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雖都盡力壓低了聲音,便連仕進剛才那一下斷喝也只針對林中飛一人,但畢竟已是深夜,萬籟俱寂,少許聲音都會造成很大響動。屋外慢慢的有了聲響。仕進皺了皺眉頭,問道:「誰告訴你那玄木令裡藏有秘密?」林中飛渾身打了個激靈,頓住了笑聲。他畏懼地瞄了仕進一眼,道:「我……我是從一名朋友口中得知的!他說得信誓旦旦的,不似做假的模樣,所以……所以……」他吶吶著不敢將話說完。
仕進聽著外面聲音越來越大,於是對冰兒道:「冰兒,點了他的暈穴,帶他出去,扔他到大街上!他已經身受重傷,這輩子算是廢了,你就不要為難他了!知道嗎?」冰兒瞥了含笑一眼,嘟囔著道:「為何要我去嘛?那不是還有個人嗎?」她雖不情願,卻還是一指點暈了林中飛,提了起來。
瞧著冰兒閃身出了屋去,仕進微微抬眼,對含笑道:「你……你還是回房歇息吧!已經沒事了!」含笑轉身行向房門。剛踱得兩步,她回過身來,瞄著躲在陰暗角落裡的仕進,猶豫著問道:「你……你的傷真的沒事嗎?」
仕進擺手道:「沒事!怎麼可能有事呢?沒……咳咳咳咳……」他沒說幾句話,便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他伸袖摀住嘴,彎下腰去,悶聲咳嗽著。那身子抖得甚是厲害,瞧上去非常辛苦的樣子。含笑擔心著道:「你這還叫沒事嗎?」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對於眼前這奇怪的人,含笑根本不曉得該以何種態度對待。
仕進咳嗽漸漸的緩了下來。他放下袖子,瞥了一眼,然後淡然道:「不過是一些舊傷罷了!也沒什麼打緊的!你還是回去休息吧!」含笑卻是瞧見了那袖子上的斑斑血跡。她張了張嘴,終於沒有出聲。
冰兒這時急匆匆的竄了進來,對仕進道:「大哥,出事了!出事了!」她口中說著出事,嘴角卻是掛著笑意。她瞄了含笑一下,忽地笑嘻嘻道:「這位妹妹,看來你的魅力挺大的嘛,人家居然追了上來!嘿嘿,你道我剛才在外面見到了何人?」含笑納悶著道:「誰追了上來?你又看到了誰?」她驀地醒悟道:「莫非……莫非是白天那些人?」
冰兒嬌笑道:「妹妹真聰明,一猜便中!呵呵,他們正朝著客棧趕來呢!好像多了幾個高手,氣勢十足呢!」含笑還未答話,仕進已是霍然起身,沉聲道:「馬上收拾東西!我們趕緊離開這個客棧!來人不是你們兩個對付得了的!」仕進雖然不能動武,那種對氣勢的感應能力卻絲毫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敏感。來人雖只剛剛靠近客棧大門,他已是感覺到了。
冰兒小聲道:「他們又不是來找我們的,幹嗎要走嘛?」仕進瞥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只回到了自己房內。冰兒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悶聲不吭的來到院中。含笑瞧著一臉蒼白的仕進,不由得感激道:「謝謝!」
仕進淡淡笑道:「白天我們阻礙了他們的事,誰知道他們是否會報復?還是小心一點為妙!」三人來到後院高牆下,含笑先縱身躍了上去,冰兒低聲對仕進道:「大哥,我也上去了!」仕進卻道:「你們都上去了,那我怎麼辦?我現在可上不去!」冰兒一怔,才低下頭道:「大哥,我都忘了!對不起呵!可是……可是我沒辦法帶你上去!」
含笑遲疑了一下,騰了下來。她道:「讓我來吧!」她提著仕進腰帶,腳尖一撐,登時飄了上去。冰兒一跺腳,也悶聲躍上牆去。出到外面,含笑鬆開手。仕進怔怔的出神了。他忽地苦笑一下,道:「我們走吧!要盡快離開這裡才行!」
三人剛行得幾步,仕進驀地低聲道:「且慢!噤聲!」他當下閃身貼近了牆壁,隱進了黑暗當中。含笑與冰兒也有樣學樣,跟在了仕進身後。冰兒對仕進是言聽計從,即便是此刻他武功全失。含笑雖心存疑慮,但仕進的表現總是出人意料,她一時間也只好聽從了他的安排。
過得半晌,黑暗中還是一片沉寂。含笑忍不住想出聲,她櫻唇剛啟,還未來得及出聲,仕進已是一把摀住了她的嘴巴。含笑只覺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在自己嘴上,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不禁楞了一下,但馬上便一把扯下了仕進之手。含笑感覺自己臉上熱辣辣的,心頭頓時湧起了一陣羞怒。
正在此時,寂靜中慢慢的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含笑心裡一凜,登時不敢再出聲。那腳步聲忽地停了下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低聲道:「大哥,你說上頭如此在意這麼一個女娃兒幹嗎呢?她值得我們如此大費周章嗎?」「閉嘴!咳咳!你忘了?這女娃兒美若天仙,我們公子可是朝思慕想!我們只管好好守住這裡,不讓她逃了便是!多餘的事不用你操心!」另一人輕咳兩聲,阻止了先前那人說下去。先前那人含糊著嘟囔了幾聲,也不再說話了。
仕進輕輕吁了一口氣,慢慢的走了過去。冰兒正焦急著想跟上去,含笑卻拉住了她。含笑自己也是納悶,但她知仕進此舉定有他的用意。仕進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虛浮,正像個標準的普通人。他邊走邊苦笑,心中道:「半年的努力,想不到今日一天之內就花得差不多了!莫非跟在她們身邊自己便沒有安生日子過?嘿嘿,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黑暗中那兩人卻都全神貫注的盯著仕進。他們自是瞧出了仕進不像身具武功的樣子,但他們卻不敢絲毫大意。那聲音沙啞之人低聲道:「大哥,要不要通知其他人?半夜三更的,這人出現得有點奇怪!」另一人擺擺手道:「不急,此人瞧著也沒什麼可怕的,小心一點就是了!」
仕進筆直的行向兩人。他頓住腳步,忽地小聲笑道:「兩位可是在此等人?」那大哥警惕著沉聲道:「此話何解?閣下是誰?」那聲音沙啞之人對他附耳低聲道:「聽黑山五虎回報,那女娃兒身邊跟有兩人,很是古怪。這只怕是其中之一!大哥要小心了!」
仕進嘿嘿笑道:「兩位守在此處所為何意,在下只怕能猜出八九成!不過在下的來意,兩位可知道呢?」他背手而立,樣子甚是悠閒。那大哥心頭一凜,道:「閣下有何見教,便請明示吧!」
仕進沉吟半晌,笑道:「兩位來此為的是那位峨眉派的張姑娘,在下這話說得可對?呵呵!」那兩人也不出聲,只緊盯著仕進,卻已是全身蓄勢,便待猛然出擊。仕進輕輕搖手,笑道:「在下此番來可不是為了和兩位打架的!再說了在下不過一介凡夫,兩位隨便一根手指都能將在下擊倒!呵呵,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打架是要不得的!」
仕進頓了一頓,瞥了兩人一眼,嗤的一下笑了出來,道:「想不到在下竟能將兩位高手嚇成這樣!真是痛快!哈哈哈……」兩人臉皮一陣燥熱,那聲音沙啞之人怒道:「你也不瞧瞧自己是誰!想嚇到我們,哼,簡直癡心妄想!」那大哥道:「閉嘴!跟這種人吵什麼?」兩人這時戒心不由得放下了大半。
仕進呵呵笑道:「無論如何,在下還是再要說上一句,峨眉那位張姑娘托我給兩位帶個口信。」那聲音沙啞之人急聲道:「什麼口信?」仕進詭異的笑道:「她說了,她此刻已到了……到了……」「到了哪裡?」兩人都不禁探身傾向了仕進,想著聽得清楚一點。
仕進低聲道:「她已到了兩位身後!嘿!」兩人大吃一驚,都倏地轉過頭去。仕進這時身子動了。他腳步一跨,兩手同時並掌如刀,砍向了兩人脖子。那聲音沙啞之人登時應掌而倒,那大哥反應卻甚是敏捷,一見身後無人,便馬上醒悟中計。他腳步一錯,立時左挪一步。仕進這一掌頓時落空。
那大哥霎時扭轉身來,仕進卻冷哼道:「陪你兄弟睡一覺吧!」他手腕一折,手掌立時拖了回來,結實的斫在了這人頸上。那大哥身子晃了一下,緩緩的軟了下去。仕進身子一個踉蹌,差點便要摔在地上。含笑跟冰兒急忙跑了出來,扶住他。冰兒急聲道:「大哥,你怎麼啦?不要嚇我呵!」
含笑也是關心的盯著仕進。雖然黑暗中瞧得不甚清楚,含笑卻看得出來,這兩人武功極高,一對一她自己也沒有必勝把握,何況是兩人。仕進雖是取了巧,但能在不驚動他人情況乾淨利落的擊暈兩人,這份本事確是驚人。
仕進摀住胸口咳嗽兩聲,道:「快走!他們馬上就要來到此處了!」冰兒攙扶著仕進,含笑跟在一旁,三人連忙快步奔出了這漆黑一片的胡同。出得胡同之後,瞧著空曠的街道,冰兒問道:「大哥,這……我們該走哪裡?」仕進頭慢慢的垂了下去。他含糊著道:「去……回去……客棧……」話沒說完,他聲音便頓住了!冰兒壓著聲音急道:「大哥,大哥,你不要嚇我呵!我們該往哪裡走?你醒醒啊……」
含笑卻沉聲道:「我們回客棧去,從正門回去!」冰兒呆了呆,馬上一把抱起仕進,快步掠了前去。含笑跟在她身後,四下警惕著。她瞄了冰兒背影一眼,想道:「這女子倒是果決!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嘿,那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剛才傷重得便要昏迷了,卻還能判斷出返回客棧是最好的途徑!當真了得!」
客棧前方果然無人。含笑自冰兒手中接過仕進,又翻進了裡院。此時客棧靜悄悄一片,前面的響動一息,人們便又慢慢的進入了夢鄉。來人都是武林高手,高來高去之下,倒是沒弄出半分響動。
一進到房裡,冰兒便一把搶過仕進,摸索著找到了床,輕緩的讓仕進躺下。含笑不禁啞然失笑。但她隨即想道:「奇怪了!剛才將他抱在懷裡,我為何沒有半分排斥呢?嘿嘿,這般危急之下,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原是無須理會那麼多的!哎……我為什麼要想這些呢?真是莫名其妙……」
兩人靜靜的在黑暗中守著仕進,聽著外面的聲響。那些人顯然想不到他們傷了人之後還敢留在客棧裡,都沒有再次出現。漸漸的天色微明,本來沉沉昏迷的仕進卻驀地咳嗽起來。冰兒忙撫著仕進胸口,幫著他順過氣來。她急聲道:「大哥,你醒醒啊!不要嚇我!」聲音裡已是帶上了泣音。
仕進咳了良久,忽地挺直身來,哇的一下噴出一口鮮血。他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瞧見冰兒那惶急的俏臉。他轉眼過去,含笑也盯著他,眼神裡帶著淡淡的擔憂。冰兒驚急著問:「大哥,你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的傷還沒好嗎?」她滿臉悔恨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累得你如此的!嗚嗚嗚嗚……」說著,冰兒伏在仕進身上,嗚嗚的哭開了。
「傻丫頭,關你什麼事?嘿嘿,我命硬得很,還死不了!乖,不要哭了!」仕進拍拍冰兒肩膀,對含笑道:「那些人武功都高得離譜,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看你還是化一下裝,免得出事!」他臉色蒼白,精神卻甚好,彷彿這傷沒半點影響一般。含笑不禁點了點頭。她本來處世獨立,事事依靠自己,這時卻下意識的聽從了仕進的話。
冰兒抽泣著抬首道:「大哥,你真的沒事嗎?我……我真的好害怕!我哥哥去了,我在這世上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你記得不要丟下我呵!」仕進歎息一下,輕輕撫摩著冰兒秀髮,一時癡了。含笑瞧著他溫柔的動作,不由得別過臉去,心頭一陣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