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皋的逝世除了少數人因此傷心難過之外,並沒有給京城百姓與朝廷百官帶給什麼影響,剛開始還因為皇帝的命令哀悼幾聲,幾天之後就把這件事情淡忘了,與此同時,朝廷百官也沒有再和皇帝爭興王禮儀之事,並不是他們體量皇帝現在的心情,而是他們把目標放到另一件事情上面啦,因為袁宗皋的逝世,內閣缺少一位輔政學士,覬覦這個位置的人不在少數,有興趣的人開始暗中活動起來。
想當內閣大學士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閣臣的選拔有兩種形式,分別是特旨、廷推,特旨就是皇帝親自下旨擢拔入閣,但這種形式,要求皇帝對被擢拔者有較深的瞭解,因此選擇範圍較小,而且有給權臣以任用私人之弊,皇帝們一般不用這個方法,而且朝廷百官也不怎麼服氣,況且這樣入閣也不榮譽,被選中的大臣都紛紛推辭,皇帝也沒有辦法,後來逐漸更為廷推,也稱會推,即由九卿及各科道官員共同推舉閣臣,再交由皇帝圈定。
廷推也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你沒有很好的人緣,同時也讓百官心服,人家憑什麼推薦你啊,袁宗皋之所以能入閣,其實就是楊廷和與其他兩位大學士暗中出力的結果,不然以袁宗皋的資歷與人脈,根本不可能坐上內閣學士的位置。
雖然說是活動,但有資格入閣地大臣還是很矜持的。怎麼說也是朝廷重臣,學低級官吏溜鬚拍馬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在皇帝面前表現好些,尊重下其他幾位學士,溫和的對待下屬同僚,希望廷推的時候他們能站出來推薦自己。
「諸位。你們說如今各部科大臣之中,有誰可以入閣啊。」忙完袁宗皋喪事之後,張信也不好再在袁府久留,自然回到自己府上,幾天下來心情也沒有這麼沉痛了,也有興趣與幾位好友閒聊起來,袁方幾人當然無比歡迎,開始討論起這個熱門的話題來。
「我看禮部尚書毛澄有望入閣。」沈軒猜測道,怎麼說禮部名義上還是六部之首。其長官入閣也是件自然地事情。
「吏部尚書喬宇也有可能,外面都說這次入閣的非喬尚書莫屬。」張勝持不同的意思,以堅定的語氣反駁說道,顯然是非常相信傳言。
「喬大人剛剛進身為尚書,資歷與威望都沒有毛尚書高,怎麼能與之相比。」孫進贊成沈軒的意思,反正是私下議論,又不會傳揚出去,他們幾個也不怕得罪人。
「子直,你覺得呢?」二比一。張勝也想尋求幫助,期待的看著袁方。
「我覺得雖然兩位大人是有資格入閣,但你們莫要忘記還有一位大人,若是他入閣的話那可是眾望所歸啊。」袁方微笑起來。得意洋洋說道,對自己的判斷非常有自信
「你說的是哪位大人啊?」張勝疑惑道。要知道閣臣不是誰都有資格擔任地,一般都是在六部尚書之間選任,而六部之中又以禮部、吏部、兵部這三部的尚書最有資格入閣,而兵部尚書彭澤可以排除,彭澤的聲望不能與喬宇和毛澄相比,不可能以兵部尚書的身份入閣,若是王瓊在的話還有可能,可惜他已經被貶了,再排除其他三部,有能力有威望入閣的也只有毛澄和喬宇啊。
「這個你們要問子誠啦。」袁方笑瞇瞇說道。看到他們虛心求教的表情真爽。
「子誠。你內幕消息?能透露下嗎?」張勝急切詢問起來,非常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最近我忙著為袁先生處理喪事。哪裡有閒心理會這個,子直這話說得我莫名其妙的,我怎麼會知道誰能入閣啊。」張信沒好氣說道:「我看他八成是在故弄玄虛,騙你們玩呢。」
「子誠說的很有道理,子直……。」孫進把尾音拉得長長地,而沈軒與張勝也在旁邊摩拳擦掌起來。
「翰林學士石,任吏部尚書期間整治吏治,嚴明朝綱,因功升為翰林院學士,兼任東閣誥敕,監修《武宗實錄》,任副總裁官,這樣的資歷難道不能入閣嗎?」看到幾人眼光不善,袁方也不敢再賣關子,連忙大聲將禍水東引道:「子誠身為翰林院侍讀,居然對自己的上司一點也不瞭解,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張信苦笑起來,承認袁方說的有道理,雖然在翰林院任職,但是連自己地上司都沒有印象,這確實不像話,幸好沒有人想深究,幾人埋怨幾句之後,又開始討論起正事來。
「這話說的也有些道理,以石學士地身份,入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孫進考慮片刻,轉過來袁方。
「文昴、子任、子誠,你們認為如何?」袁方得意說道,事實證明還是自己的眼光比較高明一些,這下子他們該服氣了吧。
「皇上心意未決,誰能入閣還很難說呢。」張勝雖然承認袁方說的很有道理,但嘴上可不能服氣,強自辯解說道。
「我還是覺得毛尚書入閣的可能性大些。」沈軒也不想讓袁方太過得意,毫不猶豫的堅持自己的選擇,如果真的是石入閣,那到時再說吧,現在可不能服輸。
「子誠,你誰入閣?」袁方對張勝、沈軒的心思瞭然於胸,發出幾聲不明笑意,盤算著等到以後石入閣的時候該怎麼嘲笑他們,想到張信還沒有表態,連忙追問起來。
「這個要看皇上與諸位大臣地意思,我哪裡知道啊。」張信微笑說道。
「還是子誠聰明。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地時候我也要這樣做。」孫進笑道:「像是在發表自己的意見,其實根本沒有說什麼。」
「咦,子誠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啊。」片刻之後,袁方恍然大悟笑道:「和在酒肆談論這事地官員們的語氣一模一樣。」
「耳濡目染之下,難免也學會幾招太極的。」張信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是千古不變之理,張信不認為自己可以超凡脫俗。
「子誠,這與太極拳有什麼關係啊?」張勝有些不明其意,武當山在民間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太極拳雖然沒有像後世一樣繁榮昌盛,但他們幾人還是有耳聞地。
「推信站起來耍兩招太極拳的經典動作,然後笑道:「明白什麼意思了吧。」
「子誠這話形容得夠精闢的。」幾人馬上明白其意,露出會意的笑容,日後再經過他們在外面這麼一宣揚。太極的含義馬上在京城迅速傳播開來,成為時下的流行語。
「對外你推托可以,對我們總該說實話了吧。」袁方不打算這樣放過張信,繼續追問起來:「你認為誰最有希望入閣?」
「除了這三位大人之外,還有別的人選嗎?」張信眨眼問道,誰能入閣張信心裡有數,但也不好對他們明言,只好裝糊塗了。
「應該沒有了吧。」袁方自己也不確定,因為入閣的變數太大,前幾個月當梁儲致仕的時候。有人猜測應該是由毛澄入閣,沒有想到居然是袁宗皋。
「子誠,你不會真地有內幕消息吧?」孫進非常懷疑道,就算張信最近很少入宮面聖。看似已經失寵,但誰能保證張信不能猜出皇帝的心意呢。或者皇帝以前曾經說過一些話,顯露出一些心思之類的。
「你們別在這裡胡亂猜測啦,就算那三位大人一起入閣也與你們無關。」張信搖頭笑道:「有空的話多關心下中午吃些什麼。」
「三位一起入閣,這可能性有多大?」袁方努力在思考起來。
「華蓋殿、謹身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才五位大學士啊,難道皇上準備新增一個殿嗎?」張勝也計算起來。
「宮裡不是有個文華殿嗎,應該是這個吧。」沈軒也來湊熱鬧,附和說道。
「說的也是,內閣總是三四位大學士,如果增加至六人。以後處理朝政應該會方便許多。皇上此舉真是英明啊。」孫進也深深點頭,大發感慨起來。
「別胡言亂語。我什麼時候說過皇上要這樣做啊。」再讓他們這樣猜測下去,恐怕明天京城又添流言,到時候追究起來就麻煩了。
「剛才你還說三位大人要一起入閣,怎麼轉眼間就不承認了。」袁方詫異說道,但經驗不夠老到,掩飾不了眼睛裡的笑意。
「就是,待會我們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他們一定會很羨慕我們的。」孫進也贊同說道:「內幕消息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吧。」張勝提議到,其他幾人馬上附和起來,站起來興高采烈的往外面走去,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
「記得晚上早點回來,還有就是……。」張信無奈搖頭,朝他們叫道:「說這事的時候別太過誇張了,不然人家是不相信地。」
其實張信也知道,他們幾個不過是在說笑而已,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出門與京城的酒友好好聚一下,然後多瞭解下朝廷地動向而已,不然他們怎麼知道這麼多朝廷的事情,肯定是要出門與人交流啊,而打聽朝廷動向地主要目的,也是為了告訴自己,好讓自己對朝廷的事情有所瞭解。
雖然說張信有別有渠道知道朝廷的事情,但是卻不想拒絕幾位好友的情意,況且幾人在京城裡也無事,既然他們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張信當然不會阻止,有時候還會推波助瀾,從態度上肯定他們的成果。
「張侍讀,皇上召見。」袁方他們離府不久,一位太監匆匆忙忙地趕到張府。在僕役的帶領下找到張信,見到張信這後也沒有多說話,直接表明來意,張信輕輕點頭,回房換好朝服,就隨太監出府而去。
張府離皇城還有一段不少的距離。張信慢悠悠的走著,可能是因為不急地原故,太監也沒有催促,加上太監與張信也不怎麼熟悉,只是在前面默默地帶路,所以張信也有暇四處打量起旁邊地環境來。
這附近是權貴聚集之地,豪宅眾多,而且隱約可見假山流水小榭,行道四旁也種植有樹木。鬱鬱蔥蔥地顯得非常清幽雅靜,普通車馬也不敢在這裡馳騁縱橫,富貴人家出門一般是乘轎,所以這裡沒有像別處的那麼喧囂吵鬧。
兩人行走片刻,忽然發現一頂轎子迎面而來,除了四名轎夫之外,轎子旁邊還有一人正在探頭對轎內之人說著些什麼,反正行道還算寬大,傳令太監與張信也沒有在意,只是好奇的瞥了一眼。然後繼續朝皇城前進。
「子誠。」
沒走幾步,張信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不住聽下腳步,好奇的四處張望起來。轉身的時候發現轎子也停下來,在轎夫的幫助下。轎內之人走了出來看向張信。
「子誠,真的是你啊,還以為是老夫眼花,沒有看清呢。」當看清楚張信地面容之後,那人露出笑容,迎了上來說道。
「費……先生。」張信驚喜道,那人正是南昌一別之後,久未見面的費宏,張信本來想叫他為費學士的,但想起這裡是京城。費宏已經被除職。也不好繼續這樣稱呼,怎麼說也是天子腳下。注意一下禮儀還是好的,再暗中估算下,費宏也應該在這個時候來了。
「見過張侍讀。」張信剛才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原來站在轎子旁邊與費宏說話的是新科探花費懋中,經過考核之後,現在已經被朝廷授為翰林院編修,怎麼說張信也是他的上級,所以費懋中乖乖的上前來行禮。
「費編修。」在費宏面前,張信也沒有托大,輕輕回禮之後興奮說道:「費先生什麼時候到京城的,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啊。」
「老夫本不想進京的,但皇上幾次相召,老夫也不好拒絕。」看到熟人,費宏也有此高興,解釋說道:「因為路途遙遠,老夫體弱不堪跋涉,所以耽擱到現在才到京城。」
久別重逢,兩人自然格外親切,而且張信一直沒有忘記費宏的幫助,一時之間也忘記自己還有事情,與費宏就聊開起來,歡聲笑語不斷。
「張侍讀,皇上還在宮裡等候,你看……。」在遺忘一旁地傳令太監感到為難起來,雖然不認識費宏是誰,但張信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只好找了個機會,湊起張信低聲說道。
「子誠,你有什麼急事要辦嗎?」費宏這時才留意到旁邊還有個太監,雖然不至於害怕一個太監,但卻想到張信肯定有什麼事情,自己可不能耽擱人家辦正事。
「還真有點急事。」張信歉意說道:「費先生,先失陪了,待我辦完這事之後再到您府上登門拜訪,舉杯暢談。」
「既然有正事,那你就先去辦吧。」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耽誤人家辦事,雖然遠離廟堂,但費宏也知道些朝廷的事情,清楚張信已經授職為官,忙於公務也是正常之事。
「費先生,在下告辭,待會見。」張信含笑辭行,與傳令太監朝皇城方向走去,因為耽擱一段時間,所以兩人加快步伐,總不能真地讓皇帝在宮等候吧。
「父親,你怎麼會認識他的。」對於張信,費懋中雖然還未至於相信傳言,但也不會對張信產生好感,只是好奇費宏怎麼會與他認識地。
「一位朋友的門生,曾經有數面之緣,覺得這人品性還不錯,就承順手幫他點小忙,你們都是翰林院的,怎麼看起來似乎不怎麼熟悉啊。」費宏微笑道,人生果然無常啊,當年的小秀才如今卻成為朝廷官員,想必老朋友應該很開心吧。
「孩兒剛進翰林院不久,與張侍讀不熟也是正常地。」看費宏對張信的印象不錯。費懋中不想在父親面前敗壞張信的形象,反正只要在京城裡待段時間,費宏肯定對張信有所瞭解,自己何必做壞人呢。
「在朝廷為官一定要清正,但也不能因此疏忽同僚之間的關係。」費宏搖頭說道:「況且人家曾經扶過你一把,你就算不在乎。也要承情啊,怎麼能這般冷淡。」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張信向朱厚進言讓費懋中為探花的事情還是洩露出去,當然只有少數人知道,而這些人之中也有與費宏關係不錯地,因為事情與費宏有關,所以就修書告知費宏,所以對張信這種行為,費宏雖然不贊成。但對張信地印象卻更加好了。
「父親說的是什麼事情啊?」知道這件事情之人地地位都是比較高的,當然不會學別人一樣胡亂宣揚,而且更也不會在費懋中而前述說,所以到現在連費懋中自己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知情人都十分默契的保密起來。
「你以為憑自己的才學真的能點為探花嗎?」為了孩子的成長,費宏總是不斷地給予打擊:「若不是看人家在老夫的面子上,向皇上進言幾句,你能進二甲前十就不錯了。」知子莫若父,費懋中就是會試第十二名,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應該是二甲進士第九名。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啊。」這下子輪到費懋中傻眼了,本來以為自己得中探花是眾望所歸,沒有想到最後還是因為父親的原因,他現在的心情與楊慎當年一樣。本想靠自己的能力,卻擺脫不了父輩的影響。
「朝廷之事豈是你可盡知的。」費宏輕哼道。自己為官數十年,都不敢說對朝廷事情瞭如指掌,更加不用說費懋中一個官場新丁啦。
「好了,別傻站著不動,回家準備好酒宴,既然張信說要前來登門拜訪,那就不會失信於我。」費宏對這點還是很肯定的。
「張侍讀知道我們住在哪嗎?若是找不到門怎麼辦?」費懋中答應下來,連忙扶費宏進轎子,口中還不時嘟喃起來,費宏白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懶得回答這麼簡單地問題。
紫禁城乾清宮
「啟稟皇上。張侍讀已在外面候旨。」傳令太監俯首說道,因為有些急忙趕路。所以太監額上也有些冒汗。
「怎麼有些久啊。」朱厚喃喃自語,讓傳旨太監冒出冷汗來,幸好朱厚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吩咐說道:「宣他進來。」
「奴婢遵旨。」傳旨太監見皇帝沒有追問,連忙從地上起來,輕快的退出去。
「羅山,今天就談到這裡,你先回去吧。」朱厚溫和說道,能讓他如此禮遇的人,放眼朝廷百官,也是屈指可數地,而張璁是其中之一。
張璁字秉用號羅峰,自從張信把張璁引見給朱厚之後,朱厚對張璁的印象很好,除了張璁地學識談吐之外,還因為張璁的外貌確實長得不錯,身材魁梧,相貌不凡,與興王的臉頰有幾分相似之處,所以朱厚見到張璁時立刻覺得有幾分親近之意,為了顯示對張璁的另眼相待,叫字是平輩,張璁也承受不起,朱厚乾脆叫他的號,同時為了區於他人,故意把羅峰錯稱為羅山。
「微臣遵旨。」張璁垂首行禮道,雖然明白肯定會這樣,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泛一絲嫉妒,張璁十分清楚,在外人看來張信似乎已經失去皇帝的恩寵,但事實並非如此,這才是皇帝恩寵張信的表現。
自從張璁上大禮疏之後,朝廷御史言官紛紛上書彈劾,連帶張信也成為彈劾的目標,連續收到幾本參張信的奏折,朱厚心裡憂慮起來,與張信密談後,便很少召張信進宮了,其實主要目的就是想讓張信避開朝廷御史言官地攻擊,張璁也明白這個道理,自己現在看起來似乎很得皇帝信任,但其實皇帝真正信任地只有張信一人,而這次召張信前來,想必是商量內閣空缺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