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人堆的剎那,至少四隻大掌同時抓住我,大力往人堆中央處扔去。以我下盤的穩固度,亦不由被扯得雙足離地。
誰都清楚,若被困在四十個訓練有素的壯漢中間,想逃亦逃不動。
我雙手一振,同時抓住兩隻抓我的胳膊,在被扔出去的瞬間向猛力後拉,兩人被扯得前跌一步立即站穩,但我已藉勢落回原處,沉聲道:「這算開始了嗎?」
似天生沒有表情的壯漢毫不猶豫地由後分為兩股,從左右包抄過來,只是動作間的迅速和由腳步聲透出的氣勢,已足以令膽小者膽喪。前方居中兩人同時起腿踢至,青衣的練功褲在勁風中帶出壯大的破風聲。
明叔仍立在不遠處冷眼旁觀,冷冷道:「不出這院子,二十分鐘。」
兩腿俱踢了個空。
就在人堆分抄而來的一刻,我已連續後躍兩步,猿猴般彈起攀住進來的那道門廊上沿,翻身而上,居高臨下地喝道:「這處不算出了院子吧!」
話猶未完,五六來個身形較瘦、比之同伴靈活度大增的男人分撲門廊左右圍牆,輕捷地翻上牆頭。
但這已在我算內。要面對四十人撐過二十分鐘,不觀察清楚對手絕對是致命的錯誤。明叔挑選的這四十人中大概可分為四種,最前方十餘人身體最強壯,顯然是力量型;其後便是後排的十餘人,身形瘦削,手足俱長,屬於以靈制力的種類。此時只上來四五人,顯是對我實力未能掌握時的試探,正如我正在對他們做的事一樣。
明叔只道:「不算。」
「不」字剛出口的瞬間,我已和身撲向右側抄來的兩人,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三人抱在一處,同時落向圍牆外。我閃電般反手一抓抓住牆頭,只靠左臂將三個人三百多斤一起吊在牆上,骨骼間發出「咯咯」的輕響。
那兩人抱住我,兩隻拳頭起拳欲擊。
我露齒一笑,右手疾抓住右邊那人頭髮,全力將他頭顱砸向左邊之人面門。
只聽「喀喀」、「砰」幾聲,兩人同時鼻樑撞折,鮮血霎時湧出,滿面鮮紅,煞是艷麗。但他們仍是凶悍不減,拳頭歪扭著打來,卻只無關痛癢地打在我胸肌處。
眼角餘光注意到從門門廊另一側牆頭抄來的人即將撲至。
我暗叫不妙,沒想到這些人這麼耐打,在如此重擊之下,換了常人早鬆手捂面,但這些人卻仍要攻擊,平時受到的訓練必是非常有效。
想歸想,我已毫不停留右手豎掌疾劈在右邊一人後頸側,接著提膝頂正左首那人,痛哼聲中兩人幾乎同時落下。
牆上人已撲至,當前一人抬腳大力踩向我抓牆的手。
同時把握牆頭所有動靜的感官感覺到又有四五人翻上牆頭,同樣分抄左右。
腳底將踩正我左手的前一刻,我聳身提體,右手上揚抓正他腳踵,向牆外猛力一拉,那人不出所料地立足不穩向外落去。
身體一陣氣竭。
剛才這幾個動作純靠爆發力,迅速消耗我大量氣力。若不盡快換地方,只消再上來兩三人,已足可將我弄出院子。
左臂全力上拉,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我完成上牆、躍下兩個動作,讓圍至的人圍了個空。
雙腳幾乎還未著地,斗大的拳頭已到眼前。
同刻腳步聲的移動讓我不看亦知,嚴陣以待的牆下諸人正迅速圍上來。
若被圍實,便是雙拳難四手的結局。
左手前探,引得來拳偏向時我左腳著地後後撐,欲待向仍最薄弱的右側撲去。
最近四人同時抱向我。
腳掌倏然離地,純以腳尖為支撐徹底將身體轉向,箭矢般射向左側,貼牆直衝。
這一招學自莫劍舞,乃是陸上增強靈活度的不二法門。
對手顯出極強的應變性,立有三人伸臂抓來,另兩人抬腿便踹,但終因我動作太過迅速未能竟功。
身體脫出人堆圍困時,我邁開大步全力狂奔,目標陸祥瑞那畫樓,那處的複雜樓體結構,最能幫我脫離被圍毆的命運。
只奔出十來米,我陡覺不妥,側頭避過腦後抓來的一爪,心中同時暗歎。
四十人中有至少六人腿腳長度比較極大,顯是極擅奔跑者,此時方見其功,竟能追得上我。
同時可知明叔調配這四十人時必下了功夫,力量型與靈巧型,加上此時的速度型,以及還根本未動過手的十多人,務要達到能在這環境下完全截斷我逃路的效果。
因這一阻,已有兩人越過我,攔到前方。不過只看其表情,就知要追上我亦頗花了點功夫。
落後兩三米的餘人紛紛追上來。
之前抓我那人在視線餘光中揮拳橫勾,我蹲身橫肘正要頂他小腹,側方另一人飛來一腳彈踢,迫我不得不收手移身,一掌斬在他不及收回的小腿上。但阻前的兩人同時攻來,令這一掌未能盡力,僅令他輕哼一聲而已,落地後若無其事地再次狠狠攻來。
我閃身插入阻前兩人霍霍有聲的拳風間,靈活地穿過去,左右雙肘齊向後頂頂中兩人腰眼。痛呼聲中兩人跌向同伴,一時阻住追得最前的數人。
只這片刻的延緩,我已離弦長箭般奔至樓下,跳抓住二樓陽台的下沿,藉腰力翻上。
這批人確是厲害,任何一人拳腳都遠非我對手,但剛才僅四個人的配合,便令我幾乎窮於應付。而且若我估計沒錯,剩下那未動過手的十多人步伐沉穩,動作節奏感極強,絕對是專於搏擊的能手。若被迫入他們的圍困之中,再想逃出來就難了。
樓內沒有人聲。
我心中暗鬆口氣,若真如真的有事,便不會這麼安靜,想來只是受驚,並無大礙。正要邁步進去,忽覺有異,回頭看向樓下,只見所有人都立在樓下,完全沒有追上來的意思。
下刻勁風疾起。
低喝聲同時傳來:「滾下去!」
我條件反射地豎臂護胸,右腳同刻踢出。
旋風般的一腿硬掃中我一雙小臂時,不知何時上樓的明叔左手下按抓住我踢出的一腳,抬手一掀。
我腳尖微抖,靈蛇般脫出他掌握時藉著被掀之力一記迴旋踢,踢中他上封的右臂。
但整個人已然凌空,無法消去被掀之力,直落向樓外。
上半身微向後仰才可完全卸卻我一踢之力的明叔一聲冷哼,身在半空的我看見下方壯漢自動移閃,露出中間的一塊空地。只要依此落下去,我只有被圍毆的結局。
就在這時,我向下露齒一笑,腳尖勾中陽台下一根橫樑,整個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撲到陽台底部,十指和雙腳腳尖一起勾住木板縫,就那麼倒吊在那處,避過落地之厄。接著四肢施展出全力,壁虎般直線爬出去,待下面的人跟著直追過來,我已從畫樓另一端的窗戶處再次翻了上去,撲滾入屋。
雙臂火辣如炙,疼得厲害。之前被掃中的一腿若非因對方被我一腳分神,減去大部分力量,此時必然不能正常動作。直至此刻,對明叔那種蓄而驟發的力量運用,我仍沒有有效的防禦之策,只有以硬碰硬或閃避。
但他類似偷襲的一擊未能得手,已足以讓我信心大增。能迫得他防禦,更讓我拋去了初次動手時那種「他無法擊敗」的錯覺。他再厲害,也已人過中年,我的優勢就在於年輕力壯。
撲出屋去時,明叔已然追過來,低喝道:「出去!」我嘻嘻一笑:「還是樓上安全一點。」側身撲入另一間屋子,不顧陸祥瑞的心血隨手將屋內筆、畫扔向身後,接著再從窗戶翻出去,攀著屋簷翻上屋頂。
從離地足有七八米高度向下看,下面的人少了十來個,顯然明叔意識到他一人難以將我迫下畫樓,調了幫手。
清風吹過,我豎臂自觀,只見被掃中的地方兩塊淤黑,不由苦笑。
真是何苦來由。
不過撐到現在能只受這麼點兒傷,我已該燒香還願了。若說得好聽點是我厲害,沒被迫下去,但實際上卻是直到這刻我仍沒膽量下去和那群人較量。
目光環掃。屋頂四角用了古典的「飛簷」型,倒勾上來,顯出相當的藝術性,四邊則用了傳統平簷,易於洩去積雨。但中間有闊達三十平方的平台和一條通向二樓的樓梯,似是為賞月作的設計。
腦袋中正勾畫出陸祥瑞摟著他那幾個漂亮女學生在月明之夜樓頂附庸風雅的情形,聲響輕起,除了我立之處外,六人翻上屋頂來,全是裸上身的青褲大漢,一眼掃去,均是還未動過手的。我向下再看,和探頭出來的明叔冷眼相對。暗歎一聲後,我才踏上平台。
六人如出一轍的動作,從簷邊躍至台上呈半包圍形圍近。一人更順手將樓梯口的擋板掀上,隔斷下去的路。這意思更明顯,若不是我倒下,便是他們倒下,否則誰也不能下去。
時間還未過去一半。
我深吸一口氣,提臂作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