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的一聲,含笑收劍回鞘。她轉臉瞧向仕進,正想說些什麼。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端是鬼哭狼嚎,無比的難聽。含笑心頭一凜,卻只見冰兒滿臉笑容,甚是得意。仕進淡淡笑道:「你給他們下了什麼藥?看來還挺慘的嘛!」
冰兒吐了吐香舌,笑嘻嘻道:「那是他們不頂事!要是用在大哥身上,保證一點事也沒有!嘻嘻嘻嘻……」仕進忽地沉默了。他低下頭去,攤開手掌,輕輕握了回來。他低歎道:「如今真讓我沾上了你的藥,只怕叫得比他們還難聽呢!嘿嘿!」仕進抬起頭來,悠悠的望向遠方,神色間甚是落寞。
冰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笑容一斂,蹲下身去,抱起了仕進胳膊,小聲道:「大哥,你不要難過了!都是冰兒嘴笨!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不讓我惹事,我就乖乖的什麼都不幹!我會很聽話的!」
仕進掙了開來,慢慢站了起來,向前行了兩步。他回頭朝一臉惶恐的冰兒笑道:「呵呵,你要記住你的話哦!我現在是個廢人,一切都要靠你了!」含笑瞧在眼裡,不由得一陣困惑。冰兒蹦了起來,大聲道:「得令!咯咯咯……」她擺出一副士兵恭聆長官教訓的樣子,但馬上就大笑了起來。
含笑瞧著冰兒笑得如此燦爛,心頭忽地湧過一絲羨慕。她黯然想道:「什麼時候自己也能無憂無慮的笑一回呵?」她道:「兩位,既然事情已了!請恕小女子告辭了!」話雖如此,但想起天涯茫茫,含笑一時竟呆住了。
含笑忽地想起當初醒來之時,雷正剛對她所說之話:「……你傷勢極重,在我這足足待了三個月。你的師門……你回去的時候只怕事情會有些變化!你要有心理準備!……」她已經預想過最壞的情況了,哪知道回到峨眉之後,事情比她想得更加糟糕。本來對含笑疼愛有加的慈真師太竟會板起臉來,當著全峨眉上下宣佈逐她出峨眉門牆。
本來以為有了玄木令主的消息,可以尋到他,好好說說自己心中的苦悶,但含笑沒想到,結果竟是現在這般情形。她呆呆的想道:「我該去哪裡呢?峨眉是回不去了!家也沒了!我該去哪裡?我能去哪裡?」
仕進見含笑要走,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忽地醒起含笑記住的那人並非現在的自己。他忍不住道:「且慢!你不要走!」含笑回過神來,奇道:「閣下還有事嗎?」冰兒也滿臉狐疑的瞄向仕進。
仕進沉默半晌。他轉過頭去,臉皮一陣抽搐,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玄木令主的消息嗎?我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含笑楞了一下,還未出聲,那邊冰兒卻驚叫道:「大哥,他……他不是……」她左右瞄了一下,終還是沒將那話說完。
仕進歎息道:「你道他會那麼容易有事嗎?姑娘,你若想知道他的情況,就儘管……儘管隨我來吧!」他也不多說,慢慢的沿著官道前行。冰兒呆了一呆,馬上牽起馬跟了上去。含笑呆在原地許久,終於也追了上去。
到了城鎮,冰兒立刻買了幾套衣服。仕進一直都沉默著。換過衣服後,仕進頓時變得清朗起來,雖然樣子還有點憔悴。含笑瞧在眼裡,又是一陣困惑。她心道:「他怎麼如此眼熟?」三人於客棧大堂角落裡坐下。仕進拈起酒杯,轉了兩圈,便仰臉一飲而盡。他又連喝了兩杯,中間毫不停頓。
含笑靜靜的等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道:「你說……知道他的情況,他……他現在怎麼了?」仕進手一頓,定在了半空。他抬眼盯著含笑,眼神深處閃過一絲痛苦。他忽地急速的喘息起來,手摀住胸口,神情甚是痛苦。冰兒嚇了一跳,忙靠了過去,輕輕的撫著仕進後背。她焦急著道:「大哥,你怎麼啦?沒事吧?」
仕進低下頭去。良久,他喘息才止住。他猛地抬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含笑道:「你真的就這麼想知道他的事?要是我告訴你,他死了!你……」含笑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她咬著嘴唇,身子猛的顫抖起來。仕進瞧在眼裡,頓住了話語。他半晌才低聲道:「他此刻沒事,你放心好了!不過……嘿嘿,他跟我一樣,也變成了廢人一個,可算是生不如死!哈哈哈……生不如死哪!」
含笑猛地站了起來,道:「他在哪裡?我去找他!」仕進輕輕按手道:「你坐下來先!嘿嘿,他曾經告訴過我,他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所在,特別是你!」說這話時,仕進神思一陣恍惚。他停了一下,才澀聲道:「他說了,到了能說的時候,我便可以將事情真相告訴你!哈哈,現在還不能說,不能說啊!」
含笑慢慢坐了下去。她深深呼吸一下,冷聲道:「你說的話我半句也不信!」冰兒側坐於仕進一旁,這時也是滿臉的疑惑。仕進哈哈一笑,端起了桌上的酒壺,咕咕的灌了一大口酒,大聲喊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哈哈哈!」他也不理會含笑與冰兒,逕直站了起來,大步轉入了客棧後院。
含笑面紗下的臉色一陣青白。她猶豫半天,終於回到了自己房裡。冰兒卻早已追著仕進進去了。但仕進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冰兒徘徊半晌,才幽幽的踏進了隔壁房間。
是夜,客棧裡一片寂靜。仕進輾轉反側,久不能寐。他喃喃道:「玄木令主已經死了!她心中那個人已經死了!那……我將她留在身邊,又為的什麼?她被峨眉逐了出來,想必是受了我之牽連!她此刻已經無路可去,或許在自己身邊會安全一點!哼,即使半分武功也使不出來,我也能保她周全!……真相真要說出來嗎?不能說的!一說出來,首先冰兒只怕就接受不了!不能說的!玄木令主就讓他永遠死去吧!……」
想著,仕進握緊了拳頭。他驀地心中一動,忙飛快的起身,呀的一聲開門衝了出去。仕進來到冰兒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推開了那虛掩的門戶。含笑聽到仕進的舉動,也迅速的起身掠了過來。
房間裡漆黑一片。仕進卻定定的瞪著前方,寒聲道:「放開她!」黑暗中忽地響起了一陣濃重的喘氣聲。含笑隨後趕到。她慢慢的燃起了火折子,屋內漸漸的亮堂起來。含笑定睛看去,卻只見那太湖林中飛正一臉驚駭的盯著仕進。他挾著冰兒,看樣子是想帶走她。冰兒軟綿綿的垂著頭,卻是昏了過去,似乎是中了迷香。
冰兒本來警惕性甚高,加上渾身毒藥,等閒之輩休想用迷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迷暈她。只是今日她終於找到仕進,半年的奔波勞碌得到了回報,她心裡高興,一時失察,竟中了林中飛之招。
林中飛原本以為事情可以做得無聲無息的,哪知道才剛得手,仕進便來到了門外。他感覺渾身被一股氣勢勞勞鎖定,竟是脫逃不得,顯然是來了高手。待屋內亮了起來,林中飛發現這所謂的高手卻只是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他一時驚疑不定,登時不敢輕舉妄動。
仕進冷冷的盯著林中飛,道:「我不多說廢話,你乖乖的放開她,我便讓你安然離去!」他靜靜的站著,一股森然之意卻慢慢的在屋裡瀰漫開來。含笑也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林中飛更是兩腿發抖。他發覺眼前這青年一剎那間竟變得無比的高大,那種逼人的氣勢壓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你站住,再過來我……我就殺了她!」林中飛瞧著仕進慢慢前行,心底不禁一陣哆嗦。他色厲內荏的叫道,掐著冰兒脖子的手指緊了一緊。仕進頓住腳步,眼睛緩緩瞇了起來,寒聲道:「我只數三聲,一……」
林中飛張了張嘴,便想出聲求饒。面對著這洶湧澎湃的氣勢,他心膽俱裂,渾忘了自己還有一身精湛無比的武藝。但想起成事之後的輝煌,林中飛膽氣卻倏地竄了起來。「二……」仕進冷冷的喊道。便連含笑心裡也不禁怦怦的跳了起來,感覺甚是緊張。
林中飛嘶聲道:「你休想嚇我!老子是嚇大的,哼!你若敢動,我就馬上殺了這小鬼!」***閃爍,瞧著冰兒脖子上隱隱而現的紅痕,仕進怒火更盛。他緩緩道:「三……」林中飛只覺心頭一頓,屏緊了呼吸。但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道:「你嚇唬誰啊!哈哈哈……」
仕進眼裡閃過一絲毅然。他斷喝一聲道:「找死!」含笑站在仕進身後,聽得這下聲響,腿腳竟一陣酥軟,半晌才緩了過來。她大吃一驚,再瞧時卻只見林中飛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口鼻裡汩汩的湧出了鮮血,樣子甚是恐怖。
仕進悶哼一聲,身子晃了一下。他慢慢的挪了上去,抱起了冰兒,逕直來到桌邊。含笑呆呆的瞧著這一幕,心頭疑惑更大。仕進將清水灑在冰兒臉上之後,冰兒嚶嚀一聲,慢慢的睜開眼睛。她撲閃兩下那晶亮的眼睛,納悶著道:「大哥,我這是怎麼啦?怎麼感覺頭有點暈?奇怪了……哎,我中了迷香!」她很快醒悟了過來。
仕進含糊著道:「你問問這人,瞧瞧他究竟有何意圖?」他坐到了一邊陰暗的角落裡,以手撫胸,便不再言語。冰兒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她一把揪起林中飛,拖到了***下。含笑卻瞥了仕進一眼,心道:「他好像受了傷!他真的沒有武功嗎?真是難以想像,單憑一下聲音就能將一名江湖高手震成重傷,這般修為,只怕……只怕與那人比起來,也不遑多讓了!」
冰兒俏臉生寒,狠狠踢了林中飛一腳。她惱恨著道:「居然對本姑娘下起來!你難道不知道本姑娘是使毒的老祖宗嗎?真是失敗,居然會讓這種下三濫的東西給弄倒了!真失敗……」她喃喃著又踢了一腳。林中飛哼了一聲,自昏迷中醒了過來。
冰兒怒聲道:「你這賊子,半夜三更的想幹什麼?」林中飛卻不瞧她一下,只滿眼恐懼的緊盯著一旁的仕進。他剛才只覺耳朵一震,心頭一扯,登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林中飛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
仕進輕咳一聲,悠悠道:「她問你什麼話,你就回答什麼!多餘的事情不要問!知道嗎?」他聲音甚是溫和,就像是和林中飛商量著什麼事情一般。但林中飛聽在耳裡,卻不啻震雷響鼓,心戰不已。他乖乖的道:「小的知道了!」
冰兒見林中飛竟然不理會自己,馬上又給了他一腳,憤憤著道:「知道了就快說!你綁架本姑娘究竟所為何事?快說!」林中飛哼了一聲,詫異的瞄了冰兒一眼。他一直以為冰兒是男的,現下才知道不是。他定了定神,道:「我……我是為了姑娘身上的玄木令而來的!」
「玄木令?」仕進三人都忍不住叫了出來。他們互相對視一下,眼神裡都甚是困惑。冰兒又問道:「你要這玄木令何用?」含笑這時也插話道:「這玄木令不過是玄木令主的隨身之物罷了!離了玄木令主它還有什麼價值嗎?」
林中飛勉力抬手抹了抹口鼻上的血跡,兩眼發光道:「你們哪裡知道?據說這玄木令裡藏著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無論誰得到了,只要能參透了其中的奧妙,必定便能立馬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你們看那玄木令主幾年前武功也沒有高到哪裡去,他卻在短短數年間練就那般驚世駭俗的武功,其中肯定是有玄木令的緣故!你們想想,只要能取得玄木令,哈哈哈……我便是天下第一了!天下第一哪!」他狂笑起來,彷彿自己真拿到了玄木令,成為了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第一?嘿嘿……」仕進忍不住冷笑一聲。含笑想起當日樹林中那幕情景,也忍不住黯然。冰兒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道:「天下第一?那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她忽地想起仕進映著朝陽倒躍進湖水的樣子,心頭堵了一下,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