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畢竟是久經歷練,朝廷百官的諷刺與百姓指罵都絲毫不在意,怎麼會因為張信這一句近似玩笑的話所動容,厚臉皮就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直追唾面自乾的境界。PaoShu8
「皇上日理萬機,我等怎能因為些許小事而煩勞打擾。」王佐恭敬的說道:「還請張侍讀予以指點。」
「錦衣衛啊,這裡面的事情太複雜,我能有什麼辦法。」張信搖頭歎息道:「你們的名聲都壞在錢寧江彬這樣的人手裡,皇上在湖廣時就你們非常不恥。」
張信也不介意說實話,反正這是實情,誰都知道的錦衣衛行事風格,哪怕在錦衣衛中也有好人,但世人也不會相信的,反而懷疑這是否虛情假意,另有陰謀詭計,百年來積累的惡名實在是難以改觀。
「張侍讀,錦衣衛的名聲怎麼樣,我們知道得非常清楚,啥也別說了,求您給我們指條明路吧。」陳寅心中有數,如果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聽從朝廷百官的意思整頓錦衣衛,那隨時有可能整頓到自己頭上,榮華富貴不用提,身家性命能否保住也是個問題。
這並不是陳寅在做賊心虛,朱厚即位數月來,在正德朝威風凜凜,赫赫有名的權貴,逐一被收押入牢聽候處理,而且還有東廠與二十四衙門的例子在前,被蔣冕整治之後,許多權勢太監腦袋不保,陳寅可不想成為其中一員。
「你們所說的事,其實我也知道,內閣大臣們已經在著手收集材料。即日準備向皇上彈劾錦衣衛枉法之事,袁學士曾經和我說過這事,看在陸大人的面子上,我提前與你們打個招呼,回去之後做好準備吧。」張信抿口茶,淡淡說道。
聽到這話,陳寅、王佐臉色一變,這回可是真正的吃驚。雖然心裡清楚有這回事。但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
「難道事情就沒有轉機嗎?」陸松詢問道,雖然不擔心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但怎麼說自己也是錦衣衛中人,現在有人要動錦衣衛,陸松心中也不是滋味。
「內閣大臣與朝廷百官聯名向皇上施壓,加上皇上心裡也對錦衣衛抱有成見。整頓錦衣衛那是必然之事。」張信淡淡笑道。誰叫錦衣衛人緣這麼差,在朝中根本沒有人為其說話。
「那皇上地意思是?」王佐小心的詢問道,朝廷百官有什麼意見無關緊要,主要的是皇帝有什麼想法。
「皇上還沒有決定。不過聽袁學士說,內閣的意思是錦衣衛冒名充數之人太多,耗費銀餉暫先不說,而且經常有不法之徒擾民生事,必須嚴整,要裁革三五萬人。」張信似乎很無奈的搖頭歎息說道:「你們自求多福吧。」
「張侍讀,我們錦衣衛全員不過是七八萬人而已,現在要去掉一半以上。那還讓錦衣衛的兄弟們怎麼活啊。」陳寅這時真的打算痛哭流淚。
「到這個時候你們還牽掛兄弟情宜?」張信冷笑譏諷道:「自身都難保。還想保別人?」
張信的冷嘲熱諷讓陳寅與王佐心裡傻了眼,本來還想裝可憐爭取同情地。怎麼這人這般冷漠無情啊,但事情都到這地步,也只有繼續裝下去,就算他真地是鐵石心腸,也要感化他,給他個好印象。
「張侍讀此言差矣,錦衣衛上下如同弟兄一般,承蒙兄弟們的信任,把身家性命以及前程托付與我們,我們縱然捨去這身榮華富貴,也要給兄弟們一個交待。」王佐大義凜然說道,而陳寅也在一旁大加附和起來。
「張侍讀,難道你就不能出手相助一回?」陸炳似乎被感動了,給兩人說了句好話:「畢竟兩位大人是為下屬著想,並非為一已私利才向您請求的。」
「莫要為難張侍讀,畢竟這都是錦衣衛之事。」看了眼裝腔作勢的兩人,陸松也決定給他們個面子,開口假意說道:「張侍讀若是沒有辦法,那也是無奈之事。」
「並非是我不想幫忙,而是到如今他們也沒有認識到自己錯誤之處,這叫我如何向皇上開口啊。」張信無動於衷說道:「只要一天他們沒有認清事情根源所在,皇上早晚會同意朝臣們的意見,對錦衣衛進行清整的。」
經過張信這麼提點,幾人這才想起皇帝似乎還沒有決定是否要對錦衣衛進行整治,那張信言下之意是,事情真地還有轉機,只不過問題出在陳寅與王佐兩人身上。
「請張侍讀不吝賜教。PaoShu8」苦想半天毫不無獲,陳寅與王佐只有再次向張信求教了。
「聽聞兩位大人兩次三番通過陸千戶求見皇上,皇上卻置若罔聞,可有此事?」張信淡淡說道。
「確有此事,我倆至今仍然未曾目睹聖上龍顏,心中惶恐不安之極。」陳寅苦笑道,臉色顯得很蒼白,如果不是這樣兩人怎麼會向張信苦苦哀求,就是因為皇帝屢不召見,兩人心中充滿恐懼,根本猜測不出皇帝地心思。
「你們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張信冷冷問道。
「天威難測,我等愚昧,不敢胡亂猜測皇上之意。」王佐恭敬說道,主要是左思右想都揣摩不出皇帝的心思是怎麼樣的,若是厭惡兩人,兩人恐怕早就被除職下獄,若是覺得兩人還有用,那為何屢屢拒絕兩人的求見,兩人百思不得其解地同時,在沒有弄清皇帝的心思時,兩人的心始終不能安定下來。
「這裡沒有外人,把你們的猜想說出來。」張信語氣帶有吩咐的意味。
「可能是由於朝廷百官與京城百姓對錦衣衛非常痛恨,所以皇上才……。」面面相覷之後,陳寅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兩人顯然是豁出去了。居然敢在背後議論皇帝。
「看來你們還是沒有明白皇上的意思。」張信搖頭歎息道:「虧你們還是錦衣衛地首領,居然連錦衣衛地宗旨都記得乾乾淨淨,也怨不得皇上把你們冷置。」
「錦衣衛地宗旨是什麼?」陳寅自言自語道。
「效忠皇上。」王佐毫不猶豫的回答。
說完兩人盯住張信,想知道自己地回答是否正確,而陸松、陸炳也好奇的望向張信,看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你們所言雖然正確,但是還不夠透徹。」張信微微點頭表示認可,但還是不滿意。
「請張侍讀指點迷津。」勢比人強。兩人不得不低頭求教。神情誠懇之極。
「錦衣衛身為皇上的親衛,並不是要對天下萬民或者朝廷百官負責,只須要對皇上一人負責即可。」張信冷漠說道:「可惜你們沒有認識到這點,在皇上即位之時,沒有及時向皇上表示忠誠,事後也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總是想通過其他人向皇上述說自己之苦。希望得到皇上地同情諒解,卻忘記皇上只須要你們地忠心即可,其他事情根本不在意,你們這樣做反而讓皇上心生疑慮。認為你們兩人肯定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不敢光明磊落的求見,雖然如此,但是皇上還是幾次給你們機會,希望你們能醒悟自己的失誤,不過事實證明你們兩個根本沒有領會皇上的意思,再次犯下同樣的錯誤。」
張信這番話讓王佐與陳寅兩人額角直冒汗,心中充滿悔意。事情就是如此簡單。直接求見皇上,向皇上表明心跡即可。為什麼他們還要多此一舉,總是拐彎抹角的讓人帶話,這豈不是顯得自己做賊心虛,行為根本不是誠心誠意地,犯下錯誤並不可怕,最可怕地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屢教不改。
「多謝張侍讀指點,我們知錯了。」陳寅、王佐真心謝道,如果不是張信點明,恐怕他們兩人還會繼續這樣錯下去,直到再也沒有機會犯錯為止。
其實也怪不了兩人,當錢寧江彬被捕之後,錦衣衛氣勢極度低落,上下人心浮動,倍受朝廷百官與京城百姓的責斥,同時也不知道新君如何看侍他們,所以就一直在觀望之中,直到皇帝即位月多,兩人才醒悟過來要向皇帝表示忠心了,但心裡卻充滿彷徨,只有通過陸松間接向皇帝表明心跡,在沒有得到皇帝回應的情況下,兩人的心裡更加惶恐,思維也隨之陷入誤區,所以才屢次犯下同樣地過錯。
「既然如此,那你們應該知道自己怎麼做了吧。」張信點頭微笑道,如果還不明白,那他們真的不用在錦衣衛裡面混了。
「明日我們就親自求見皇上,向皇上表明我倆忠心之情。」陳寅語氣堅定的說道。
「再求皇上饒恕我們的過錯。」王佐隨之贊同說道。
「就這些,沒有其他了?」張信眨眼問道,看來是自己高估兩人的智商了,居然還不明白怎麼才能把事情做得最好。
「還有什麼啊?」陳寅疑惑的問道,完全沒有往日的精明強幹之色。
「還請張侍讀再次賜教。」還好王佐沒有徹底糊塗,知道張信這樣問肯定別有用意,也懶得細想,直接求教起來。
「朝廷百官都已經準備彈劾錦衣衛,你們就不能想辦法自救,難道還想讓皇上替你們分憂不成?」張信責斥說道,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卑職不敢。」經常都說要為皇上分憂,現在倒過來說,兩人可不敢承受這個罪名,而且還對張信地斥責沒有任何異樣,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地事情。
「不知張侍讀可有對策?」久不作聲的陸松詢問道,這件事情怎麼說也與自己息息相關,陸松也不能再作壁上觀。
「談不上對策,只不過有一點心得而已。」張信胸有成竹地說道,讓其他幾人心裡安定許多,在不知不覺中,幾人心裡已經認為張信可以輕易解決這個問題。
「在我想來。朝廷御史彈劾錦衣衛無非是軍紀軍政敗壞,營中存在占役、虛冒及舞弊的行為,其他事情決然不敢提及。」張信分析道,這是毫無疑問的,錦衣衛地行事都是遵照皇帝的旨意執行,如果在這方面作文章,那豈不是在說皇帝的不是,御史言官就算有這個膽量。也沒有多少大臣會。
「張侍讀。占役虛冒的事情在京城各大營衛中屢見不鮮,也不只是我們錦衣衛而已。」雖然贊同張信的意見,但陳寅還是忍為自己辯解起來。
明朝的軍事機構幾經調整、變革才固定下來,設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五軍都督府互不統轄,分別管理京師及各地衛所和都指揮使司。衛所軍是明朝的常備軍。按衛、所兩級進行編製。
衛所軍士別立戶籍,稱軍籍,民戶有一丁被垛為軍,他的一家便永遠充軍。住在被指定地衛所,在衛軍士除本身為正軍外,其子弟稱為余丁或軍余,將校地子弟稱為舍人,壯丁死亡或老病,便由次丁或余丁替代,如果衛所軍士一家已全部死亡,那就必須到原籍勾取族人頂丁。這便是所謂的勾軍。而執行此項公務的稱清軍官,所以清軍與勾軍經常並提。簡稱為清勾,勾軍隨之形成制度。
然而,清軍、勾軍制度的實施,非但不能足軍,反而擾害百姓,弊端百出,明代軍士地位十分低下,人恥為軍成為當時人的普遍認識,明中期以後,軍士的地位更是每況愈下,衛所軍士逃匿日多。
面對這種情況,衛所地長官也沒有辦法,為不不讓皇帝怪罪,只好找人來濫竽充數,所以占役,虛冒軍職地事情才越來越多,屢禁不止,況且這種事情在軍中早已經習以為常,受到這樣的指責,陳寅與王佐覺得非常冤枉。
「正是如此,文官們更加可以名正言順的以除弊政為借口,裁革錦衣衛。」張信淡然說道:「而且可以讓天下人信服。」
就是光明正大的報復錦衣衛,錦衣衛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因為這是利國利民地好事,皇帝也沒有道理會拒絕。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陳寅期待的看向張信,希望能從他那得到答案。
「馬上把占役虛冒軍職的人全部整理一份名單,然後上疏給皇上盡述錦衣衛之弊,請皇上聖裁。」張信微笑道:「搶奪先機,莫要等到朝廷言官的彈劾,到那個時候事情就由不得你們自己做主了。」
「張侍讀的意思是,棄車保帥?」王佐小心翼翼的求證道。
「這話不對。」張信搖頭說道:「應該是說,在皇上的英明領導下,你們兩人認識到錦衣衛存在的問題,決心革故鼎新,肅清錦衣衛內部地某些弊端,為皇上分憂,你們要記住,這一切都是皇上地聖明,沒有你們什麼事情。」
紫禁城太和殿朝會
「孫大人,清莊田之事進行得如何了?」朱厚正在認真的處理公務。
「啟稟皇上,四府各州縣地長官都已經派人開始調查侵佔莊田之事,各地的農戶也紛紛到當地官府備案,再過不久各地府衙就可以把名單匯報與戶部,到那個時候臣即可安排把莊田歸還當地農戶。」戶部尚書孫交恭敬的回答。
「此事關及四府數萬百姓生計,孫大人可要謹慎行事,切莫疏忽大意。」朱厚點頭說道:「清量莊田之人可曾派出?」
朱厚聽取張信的意見,不相信各地官府的測量數據,要孫交從戶部派遣專人到各地負責清丈田地的面積,免得有人藉機弄虛作假,從中獲取私利。
「昨天已經出發,想必現在已經到達地方,再過兩三日就可返回。」孫交知道這位皇帝可不是輕易可以糊弄過去的,對官員底下的那點伎倆瞭解得這麼清楚,肯定是有人在後面支招,自然不敢有所鬆懈。
「清量田地一定要用官尺,不能用民間的尺寸。」朱厚淡淡說道,官員欺上瞞下的手段張信雖然沒有見過,但也非常清楚,早就提醒朱厚要防得這點。
「臣明白。」孫交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連忙回復道:「臣退朝之後即刻通知各地清量官員,免得他們疏忽。」
「清量莊田之事不用操之過急,待各地的丈量官員完成任務後,再讓他們互相調換測量之地,如此再三,確認無誤之後再向朕匯報。」朱厚這話讓孫交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這們皇帝真是英明之極,連忙答應下來,反正又不用自己親自動手,孫交才不會在意手下官員的辛苦麻煩。
「有本緊奏,無本退朝。」處理完這事後,在朱厚的示意下,值班太監唱喝道,尾音拉得長長的,似乎是怕大殿上的百官聽不到。
「啟稟皇上,臣有本。」御史盧瓊上前道。
朝中官員精神一振,剛才皇帝勤政愛民,詢問孫交的都是民間瑣事,讓官員們覺得昏昏欲睡,現在有御史出來說話,肯定是要三奏某人或者某事,這才下可有熱鬧看了,某些官員心思開始活絡起來,看看該是出言相助或趁機落井下石。
「盧御史,有事可直言。」朱厚清聲說道,用眼角的餘光望向楊廷和,發現他還是如以前一樣,在那閉上養神,似乎在大殿發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臣參奏錦衣衛……。」
正如張信所料,盧瓊彈劾錦衣衛的理由就是占役、冒濫軍校之事繁多,各級衛所千戶百戶,除了陸松之外,每個人都被參奏了,貪污枉法,欺壓平民百姓,欺上壓下,目無君上,反正只要皇帝認同其中一條,錦衣衛肯定不好過。
「那依盧御史之意,該如何處置錦衣衛?」朱厚認真的聽完盧瓊的述說,沉吟片刻之後詢問說道。
「錦衣衛行事如此囂張跋扈,臣認為應該予以肅整。」盧瓊毫不猶豫的說道,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顯然是認為皇帝接受自己的進諫,準備對錦衣衛動手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以後自己在同僚百官及民間之中的聲望豈不是廣為流傳。
「臣贊成盧大人之意。」
看到朱厚似乎有意向贊成盧瓊的進諫,有些官員自然而然的附和起來,雖然不是發起之人,起碼還可以搏個清名之聲,官員們當然知道怎麼樣做。
「諸位學士,你們覺得如何?」看到群情鼎沸場面,朱厚似乎不知如何處理,徵求起內閣大學士的意見來。
「臣也贊同盧御史之言,請皇上下令整頓錦衣衛。」耿直的毛紀毫不猶豫的說道。
「臣也附議。」蔣冕恭敬發表自己的意見,反正這事情都是他們幾個內閣大臣授意的,當然沒有理由表示反對,朱厚直接略過沉默不語的袁宗皋,清聲詢問道:「那楊首輔可有不同意見?」
「盧瓊之言,臣也認可。」一直閉目的楊廷和睜開眼睛,與朱厚對視一息之後,垂首恭敬的說道。
「諸位卿家認為呢?」朱厚詢問道,語氣依然如故,讓人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
「臣等並無異議。」看到幾位大學士都同意,百官當然明白該做什麼選擇,異口同聲的頌唱說道,而且京城的其他衛所武官也沒有一人出來為錦衣衛說話,從這可以看出錦衣衛做人做事有多麼失敗。
「諸位卿家如此關心京師城衛之事,朕甚欣慰之。」朱厚平淡說道:「但是錦衣衛之事就不用各位卿家多加費心了。」錦衣衛雖然是由皇帝親自直轄的,但也屬於京城防守力量的一環,朱厚這樣說也沒有什麼錯。
「皇上……。」聽到朱厚這話,群臣面面相覷,以為朱厚不同意盧瓊的提議,毛紀更是上前一步,準備直言以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