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喃喃道:「走了?又走了!他總是喜歡躲著人……」她整個人如釋重負般舒了一口氣,但語氣裡卻帶了深深的失望。含笑聞言心中一動,想道:「躲著人?他們二人還真是有點相似,都是一樣的神秘!唉!可惜不是同一人……」
兩人都癡癡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噓——」含笑忽地低聲道:「窗外有人!小心了!」冰兒霍然一驚,很快便鎮定道:「娘子,沒事的,沒事的!夢裡的事情當不得真的!快睡吧!你剛才可真是嚇了為夫一大跳,恐怕整個客棧都被你吵醒了!唔……睡吧,夜深了!」她的聲音甚是低沉,就像男子發出來的一樣。
含笑怔了一下,馬上接過話來,裝著驚惶道:「相公,可是……可是夢裡的情形真的非常可怕!……」兩人一唱一和的絮絮低語著,聽上去就像一對半夜夢中驚醒,互相安慰著的恩愛小夫妻。
待得窗外沒了聲息,含笑才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好了,人已經走了!」黑暗中,冰兒忽地撲哧的笑了一聲,低語道:「剛才可真逗!嘻嘻嘻嘻!」含笑挽起冰兒小手,也不禁宛爾。兩人無形中又親近了幾分。
半晌,含笑讓冰兒躺下休息,自己卻靜悄悄的挪到了房門前。她終究還是不放心,於是貼著門縫傾聽起門外的聲息來。聽了許久,卻只有房客們此起彼伏的鼾聲與庸懶無力的蟲鳴,似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雷打不動。
含笑笑了笑,直起身來。她正欲退開,耳邊卻傳來了些微異響。她心頭凜然,忙集中精神,側耳聆聽起來。門外院內隱約有腳步聲,幾不可聞。「我們被發現了!」含笑心中霎時轉過這個念頭,那腳步聲正是衝著她們而來。
含笑拍醒冰兒,低聲道:「你身子如何?能行動麼?看來情況不大妙哦!」冰兒勉力撐起身子,低聲道:「我能行的!你放心好了!」她手臂瑟瑟發抖,竟是一陣發軟。手中傳來的震顫讓含笑感慨不已,她低聲道:「好了!不要硬撐了!我來背你!咱們找個機會,馬上衝出去,他們未必能攔得住我們!」
冰兒沉默片刻,道:「我的皮囊呢?呆會說不定用得上!」她伏到含笑背上,心裡卻是五味俱陳,複雜難明。知道事實真相的她,對仕進跟含笑之間的關係多少會有些想法,只不過沒有形諸於外而已。
到得窗口,含笑越來越感覺到不安,腳步聲已經消失了,外面恢復了一片寂靜。但這寂靜卻如大錘般輕輕的敲擊著她的心房,給她以沉重的壓迫感。
冰兒低聲道:「你確信外面有人?」含笑輕輕頷首,沒有出聲。她腦子飛速的轉著,想著種種的可能性與應對的措施。「我們對付不了他們,是嗎?」冰兒又問道,她很是冷靜,聲音裡沒有絲毫慌亂的跡象。
含笑想了想,退回到床邊,低聲道:「你大哥說了,那些人俱是一流高手,非是我們能敵!不能力敵,便只有智取了!若是能讓客棧亂起來,我們或許有有機會趁亂脫身!不過……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傷害無辜?」
冰兒道:「要造成騷亂很容易,你只須如此如此,保證整個客棧都會沸騰起來!」含笑遲疑一下,道:「可是……可是……」她頓了頓,終於下定決心,沉聲道:「好吧!我們行動必須迅速,他們說不定隨時都會進來!」
含笑將冰兒放回床上,摸索著在桌上找到了油燈。她將火油小心灑在桌上,再把附近的東西悄悄的搬空,然後背上冰兒,再在外面披上黑色披風。
待忙完這一切,冰兒才悶聲道:「可以行動了!」她藏在披風之下,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她覺得跟含笑之間配合得越來越是默契,但這卻是她下意識裡極力躲避的事情。
含笑掏出火折子,卻又停了停,取出一錠銀子,扔到床上。她背著冰兒,將桌子點燃。撲的一下,火苗霎時冒了起來。「救命啊——著火了!大事不好了,著火了——救命啊——」含笑尖聲叫了起來。
就如同一塊大石砸進了平靜的湖面,不消片刻,整個客棧都沸騰起來,撻撻撻撻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尖叫驚呼之聲騰的一下爆發開了。房間內,火勢越來越大,雖然只是一張桌子,但自外面瞧去,房內卻是熊熊一片,不時有煙霧自門縫竄出來。
含笑手持長劍,守在門口。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人大步跨過門檻。含笑想也不想,刷的一劍刺了過去。那人只覺一陣冷意襲來,不由得大驚失色,生生撤步退出房外。一時之間,竟無人敢步入房內。
過得半晌,終於有人大呼小叫著衝進了房間。含笑這回卻沒有出手,她根據腳步聲,判斷出來人只是普通人。況且她也正需要這些人做掩護。
待進來多得兩三人,含笑隨手將一張凳子砸向窗戶。啪的一聲,那凳子破窗而出,與此同時,含笑也自大門處竄了出去,倏地混進了院內雜亂的人群中。她瞥眼掃了一下,便瞧到十數名氣度非凡之人都瞄向了窗戶破開處。
「成功了!」含笑暗喜,馬上低下頭去,慢慢自人群中擠了過去。冰兒身形苗條,伏在她背上,兩人合在一起並不顯得如何突兀,一時竟無人注意到她們。
天色漸漸的明瞭,含笑跟冰兒在大街小巷裡躲躲閃閃著。沉默了許久的冰兒出聲道:「我們應該盡快出城,離他們越遠越好!」
含笑微微笑了,低聲道:「在城裡可能會比較安全一點!人多的地方他們或多或少會有點顧忌。你的傷勢還沒有大好,不宜勞頓顛簸!等街上人再多一點,我們再換個客棧,好麼?」
冰兒心裡認同含笑這話,卻還是小聲嘀咕道:「說不定他們正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呢?」兩人這時穿過了一條小胡同,越過一個早起賣著熱乎豆腐的老頭,循著厚實斑駁的方磚高牆轉過一處街角。含笑停住腳步,苦笑一聲道:「你真是聰明!這都讓你猜中了!」
空曠的大街上,智空等人正好整餘暇的等著她們二人。晚上含笑的驚叫聲雖然驚動不了多少人,但落在智空耳裡,卻免不了起疑心。他一方面派人窺探,另一方面則私下盤問了一番店小二。聽得小二的描述,智空即刻知道了仕進正是那傷了他的少年。正是因為顧及仕進,他們沒有馬上衝進房裡,這才給了含笑兩人可趁之機。
智空仍然蒙著臉孔。他盯著含笑,心裡卻道:「原來是這峨嵋派的小丫頭!怎麼她跟那小子扯上關係了?真是奇了!」他揮了揮手,鄭萬里於是道:「小丫頭,跟你們在一起的那小子呢?」智空在意的只是仕進一人,無論如何,讓自己的陰謀在江湖上流傳開來可不是一件好事。
冰兒掀開頭上的披風,露出頭來,衝著鄭萬里嚷道:「什麼小子不小子的,糟老頭子,你說話可得客氣一點!」她正憋悶得慌,便忍不住出了聲。「喂,放我下來!橫豎逃不掉了!」
待冰兒站定身子,含笑這才道:「諸位想必都是武林有名的前輩,如此大張旗鼓的為難我們兩個弱小女子,未免有失身份吧!」鄭萬里冷聲道:「明人不說暗話,老夫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小丫頭,識相的就快點回答!」
含笑不軟不硬的答道;「回答什麼?諸位都是前輩高人,卻一上來就問我們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這叫我們如何回答呢?」
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多了起來,瞧到熱鬧,都圍了過來。含笑面容清秀,冰兒雖著了男裝,人卻也顯得俊俏無比,眾人無形中對二人產生了好感,都不約而同的對智空等人指指點點起來。
冰兒瞄了一下人群,瞥見幾個江湖漢子打扮的人。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瞧著智空越來越寒冷的眼神,鄭萬里忍不住一陣心虛。他大手一揮,沉聲道:「廢話少說,將她們兩人拿下!」雖有旁人在場,他們卻是肆無忌憚,旁若無人。
含笑抽出劍來,將冰兒護在身後。雖然知道無法力敵,但真要她束手待斃,卻也是大大的不願意。智空靜靜的站在一旁,在鄭萬里的指揮下,眾人分出五六人攔住群情洶湧的行人,其餘人等都圍了上去。
郭冷幾人早就認出了冰兒,這時都不情不願的步了上去,鐵勝男還一直向冰兒打眼色。冰兒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她笑嘻嘻的瞧著眾人,忽地從懷裡掏出一方木牌,高舉過頂,大聲道:「玄木令在此,誰敢上來?」
在場的所有江湖中人盡皆嘩然,鄭萬里也遲疑著瞄向了智空。「武林盟主無空方丈曾對全天下英雄明言,玄木令所到之處,任何人不得有絲毫冒犯,天下英豪,俱是明證!言猶在耳,今日諸位想要為難我們,那得先問過少林答不答應!」冰兒嬌笑著道。她一直都只將那玄木令當做玩物,時至今日,她才醒起它還有這般用處。
智空猶豫半晌,馬上沙聲道:「拿人!」他親自朝含笑行了過去。瞧著人越來越多,他決定不再拖延下去,準備速戰速決。含笑一振三尺青鋒,筆直的指向智空,氣勢上分毫不弱於對手。她也不回頭,低聲道:「它只是那人托情寄思之物,不該用在其他地方的!」語氣裡隱隱有責備之意。
冰兒垮著一張臉,嘟囔道:「試試總無妨吧!哼,想不到這武林盟主,天下第一連唬人都嚇唬不了,可笑,可笑啊!」她笑了幾聲,又道:「喂,看情形我們是逃不了的!不如就省點力氣,投降算了!」
含笑沉聲道:「力戰不敵,我是無話可說,但如果連努力都不肯努力一下,那真是枉生為人了!」「好骨氣!」智空讚了一句,伸手抓向含笑。那彎曲如鷹爪般的五指眨眼間便觸及了含笑肩膀,那手上暴起的青筋,那因用力過度而顯得發白的指節,那瞬間騰起的凌厲氣勢,無一不在宣示著這一招的的威勢。
含笑不慌不忙,撤步沉肩,反手一劍撩了起來,刷的一聲掠過對手胸腹,堪堪逼退了對手。她接著一招金針渡劫遞了過去,直扎對方脅下章門。智空伸手一抹,撥開利劍。
過得兩三招,智空不由得暗暗震驚,心想:「這小丫頭武功增長如此迅猛,才半年不見,竟到了如此境地!來日必定是一大勁敵!」念及此層,他不禁殺機暗起,下手更是凶狠,不消片刻,含笑已是捉襟見肘,難以為繼。
冰兒正苦著一張臉貼牆而站。瞧著節節敗退的含笑,她的心不由得懸在半空,甚是擔憂。雖然她對含笑感覺很複雜,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兒敵意,但含笑當真遇上了危險,她還是焦慮萬分的。
此時人一波接一波的湧了過來,厚厚的人牆將整個十字路口堵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本來圍觀者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武林中人寥寥可數,但自冰兒那玄木令三字出口之後,不過十數息的工夫,無數的剽悍豪傑紛紛從不知哪個角落冒了出來,叫囂著各種口號撲了上去。玄木令就像是一塊充滿磁力的大磁石,眨眼間就將無數貪婪的飛蛾深深的吸引過來。
鄭萬里讓手下眾人圍成了一個半圓,輕鬆抵擋住了來人的攻擊。雖然人越來越多,但多是微不足道之輩,倒沒讓這些一流高手費什麼勁。現在情形就是,智空如何才能擊倒含笑。只要做到這個,眾人便可以帶著二女揚長而去,根本可以無視其他人。當然,這也會在江湖上掀起嘩然大波,畢竟第一次有人觸犯了無空跟玄木令主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