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萬戶侯 卷三 第三百五十八章 馬嵬坡(一)
    陰縣北,這裡離潼關約五十里,北面是巍巍的秦嶺,險峻陡峭,山形突兀怪異,形成了一條條巨大的山谷,山谷裡面林木茂盛、小溪潺潺,但土地卻很貧瘠,只零星分佈著一些靠山吃山的小村莊。

    在其中一道山谷中有一個叫韓莊的小村子,村裡的人大都以採藥和打獵為生,過著封閉而平靜的生活。

    可這一天,村裡人平靜的生活被打亂了,一支龐大的軍隊忽然開到他們村前,安營紮寨。

    韓莊的村長常去長安賣藥,他知道前幾個月不斷有大軍開往潼關,可卻沒有哪支軍隊駐紮在半路,有一天,村長被士兵請去,等他回來後他再也不說一句關於這支軍隊的話,無論對誰,甚至自己的妻子和老父都不說。

    好在軍隊駐紮在這裡並沒有干擾他們的生活,甚至比他們村子還要安靜,讓人忍不住懷疑這裡面會不會是一座空營。

    這支軍隊便是從鳳翔開來的安西軍,他們夜行晝伏,只一天一夜便開到了華陰縣,藏匿在這道山谷之中。

    這一天是六月初六,也是哥舒翰大軍離開潼關的第五天。

    一名騎兵斥候從東疾駛而來,他一躍跳下馬進了軍營,慌慌張張直向帥帳跑去。

    「大將軍,有緊急軍情!」

    斥候飛跑進帥帳,向正斜靠在椅上看書的李清道:「大將軍,潼關外不知從哪裡殺來一支叛軍,約萬餘人。」

    「知道了,再探!」

    斥候領命而去。李清卻慢慢合上書,原本輕鬆的表情漸漸變的凝重起來,歷史雖然提前了兩年,但卻沒有偏離它的軌道,一切都不謀而合,如果說它是一種巧合,那這種巧合也太過於詭異。

    是該他出手地時候了,他慢慢走到帳門處,凝視著遠方一抹殘陽。火紅的光芒播灑在關中平原上,可在李清的眼裡,它們不是火焰,而三十萬將士的鮮血。

    他知道,他潼關之外,大唐官兵的又一次慘敗即將要發生,雖然他知道,但他卻沒有阻止,或許這就是環境改變人,在十幾年殘酷的政治鬥爭中。他的心早已漸漸冷硬,早已沒有什麼同情心,他需要唐軍的這次失敗,然後才能輪到他登上歷史的舞台。況且,從某個角度上說,楊國忠和哥舒翰交惡,又何嘗不是他在中間謀劃。

    他剛要進營帳,忽然一個低沉地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大將軍,我有事找你!」

    李清回頭。見是他的副將李嗣業,他臉色憂鬱,目光有一些哀傷。

    「來!進來談。」

    李清攬住他的肩膀。把他讓進了大帳,兩人各自坐下,一名親兵進來奉了茶,李清端起茶杯,迅速地瞅了他一眼,見他心情似乎有些沉重。不由笑道:「是什麼事讓我們鐵漢如此擔憂呢?」

    「大將軍難道不擔心嗎?兵貴在神速。以詭奇取勝。哥舒翰率三十萬大軍慢吞吞向東去,居然還能屢屢大捷。那些叛軍不就是等在那裡給他殺嗎?如此明顯的誘敵之計,他居然會看不出?」

    李嗣業歎了一口氣,「我擔心崔乾佑繞小路出奇兵來取潼關,若守軍疏於防備,潼關一丟,我大唐休矣!」

    李清笑了笑道:「嗣業思路清晰、料敵在先,不錯!我剛剛接到情報,崔乾佑一支約萬人的奇兵已經抵達潼關。」

    「什麼!」李嗣業霍地站起,「那大將軍,我們為何不去援助潼關?難道眼睜睜看他丟失嗎?」

    李清瞥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李嗣業頹然坐了下來,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李清一直駐兵華陰,難道他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嗎?

    此刻,他心亂如麻,怔征地望著李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清慢慢走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肩膀,又緩步走到帳門,遠眺最後一抹晚霞被群山吞沒,良久,他聲音有些沙啞地道:「我和你一樣,都忠誠於大唐,希望開元盛世能重現,但我大唐早已病入膏肓,從上到下,都瀰漫著腐爛的臭味,只有置死地而後生,割去所有腐爛的肌肉,大唐才能重新煥發生機,就像眼前的暮日,它現在雖墜入黑暗,但明天它一樣會升起,而且是蓬勃的朝陽。」

    李清慢慢轉身,凝視著李嗣業,眼睛裡煥發出異樣地神彩,一字一句說道:「我希望你不要反對我要做的事情。」

    李嗣業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感受到了李清誠意,尤其他在說『忠於大唐』五個字時,眼睛裡充滿了眷念,這使李嗣業深深地被感動了,他默默地點點頭,表示他的決定。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陣驚呼聲,李清詫異,他幾步走出大帳,怒道:「何事慌亂?」

    「大將軍,你看!」一名親兵遙指遠方,李清順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遠方隱隱有火光沖天,這時李嗣業也跟了出來,他驀然一驚,脫口道:「那是華陰縣城!」

    「來人,速去查看情況!」李清急回頭命令親兵,他心中有些緊張,關中無兵,華陰縣卻忽然發生大火,他擔心是安祿山大軍已經殺來。

    去探察的人還沒走,一名散佈在外圍的斥候便飛馳而來,他翻身下馬,半跪在地上稟報道:「報大將軍,華陰縣被潼關潰軍洗劫,整個縣城被付之一炬!」

    李清和李嗣業面面相視,他們倆同時意識到,極可能是潼關出事了,就在這時,又一隊斥候疾駛而來,急促的馬蹄聲驚破了昏黃的暮色,他們帶來了幾乎讓所有人驚呆的消息:潼關守將火撥歸仁投降叛軍,潼關已失!

    約一刻鐘後,安西軍所有的大將,段秀實、南霽雲、席元慶、田珍、荔非元禮、賀婁余潤等人紛紛自發地來到帥帳。

    三十萬唐軍凶多吉少,叛軍佔領潼關。現在關中就只剩下安西軍一支軍隊,是該他們出

    梁地時候了。

    「大將軍下令吧!趁敵軍立足未穩,我們重新奪回潼關!」.

    —

    「大將軍,潼關已失,我們現在應火速趕往長安,整頓長安防備!」.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要求出兵作戰。

    「砰!」地一聲,李清狠狠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都給我閉嘴!」

    大帳裡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眼巴巴地望著主帥,等他發話。李清眉頭緊鎖,他背著手在大帳裡來回踱步,半晌,他才沉聲對眾人道:「我們安西軍人數雖不多,但都身經百戰,可以一擋十,尤其是我們最精銳的陌刀軍,正是安祿山幽州鐵騎地剋星。不僅如此,我們還有一個最大地優勢,那就是我們隱藏於此。無人知曉,叛軍以為關中空虛,必然不加防備,我們只要出奇兵,必能一戰成功。」

    他見眾人已經意動,便斷然道:「所以現在只有一個字:『等』,等待最好的機會。沒有我地命令,不准任何人再言出兵。」

    眾將均以為李清所言有理,又見他下了嚴令。議論了片刻,慢慢地各自散去。

    惟獨段秀實走得最慢。直到眾人都走遠了,他在外面繞了一圈又回來了,他向行了個軍禮道:「大將軍。我有話想說。」

    李清正在帳中審視他地關中沙盤。見他進來。立刻起身笑道:「看你磨磨蹭蹭的樣子。便知道你要回來,怎麼。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段秀實慢慢走到李清身旁,見他在咸陽附近插了一面小紅旗,忽然笑了笑道:「大將軍現在不肯出兵地真正原因,恐怕是想利用叛軍把皇上逼出長安吧!」

    李清沒有說話,他又拿起一面小紅旗插在漢中。這才微微斜睨一眼段秀實。淡淡一笑道:「你怎麼知道?」

    段秀實輕捋黑鬚。微微笑道:「我跟了大將軍這麼多年,大將軍地深謀遠慮。我怎能不知道一、二,從大將軍夜取鳳翔,我便知道大將軍意不在隴右,再從現在地部署來看,大將軍似乎已經知道會有這個結局,卻又不趁勢取潼關,那只有一個解釋,放叛軍入關,利用他們來將皇上逼出長安。」

    說到此,他拾起木棍,一指插在咸陽附近地那一面小旗道:「將皇上逼出長安,在這裡完成大將軍最後地一步棋,我說得可對?」

    「你說得不錯。」

    李清輕輕地拍了拍沙盤木架,冷冷笑道:「這個沙盤我在兩年前便做好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整整兩年。」

    他忽然回頭望著段秀實,微微一笑道:「我正愁找不到一個心腹之人替我做一件大事,現在我眼前不就是一個嗎?」

    段秀實立刻半跪下,手摁在胸脯上大聲道:「段秀實願為大將軍效命!」

    「那好,我給你一千軍,待皇上離開長安後,你立刻進入長安。」

    李清的聲音忽然變低,他眼睛慢慢瞇成一條縫,眼中閃過一抹濃重的殺機,他附在段秀實耳邊低聲道:「凡沒有逃走皇子皇孫,除嗣寧王一系外,其餘之人你以保護為名將他們統統帶離長安,在半路將他們全部給我殺光,一個不留,只說是遇到叛軍流寇!」.

    長安,自從哥舒翰率大軍東征後,捷報頻傳,長安市民翹首以盼,等待著官軍收復東都,將安祿山的人頭帶回來示眾,可等了幾日,再也沒有哥舒翰的消息.

    這一天早上,隨著第一批從潼關逃回地士兵出現在長安城門,潼關失守地消息霎時傳遍了全城,長安開始恐慌起來,首先是米價,在兩個時辰內從每斗三百文暴漲到每斗兩千文,儘管是這樣,長安市民還是傾囊而出,瘋狂地搶購,不止是糧食,鹽、油、布匹、菜蔬,凡是生活必需品,都出現了價格暴漲,百姓爭先搶購地局面。

    到中午時,整家整戶地長安百姓開始絡繹不絕地出現在長安城門,他們扶老攜幼,,或坐著馬車、牛車,或者步行,漫無目標地向西奔逃。

    再到了下午,商店開始關門歇業,離開長安地人越來越多,各種關於安祿山屠城的消息在長安各坊流傳,有人開始哭喊狂奔,一種歇斯底里地恐懼感充斥著長安百姓的內心。

    這時,官府貼出安民告示,說哥舒翰的三十萬大軍正急速回援,不日將重新奪回潼關,請百姓們稍安勿躁。

    告示貼出後,長安局勢回穩,米價開始跌落到每斗千文,一些準備逃離的市民也從馬車上卸下家當,觀望局勢再作打算。

    一輛馬車在數百侍從的護衛下,沿著朱雀大街向興慶宮方向疾駛,這是右相楊國忠地馬車,此時,這位大唐第一臣正倦縮在馬車一角苦苦思考對策,當然不是如何退兵,而是如何應付李隆基的責難,洗脫自己地責任。

    楊國忠心中又驚又怕,驚是潼關失守,關中再無一兵一卒可以抵抗,而怕是擔心李隆基讓他承擔責任。

    事實上他此時去興慶宮是不得已而為之,李隆基連下三道聖旨催他覲見,前兩道他以在街上維持秩序而躲過了,而回家吃午飯時,正好撞到第三道聖旨,這和哥舒翰的五道金牌倒有異曲同功之妙。

    就在楊國忠的馬車即將駛離朱雀大街之際,一個戴著斗笠地騎馬之人正立在拐彎處,他盯著楊國忠的馬車消失,這才冷冷一笑,掉轉馬頭向高力士的宅第飛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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