喘吁吁地在座位上坐下,一邊小聲在夏特耳邊開玩笑地抱怨道。這時老師夾著教科書走進來,夏特臉微紅地輕咳一聲翻開書端正地坐好,竭力忽視在一旁偷笑的冰璃。
「對了,夏特,你知道麼?愛綺兒寫信來告訴我說她已經通過高等部的入學考試咯。等到秋天她就會和我們一起在修特雷爾學院唸書了呢。」午休時間,在去食堂的路上,冰璃微微笑著向夏特報告自己剛剛獲得的好消息,「啊,真好,我們和愛綺兒很久沒見了呢。」斜眼偷瞄夏特,觀察他的反應,「夏特,你其實心裡很高興對不對?」
「呃?咳咳……」本來一本正經走在她身邊的夏特,突然被她這一句話噎到,夏特忍不住臉一紅嗆咳起來,「冰璃,你亂說什麼,我沒有特別高興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真是的,有什麼好害羞的麼。愛綺兒活潑可愛,長得又漂亮還會吹笛子,你喜歡她很正常啊。別裝了,我還不瞭解你麼。」冰璃拍拍他的肩,一臉瞭然地點點頭。
夏特雖然隱隱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他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
在食堂裡偶遇在一起吃午飯的潔雅和艾斯曼。潔雅看見他們,愉快地招招手,示意他們一塊兒過去。
「夏特,昨天謝謝你帶艾斯曼去幫我找夜光花,不然我今天就完不成老師交代的魔法藥劑調配了,真是幫大忙了。要知道本爾尼特老師在高等部可是出了名的苛刻,對於沒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務的學生,可是有十分可怕的懲罰手段的。想當初艾斯曼有一次藥劑調配失敗,還被老師懲罰喝了整整一瓶『變聲水』,三天之內都不得不用女性的聲音說話呢。實在太可怕了。」潔雅完全不顧她身邊臉色古怪的艾斯曼,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雙手合十向夏特眨眨眼,「總之,太感謝你了。」
「沒什麼,前輩你別客氣。」夏特不擅應付這種情形,輕咳一聲紅著臉道。
潔雅看著他,突然迷惑不解地道:「不過,你們昨天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害我擔心死了。夏特你不是說曾經在郊外的森林見到過麼?那應該很容易找到才對。」
「……」
夏特無言以對。冰璃端起水杯竭力地掩飾唇邊的笑意,連艾斯曼臉上也顯出窘色。
「反正都幫你把夜光花摘回來了,你就別問那麼多了。」還是艾斯曼率先打破了氣氛古怪的場面。
潔雅直覺他們一定遇到了什麼難以說出口的事,說不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內幕,這麼八卦的機會她怎麼可以錯過。眼珠一轉正待細細逼問清楚,冰璃輕笑著柔柔地問道:「對了潔雅前輩,你今天是調配了什麼魔法藥劑需要用到夜光花?」
「嗯?」潔雅頓了一下,解釋道:「哦,是可以使人產生幻覺的『迷夢』藥劑啦。」
「誒,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很有意思啊。」
冰璃興致勃勃的樣子,讓潔雅很有成就感,她得意地一笑,道:「當然了,要調配這種藥劑不光需要的原料很難找,而且調配成功的幾率也很小,需要很高的等級呢。不過對我來說小菜一碟啦。」
「那用過以後會產生什麼樣的幻覺呢?」
「這個,我倒是還沒試驗過。不過魔法書上說應該跟幻術的效果差不多吧。」
「幻術?」
「嗯。」說到這裡潔雅突然正色道:「所謂幻術,就是通過讀取人內心的記憶,找出他的弱點,從而使他陷入用術法編造出來的幻境之中,一點點消耗精神力使其衰亡而已。」
「那假如被人施加了幻術該怎麼辦?」冰璃蹙著眉頭問道。
潔雅淡淡一笑,「既然是利用人心弱點製造出來的幻境,就一定會有破綻,只要看穿這個破綻或者找出幻境中不合常理的關鍵物品加以破壞掉就可以了。」
「那麼……」
冰璃和潔雅在一邊興奮地討論起製作魔法藥劑的方法來,完全無視了身邊兩個大活人。
夏特和艾斯曼只得在一旁頗為無奈地對視一眼。
「就是這樣啦。不過冰璃你還在念中等部麼,沒必要這麼著急研究這些,到了高等部你就會明白各種魔法課程是多麼的恐怖了。一不小心弄錯了原料造成了什麼反效果還得費功夫配解藥。」潔雅最後總結了一句。
這時午休結束,提醒學生下午課程開始的預備鐘聲響起。潔雅一驚,急忙拉起艾斯曼向冰璃和夏特招招手道:「午休結束了,我們先走咯。」
看著潔雅和艾斯曼風風火火的背影,冰璃忍不住笑出聲來,「呵呵,潔雅前輩和艾斯曼學長的感情真好。對了,我們也趕快回教室吧。」
夏特默默地看了她很久,才起身慢吞吞地說:「可是我們還沒吃午飯。」
「……」
「誒,夏特。」趁著老師背過身寫黑板的空擋,冰璃側過頭壓低聲音對夏特道:「昨天晚上你和艾斯曼學長在森林裡面迷路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認真抄寫筆記的夏特背脊一僵,裝作沒聽到她的話,繼續沙沙地寫字。
「別那麼小氣啦,告訴我麼。」冰璃抬眼偷瞄老師還在繼續勤奮地書寫,鍥而不捨地追問道。
夏特拿她沒辦法,猶豫了一下先小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迷路。」
「呵呵,艾斯曼學長給你帶路就算了。如果是你帶路,那百分之百會迷路。再說你今天早上小聲嘟噥的話我可都聽見咯。」冰璃將右手豎在唇邊,低低地笑道。
夏特臉色驀然一紅,眼角掃到冰璃的右手,看見上面的白玉手鐲,突然心裡一跳,不過他沒太在意,尷尬地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飛快地說道:「只不過是天黑沒看清路,不小心和學長掉進了魔獸挖的陷阱裡。湊巧落進去的時候,我壓在學長身上……」夏特憋紅了臉半晌低低道:「正好嘴對嘴……」
「啊?」
冰璃忍不住一愣,隨即拚命地捂著嘴埋在課桌上笑得喘不過氣來。
夏特又羞又惱,又不好發作。但他見冰璃笑得實在太過分了,忍不住叫出聲來,「你別笑了!」
教室裡剎那間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注視在夏特身上。講台上的老師轉過身,推推眼鏡不悅地道:「夏特,怎麼了嗎?」
「對,對不起。老師,您繼續。」
夏特尷尬地起身低頭道歉,見老師不再多說什麼繼續轉身書寫黑板他才舒了一口氣坐下。而冰璃一邊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朝他抱歉地眨眨眼。
晚間躺在床上,一下子靜下心來,夏特白天幾次湧上心頭的奇怪感覺又在腦海裡打轉。
不對勁,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問題。
在床上煩躁地翻了翻身,夏特一眼撇到床頭上掛著的校服領帶,順手扯過來在手中把玩。
翻過領帶背面,上面用細細的繡線繡著他的名字和年級。
夏特·修特雷爾。中等部三年級。
夏特一陣恍然,不知不覺間入學已經三年了。修特雷爾學院分為中等部三個年級和高等部三個年級。今年秋天升入高等部後,再有三年就要畢業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不過,想到愛綺兒也快要入學修特雷爾學院,夏特心中湧起莫名的歡欣,唇角也難得掛上不易察覺地微笑。
等一下!中等部三年級?!
一個靈光飛快地滑過夏特的腦海。他忍不住一瞬間打了個冷顫。
不對,他怎麼會是在中等部三年級?他明明記得如果沒有去參加競技大賽這件事,他和冰璃依然是在學院內就讀的高等部三年級的學生!
想通了這一點,夏特的腦海驀然清醒過來。
對了,他應該是在王城內被莫名其妙突然出現的白光包圍過後就失去了意識。如果照在大殿內那個神秘聲音所說,他應該是被帶到天空之城了。那現在這個情景是怎麼回事?
「所謂幻術,就是通過讀取人內心的記憶,找出他的弱點,從而使他陷入用術法編造出來的幻境之中,一點點消耗精神力使其衰亡而已。」
「那假如被人施加了幻術該怎麼辦?」
「既然是利用人心弱點製造出來的幻境,就一定會有破綻,只要看穿這個破綻或者找出幻境中不合常理的關鍵物品加以破壞掉就可以了。」
一下子,夏特回憶起潔雅和冰璃的對話,慢慢冷靜下心神分析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得出了最有可能的結論——他十有八九是中了敵人的幻術了。
因為在這看似是他最熟悉的日常生活中有兩個破綻。
其一,他和冰璃是在上高等部三年級期間,在前往王都耀輝參加競技大賽的路上才認識了愛綺兒。如果是仍然就讀中等部三年級的時候,怎麼可能知道有愛綺兒這個人?而且實際上她也並沒有考上過修特雷爾學院。
其二,潔雅和艾斯曼比他和冰璃高四屆,在他們念中等部三年級的時候,已經畢業的他們怎麼可能還出現在學院的高等部裡學習?
而且……
下意識地向腰間摸去,空蕩蕩的。再環視房間內的物品,果然從不離身的「隱刃」也不在身邊。現在回想起來,冰璃隨身的佩劍「水晶劍」也未曾出現過,這更加說明他們是在幻境中。因為精靈石是絕不會輕易主動離開主人身邊的。
明白自身的處境,夏特放鬆地長出了一口氣,幸好自己及時發現身在幻境之中沒有被迷惑住。不過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樣才能脫出?夏特蹙眉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既然是利用人心弱點製造出來的幻境,就一定會有破綻,只要看穿這個破綻或者找出幻境中不合常理的關鍵物品加以破壞掉就可以了。」
夏特仔細回想起潔雅說的話,暗自思忖。給自己施加幻術的人也許並沒有刻意想要為難自己,因為幻境中出現的破綻不但很明顯而且有兩處,只要仔細思索就不難發現。而且,施術的人是故意給自己提示的麼?恰好潔雅在他面前說起關於幻術的事。看來光看破破綻還不行,必須找出自己周圍不合常理的物品,破壞掉。
可是,夏特下床細細打量觀察房間內的每一件東西,卻看不出有什麼是看起來不正常的。
仔細一遍遍回憶白天裡發生的每一個細節,夏特也沒有發現其他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到底是什麼?打破幻境的關鍵之物。
思考一夜未果,夏特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冰璃就將夏特拖起來,拉到學院內的小花園裡。
「你忘了?今天輪到我們兩個照顧花壇了。」冰璃一邊說一邊將水管遞到低頭不知在想什麼的夏特手中,走到一邊擰開水龍頭。
他猶自沉靜在思考裡,沒有注意到這些。
幾分鐘過去後,冰璃不滿的聲音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來,「夏特,你在做什麼?你這樣澆水,花會死掉的啊。」
夏特一驚,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正拿著水管一動不動地對著一簇花草猛澆。
「對,對不起。」夏特挪動著腳步,均勻地給花壇裡的花澆水。
「奇怪,你今天是怎麼了?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冰璃皺眉不解地問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上的白玉手鐲在他眼前一掠而過。
「啊?沒,沒什麼?」夏特一個愣神間,下意識地抬頭向冰璃望去,沒注意手中的水管。隨著他抬首的動作,水管噴出的水花向著冰璃的方向噴過去。
冰璃驚呼一聲,向一邊避開,「呀,夏特,你專心一點啊。」
夏特專注地凝視著冰璃,心中滑過一絲茫然的疑惑,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他手中的水管就隨著他的呆滯一直保持著向斜上方噴出的狀態。
「啊,夏特你看!」冰璃突然發出一聲欣喜的低喊。夏特抬眸不由自主地隨著她右手指著的方向望去,只見在水花噴灑過的空氣中,經過清晨陽光的折射,竟然出現了一彎彩虹。
「看,是彩虹,好漂亮!」冰璃伸手指著彩虹,柔柔地一笑,眉眼彎彎,她手腕上的白玉手鐲隨著她的動作,在陽光下反射出柔和的白光。
電光火石間,夏特腦海中靈光一閃,在他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自覺地一步跨到冰璃身邊,抓住她的右手手腕。
「夏特?你……」冰璃怔愣住,下意識地想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夏特握得用力,她根本掙脫不開。
夏特直直地盯住冰璃手腕上的白玉手鐲。
就是這個!
印象中,他和西迪斯弧山市昏迷期間,冰璃獨自前往尤瑞卡山的礦坑中封印住了其中的魔獸巢穴出來後,手腕上才多了這個冰璃不曾解釋其來歷的白玉手鐲。所以這個手鐲不可能出現在他們就讀的修特雷爾學院裡!
它就是幻境之中不合常理的關鍵之物。
夏特不及多想,一把將手鐲自震驚不已的冰璃手腕上褪下,狠狠地用力朝地上摔去。
手鐲因激烈碰撞碎裂的一瞬間,冰璃脫口驚呼,然而下一瞬,她便隨著空間的扭曲而消失。
「唔……」
正在和策謎冷冷對峙的歐非洛乍然聽到昏迷中的夏特發出一聲悶哼,飛快地低頭看他。只見夏特手指動了動,隨即眉頭微蹙,掙扎著緩緩睜開眼。
「哦?看來夏特也從我的幻術中脫出了呢。」
夏特睜眼的瞬間,聽到耳邊傳來策謎喜怒莫辨的聲音,立刻條件反射地躍起,拔出雙刀,擺出進攻的姿勢。
見對方並沒有攻擊的意思,夏特暗暗放下心,這才用眼角的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的少年。
「歐非洛,你怎麼也在這裡?」夏特疑惑地蹙眉道。
歐非洛淡淡地看他一眼,不作聲,只用謹慎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盯著策謎,防備他的突然襲擊。
「呵呵,歐非洛,沒必要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吧?」策謎漫不經心地搖搖頭,「既然你們順利通過了我的試煉,我自然會讓你們安全通過『幻』之門去與其他人匯合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順利通過剩下的三個考驗了呢。呵呵,真是期待呢。好了,我在天空之城的空中花園等你們。」
話音剛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消失,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空間出現了微微的扭曲,顯出變化的波紋。
歐非洛注視那個扭曲點許久,沒有看夏特,逕直往那裡走去,扔下冷冷的話語,「那就是這個空間的出口『幻』之門。我們走吧。」
夏特也不多言,收刀,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穿過那個空間扭曲的地方。
迎面而來一片耀眼的白光將他們的身形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