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心不在焉的從太和殿與群臣一起退出來,再次感到朱厚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容易控制,上次整治二十四衙門之事暫且不算,那是因為大臣們曾經上奏彈劾太監們禍國殃民的行為,朱厚能做出這樣的決斷也無可厚非。
沒有想到今天小皇帝居然給自己一個驚喜,楊廷和嘴角綻出一絲笑意,有這樣的決斷與手段,對大明未嘗不是件好事,但是不與內閣商議就這樣做,未免幾位輔政大臣放在眼裡,楊廷和微微一笑,心裡也有了決定。
「楊學士。」戶部尚書孫交恭敬行禮道。
「孫大人。」楊廷和微笑回禮。
「這次皇上將清查莊田之事交由我處理,不知楊學士有何建議?」孫交不是無緣無故的跑來找楊廷和的,他比朱厚更加清楚直隸四府的情況,明白這件事情可不是這麼容易辦的,皇莊與太監莊田還好說,但是一清查,必定會涉及到勳戚的田莊,孫交可不敢擔保不會弄出什麼麻煩來。
「既然皇上已經明確旨意,孫大人照辦即可,若有意外可請奏皇上,讓皇上處理,孫大人不必擔心。」楊廷和微笑道。
「謝楊學士指點。」孫交心裡發苦,楊廷和這話相當於什麼也沒有說,一點建設性的意見都沒有,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
「記住,奉旨辦事。」楊廷和提醒道。微笑而去。
「奉旨辦事,對啊,皇上根本沒有提及勳爵,我擔心這個做什麼。」孫交恍然大悟起來,楊廷和這話有兩個意思,一是既然皇帝沒有明說,那就不用多事,如果真涉及到勳戚們,那就讓他們找皇帝。因為自己只是奉旨辦事而已,根本做不了主。
「子誠,這有你的功勞。」
自歸還莊田地消息傳出後。雖然還沒有行動,但是京城百姓紛紛揚揚的慶賀起來。京城裡有許多百姓都是因為家中耕田被侵佔,才淪落到進京城謀生的,現在聽說皇帝準備歸還屬於他們的田地,自然大喜過望,忙放鞭炮點煙花慶賀起來,如同過節一般。
百姓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容易受人鼓動,見別人歡喜慶賀。其他人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但也湊起這個熱鬧來,最後變得京城一片喜慶,家家戶戶張燈結綵。PaoShu8鑼鼓喧天共祝太平,贊成新皇上是位有道明君。
不要以為京城百姓不明白事理,其實他們心裡清楚得很,正德皇帝在位時是什麼樣的情形他們還記憶猶新,新皇帝即位雖然不足三個月,但做的每件事情都大快人心,加上有心人對輿論的引導,百姓還不由衷敬服。
當然。有人高興自然有人心憂。京城中的某些權貴也因為皇帝的命令開始憂心起來,行事開始有所收斂。以免被御名言官捉住把柄,向皇帝參奏自己之事。
張府雖然遠離普通百姓居住區,但還是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他們地歡聲笑語以及鞭炮齊鳴的動靜,而袁方他們幾個是知情人,所以才這樣誇讚張信。
「也有你們的功勞。」張信微笑道:「可惜忘記在皇上面前為你們請功了,要不然明天我進宮面聖之時,向皇上稟明你們地情況,求皇上封賞,你們覺得怎麼樣?」
「子誠,為國為民是我等讀書人之本份,怎麼能奢求賞賜呢,此話休要再提。」袁方毫不猶豫的拒絕道,得到其他人地贊同。
其實大明朝的書生學子還是非常有骨氣的,也不缺乏熱血正義,只不過是受到當時條件的局限,才會做些一些在後世看來非常難以理解的事情來,所以不能全盤否定他們曾經為國家與民族做出的貢獻。
「迂腐,頑固不化。」張信毫不客氣的評價說道,眾人不為所動,繼續笑嘻嘻的看著張信,因為大伙都知道張信是出於好意,想為他們謀個前程。
「子誠,和你商量個事。」等張信罵完之後,孫進微笑說道。
「什麼事情,只要我能辦到地,絕不推辭。」張信以為他們回心轉意了,連忙喜悅的說道,難得他們開竅,可不能錯失良機,免得他們又後悔。
「過兩天我們想宴請一位朋友,想在這裡舉行宴會,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孫進期待的說道,其他幾人也關切的看著張信,希望他能點頭。
「沒有問題,你們自己安排就可以了,不必來問我。PaoShu8」張信有些失望,接著毫不在意地說道:「待客需要準備什麼東西可以和管家打個招呼。」張信雖然不敢說心胸開闊,但也沒有小氣到連借自己家給好友待客都不情願的地步。
「子誠,我們的意思是。」幾人面面相覷,相互推讓之下,最後還是張勝小心翼翼的說道:「你是否能出席這個宴席啊。」
「你們所說的朋友是?」張信看出些端倪來,看來幾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們進京赴考認識的朋友,在我們落第的時候時常安慰我們不要灰心洩氣,這一年來經常關照我們。」袁方微笑道。
「是這樣啊,那他與你們一般也落第了?」張信心明雪亮道,對幾位好友的心思非常明白,看來是想要自己關照一下他們所說地朋友啦。
「沒有,他是今科二甲進士,如今在六部觀政,不久之後就要授職為官,所以我們才想好好歡聚一番。」孫進解釋道。
「沒有問題,在自家舉行地宴會哪有推辭之理啊。」張信爽快的答應下來,認識一下又何妨。也不一定要幫忙:「不知道那位兄台怎麼稱呼?」
「子誠,他也是我們本家,姓張名璁,字秉用。」張勝高興地笑道:「張兄為人謙和,很有長兄風範,讓我們很敬服。」
「正是如此,當然我們幾個落第之後,他如同兄長一般在勸慰我們,才讓我們重新振作起來。」袁方微笑回憶道。顯然那段日子記憶深刻。
「難得是你們幾個佩服之人,那我可要好好結交一番。」張璁,這名字好像非常熟悉。張信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思考,就有僕役前來匯報。
「大人。門外有人投貼。」僕役恭敬的把名貼奉上。
「陸炳。」張信打開名貼一看,連忙說道:「請客人都客廳,我稍微就到。」
「子誠,你有事,先忙吧。」孫進笑道:「我們幾個再在這裡討論下宴會的具體事宜。」
「那好,你們先商量著,我去去就回。」張信微微點頭,朝幾人示意。轉向客廳走去。
客廳中陸炳正上下打量著周圍的佈置,見到張信出現連忙行禮道:「見過張侍讀。」
陸炳雖然說在家習武,但也不是不問世事,這些天來發生什麼事情他都從陸松那得到消息。自然知道張信現在的情況,哪裡還敢像在興王府那樣隨意。
「陸炳,好久不見,身體看起來又結實許多,可見你在家真沒有閒著。」張信溫和笑道,在京城之中認識的人也沒有幾個,現在看到陸炳,張信心中自然喜悅。
「張侍讀讚譽了。」陸炳謙遜道:「自從得到您的指點後。我在家中苦學。進步非常迅速,以後還要向張侍讀多多請教啊。」
陸炳說的可不是客氣之言。在興王府的時候,陸炳在教授朱厚習武,張信在一旁觀看,有時感到無聊,就順口把後世地一些武功技巧說了出來,要知道在古代像武術這樣的東西可是從不外傳的,哪裡像後世一樣都氾濫成災啦。
有時候張信興致來了,把什麼詠春、截拳道、寸勁之類地原理順手比劃出來,雖然只有一個架勢,朱厚暫且不提,落到像陸炳這樣的明眼人心中,自然明白張信所說東西地價值,毫不猶豫的按照張信的提示練習起來。
經過實踐,陸炳已經非常確認張信所言都是很有道理的,連忙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陸松,陸松親自驗證過後,也如獲至寶,雖然不明白張信一個文人怎麼會懂得這些武學道理,但不會妨礙陸家父子習武的熱情,差點要拜張信為師,學習武術。
兩人的學武熱忱讓張信感到不耐其煩,最後乾脆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武功都抄寫出來,讓他們回去自己練習,當然張信也明白態度,秘芨已經擺在你們面前,能練出功夫來那是你們地本事,如果不行那就要怨你們自己的資質差了。
「你先把那些武功吃透再說吧。」張信無奈道,幸好陸家父子還有理智,還有功名利祿的追求,不是純粹的武癡,不然自己地麻煩還會繼續下去。
「張侍讀,家父已經準備好宴席,希望您能賞臉前去一敘。」陸炳微微一笑,直接道出了今天登門拜訪的來意。
「難得陸千戶請客,我怎麼可能不去。PaoShu8」怎麼說大家的交情不錯,況且前些日子還麻煩過人,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張信笑道:「你在這裡稍候,我去準備一下。」
「那我就在此恭候張侍讀啦。」陸炳微微行禮道。
不久之後,兩位僕役提著禮盒與張信一同來到客廳,隨陸炳而去,出門訪客自然要帶上禮物,這個禮節從古到今都通用,沒有過時之說。
陸松府第離張信居住之處還是有段距離的,但還沒有要乘轎坐車的地步,而且這附近居住的都是朝廷的達官貴人,更加不可能縱馬馳騁,所以張信與陸炳只有悠悠地步行,東拉西扯地閒聊起來。
一刻鐘之後一行人到達陸府,從面積與建築來看,陸府與張信的府第相比還是豪華許多,畢竟這是某前錦衣衛千戶地住所,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被除職抄家斬首。所以這裝飾奢華地府第就便宜了陸松。
「歡迎張侍讀大駕光臨。」陸松親自大開中門出來迎接,給足了張信面子。
「陸大人有請,我怎敢不來。」張信客氣笑道,自然的挽著陸松的手臂向屋裡走去,根本沒有多加請讓,猶如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按一般的禮儀,普通客人來到別人府第,主客之間應該請讓一番,再以尊貴程度決定由誰先行。而像張信這樣明顯是非常失禮的行為,但是陸松與陸炳卻絲毫沒有責怪之意,笑容反而更加熱切起來。
與眾多宴會一樣。酒席的地點就在陸府的後院之中,張信與陸松來到後院之時。卻發現宴席之上已經有兩位客人,其中一人正是曾經有一面之緣的錦衣衛指揮使陳寅,還有一人張信不曾相識,但看其穿著與舉止,應該也不會是小人物。
看到陳寅在這,張信步伐稍微遲疑,想起陸松的身份,宴請陳寅也不是件奇怪地事情。馬上就自然的走上前去,面帶微笑說道:「陳大人,好久不見了。」
「張侍讀。」陳寅可不敢居傲,連忙回禮起來。
「張侍讀。這位是北鎮撫司的指揮使王佐王大人。」陸松在一旁介紹起來,而王佐也知道張信地份量,也謙虛的微笑點頭示意。PaoShu8
「聞名已久。」表面上笑容可掬,但張信卻在心裡暗暗揣摩起來,看來陸松這次宴請自己地目的不簡單,可能另有深意。
宴席上早已擺滿酒菜,顯然就等張信的到來,幾人客氣數句。然後在陸松的引領下紛紛入席就坐。身為主人的陸松避免不了要說上兩句。
「張侍讀前些日子在外為皇上奔波效力辛苦了,今日特意設宴為張侍讀接風洗塵。先敬張侍讀一杯。」陸松雖然不擅言辭,但也知道以酒為情的道理,舉杯共祝道。
「各位也請。」張信微笑舉杯道,順勢一飲而盡。
席中的幾人似乎已經商量好,非常默契的紛紛找借口與張信共飲,而張信也看出他們地意圖,不過也沒有在意,反正從幾人的態度之中,張信隱約猜測出他們肯定是有事情求助自己,不會也不會這般禮遇,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雖然幾人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但是由於幾人都是另有目的地,所以宴席的氣氛一直保持濃郁,再加上錦衣衛怎麼說也是見多識廣之人,隨便閒扯幾句朝廷官員百姓的逸事隱私,宴會也不至於冷場。
哪怕再低度數的酒,喝多了也會有醉意的,況且幾人輪留找機會舉杯,張信的身體素質怎麼可能與其他幾個武人相比,沒過多久就開始醉眼迷離起來,至於是真是假,那就難說了。
「張侍讀,我們再來一杯。」陳寅見狀,當然再接再厲說道。
「就知道你們幾個不懷好意,想把讓我徹底灌醉。」張信輕輕拂拭額上的虛汗,臉上似笑非笑道,酒氣上湧把臉都染紅了。
「張侍讀說哪的話,我們只是佩服你而已。」王佐藉機笑道。
「你們佩服我什麼,說來聽聽。」張信微微笑道,醉態可掬,眼睛一閃一閃地,以迷離地目光看向幾人。
「當然是佩服張侍讀雖然立下大功,卻不計較名利,情願默默無聞。」陳寅這話雖然有幾分奉承之言,但也有幾分真心實意。
「信口開河,我什麼時候立過大功了。」張信迷茫不解問道。
「張侍讀也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就不必欺瞞我等了。」看到張信不承認,王佐也不介意說出自己知道地情報:「張侍讀奉命清查直隸四府不法之事,如今順利完成而歸,當然是大功一件,皇上肯定重重有賞。」
其實具體情況是怎麼樣的,在座的幾人心中都有數,知道事情都是張信親力親為,根本沒有得到皇帝的命令,這樣說不過是為張信自作主張開脫而已。
「你們啊,做什麼事情都想得到皇上的賞賜,就是忘記自己的本份。難道皇上不賞賜你們就不辦事了。」可能真地是喝多了,張信有些渾渾噩噩,居然以教訓的語氣訓斥說道。
「張侍讀教訓的是,我們自罰一杯。」看到張信的醉態,幾人也生氣不起來,況且誰也不敢反駁張信的話,因為這話確實有道理。
「錦衣衛身為皇上的親信,為皇上效力那是自然的,不能總是想在皇上那得到賞賜。卻把自己的職責給遺忘了,你們錦衣衛有些人就是忘記這個初衷,覺得既然皇上不賞賜自己。那就自己去拿。」張信自顧說道,也沒有理會其他幾人尷尬的樣子。
「張侍讀。看來您真是喝多了,要不然您先到客房休息一會。」這個時候也只能由陸松出面打圓場了,幾人心中也在後悔不應該讓張信喝這麼多喝,弄得現在連正事都沒有說,反而被教訓一頓。
「你們要知道,天下萬物,皇上給你地,才是你的。皇上不給,你們不能搶。」張信顯然醉得十分厲害,被陸炳扶起的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嘟喃一句。
「這句話在理,怪不得他如今得皇上信任。」目光張信被扶走後。王佐忍不住對兩位同僚說道:「我們多活數十年,還不如一個少年明白。」
「都和你們說過,張侍讀少年大才,你們現在相信了吧。」陸松笑道。
「相信當然相信,但是事情還沒有與他說呢,怎麼辦?」陳寅苦笑道,原來打算把張信灌個半醉,然後藉著酒意請他幫忙。沒有想到張信居然這麼不受酒力。
「放心。我已經吩咐炳兒準備好藥湯為張侍讀醒酒,再過一會他們就出來了。」陸松笑道:「待會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不然人走了可別怪我。」
「不勝酒力,讓諸位見笑了,剛才我沒有什麼失禮之處吧。」果然沒過多久,張信就神清氣爽地走了過來,向幾人陪禮道。
「沒有沒有。」眾人當然不可能說有,微笑的讓張信入席,然後僕役奉上一杯清茶,讓張信提神醒腦,宴會舉行到這,其他人也沒有心情再繼續暢飲下去,陸松幹脆命僕役收拾碗筷,請幾位客人到廂房裡暢談起來。
小憩片刻之後,張信似乎察覺到陳寅、王佐似乎有話要說,但是卻在猶豫不決,當下直言笑道:「兩位大人,難得有緣相聚,有事情儘管明言,不必掩飾。」
喜始不形於色是錦衣衛最基本地要求,陳寅與王佐當然不可能忘記,剛才的模樣只不過是做給張信看而已,就是想引出話題來。
「張侍讀,實不相瞞,今日我們二人確實是有事相求,但卻不知如何開口。」陳寅滿臉羞愧說道,顯然非常情真意切,把向陌生人求助的羞澀表現得淋漓盡致,陳寅與張信加起來只不見過兩次,說是陌生人也是可以的。
「什麼事情,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絕不推辭。」張信非常乾脆說道,其他人都是玩弄語言的高手,當然明白張信的意思,你們說是一回事,至於幫不幫那又是另一回事。
「張侍讀,相必你也知道,朝中百官從來就看我們錦衣衛不順眼,而且由於錢寧江彬之事,錦衣衛的處境更加艱難,現在又風傳朝廷準備裁減錦衣衛,並非我們兄弟二人貪圖富貴,只不過想到錦衣衛數萬兄弟日後地生活,只有厚顏向張侍讀求助了。」陳寅慷慨激昂的說道,臉上充滿義無反顧的表情。
「那你想我怎麼幫忙?」張信微笑說道:「怎麼說內帑之事錦衣衛也從中幫助過我,我可不能忘記這個人情。」
「陸千戶常言,張侍讀取足智多謀,還請您給我們指一條明路。」陳寅委婉的說道,總不能直白說要人家在皇帝面前說好話吧。
「我還以為你們讓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為你們求情呢。」張信似乎玩笑般地把他們的心思道破,讓陳寅、王佐兩人心中尷尬不已,但絲毫臉上卻不露聲色。
新的一月來臨,希望各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