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如工作室創建之初,由於我之前已積累不少熟客客源,加上莫風逸乃父的公司影響力,雖然未接手什麼大項目,但已算是個好開頭。任何事的開始總要由小做起,只要正確操作,成功是早晚的事。
但現在情況突然變化。
茵如工作室第一輪所有已接並正開發中的項目,包括兩個內務軟件和三個網站模塊開發,其客戶全數提出結束合同,並主動承擔違約金;而正洽談中的兩個項目客戶也突然委婉表示不想再和我們合作。
「我連續聯繫了六家曾很有意找咱們的公司相關部門,無一例外說什麼暫時沒有這方面的需求。」莫風逸苦笑道,「你該知道這情況多麼嚴重吧?」
我自然明白。
無論收到多少違約金,即便那比正常完成項目所得更多,也沒有任何意義。對方擺明了不想找我們,那會引起連鎖反應,最壞的情況是業界其它公司和機構由此認定茵如工作室沒有任何實力,所以才會讓別人寧可主動違約也不願把項目交到我們手上。
廖父終於出手,第一目標就是我新組建的工作室。斷絕周圍的聯繫,工作室遲早只能解散。沒有工作就沒有表現的機會,也就沒了將來。
「看來是有人在背後做手腳。」莫風逸意味深長地再道。
我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是誰,明天之前我去找你,到時再看。」
事到臨頭,心境反異常平靜。
若廖父真的一心要收拾我,那就這樣好了。不能狠下心和他作對,結果仍有退避。
但心中仍有疑團未解。
他真的對我出手,難道真的不怕愛女傷心為難嗎?
***
我先撲廖家,未找到廖父,立即改道廖氏人力總部,結果在廖父辦公室外被擋駕。
「廖先生說不能讓你進去見他。」他的秘書文馨蘭將我擋在其辦公室之外,容色間帶上惋惜,「你如果硬闖去見他,唯一的結果就是被保安扔出去。」
我沒想到廖父來這一招,沉思片刻,向文馨蘭道:「麻煩蘭姐幫我帶句話給廖伯伯,就說我決定離開,但真如要跟我走,請他想辦法攔下來,謝謝了。」文馨蘭雖則名為廖父秘書,但和廖家關係頗佳,平時更喜歡真如,因此之前在廖氏時我便隨真如呼之為「姐」,到現在都沒改變。
她無奈地歎口氣,忽然打個手勢示意我跟她走,走到僻靜處她才道:「你究竟做了什麼?廖先生從來沒這麼生氣過的。」這一句勾起我煩心事,我不由微露苦意地道:「因為另一個女孩兒馨蘭愕然看我,上下反覆打量了好幾遍,神色古怪地道:「你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我歎道:「比那更嚴重。」
她杏眼圓睜:「你不會做了什麼對不起真如的事吧?」
我知她意指何為,搖搖頭:「確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不是你想的那種——我是愛上了別的女孩兒。」文馨蘭不能置信地失聲道:「什麼?!」旋即自知失態,斂容道:「你不該是花心的人,難道那個女孩兒還能比得上真如?竟然能讓你變心……」
我苦笑道:「很多事都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現在廖伯伯威脅我說如果不離開她,就趕我回老家,蘭姐你無論如何要幫我一幫。」說著將情況大概說了一下。
文馨蘭神色連續變化數次,才道:「怪不得廖先生這麼生氣。不過我建議你不要讓我轉達那句話,因為只會適得其反——你該知道他是軟硬不吃的人,除非他自己改變念頭,否則現在就算小如親自去勸他,也沒有效果。你除非真的甘心為了那女孩兒連事業都不要了,否則只能依他說的做。」
我思索道:「但事情似乎並不那麼絕對。」接著將我對他將那事告訴真如的行為產生的疑問說出來,文馨蘭神色亦是一動,說道:「我最瞭解廖先生,他做事絕不畫蛇添足,這麼做肯定另有深意。唉,這也怨你,你怎麼能對真如這樣呢?」
我黯然無語。
這種事怎說也沒用,因為其中摻雜了我的私事和個人情緒,落到旁人眼中,我自然就成了負心寡性的人。但事到這刻我並不後悔,雖然擔心、煩惱和痛苦。
感情的事,外人很難插手。
「這樣吧,今晚他會工作到七點左右,五點半我就會走,六點是保安換班時間。這中間你找個機會去找他,開誠佈公地談一次,希望能有結果。」她又歎了口氣,「你的疑問不是沒有道理,或者這是個契機——唉,我當年也像你們這樣年輕過,感情的事,確實是很難把握。」
我忙道謝後她正要走,忽又回頭:「那句話,我先幫你帶進去,看看他有什麼反應。如果不行,我會通知你不要進去,否則就照那麼辦,明白嗎?」
不到十分鐘,手機忽然響起。我接通時文馨蘭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古怪之意:「廖先生現在就要見你。」
我頗感驚訝。
難道那句話真的起作用了?
***
難言的沉默在持續。
我毫不退避地回視廖父銳利的目光,胸膛挺得牆般直。
約摸三分鐘後,靠坐大辦公桌後的廖父才坐起身,冷冷道:「你是想威脅我嗎?」
換了對著別個,我肯定立時反諷:「現在被威脅的人似乎只有我一個……」但對著廖父我只能老實作答:「不,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真如告訴我您把事情都說給她聽了,還說她要跟著我走,我不想令你們的關係出現問題,但我無法改變她的念頭。」
「但你根本不需要改變她的念頭,只要你離開一個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奪走你那顆腦袋的女人。」廖父語氣既諷又冷,「歐陽竹若——她有哪一點比真如更強?!」
我平靜地道:「她和真如的差別,就像林婉約和廖伯母的不同。」
這是拿他當年舊事作對,實是冒險行為。
廖父眼中射出駭人光芒,語氣卻仍冷靜:「但我選擇的人是真如媽媽。」
我輕輕道:「我不選擇真如,因為林婉約不愛您,而竹若愛我。」
屋內靜下來。
我打破沉靜,道:「試問一句,如果當年那位林阿姨要和您在一起,您會拒絕嗎?」
廖父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一語不發。
「說實話我也愛著真如,這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事。但後來我完全明白過來,和真如的愛意是由時間積累而成,就像她現在對我的感情也是由時間的積累形成。您曾說過自己愛的是林婉約阿姨,但我相信您現在一定也愛著廖伯母——兩個人一起渡過的歲月,會產生溫厚的感情。」我毫無所懼地說著,「您自己一定也明白這一點,正如您同樣明白另一點一樣,和廖伯母的感情,絕對不同於當初的愛情。兩種愛是有差別的。」
「啪!」
大手重拍桌上,廖父露出怒容:「閉嘴!」
我無懼地繼續說下去:「真如不像我這麼堅強,她固執地認為自己沒有我不行,但您該知道,那只是她躲避在思想掩體下的錯覺——她沒有力量反抗現實和支撐自己,而您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才會逼我、逼竹若,但您知道嗎?愈是這樣,對真如傷害愈深!」
廖父一語不發,提起電話按了幾個號碼,片刻後說了兩個字:「上來!」便即掛掉。
我說開了口,索性一口氣說下去:「就算我答應了您,離開竹若,但您認為讓真如身邊留著一個心在別處的男人,對她公平嗎?!我可以裝出愛她、疼她,可是我能忘掉現在真正愛著的人嗎?!恕我冒犯,您現在忘了林阿姨嗎?廖伯母真的不知道您對林阿姨的感情嗎?她的心裡是真的像表面一樣只有幸福快樂、絲毫傷心難過也沒有嗎?」
「喀」的一聲,門被打開,明叔走了進來。廖父面沉如水地道:「攆他走!」
迅若脫免的拳頭瞬間臨近面門。
熱血剎時湧上大腦,我毫不閃避地大聲道:「您才是最對不起真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