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第三卷:紛亂塵世間 第三十九章 慕濡之情
    叮的一聲,含笑只覺一股大力衝來,手中劍差點便拿捏不住,要脫手而去。智空一指飛出,恰到好處的彈在了劍身末端。他冷著眼,閃電般欺近含笑,大手蒲扇般的掃了過去,招式裡滿是秋風掃落葉似的肅殺氣息。

    雖然含笑武功並不算弱,比起大多數江湖中人而言,她遠超他人;但招式遞到一半,智空已是冷冷的笑了。他知道自己贏了,他甚至可以想像眼前這嬌滴滴的小姑娘中招重傷時的痛苦的表情。

    如智空所料,含笑只來得及避開要害,卻無法完全閃開這一掌;但出乎智空意料的是,她那蕩了開去的長劍又突然轉了回來,正等著剖開他的胸膛。智空甚是惱火,卻不得不斜繞一步,避開這一殺招。

    這一閃讓,頓時使含笑死裡逃生,那掌沿堪堪掠過她的肩膀,那肩膀霎時一陣辣痛,隨即轉為麻木。智空冷哼一聲,一指點倒了再無還手之力的含笑。情況不如自己預料一般上演,這不免使得他大為不快。

    「帶她們走!」智空悶聲道,轉身便欲離去。冰兒扶住含笑,心中大呼不好,卻是無能為力。外圍的江湖人物還在大呼小叫著,卻仍是攻不進***裡。老百姓們早就躲到老遠,偷眼瞥視著。眾人中分出兩人,大步奔向含笑跟冰兒,準備帶著兩女撤退。

    「大膽!」一聲沉喝平地而起,就像是敲在心頭上一般,所有人身子都不由得震了一下,智空輕快的步伐也倏地滯住,停下了。那奔向二女的兩人突然倒飛三丈,撞進了人堆中,人群嘩的一下倒了一大片。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被撞倒之人也只是哇哇叫了兩聲,便馬上倒吸冷氣,閉上了嘴巴。他們都將目光集中在了含笑跟冰兒旁邊一人。含笑俏目圓睜,薄薄的紅唇輕輕翕動著,滿臉的不可置信,連自己身上的穴道什麼時候解開都不曉得。

    出聲之人身著黑袍,臉套面具,渾身的氣勢逼人。瞧著那人冷冷的眼神,不少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哇,玄木令主!」「天哪!玄木令主!」「真是玄木令主!」……沉寂的場面維持了半晌,人們開始竊竊私語,小聲交換著各自的驚訝。

    智空緊緊盯著那人,瞳孔倏地收縮,眼裡透著冷光。他此時就像是凶暴殘忍的野狼,突然間遇上了自己的天敵,瞬間變得謹慎而冷靜起來。鄭萬里等人慢慢的圍到了智空身邊,忐忑不安的等著事情的變化。

    那人沉默了良久,終於出聲道:「兩個小姑娘我留下了!滾吧!」他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與決心,但所有人聽在耳裡,卻絲毫不覺得刺耳,彷彿事情本就該如此。冰兒開始大喜過望,但此時卻顯得有些驚疑不定。含笑臉色也黯了下來。兩人都聽出了來人聲音有異,根本自己想像中那人。

    「準備撤退!」智空低喝一聲,整個人便如離弦的箭般竄向了那玄木令主。他腳尖點在街上堅硬的方磚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小洞,微風拂過,揚起了陣陣粉塵。眨眼間,他已近到玄木令主身邊,這時他全身功力也已蓄滿雙手,氣勢到了極點,只待最後石破天驚的一擊了。

    嘿的一聲,智空雙掌平平推出,動作緩慢而悠長,就像身前有著一堵沉重的厚牆一般。所有人都感覺呼吸困難,便要喘不過氣來,似乎這厚牆正在壓往自己身上。「這人肯定是假的!那人中了如此劇毒,不可能還活在世上!假的——」智空心中嘶喊著,真氣狂吐出去,直直擊向了那玄木令主。

    雖不相信來人真是玄木令主,智空心頭卻仍是沉甸甸的。他瞧著那人眼神裡的嘲弄之意,瞧著那人輕輕抬起了手掌,瞧著那人雙手迎向了自己雙掌,然後又瞧著四掌觸在一起,瞧著自己離那人越來越遠,似乎是自己像羽毛般的飄了起來,沒有一絲重量。他身子一陣寒冷,眼前一陣發黑,差點便要暈過去。

    說起來話長,其實不過一瞬間的事情,眾人只見智空衝向玄木令主,兩人對了兩掌,然後智空便像沙包一樣倒摔回來,而對方穩如磐石,動也不動一下。鄭萬里驚駭不已,躍身而起,一把抱住了智空。他落得地來,轉身就上了附近的屋頂,幾個起落間消失在了街巷裡。其他人也早已奪路而逃,人們都震驚於玄木令主的出現,對於他們倒沒有什麼阻攔。

    玄木令主轉眼瞄向二女,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轉,隱約透著戲謔的神色。他兩手一抄,將兩人提在手裡,便即刻飛掠而去,轉瞬間不見了人影。街上聚集起來之人紛紛議論著,也慢慢的散開了。

    「然後呢?她們兩個呢?……」一條偏僻陡峭的山路上,仕進急不可待的問道。他身邊正是那玄木令主。不過那人此時已卸下了面具,露出一頭的白髮蒼蒼與滿臉的皺紋。他肩上扛著郝強,臉上滿是笑意。

    「喂,你倒是說呵!她們受傷了嗎?要不要緊?」仕進吼道。他身邊的老頭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為何如此緊張?莫非那裡面有一個是你的小媳婦?或者兩者都是?哈哈,娃兒,你眼光真的不錯哦!嘖嘖,兩個小姑娘都嬌滴滴的,水靈極了!你有福氣啊!哈哈哈哈……」

    仕進啞住了,臉上卻有點發熱。「你胡說什麼?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辯了兩句。老頭又笑了幾聲,終於道:「我看她們身上帶了你的東西,想著肯定跟你有點干係,所以就救了她們!之後,嘿嘿,我出來是為了這個混蛋小子,聽說他就在附近,我自然不能在那兩個小姑娘身邊多待,所以治好她們身上的傷,就搶了你的……嘿嘿,玄木令,是吧!就跑了!然後,你都知道了!」他拍了拍沉睡著的郝強,裂嘴笑了。

    仕進氣急敗壞道:「你竟然扔下她們跑了?你難道不知道那些人還在附近,隨時都有可能發現她們麼?而且,這令牌是我送給她們的禮物,你為何要搶了?真是為老不尊!」

    老頭尷尬的笑道:「嘿嘿,我不想在江湖中人面前拋頭露面,就借用一下你的身份,有這個令牌逼真一點!呵呵,你別說,感覺還真是不錯!這個武功天下第一還真能嚇唬到不少人!雖然搶小姑娘的東西是有點難為情!呵呵!」

    仕進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沒好氣道:「將木牌還我!」「再借我玩幾天嘛!」老頭笑嘻嘻道。仕進悶聲道:「我要回去找她們二人!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再遇上你?還是現在就給我吧!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東西!別的可以給你,這個可不行!」

    老頭臉色一肅,略帶歉意道:「對不起!」他將木牌遞給了仕進,又正色道:「不過,你現在要跟我走!」瞧著仕進不解的眼神,他接著道:「剛才你跟那小瘋子打架的時候,我瞧得分明,你身子出了毛病,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小毛病!我得帶你去瞧大夫!」

    仕進苦笑道:「算了!我這傷不是一般的大夫能醫治的!」老頭道:「我帶你看的可不是一般的大夫!相信我!你這不過是重傷之後留下的遺患,雖然有點難辦,也不是沒有機會!我找的那大夫肯定能尋到方法的!」

    仕進驚喜道:「當真?」他馬上又垂下頭去,沮喪道:「你的那位大哥也給我看過傷勢了,他雖然給了我許多幫助,不過也說了,我是無法完全恢復的!」

    「我大哥?你……你說什麼?」老頭驚呼道,神色間滿是詫異。仕進將遇上那瘋瘋癲癲的老頭之事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絲毫沒有遺漏。他本來對恢復武功完全失去了信心,現在卻不由得燃起了些許希望,當然不敢有所隱瞞。

    老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喃喃道:「原來他也有清醒的時候!唉……無名?……忘記?哪有這麼容易啊!」他定了定神,苦笑道:「很抱歉,一直沒有告訴你關於他的事!不過你放心,他雖然對醫術略有研究,不過比起那位大夫來,卻是差了千萬倍!你的傷勢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仕進聽著老頭話裡篤定之意,不禁一陣大喜。驚喜過後,他忍不住問道:「事到如今,你總該將真相告訴我了吧!」思及往事,他不禁滿懷感傷,聲音也變得低落起來。

    老頭沉吟不語,神色間變幻不定,似乎在做著一個重要決定。良久,他歎息一聲,環顧一下四周,指了指一方岩石,道:「我們到那裡休息一下!嘿,也該是時候了!」

    坐定下來,仕進忐忑不已,懷揣十數年的謎團眼看就要揭曉,他心情甚是複雜,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了。老頭盯著仕進,仔細瞧著,神情裡既是欣慰,又是感慨。他低聲道:「當年你才不過那麼一丁點,如今卻已長大成人!世事如棋,變幻莫測啊!我聽說了你的傳聞,力敵武林六絕,大敗對手,叱吒江湖,哈哈,真是了不起!了不起!換了是我,最多能對上一個半而保持不敗,你卻擊敗了三人!事實上你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嘿嘿,我為你自豪!打心底裡,真的!」

    仕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沒有你當年的引導,我也走不到今日的地步!」老頭歎息一聲,伸出滿是皺皮的大手,輕輕拍著仕進肩膀。仕進只覺心頭一陣溫暖。側臉瞧著老頭眼神裡的慈愛之意,一股慕濡之情油然而生,他忍不住有撲進老頭懷裡的衝動。遲疑了一下,仕進緩緩的抱住了老頭,將頭埋進了老頭胸膛。這一剎那,他不是那個叱吒江湖的玄木令主,不是那個飽經患難的少年,而只是一個寂寞寒冷,渴望長輩溫暖的孩童,僅此而已。

    老頭輕輕撫摩著仕進的頭,對他的舉動不感絲毫詫異。「孩子,你知道嗎?你雖然武功當世無敵,但……事實上你卻沒有多少快樂的日子!唉,是我虧欠了你!當年我若不帶走你,或許你只能成為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你會有許多開心的回憶,你會活得比現在快活許多!若是能重新選擇,孩子,我想,我會放棄!想通了,一輩子孜孜不倦的追求,其實不過是鏡花水月,過眼雲煙,根本毫無意義!嘿,毫無意義!」

    仕進輕輕坐起身子,低聲道:「我現在也過得很好!你不用自責。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從來無人敢說自己沒有一絲煩惱!如果真能重新選擇,我還是會選同樣的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容不得你後悔了!況且,呵呵,換個角度看,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不同的闡釋,所有的不如意當中也蘊涵了開心快活。仔細一想,老天還真的沒有虧待於我!呵呵!」他展顏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整個人顯得明亮起來。

    老頭道:「你想得開就好!你本性善良,總習慣將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如此,或許也是你的福氣吧!我一生孤寡,能在臨老前遇上你這般乖巧的孩兒,嘿,想必老天也不曾薄待於我!夫復何求,夫復何求哪!」他感歎一聲,快活地笑了。

    仕進只覺胸膛間熱乎乎的,鼻子有點發酸。他吸了一下鼻子,笑道:「快點說出真相吧!這疑惑我都憋了十多年了,心裡難受啊!」

    老頭沉默半晌,似乎陷入往事的追憶當中。「事情說來話長,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沉吟半刻,終於低聲道了起來。「就如同許多平凡的江湖故事一樣,我年少時候,技藝初成,就雄心勃勃的踏進了這波濤洶湧的江湖。嘿,那時候我跟你現在一般年紀,年少輕狂,總想著如何揚名立萬,懲奸除惡,行俠仗義,最後抱得美人歸來。很可笑是吧,可是哪一個初涉武林的少年不是一樣的想法呵?」

    「我可不是這樣想的!」仕進打趣道。老頭沒好氣道:「去去去,別打斷我的話!」他想了想,又接著道:「那時候的江湖黑白間雜,到處是血雨腥風,稍不留神就會闖出大禍,惹下殺身之災。嘿嘿,不過那可嚇不到我!論武功而言,當時已經很少人能及得上我,這點可不是吹牛哦!除去幾個有名的高人前輩之外,我闖蕩了幾年,還真沒碰上過對手!」老頭臉有傲色,甚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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