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藍唇角勾起戲謔的笑,遙遙地與立於數步開外的夏特對視。對方從進帳來就一直保持著沉默,右手在佩於腰間一側的刀柄上按住又放下。
「難怪你的營帳外面連防守的士兵都沒有,原來你料定了我會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夏特,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按上刀柄,這次不再猶豫著放下。
「不錯。今天早晨被你突襲後我一直在想你這麼做的動機,想來想去只得出兩個結論。」夏藍看著夏特,手腕翻轉,把玩著手中的劍,高深莫測地一笑:「第一,或許你真的是純粹來偷襲。理由麼也許是藉著小勝殺殺我軍銳氣順便鼓舞下己方士氣。第二麼,或許你是想藉著偷襲來打探軍營內部佈防情況,當然最主要的應該是弄清我所在的地方。趁著我身邊的精靈石持有者都被派出去作戰而無人保護的機會,如果能將我暗殺,失了主帥的愛爾亞桑王國軍必然軍心大亂,你們在這場戰爭中就有了反擊的機會。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不過我想你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人,如果我的第一個結論是正確的,那麼你也不過如此,沒有成為我的對手的價值。然而現在你站在這裡,很顯然,答案是後者。這可是一招險棋啊,夏特,我說得對麼?」
「不愧是夏藍殿下。」夏特長出了一口氣,並不否認。真是可怕的對手,完全把他的想法看穿了。
「呵呵,過獎了。不過夏特,你當真以為我是這麼容易被打敗的人麼?即使身邊沒有冰璃他們的保護,你覺得就憑你一個人能有殺死我的把握麼?別忘了,我可也是騎士學院精英班畢業的學生,師從『聖劍將軍』蘭切?哈貝斯迪路多年,從未嘗過敗績,論劍術可不會輸給你們修特雷爾學院的學生。」
「我知道。但不管怎樣,只要有一分可能總要試一試。」
夏藍冷笑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劍,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恨不得立刻就將他斬於劍下,「既然你都來了,不如我們親自交手看看,也不枉我在這裡枯等了你大半夜。當然如果你有自信也可以試試能不能殺了我。」
夏藍舉劍直指夏特,夏特卻一動不動地回視著他。
「你放心,我已經下令,今夜不管聽到任何響動所有士兵都不得擅自行動。」似乎看穿對方心中所想,夏藍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好。」夏特簡短地回了一聲,話音未落便抽出雙刀飛速地向夏藍攻去。
夏藍眼中閃過一道冷光,舉劍迎擊上去。
軍營中巡邏的士兵分明聽見了主帥帳中刀刃相擊的聲音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腳步不停盡責地巡邏軍營其他各處。
巴雷克走出自己的營帳,遙遙望著夏藍的軍帳。透過帳內的燈光,可以清楚地看見映在簾幕上的刀光劍影和纏鬥中二人的身影。他嘴角掛著冰冷的笑容,微微低頭,鏡片上反射著詭異的冷光,風中傳來他低低的可怖笑聲。
夏特的進攻中恢復了他昔日不顧一切的瘋狂打法,一招一式充滿壓迫感地直逼夏藍而來,卻完全不顧自身的防守,只是一味地強攻,彷彿他又變成了學院裡那個曾經的狂戰士。
夏藍也不簡單,一一擋下夏特瘋狂而猛烈的進攻,腳下步伐半點不亂,悠然自得仿若閒庭漫步。他的劍法永遠和他的人一樣自信而強勢,無形中壓制著對手。
交手多時二人竟是不分勝負。
又一輪猛攻後的間隙,夏特微微喘息調整了一下呼吸。只見夏特將雙刀交錯身前,瞬息之間帳中多了六個幻影將夏藍圍在正中蓄勢待發。
夏藍環視四週一圈,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
夏特低喝一聲,六個幻影從不同角度向夏藍攻去。夏藍身形不動任憑夏特向他攻擊而來。當正面而來的人舉刀直逼他咽喉處時,夏藍唇角的笑容擴大。
千鈞一髮之時,軍帳的門簾揚起,一陣冷風灌入,一股凌厲的殺氣伴著一道細長的冷光衝進帳中。
刀尖在距夏藍咽喉的一寸之處停住,但被刀風所波及,夏藍的脖頸處滑下一道細長的血線。
「哦?居然不是『隱刃』?夏特,你的愛刀呢?」絲毫不在意受傷的夏藍依然唇邊含笑地欣賞著面前的刀,又看看剎那間消失的幻影,還有那把抵在夏特頸邊的細劍。劍的主人一動不動地維持著這個姿勢,似乎只要夏特一動就會隨之切斷他的咽喉。
「冰璃,這麼巧,你回來了。」
夏藍對著剛剛衝進來的少女一笑,全不在意逼在咽喉處的刀鋒。見冰璃不回答,夏藍無奈地揚眉盯住夏特道:「夏特,不巧,這次好像是我贏了。」
夏特默然不語,卻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刀。身後傳來冷冷的話語一下子凝住了他的思緒,「就算你有自信可以在我殺你之前殺死夏藍殿下,但你一死,風鳴關所的王國軍和愛綺兒怎麼辦?」
夏特心中一震,無聲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冰璃卻沒有撤下抵在他頸邊的劍,她用眼神詢問著夏藍該如何處理這個深夜造訪的敵軍少尉。
「讓他走吧。反正千鳥市遲早是我們的。」夏藍無所謂地頷首道:「對了,夏特順便告訴你吧,如果沒有意外此刻歐非洛已經在進攻千鳥市了,不知道你派出去的那兩個小朋友能不能抵擋得住呢?」
夏特霍然抬頭目光灼灼逼視著夏藍,艾利和可可特早上才秘密離開,他居然這麼快就知道了?
「不用這麼看我,夏特。你,不是我的對手。」夏藍回視他,一字字冷凝道。
夏特不再說話,逕直越過冰璃就要離開。錯身而過的一瞬,冰璃漠然開口:「少尉盡快回去比較好,愛綺兒好像不在關所內。」
夏特腳步微頓,隨即風一般衝了出去。
冰璃眸光閃了閃,走到夏藍身邊,「殿下受驚了。」
「呵呵,受驚倒沒有。只是流點血而已。」夏藍抬手想要拂去脖頸上的血跡。冰璃攔住他的手,將劍放下,伸出右手覆在夏藍的傷口上,有溫柔的藍光在她指尖閃爍。夏藍感受著被她的手覆蓋處傳來的冰涼,眸光閃爍的望著她面無表情的臉,嘴唇動了動,「聽說你在弧山市也受了傷?」
冰璃的聲音平靜,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一點小傷,被劍風刮傷而已,已經好了。」
二人短短交談間夏藍的傷口就癒合了,冰璃退開一步不動聲色地避開夏藍想要觸碰她臉頰的手。
夏藍專注地望著她的臉,放下手,半晌道:「果然。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對了,你是一個人回來的?」
「是。與殿下派來的王國軍交接完弧山市的守城工作後,策謎就來接手了我手下的騎士隊。現在他應該已經和瑞在霧森市匯合了。」
「嗯,辛苦你了。」
冰璃見他沒事轉身想要離開,夏藍開口叫住她道:「你可知道為什麼我方才對夏特的進攻沒有反應?」
冰璃背對著他不辨情緒地道:「殿下做事從來難以琢磨,屬下不敢擅自揣測殿下的心意。」
「不是不敢是不想吧?」夏藍淡淡笑道:「告訴你實話吧,因為我事先早就知道你會衝進來救我。」
冰璃終於吃驚地回身看著他。怎麼會?她是剛剛才從弧山市趕回來的,事先並沒有聯絡過夏藍,他怎麼知道自己已經回到軍營?她只是聽到他的軍帳中傳來打鬥聲,奇怪周圍巡邏的士兵怎麼沒有半點反應才前來看看的,沒想到居然是他來了……
見冰璃默然不語,夏藍自顧自地又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從來沒有敗過麼?」
「為什麼?」愛爾亞桑第三皇子夏藍特洛伊在騎士學院就讀時以實戰全勝的優異成績畢業,在與人交戰中也從未嘗過敗績,這在愛爾亞桑和奧波尼亞的王國軍中都十分有名。
「人們只道是我劍術高超,其實劍法再好又怎麼會沒有對手?我只不過是有種特殊能力而已。」夏藍淡淡一笑:「從我第一次和人對戰開始,我就發現我可以預知下一刻鐘內戰鬥中會發生的事。」
冰璃心下一驚,原來是這樣,事先知道了對手的行動,他又怎麼可能會輸呢。
「所以方才只要我願意,夏特早就死了上百次了。」夏藍一字一句吐出冷漠無情的話語。
冰璃垂下眼瞼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神,淡淡道:「那殿下為什麼沒有殺他?」
夏藍凝視著她不說話,半晌轉過身,「你出去吧,我累了。」
「是。」冰璃不再多言,靜靜地退出去。
夏藍背對著她,待她的腳步聲走遠,一絲苦笑爬上唇角。
哪有那麼多複雜的理由?我只是不想讓你恨我啊。
「西迪斯!」夏特用最快的速度趕回關所發現西迪斯正站在關所大門前好像是在等他。
「夏特,不好了,愛綺兒她,她不見了!」西迪斯臉上有少見的慌張。夏特一聽心下一沉,看來冰璃沒有騙他。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夏特關心則亂,心頭焦急不已,急急地拉著西迪斯追問。
西迪斯大致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夏特,見他眉頭越蹙越緊,知道他擔心愛綺兒安危,但這種時候他們必須冷靜。
「我猜想一定是風精靈石覺醒了。」
「什麼?」夏特吃了一驚,但細細一想西迪斯描述的愛綺兒那不正常的樣子還有原本是碎片現在卻恢復完整的風精靈石,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即使是風精靈石覺醒了,愛綺兒又會到哪裡去呢?她根本不能控制那樣強大的力量吧。」
「所以說不定愛綺兒是反被精靈石操縱了!」思索片刻,西迪斯得出了這個可怕的結論。
夏特心中一片冰涼,愛綺兒她,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二人陷入無言的沉默。然而不等他們思考出結果,周圍的空氣流動發生了奇異的變化,遠處吹來的風帶有某種狂暴的殺氣。
西迪斯一驚,憑著多年在精靈教堂的工作經驗他已經察覺了這瞬間的異變,「糟糕!夏特,是大批的魔獸群!」
奧波尼亞的土地上風波不斷,繼四大城市被相繼攻破後,千鳥市又受到了夏藍和歐非洛分別率領的愛爾亞桑王國軍與黃金之翼騎士隊的夾擊。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在歐非洛率領的黃金之翼騎士隊發起向駐守千鳥市出城口的守軍進攻的那個深夜,大批的魔獸從千鳥市郊外湧出出現在千鳥市周圍的各個地方。
據說這些忽然出現的魔獸是被一個手持風精靈石的少女召喚操控的。她就站在千鳥市的市中心,周圍是一圈彷彿在守衛她的魔獸,而風精靈石就在她胸前閃爍,源源不斷地釋放出力量控制著大批的魔獸。
她看起來是在通過控制這些魔獸保護千鳥市。
當天夜晚,駐紮在風鳴關所外的愛爾亞桑軍營遭到了魔獸的襲擊,傷亡慘重,連夏藍皇子都因未躲過眾多魔獸的圍攻而受了重傷,幸虧冰璃少尉及時趕到擊退了大批魔獸救下皇子。
但與此同時,風鳴關所也受到了魔獸的攻擊,在夏特的指揮下,所有守軍退守關所內,西迪斯重新布下防護結界才得以減少了傷亡。而出現在千鳥市出城口的魔獸則是不分敵我地對奧波尼亞守軍和歐非洛率領的騎士隊瘋狂攻擊,迫使兩軍不得不停下各自的戰鬥共同對付這些戰場的不速之客。
廝殺了一夜,千鳥市四周堆積了無數魔獸屍體,空氣中儘是濃重的血腥味。草地、街道、河流,處處都瀰漫著鮮血,也不知是魔獸的還是人的。然而新的魔獸還在不斷地出現,似乎怎麼殺都殺不盡。
翌日,甚至在千鳥市郊外的奧波尼亞邊境都出現了大批魔獸,它們同樣瘋狂地襲擊愛爾亞桑軍隊,霍茨宰相無奈之下,一邊派兵剿滅魔獸一邊撤回愛爾亞桑境內。等到愛爾亞桑王國軍一出奧波尼亞邊境,魔獸便不再攻擊,但卻守在邊境線上不肯退去,彷彿在威脅愛爾亞桑不要想踏過邊境半步。
不可思議的是,邊境的布裡諾軍事要塞卻沒有受到任何魔獸的攻擊,成為千鳥市周邊唯一安全的地方。連續作戰多時的要塞守軍和海邇上校也終於得以喘息休整之機。海邇上校隨即派出部分守軍前往千鳥市協助夏特剿滅魔獸。
千鳥市的魔獸之亂引起了王都方面的重視,瑪亞女王再次命令泠羽上尉率王室親衛隊的三架「梭羅」戰艇前往千鳥市,從空中支援剿滅魔獸的任務。
夏藍皇子也主動表示願意暫時停戰,與千鳥市的守軍一同圍剿失控的魔獸。於是儘管不願意,但夏特還是接受了夏藍皇子的條件,打開了風鳴關所之門,讓受傷的夏藍進入得以有相對安全的環境養傷,作為交換冰璃會以水精靈石之力協助對抗魔獸,夏藍手下的愛爾亞桑王國軍也駐守在關所通向千鳥市的路上執行剿滅魔獸的任務。而艾利昂加和可可特無奈之下也接受了歐非洛的幫助一同對付出現在千鳥市市內和出城口的魔獸,減輕了關所方面和市內守軍的負擔。
一時間,愛爾亞桑和奧波尼亞竟聯手起來共同應對這場雙方都始料不及的無妄之災。
然而那個引發這場動亂的少女還在無知無覺不分晝夜地釋放著風精靈石的力量,不斷召喚魔獸保護自己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