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我早早的起來,梳洗完畢,媽媽已經將早點做好了。貝貝弟弟從自己房間衝出來,就跑到了桌子邊開始吃起來,我笑他:「你好像還沒有洗臉呢!」
「姐!你太慢嘍!」他呼呼啦啦的挑著麵條吃:「我動作多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部做完了!」
「你當然快啦!」我打趣他說:「你一天只是晚上洗一次臉,其他的都省了,你還不快啊?」
弟弟故意看看牆上的掛鐘,淘氣的說:「哇!都快七點半啦!上學要遲到了!」說完,又呼呼拉拉的吃起麵條來。
我一看的確時間不早了,沒工夫在再和他貧嘴,也趕緊吃起來。弟弟的學前班也在我們的學校裡,早上我們姐弟都是結伴而行。和爸爸媽媽告別後,才剛走出院門,就聽見有人喊我們。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梁濤和付紅霞。
弟弟馬上說:「哥哥姐姐,你們上次出去玩兒也不叫上我,太不夠意思了吧!」
梁濤趕上前來,將一隻手搭在弟弟的肩上,和他邊走邊說:「你太小了,等你長大了,哥哥帶你到許多好玩地方去玩兒好不好?」
「什麼地方啊?」弟弟興奮的說。
「噓!」梁濤故意抬頭看看我們,壓低聲音對他說:「我說的是我們男孩子玩兒的地方,別讓他們女孩子聽見了。」他附在弟弟耳邊,和弟弟嘀咕起來,弟弟直叫好,興奮地蹦起來。
「說什麼呢?」我和付紅霞都忍不住問。
「這是秘密。」貝貝弟弟神氣的對我們說:「這是我們男孩子的秘密,你們女孩子少問。」
「誰稀罕吶,我們也有秘密。」付紅霞說著,故意附在我的耳邊裝著和我說悄悄話。
弟弟歪著小腦袋看了一會兒,大聲笑道:「你們是裝的,哄我呢。」
「哈哈!」我們都笑了起來,付紅霞笑著拍拍弟弟:「你個小鬼頭兒,鬼靈精。」
我們走進了校園,弟弟的學前班就在走進校門口的第一間教室裡。他先到了,和我們再見,獨自走進了教室。
我們和他告別後,繼續往學校後面的教學樓走。上了二樓,就來到我們的教室裡。今天時間還早,教室裡才剛到了一半的學生。不過『值日生』也來了,坐在前面的講台上率先讀課文,已到的同學們也都在自己的座位上進行早讀。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拿出課本,跟著同學們一塊兒讀書。快打上課鈴的時候,從教室外面衝進來一個小男孩。瘦瘦高高的,微褐色的皮膚,留著小平頭,背著小書包,走到我座位跟前問:「你旁邊的座位上有人嗎?」
我將放在旁邊座位上的書包拿起來放進抽屜裡--------這是我們的習慣,因為我坐在最後一排,前面的學生都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同座,到我這兒就『耍單』了,因此喜歡將書包放在旁邊的空座上。
「沒有人,你坐吧!」我將書包拿起來,放進自己的抽屜裡。
他坐下來,取下書包。將語文課本拿出來,然後把書包也放進了抽屜裡,和我們一起進行『早讀』。
「哎!你叫什麼名字?」他將書打開,豎著放在課桌上,小腦袋躲在書後面,悄悄的問我。
「我叫蘭心,你呢?」我依然眼睛看著課本,不動聲色的說。這小子,講個話還用將頭低這麼下幹嘛?反正我們在讀書,你只要張嘴,人家值日生就是盯著你看,也不知道你是在講話還是在讀書嘛!
他仍然將頭低到書本的水平面以下,眨巴著小眼睛說:「俺叫郝雪生。」
「好學生啊?」我嘻嘻笑著說:「你也太不謙虛了!自己就說自己是好學生了?」
他莫名其妙的看著我說:「怎麼叫不謙虛了?俺本來就叫郝雪生嘛!俺是冬天時下雪天出生的,媽媽才給俺起了這麼個名字!」
我問:「你原來在哪裡讀書?」
他操著濃重的鄉音說:「俺過去一直在俺們那個村裡讀書,今年爸爸媽媽來這裡打工了,就將俺轉到了這個學校裡來。」
上午上了一節語文和一節數學課,第三節是體育課,老師安排我們先接力賽跑,然後打籃球。
「蘭心你先出來一下好嗎?」體育老師很溫和的說:「你身體不太好,就不要進行太劇烈的體育活動了,那邊有籃球,你先玩球去。等一會兒他們也都要練習拍球的。」
我照例走出了隊伍,在體育室裡拿出一個籃球,在操場旁邊拍起來。操場上,班上的同學們分成男女兩個隊伍,進行接力賽跑。旁邊的拉拉隊更是鼓足了勁兒喊『加油,加油』、、、、、、、
我正拍球拍的帶勁兒呢!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蘭心,俺來和你一起玩兒球好嗎?」
我抬頭一看,是那個郝雪生。我笑著說:「你怎麼不去接力賽跑啊?跑不過人家啊?」
郝雪生回頭看了看操場,說:「俺大病初癒,剛剛恢復,老師也讓俺同你一起玩兒。」
哦!難怪他看上去總覺得不對勁兒。雖然也不是太羸弱,但臉色總卻不像梁濤他們看著那麼的充滿著活力和生氣。
我說:「既然我們都不適合劇烈活動,我們就來原地拍球。你先拍,如果你手上的球掉了或者跑遠了,就由我來拍,看誰原地拍的球多。」
「好啊!」郝雪生高興的說。我將球遞給他,他拿起球拍了起來。我給他數著:「一、二、三、、、、、、、、」
我們輪流拍著球,他果然身體不太好,玩兒了一會兒,就要坐在操場旁邊的花壇邊歇一會兒。
我也挨著坐在他的旁邊,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一個口香糖來,遞給他吃。
「這是什麼呀?」他將口香糖拿在手上玩弄著。
我說:「這是口香糖,蘋果味的,很好吃,你放在口裡咀嚼一會兒就吐出來。」
郝雪生笑著說:「嚼了還要吐出來啊?太浪費了。」說著將口香糖遞還給我。
「你吃吧!」我又塞進他的手裡:「我給你吃的。」他輕輕的剝開外面一層包裝紙,將白色的長方形的口香糖放在手裡端詳著。
我說:「吃吧!嚼起來滿口生香,可好吃了。」
郝雪生將口香糖慢慢的放在嘴邊,伸出舌尖來舔了一下,笑瞇瞇的說:「好香啊!」
「你吃啊,很好吃的。」我說。
他才將口香糖全部放在了嘴裡咀嚼著。
「怎麼樣?」我問,
「嗯,真的很好吃。」他點點頭,又想了想說:「俺有什麼給你的呢?」
我笑起來:「我們是好朋友啊!不需要你非得拿東西來和我交換的嘛。」
他坐在操場的草地上,手似乎無意識的摸弄著草坪,說:「城裡的學校真漂亮,這麼好的草地。不過俺們鄉下也很好,鄉下隨處可抓到泥土,可以捏小人兒,小動物、、、、、、、」
「你會捏小人嗎?」我興奮地問。
他回過頭來,看看我說:「我從小就玩泥巴,會捏小動物。你想捏誰啊?」
「你會捏諸葛亮的像嗎,他可是個天才呢。」我那時跟著外公聽評書《三國演義》,對裡面的那個能掐會算、料事如神的諸葛亮可是崇拜的五體投地。就連老師要我們寫作文的時候,我都不自覺的帶著點評書語調,一開頭就是『話說、、、、、、、』。
郝雪生想了想說:「這種人物太複雜了,俺還捏不好。不過俺家隔壁的一個爺爺會捏,俺中午回家吃飯時請他幫忙捏一個,下午上學時給你帶來。」
我隨口問道:「你家在哪兒?」
他說:「堤邊的林子裡。」
堤邊的林子裡有人家嗎?我有些疑惑,但此時已快下課了,體育老師在吹口哨,通知我們集合,我們也都走進了隊伍裡。
中午回家吃完飯,我跟著外公聽完評說《三國演義》,就急匆匆的往學校裡趕。也是快打上課鈴的時候,郝雪生才進教室。走到座位上,拿出一個泥人給我。我拿在手裡一看,羽扇綸巾,那悠閒自得的神態,栩栩如生。活脫脫一個諸葛孔明嘛!
我非常高興的說:「這是你鄰家的爺爺捏的嗎?太棒了。」
下午是兩節作文課,老師給我們出的作文題目是《我的XX》。我小聲的對郝雪生說:「哎!我寫你好不好。」
郝雪生羞澀的笑了笑:「隨你怎樣寫。」
我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了起來,寫完之後又默讀了一遍,自己覺得挺滿意的,就工工整整的謄寫在老師的作文本上。下課鈴響了,我和同學們一起都將作文本交給了老師。心裡得意的想著,這次作文應該在九十分以上吧?或許老師會拿到班上當範文念呢。
第二天中午,我和付紅霞一起上學,剛走進教室的時候,班長就將我叫住了:「蘭心,方老師有請!」
我們都詫異的互相望了望,我小聲和付紅霞猜測著說:「我沒做什麼啊?老師叫我幹什麼?」
付紅霞說:「會不會我們上次在樹林子裡玩兒的事被老師知道了?老師責怪我們沒有按時回家?」
我說:「那也不會只叫我一個人去嘛。」我也不敢遲疑,沒功夫和她多講,直接向辦公室走去。
我在辦公室門口喊了聲『報告』,
「進來吧!」是方老師的聲音。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方老師和其他的幾位老師都伏案認真的批改著作業。我輕輕的走了進去,來到方老師的座位旁邊。
方老師拿出我的作文本打開,回頭問我:「蘭心,你這篇作文怎麼說呢!應該說寫的很好,人物刻畫的很詳細。不過呢?」方老師想了想,接著說:「班上這麼多和你朝夕相處的同學你不寫,你偏偏寫一個什麼『郝雪生』,這是誰啊?我們班上有這麼個人嗎?」
我說:「他是才轉學過來的那個新生啊!」
方老師很稀奇的看著我,嘴角帶著笑意,略帶調侃的說:「新生?班上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新生的?我是班主任呢!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一時無語。
方老師又說:「前段時間,校長是說學校裡要轉一個新生到我們班上來,後來好像說那個孩子出事了吧!我只聽說不來了,也就沒有細問。直到現在,我們班還是原來的那些同學們,從來沒有來新生啊!」
我傻眼了,愣愣的看著老師,不知該說什麼。忽然想起來,對老師說:「方老師,他就坐在我座位旁邊呢!」
方老師坐在辦公桌前的靠背椅上,轉過身子面對著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髮辮,慈愛的說:「蘭心,你個子高,老師才要你坐在最後一排的。你如果說自己一個人坐著孤獨了,我將楊鈴兒調到你旁邊,和你同桌好不好?反正教室後面的空桌椅多,你想兩個人坐,一個人坐都可以。」
我說:「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真有郝雪生這個同學啊!」
方老師笑意更深了:「好啊!你去將他叫來。」
我轉身走出辦公室,聽見辦公室裡的一位老師在問方老師:「這孩子大腦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我聽見方老師爽朗的聲音說:「她有什麼問題啊?她一點問題都沒有!她就是好幻想而已,成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出不來。」
我馬上返回到教室,看見我旁邊的椅子上果然是空的。再看看抽屜,也沒有放書包。怎麼回事?他今天明明和我坐在一起的。
「喂!你又在找什麼呀?」我身後有一個聲音問,我馬上回過頭去,原來是付紅霞。
我拉著付紅霞問:「付紅霞,你看見郝雪生沒有?」
「好學生?」付紅霞調侃著:「你就是方老師的好學生啊!我們都知道方老師最喜歡你啦!」她挨近我說:「哎!剛才方老師把你叫去,又傳了你點兒什麼高招了?」
「去你的,」我又問:「你真沒看見郝雪生嗎?」
「蘭心怎麼啦?」坐在第一組也是最後一排的楊鈴兒也過來了。
付紅霞說:「哎!蘭心這兩天和誰坐在一起啊?」
「和誰?」楊鈴兒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蘭心一直是一個人坐的啊!我不是也一個人在坐嗎?我們一直是這麼坐的啊!」
「哈!」付紅霞這次可得意了:「蘭心,你這兩天在做白日夢吧!是不是晚上偷偷看電視,不肯睡覺,白天在教室裡打瞌睡啊?」
「好了!好了!」我被她們調侃的有些不自在了:「你們聽上課鈴響了,快坐好吧!」她們笑著離去,同學們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方老師走進了教室、、、、、、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照例和付紅霞、楊鈴兒、梁濤一起結伴回家。各個班上的學生都從教室出來了,湧向了校門口。
我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喊我:「蘭心,再見了啊!」我循聲望去,那不是郝雪生麼?他還在學校裡!此時正隨著放學的人群向校門外走去。我趕緊撥開人群,向他跑去。只見他回過頭來向我揮揮手,又消失在人海裡、、、、、、、
我繼續向他的方向追過去,但是校門口的學生太多了,我沒有趕上他。只看見他的小腦袋在人流中上下攢動了幾下,就不見了。
梁濤他們也追了過來,梁濤問:「蘭心,你看見誰了?這麼慌慌張張的往前跑,是熟人麼?」
我說:「是那個郝雪生,他剛才還和我再見呢。」
付紅霞馬上說:「什麼郝雪生吶!我們都沒有聽說過,那是你眼睛看花了。」
「行了行了,我們回家吧!」楊鈴兒也走了過來,我們一起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上,我在家做完功課,正在看書的時候,聽見院門外有人在叫我,我走出房門,穿過小院,來到了院門口。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我看見街角的陰暗處站著個人影。
「咦!郝雪生,怎麼是你啊!你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在學校裡沒找到你呢?」我問。
郝雪生依然遠遠地站在那兒,怯怯的看著我。我很奇怪的問:「我們不是已經成好朋友了嗎?你躲著我幹什麼?」
郝雪生說:「姐姐,你們還到林子裡去玩兒嗎?俺好想你們啊!俺現在就住在小樹林裡。」
林子?我一呆!隨即又想到和梁濤他們去玩兒的那個小樹林。
「嗯!說不好啦!」我想了想說:「經常去恐怕沒有時間,回家太晚了媽媽會罵的。再說第二天還要上學呢,不能玩得太晚是不是?」
「可是,俺很想你們呢?」他可憐兮兮的說。
「你不是也在我們班上嗎?對了,我今天下午怎麼在學校裡沒有找到你呢?你去哪兒了?方老師也在找你呢?」
郝雪生淒涼的笑了笑:「俺恐怕永遠沒機會和你們在一起讀書了,本來爸爸媽媽到城裡來打工,就說要將俺轉到城裡來上學的。爸爸還在你們的學校給俺報了名的,爸爸回去對俺說這裡有寬敞明亮的教室,和藹可親的老師,俺多喜歡這裡的校園啊!可是俺在說好入學日期的前一天,就因一時淘氣,私自到江邊游泳,再沒有上來、、、、、、」
郝雪生說到這裡,我發現他的身體如青煙似的,漸漸淡去。我著急的喊:「郝雪生,郝雪生,你去哪兒?我怎麼看不見你了?」我猛撲過去,覺得已將他拽住了。
我再看時,怎麼是被子?原來只是一場夢,我還躺在床上。我聽見媽媽在門外提醒我說:「蘭心,時間不早了,快點起來上學!」
又是一天開始了,今天我還會在學校裡見到郝雪生嗎?雖然自己覺得已經不可能了,但還是懷著僥倖的心裡來到學校。
今天早讀時,方老師就來到了教室。我們都拿著課本,認真的讀者課文。方老師走到教室後面,給我調整了桌位。讓我和楊鈴兒坐到了一起,並且叮囑我們同學之間要互相幫助,團結友愛。
在一片朗朗讀書聲中,我卻清楚地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蘭心,你能遇到這麼細心、和善的老師,你真幸福。」
那明明就是郝雪生的聲音,我一驚,馬上四處尋找著。除了我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學和老師,什麼都沒有。但是我相信他曾來過,並且得到了他的祝福。
是的,我是幸福的。因為我有愛我的老師和同學們。按照我們本地的習俗,郝雪生的魂魄也只能在一定時期之內,在人世間遊蕩。到了期限,他仍然要回到那個小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