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盯著仕進,一直咯咯笑個不停。仕進勉強笑了笑,在大殿裡來來回回的踱了起來。當世若論毒術,當以沙龍為尊;而醫術一途,杜青衣卻是出神入化,不讓他人。念及此處,仕進不禁歡喜不已,想道:“他們二人此時正在一處,只須尋及兩人,憑他們一身登峰造極的毒術醫技,定能使冰兒好轉起來的!只是……他們此時身在何方呢?”方才升起一絲的希望,一盆冷水卻是當頭澆下,仕進頓又煩悶無比,繼續不停的踱著步子。
“大哥,你來看冰兒了!是嗎?”脆生生的聲音傳入仕進耳中。他怔了一下,轉頭看去,只見冰兒癡癡的凝視著自己,白玉般的纖手卻緩緩的解開了胸襟上的衣結,便待松開衣襟,月白色的小衣已是若隱若現了。仕進呆了呆,馬上醒過神來,急忙背過身去,大聲道:“你干什麼?快停下來!容姑,快讓她止手。”他心髒蓬蓬直跳,腦子裡一片混亂,卻不時閃過冰兒脖子下那雪白晶瑩的肌膚。
“該死!真該死!”仕進喃喃道,猛地甩了幾下頭。聽著容姑勸說冰兒的話語,他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正在這時,冰兒的聲音突然自他耳邊響起:“大哥,喏,這是冰兒特地留著給你的!”仕進嚇了一跳,卻見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自背後伸了過來,嬌嫩的手心上托著一顆散發著清香的藥丸。他斜眼瞄去,只見冰兒身上的衣裳已經掩了上去,容姑正在一側手忙腳亂的為冰兒扣上衣結。
容姑瞧著有些不知所措的仕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道:“師妹她把藥藏在了貼身小衣裡。若是取藥的話就須得解掉外衣,你可別誤會哦!”她笑容一斂,歎息著搖了搖頭,溫柔的幫冰兒再整了整衣裳。冰兒仍是癡癡的望著仕進,手定定的放在了仕進眼前,甚是期盼。
仕進沉默半晌,微笑著伸指拈起這顆藥丸,正待收了起來。冰兒卻是大急,拉住仕進之手,哀求道:“大哥,你快些服了它吧!服了它,你的傷勢就好了!這是冰兒親自試過的,冰兒不會傷害大哥你的!你就用了它吧!你服了它,冰兒就能安心了。求求你了!”她輕輕抽泣著,大眼睛裡滿是蕩漾的迷霧波光。
仕進心裡一痛,柔聲道:“好!大哥這便服了它!你別哭了,呵!”容姑卻大聲道:“不能服用這藥!”仕進奇道:“為何不行?”容姑瞧著冰兒,歎息道:“師妹恐怕就是試了這藥,這才會變得如此模樣!此藥毒性之強,天下少有,你又怎能服它呢?”
仕進遲疑了片刻,看到冰兒哀怨懇求的眼神,他心裡一軟,道:“這只是你的猜測,我相信冰兒是不會害我的,就算她如今這般情形,我也相信她!況且我有自信,如今再毒的藥物也無法致我於死地!”他呼了一口氣,骨碌一聲將藥丸吞了進去。容姑神色驚惶,卻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冰兒小心的注意著仕進臉上的神情,神色甚是忐忑。仕進微微一笑,道:“沒事的!你……”他臉色微變,頓住了話頭。他只覺體內忽然傳來陣陣酸麻之感,還有輕微撕扯的痛楚,就仿佛有人用針輕輕的扎過來,卻是一沾即走,並未深刺。靜靜的等了片刻,仕進感覺更是強烈了。此時,他渾身上下就像是泡在了滾燙的開水當中,一波接一波的熱流在他體內湧動,焚炙,宛若瘋狂的野馬。
隨著熱流的四處流竄,那一直靜靜流淌的真氣也不安分起來,開始慢慢加速。驀地,仕進只覺兩耳轟的一聲,腦子裡也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整個世界似乎空蕩蕩的,一片死寂。他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此時只覺體內的真氣流動緩了下來,就如滔滔江水自偏窄陡峭的峽谷奔湧而出,卻突然落在了寬闊平坦的大河之上,一急一緩之間,變化竟是如此的驟然。
瞧著冰兒與容姑憂心忡忡的模樣,仕進輕輕笑了,道:“此藥確是神藥,感覺舒服多了!”冰兒舒了一口氣,神情間有些茫然,有些困惑,也又些失落。容姑卻有些詫異。她喃喃道:“莫非真是我猜錯了?”仕進正想說話,忽地眼前一陣眩暈,竟冒起了點點金星。他甚是疑惑,想抬手揉揉太陽穴,但手剛動了動,卻是無比的疲乏,絲毫力氣都使不出來,動彈不得。
“我這是怎麼啦?”仕進心裡問著自己,膝蓋卻立時傳來陣陣酸軟。他身子晃了晃,慢慢的坐了下去。冰兒蹲在仕進身邊,焦急道:“大哥,你為什麼要坐下去嘛?你這是怎麼啦?你累了嗎?冰兒幫你擦汗,呵!冰兒很乖的!”她伸過衣袖,溫柔的在仕進臉上抹著。仕進盯著冰兒,瞧著她天真的眼神,他低歎一聲,柔聲道:“冰兒,你乖乖的坐到一邊去!讓大哥好好想想!”
容姑一旁連聲道:“我就說這是毒藥嘛!你偏生不信,這下好了!唉!”她歎息著,甚是擔憂。仕進沉思良久,再試著運行全身真氣,循環一個周天,卻是毫無阻滯,暢快無比。他不能動彈的原因不過是筋骨酥軟,困累疲乏罷了。
“嘿,我總算明白冰兒為何會中毒了!”仕進臉色一黯,低聲道。容姑奇道:“你說什麼?”仕進溫柔的看著靜靜坐在身邊的冰兒,道:“此藥確實是療傷聖藥,只是它藥性太猛,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對冰兒而言,此藥卻是毒藥了。我自問功力當世數一數二,此刻服用此藥,雖然經脈得到固化,但體內脈絡筋骨一直在與藥性運行全身時的迅猛沖勁相抗,盡管抵擋住了,身體卻因此變得困乏不已,須得調息數個時辰方能恢復過來。冰兒底子不夠,哪裡承受得住這一劑猛藥呢?唉,她真傻……”
仕進長歎一聲,接著道:“接下來幾個時辰內我都無法行動了!容姑,冰兒就拜托你照看!我當真大意了,此時大家身處險境,也不曉得有沒有人找到此地來。若是那陳飛揚追了過來,我不能動彈,你們就只能任由此人生殺宰割了。你們兩個藏到前台的底下,那裡有布幔遮擋,旁人一時三刻是發現不了的!”
容姑詫聲道:“那你呢?”仕進微笑道:“我就在這台前打坐。你無須擔心。那陳飛揚若是見我在此,不明虛實之下,他是不敢進來的。一旦我身子恢復過來,那更是可以高枕無憂。放心吧,讓你們躲藏起來,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容姑猶豫的半晌,才拉起冰兒,掀開了前台的布幔。冰兒忽地拍手笑道:“躲貓貓嗎?嘻嘻,好玩!大哥,我保證躲得嚴嚴實實的,讓別人一輩子都找不到。嘻嘻,大哥不會藏起來,那就由冰兒來藏!”仕進怔了怔,略帶困惑的盯著冰兒的神情,心道:“這丫頭怎麼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前台底下居然收拾很是干淨,鋪著厚厚的枯草,正是一個歇腳困覺的大好處所。瞧著布幔垂了下去,仕進才苦笑著收斂心神,開始運功調息。良久,他不禁又驚又喜,只覺體內的渾厚真氣如長江大河,汩汩綿綿,無窮無盡,比諸昔日,不但沒有絲毫減弱,更顯得悠長堅韌。經過這大半年的束縛磨練,他的真氣褪去了當初那種霸道迅猛的火氣,變得更加的精純渾厚,雖然內息沒有增多,卻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莫非這就是塞翁失馬,福禍相倚?”仕進想著,心中忽地一動,眼睛也緩緩的睜開了。他盯著大殿洞開的大門,淡淡的笑了笑,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虧你還是一派掌門,當真令人失望得緊。”門外悄無聲息,根本無人出聲應答。仕進道:“我只想與你一五一十的算清楚,究竟捨妹是如何得罪了你?若是她當真有所過失,我代她承擔後果便是;若是她與你毫無恩怨,只要你答應不再尋她的麻煩,我放過你也不是難事。但你這般偷偷摸摸的,簡直有失一派掌門的風范!哼,你既不敢現身,我也懶得理你!”他又閉上了眼睛,靜靜的不動了。
容姑躲在布幔之後,緊張得兩手都是冷汗。冰兒卻絲毫不畏懼,臉上仍掛著甜甜的笑容。昏暗中,她忽地壓低聲音,對容姑道:“姐姐,你陪我玩個小把戲,好嗎?”容姑一陣愕然,低聲道:“師妹,莫要出聲!乖乖的呆著!”冰兒撒嬌道:“不嘛!我就要玩!”她手中忽地出現了一個皮囊,卻是容姑隨身攜帶的毒藥囊。
容姑大驚失色,正欲搶過皮囊,卻只見冰兒嘻嘻一笑,纖指朝她輕輕彈了彈,她身子頓時一片麻木。冰兒笑嘻嘻的自皮囊中取出一大堆藥物,漫不經心的玩著,胡亂的將幾種藥物調和到一起。容姑瞪大了眼睛,瞧著冰兒悄悄的將布幔掀開一線,瞧著她將藥物一丁點,一丁點的灑出去,心中也不知該是驚訝還是擔憂了。
冰兒往外灑藥灑了半晌,突然停了下來。她將身子縮了回來,嘟囔道:“一點都不好玩!”嘀咕了幾聲,她又高興起來,將藥粉攤在手心上,呼的一下吹散了。吹了幾下,冰兒便倒在了枯草上,昏倒了。容姑心中焦慮,卻覺身子又癢又麻,腦袋也有點眩暈。過了許久,她感覺才好了些,身子卻是可以動彈了。她急忙將冰兒抱在懷中,探視之下,才松了一口氣,暗道:“還好只是些普通的藥物!這小丫頭真是胡鬧!”
大殿裡陷入了寂靜,二位湘妃仍是淒然垂淚,悲傷的看著大殿上的一切。空蕩蕩的大殿忽地響起了細微的響動,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仕進也不睜眼,只沉聲道:“你終究肯出來了嗎?”那人蒙著臉,警惕的盯著仕進,身子繃得老緊,卻是蓄勢待跑。仕進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眼睛也睜開了。他笑道:“你我心知肚明,你為何還要遮著一張臉?嘿嘿,放心吧,一時半會我還不會對你如何的!若我真想對付你,便是讓你跑出一裡之外,我也能追上你的。陳掌門,進來吧!”
門口那人正是陳飛揚。聽仕進如此一說,他反倒退了一步。仕進打了個哈欠,道:“真是無趣!陳飛揚,你若不敢進來,就痛痛快快的離開便是,我也不會攔你!婆婆媽媽的像個什麼樣子。”陳飛揚眼神閃爍不定,半晌才沉聲道:“你騙不了我的!我方才都看到了,你讓她們躲到桌子下面。嘿嘿,你定是受了什麼傷,或者是患有什麼惡疾,現在發作了。你休想騙我!”
仕進臉色微微一變,心道:“想不到他來了這麼久了!當時精神恍惚,竟沒有發現他在附近,叫她們藏起來倒是多此一舉了!”他馬上鎮定下來,微笑道:“既然你都看到了,為何不過來?你現在只需輕輕揮手,便能取我性命。你過來呀!哈哈,容姑,你和冰兒出來吧,既然已經被陳大掌門看穿了,咱們也只能認命了!陳掌門,過來吧!我現在已經無力動彈,是敵不過你的!你快些過來呵!”
陳飛揚慢慢跨前幾步,緊緊盯著仕進,卻不敢再往前一步。容姑一把掀開布幔,抱著冰兒自台下鑽了出來,臉色很是難看。她想不到,到頭來還是躲不過陳飛揚的追殺。冰兒卻在此時醒了過來。她掙開了容姑,一把扯著容姑退回了台下,笑嘻嘻道:“姐姐,姐姐,我們不要出去!我們這是在玩躲貓貓,還沒被人找到呢,怎麼能自己跑出去呢?”
陳飛揚聽得冰兒所言,忍不住又退了幾步。但看到冰兒天真無邪的笑靨,他忽地握緊拳頭,身子簌簌發抖,又上前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