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關所建在奧波尼亞十分有名的「水銀落華」瀑布旁。在關所裡,任何時候都可以聽到流水從崖頂跌落至潭底的巨大聲音,在二樓的圍牆上就可以近距離地觀賞到瀑布是如何飛流直下,宛如銀河之水墜如人間的美景了。
關所與霧森市之間依靠一條地下開鑿出的溶洞連接。可以說從暗影關所前往霧森市的旅程是相當愜意的——不但有如白練般直墜而落的瀑布,還有一路都可供參觀的地下溶洞。
這對於來旅行的伊漠來說倒確實是件不錯的美事。
夜幕悄悄降臨。
除了值夜的士兵,關所的人們都已經熟睡過去。寂靜的夜,只餘下漫天閃爍的星辰。點點璀璨的星子灑落在瀑布上,直墜的流水彷彿被鍍上了一層銀輝,在夜色裡靜靜地泛著柔和迷離的微光。
瀑布底的潭邊,抱膝坐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她的頭仰起來,望著天空,星星好似都落在了她湛藍的眸子中熠熠閃光。瀑布的水花在空中被吹散,濛濛的水霧飄在她的臉上,整個臉龐更透著水潤般的晶瑩。
一直默默地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很久,她恍然地盯著飛落的瀑布,無聲地歎了口氣。轉過頭朝身後的小樹林輕快地笑道:「夏特,你準備在那兒站到什麼時候啊?我可要回去睡覺啦。」
樹林裡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腳步的噠噠聲由遠而近,黑髮的少年在她身邊站定,默不作聲,只是安靜地用琥珀色的眸子望著她,眼底掠過各種道不明的情緒,最明顯的居然是不贊同。
冰璃看著夏特凝望她的目光,嘴角的笑容不由僵硬,她無奈地苦笑道:「我知道昨天晚上你跟著我去了宇津學長的公寓,所有的話你都聽見了……」
「……嗯。」
冰璃臉上忽然蕩起一絲恍惚的笑容,她揉揉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坐姿而有些酸麻的腿站起來,喃喃道:「其實,你知道了也沒什麼不好,我本來就沒想瞞你。因為我和宇津學長這樣做並沒有錯,我想也沒有解釋的必要。」頓住腳步,深深望了一眼夏特,「我們早就沒有什麼美好的天真和幻想了,這點不希望你理解,至少希望你明白。
晚安。」
望著冰璃漸漸隱於夜色暗影中的身影,直到那個身影完全消失,夏特才回身,躺在草地上,順手抓了一根青草在嘴邊銜著,仰望著群星閃爍的夜空。側頭望過去,瀑布旁邊的關所在夜幕籠罩下,顯出冷硬的稜角,周圍的圍牆上懸掛著照明的風燈,在夜風中微微搖曳著,燈光搖晃不定。一樓的房間裡,只有一扇窗戶透出暖人的橘黃色燈光。不過很快一個纖細的剪影在窗邊一晃,那唯一的燈光也熄滅了。
夏特把雙手墊在腦後,直直地躺在地上,桀驁冷硬的面龐也微有動容,陷入對某件事的回憶……
柯米納、羅伊德以及禮文的被捕,令所有弧山市市民大快人心。儘管證據確鑿,被捕的三人也都無任何叫屈的行為,所有一切無可非議,但夏特還是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尤其是想到冰璃篤定的那句「明天,我們就可以結束委託了。」心中的疑惑更重,她……憑什麼如此肯定?
夜晚,直至深夜夏特也輾轉難眠。他內裡是個執著堅持的人,有疑惑而不得解,心裡終歸是放不下的。
就在他心煩意亂,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敏銳的聽力讓他察覺到隔壁冰璃的房間傳來的響動。他立刻無聲地躍起身以免驚動熟睡的伊漠。來到窗邊,正好看見冰璃從二層樓的窗戶往外躍出。
來不及多想,他也尾隨而去。
漆黑的房間內,一雙金色的瞳仁悄然地睜開,劃過一絲笑意又無聲地閉上了。
夏特絕對想不到冰璃半夜外出會是去找宇津學長。她靈巧地從宇津暫住的公寓窗戶跳進,夏特略一遲疑,攀在突出外壁的陽台扶手上。他知道偷聽不好,可是他直覺冰璃這麼晚了來找宇津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說不定他的疑惑可以得到解答。
於是他掩飾好自己的氣息,靜靜地俯身在外欄上。
夜已深,整個城市都已陷入沉睡,宇津住的市政公寓又比較僻靜,加上他今日本就著黑衣,夜色中倒也看不大清楚。
他聽力靈敏,恰能夠把屋內的對話聽個清清楚楚。
冰璃微微帶笑的聲音,「宇津學長這麼晚了還沒有睡?」
宇津的聲音一如既往透著明快爽朗的陽光氣息,即使在深夜也給人明粲的感覺,「大概猜到你會來,今天晚上還真是睡不著。」
「學長,不要拿我開心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會莫名其妙來找你,再說你睡不著可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內心愧疚不是麼?」
宇津沉默了半晌,才無奈地歎了口氣,「果然瞞不過你。你是來求證的嗎?什麼時候猜到這件事的?」
冰璃的聲音淡淡的,彷彿只是在和宇津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學長只需要回答我猜的究竟是否正確就是了。」
屋內傳來蟋蟋簌簌摩擦衣物的聲音,大概是兩人各自坐下了。
宇津低沉道:「你說。」
冰璃略一思索道:「那麼從柯米納市長說起。學長你一早就知道柯米納對你的不滿,並且你也暗中搜集了他收受巨額賄賂和隱瞞多年來礦山開發事故的證據,只是沒有合適的時機來舉報他。因為你要的不光是他被處罰那麼簡單,你要他再也無法在弧山市,甚至……整個……立足。」
房間裡沉默了幾分鐘,夏特正兀自疑惑,只聽到宇津一聲壓低的驚叫:「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冰璃平淡自如,「既然學長你能掌握這些資料,我自然也有辦法可以查到。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也不會如此處處針對柯米納了。」
宇津歎了口氣,說:「確實如此,只是沒想到你連這個都知道。」語氣中暗含著些古怪。
「好了,我們繼續。尤瑞卡礦山事件之後,我向你提議了那些改制的法令公文。你的堅持,讓柯米納對你的不滿更加加深,他本就是個極其貪財的人,如此一來,可說是斷了他的財路。你心裡自然也清楚他對你的怨恨,於是你很好的利用了這一點。
你知道那個最有錢的商人禮文和柯米納私交甚密,而且他一直沒有離開弧山市,停留在土魄關所。也許是你暗中授意過,所以關所的士兵都十分注意禮文的動向。因此我們才能那麼快就調查到格約瑟去找過禮文的事情。
你也清楚,格約瑟去找禮文是商量對你進行報復的事,可你不動聲色,任由他們實施那個自以為是的計劃。
而那場火災,實質上是你自己親手導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