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第四卷:孰人稱至尊 第二十八章 一月之期
    仕進臉色微變,頓住了腳步,忖道:「這丐幫打狗陣果然有其獨到之處,不愧與少林羅漢陣齊名於世!」饒是他武功堪稱世間無敵,此時胸口也不禁有些煩悶難當。瞧著漸漸合攏過來的陣勢,仕進輕輕笑了。這丐幫佈陣的弟子雖多,但與龍虎山少林和尚一比,卻不啻天壤之別。昔日少林上百之眾,人人武功卓絕,更兼齊心協力,布下羅漢大陣,卻也只能困住他而傷不到他。如今這些丐幫弟子良莠不齊,操練陣法也並非如何的熟練,乍一瞧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確實挺能嚇唬人的,但落在仕進眼裡,卻是處處有可乘之機,步步有脫身之法。

    仕進轉身看著鮑雲樓,忽道:「鮑幫主,你可曉得自己犯了多少錯誤嗎?」鮑雲樓楞了一下,大聲道:「鮑某愚魯,卻也知丐幫聲譽不容旁人輕侮!誰人敢對其有所輕慢,我鮑雲樓只能誓死捍衛!在場的所有丐幫弟子定也與我一般的心思,閣下武功蓋世,就看能不能在我幫大陣中保得全身吧!」神情甚是激憤。

    「身為幫主,卻縱容屬下殘害無辜幼兒,斷臂折肢,天理不容。此其罪一也!」仕進朗聲道,身子卻遊走於眾丐幫弟子當中。每說一字,必定有一人軟倒在地,無一例外。只見青影飄忽不定,宛如一條青色游龍,盤旋於眾人之間。眾人只覺耳中琅琅聲響,眼前影子閃過,還未來得及動作,身子便是一麻。

    「身為一幫之主,卻罔視幫中大小事務,導致丐幫人心渙散,不學無術者大行其道,仁義志士落難他方。此其罪二也!」仕進頓住身形,冷眼瞧著身前集列成陣的丐幫弟子,大袖一拂,一掌緩緩推出。砰的一聲悶響,他身子一震,退了一大步。對面之人卻齊刷刷的跌倒一大片,個個是臉色慘白,動彈不得。他們雖有數十之眾,卻仍是抵不過仕進這輕輕一掌。

    仕進長嘯一聲,身形急動,折向了鮑雲樓等丐幫高手。「你黑白不分,顧念私情,卻無視幫中弟子的慘死,公私不明;你行事不慎,迷戀美色,任由他人把持幫中要務;你不思進取,武功不進反退……」他口中滔滔不絕,數落著鮑雲樓的不是,手下卻絲毫不慢,指東打西,眨眼間已將丐幫的一干高手放倒。

    鮑雲樓追著仕進的身影,聽著自己的種種罪過,直氣得七竅生煙。但奈何仕進一直避著他,他縱是使盡全身力氣,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倒下。仕進轉了幾圈後,閃到了鮑雲樓身邊,一把拿住了他肩膀鎖骨。看著他便欲滴出血來的臉龐,仕進撓撓頭,笑道:「你這人也並不算如何的壞,不過是有些糊塗而已。呵呵,剛才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其實很多話都是在下胡謅,當不得真的!哈哈哈哈……」他封住鮑雲樓身上的穴道,大笑著邁上山去。

    丐幫此時武功較強一點的高手都被仕進一一點倒,剩下眾人群龍無首,頓時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了。瞧著大笑前進的仕進,他們想圍上去,卻又畏縮著退開幾步,不敢近前。仕進旁若無人,一直從容前行。他臉色忽地一變,身子驀地加速,呼的一聲自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了過去,眨眼間已是拋開了丐幫眾弟子,掠進了君山內部。

    「賊子爾敢!」仕進大喝一聲,自屋頂上掠了下去,與此同時,他踢起了一片碎瓦。碎瓦穿空而去,發出尖銳刺耳的呼嘯之聲,直奔庭院內一名身形瘦高的老者。庭院內躺著兩名女子,尚有一人能夠站立,正與瘦高老者對峙著。那瘦高老者臉罩布巾,遮住了整張面孔。仕進卻一眼認出了,此人正是偷偷溜走的陳飛揚。想不到他的動作竟如此迅速,多半會工夫,便換了衣裳偷進了丐幫內部。

    陳飛揚惱恨不已,暗道:「眼看人就要到手,居然來了這個煞星!真是晦氣!哼,走著瞧,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想著,他高高躍起,避開了激射而來的碎瓦。喀喇一聲,那瓦片撞上了庭廊上的立柱,竟生生將那褐色石柱撞斷了。陳飛揚瞧在眼裡,不禁冷冷的打了一個寒戰,更不遲疑,飛速朝另一個方向掠去,逃之夭夭了。

    那站著之人卻是一直呆在白樓身邊的容姑。看到仕進到來,容姑哇的一下噴出一口鮮血,慢慢軟倒在地,神色間卻甚是欣慰。她側過頭去,瞧著地上的一名女子,艱難的喘息著,眼光甚是柔和。仕進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不禁又驚又喜,人也奔了過去,將地上的女子抱了起來。那女子正是冰兒。

    冰兒身子不能動彈,臉上神情卻很是豐富。瞧著滿臉焦急的仕進,她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忽地甜甜一笑,嬌聲道:「你是誰呀?我大哥來了嗎?你是來帶我去見我大哥的?我好喜歡你哦!嘻嘻嘻嘻……」笑了半晌,她的笑容卻又凝固起來,眼光落在那轟然倒塌的庭廊上,喃喃道:「好端端的東西,也沒招惹誰啊!為何就倒了呢?」聲音裡滿是惆悵。才靜得片刻,她又吃吃的笑了起來。

    仕進呆住了。雖然早已從容姑口中得知冰兒另有變故,但當真見了面,他還是不願意相信,也不敢相信,這古靈精怪的姑娘竟會變成如此模樣。他茫然的抬頭,四下轉了轉,想著確證點什麼,但腦子裡卻是空蕩蕩的一片。「我是在做夢嗎?為何會是如此呢?這是真的嗎?」仕進怔怔的想著,良久才回過神來。他定了定神,忍住心中的苦楚,撫了撫冰兒順滑的秀髮,這才解開她身上被封住的穴道,放她下來。

    冰兒咯咯的笑著,東張西望的,最後卻歪著小腦袋瞄著仕進,皺著眉頭靜靜的深思起來。仕進暗歎一聲,忙將受傷了容姑扶了起來。容姑吃了陳飛揚一掌,若非陳飛揚顧忌她身上的毒藥,臨下手時回勁護住己身,減弱了掌招的威力,她早就一命嗚呼了。仕進渡過一道真氣,穩住了容姑身上的傷勢,才問起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容姑一直注意著陳飛揚的舉動。瞧到他暗中溜走,她頗是躊躇了一番,還是跟了過去。丐幫眾人只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仕進身上,對他們二人卻是疏於防範了。陳飛揚一心考慮著江曼青的去向,也沒發覺身後的容姑。兩人一路暢通無阻,直到內院。江曼青被仕進威勢一逼,嚇得著實不輕,正打算將冰兒偷偷放了,賣仕進一個人情,哪知道剛一露面,便碰上了陳飛揚。一番言語衝突下,陳飛揚擊倒了江曼青,就想帶走冰兒,容姑不得不出來阻攔,一加耽擱,就等到了仕進。

    仕進瞥了一眼一旁昏迷不醒的江曼青,忖道:「這陳飛揚為何對冰兒苦追不捨呢?看那江曼青的情形,陳飛揚下手倒是還有分寸,只讓她昏倒而已。看來他還是有所顧忌的。算了,先帶她們離開吧!」他單手托起容姑身子,另一手牽過冰兒小手,拔身而起,急掠而去。冰兒倒也安靜,只癡癡的瞧著前方,不時傻笑一下。

    出得丐幫總舵,仕進徑直向東掠去。他記得前方不遠處有一所祠堂,正可以容人棲身。奔了兩里多,入目便是高聳入雲的蒼松翠柏。那松柏茂密繁盛,扎堆在一起,宛如一堵綠牆。綠牆之下,卻是一座不小的祠堂。大門之上,「湘妃祠」三個大字已是滿佈灰塵,幾不可辨,想來許久無人前來祭拜,香火冷落之故。

    仕進伸手推開大門,高聲道:「有人嗎?」聲音久久迴盪著,卻是無人應答。冰兒咯咯笑了,也大聲叫道:「有人嗎?有人嗎?嘻嘻嘻,好玩!好玩!嘻嘻嘻嘻……」容姑憐惜的注視著她,低聲道:「我已經沒事了!您可以放我下來了!」她落得地來,身子晃了幾晃,才慢慢的站穩了。

    冰兒跳了過來,笑道:「姐姐,你病了嗎?我來扶你!嘻嘻!」她眼神異常的清澈,不帶一絲雜質,笑容也是純淨無比,像是天真的嬰兒。仕進與容姑對視一眼,五味雜陳,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了。仕進低聲道:「這裡恐怕已經荒廢了!我們進去歇一下,我順便助你療傷。」

    穿過牌樓,越過前殿,三人來到了正殿。殿內雜草叢生,地上卻鋪有不少枯草,甚是整齊,似乎有人在此歇息過。正殿內台上供奉著二位湘妃的塑像,四尊侍女塑分立兩側,前台正中擺著一尊黃銅香爐,滿是香灰,上面猶自插滿了燃盡的香尾。除了地上雜亂一點外,整個神台倒甚是乾淨。

    仕進掃了一眼大殿,道:「這湘妃殿恐怕是丐幫弟子平時歇腳之處!嘿,他們倒是虔誠,將神殿弄得亂七八糟,卻還不忘給湘妃娘娘上香。」「湘妃娘娘是什麼人啊?是這兩尊雕像嗎?」容姑詫異道。她一生大半呆在崆峒山四圍,卻是沒什麼機會到外面見識的。

    仕進一怔,「舜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娥皇、女英二妃哭之不從,思憶舜,以淚灑竹,竹盡成斑。至今號湘妃竹……」《湘川記》裡的這段敘述頓時流過了他心頭。他定了定神,笑著解釋了湘妃的典故。容姑聽得津津有味的,冰兒卻側著頭好奇的打量著二妃的塑像。仕進瞧著她,忍不住想道:「若是我去了,她和笑兒會不會也如湘妃娘娘一般,為我灑淚斷腸?」

    冰兒忽地跳了起來,大聲道:「她們哭了!她們哭了!」仕進兩人俱是一楞,抬眼瞧去,兩尊塑像神情果真是淒淒含淚,甚是悲苦。冰兒神情變幻,慢慢的蹲了下去,低聲道:「她們為何要哭呢?我都還沒哭,她們幹嗎要哭啊?」她眼睛中水光閃動,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樣。

    仕進正欲出聲安慰,冰兒卻又咯咯笑了起來,道:「不哭!不哭!我不會哭的!我煉出了解藥,大哥只要一服下,什麼傷都會好的!我為什麼要哭啊!我該高興才是!」她拍著小手,蹦蹦跳跳的,就像個小女孩。

    仕進只覺鼻子一酸,心裡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一樣。他拍拍同樣神色黯然的容姑,低聲道:「你坐下,我幫你運功療傷!」他不敢再瞧向冰兒,連忙收斂心神,運功疏通容姑堵塞淤結的經脈。冰兒跳了良久,又靜靜的蹲了下來,好奇的盯著運功的兩人,乖乖的等了起來。

    約莫一盞茶工夫,仕進吁了一口氣,停住輸送真氣過去。容姑睜開眼睛,感激的笑了笑,瞧向冰兒時,神色卻驀地變了。她搶到冰兒身邊,仔細端詳起冰兒的臉色來。仕進心裡咯登一聲,忙道:「她怎麼啦?」

    容姑澀聲道:「你看看她臉上!」仕進也不顧忌什麼,捧起冰兒俏臉,就著亮光瞧了起來。只見冰兒白嫩的肌膚下,隱隱透著一股灰氣,一條淡淡的灰線蟄伏其中,正是向著她的眉心。冰兒眨巴著大眼睛,瞧著仕進湊過來的眼睛,感覺很是有趣,於是哈哈的笑開了。仕進輕輕放開冰兒,盯著容姑,急道:「她這是何故?」

    容姑語帶沉重道:「灰線接近她眉心了!這說明毒素正慢慢的侵蝕到她五臟六腑深處,一旦到了眉心處……」她頓住話頭,連連搖頭。仕進深呼了一口氣,道:「還有多少時間?」容姑沉吟良久,緩緩道:「她中的毒我根本連見都沒見過,也不曉得毒性蔓延的速度如何!不過,照眼前速度來看,最遲不會超過一個月!」「一個月?幸好還有時間!」仕進鬆了一口氣,但瞧著冰兒綻放的笑容,他心情頓時又變得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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