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六月,夏末的天氣驕陽似火,幸好這裡是北方,若是在南方的湖廣,悶熱的空氣會使人更加難受,朱厚最近心情不錯,即位一個多月來,從來文武百官的態度之中,他可以清楚瞭解知道,大部分官員已經對自己的登基已經沒有任何的牴觸情緒,慢慢的變得心悅臣服起來。\\\\
從朱厚的表現來看,百官認為他有做為一個明君的潛質,所以朝中的大臣平時總是不露違聲色的教授朱厚一些治理國家的道理,希望有助於朱厚的成長,主要表現在舉行經筵的時候。
經筵是一項非常隆重的學術活動,舉辦經筵的前一天,皇帝要沐浴、參拜孔子牌位,經筵當日,皇帝御文華殿,升座,聽講官「進講」,講官通常由大學士擔任,而朝中的幾位大學士在這天,紛紛把自己的治國理念講述出來,希望可以影響皇帝聽從他們的政策,大學士們除了講述《四書》、《五經》、《資治通鑒》等精典原文之外,還可以聯繫朝政實際,大發議論,希望可以得到皇帝的認同。
說實話朱厚不怎麼喜歡聽經筵講課,因為除了袁宗皋,其他幾個大學士在講課的時候,總是能把話題扯到興王尊號的問題上,不停的在朱厚的耳邊叨念著,朱厚不耐煩的同時也覺得非常的惱火,但也不好在這個時候發作,免得讓人覺得自己不尊聖賢。
可以說百官對皇帝在興王尊號問題上的態度不滿意之外,其餘的感覺非常不錯。務正學、親正人、清言路、治宦官,禮遇朝臣,百官們還有什麼不滿意地。
經筵之外,還有「日講」,日講出席者少,講官六人。聽者只有皇帝,講官榮幸地與皇上共據一桌,只講典籍原文,不聯繫實際。
紫禁城乾清宮內,朱厚認真的聽著由翰林院顧鼎臣講述自己對儒家典籍見解,不時詢問幾句迷惑不解的地方,由顧鼎臣作解答。
「顧卿家所言甚是。朕明白了。」朱厚淡淡說道:「今日的講課到此為止吧,顧卿家辛苦了。」
顧鼎臣明白皇帝的性子就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性格好像非常冷淡。對待臣子從來都是持居高臨下的態度,特別是近來,皇帝身上地威勢越來越重,現在能從皇帝口中聽到一句幸苦,顧鼎臣心裡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啟稟皇上,張侍讀已在殿外候旨。」還沒有等顧鼎臣起來告退,黃錦已經輕步來到殿前俯身說道。
「宣他進來。」朱厚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微臣告退。」顧鼎臣畢恭畢敬的向皇帝行禮道,然後在皇帝的示意下退出乾清宮,看到迎面而來向他打招呼的張信。微笑的點頭回禮,與張信擦身而過之時,顧鼎臣心裡再也掩飾不了心中地嫉妒,藉著步出宮門轉彎拐角的時候,憑著過人的眼力。顧鼎臣清清楚楚的看到皇帝臉上燦爛地笑容。
顧鼎臣神情黯然,皇帝待張信果然與眾不同,面對文武百官的時候,臉上總是保持威嚴之色,哪怕是再溫和的語氣之中也帶著明顯的生疏距離感,而只要張信在皇帝的身邊,皇帝總是不自覺的露出笑容,讓人覺得他的心情很舒暢,顧鼎臣再一次告誡自己。以後在翰林院時。千萬不要得罪張信。
「聽說最近你經常跑袁學士府上。」朱厚淡淡笑道:「袁學士向朕報怨,如果再這樣下去。他的俸祿恐怕要領雙份才可以。」
「皇上說笑了。」張信尷尬笑道,卻暗暗報怨著袁宗皋的小器,決定下次繼續到他府上混吃混喝,不把他吃窮決定不回家。
「你最近在翰林院待得怎麼樣?」朱厚微微一笑,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可以輕鬆玩笑一會,放鬆自己沉重地壓力.首發
「很好,就是閒得荒,每天看著別人在那忙忙碌碌的,臣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張信終於感受到,懶人其實也要承受壓力的,要忍受別人詫異的目光,出現在翰林院的時候還要假裝沒有看見別人在自己背後地指指點點。
「難得你有進取心,朕覺得非常欣慰。」朱厚笑意盎然道,而附近的宮女太監早就見怪不怪了,每次張信一來,皇帝總是笑容滿面的。
「但是臣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雖然想有點事情做,但張信可不想自己以後整天埋在浩瀚書海文籍之中。
「其實袁學士也曾對朕說過,想讓你到六部歷練一番,鍛煉你處事的能力。」朱厚知道袁宗皋的意思,想讓張信在基層積累經驗資歷,以後提拔起來別人也沒有什麼異議。
「當然,也不只是六部,還有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這些部門,你想去哪個就和朕說。」看到張信沉默思考,朱厚繼續微笑道,點到的幾個部門都是朝廷的實權部門,別人爭相搶打都想擠進去,現在卻任由張信自己選擇。
「臣一時之間也猶豫不決,請皇上寬限幾天,待臣回家認真思考之後,再稟報皇上。」張信恭敬的說道。
「准奏,回家之後你可要仔細琢磨,最好是找袁學士商議一下,免得到時後悔莫及,那朕可就不管你了。」語氣像是在警告,但朱厚的態度卻非常溫和,根本不像君臣之間地對話,若是讓朝廷百官見到,肯定羨慕嫉妒之餘,隨便找個理由參張信一本。
「謝過皇上恩典。」張信微笑說道,朱厚輕微地點頭,他還是喜歡張信這種記在心裡的謝意,不像其他官員一樣。倒頭大拜滿口千篇一律地阿諛奉承之詞,這讓朱厚享受這種感覺的同時,心裡也非常煩躁。
「皇上,不知娘娘的車駕何時抵達京城。」看到出朱厚的心情有些不爽,張信把話題引領到蔣妃身上,知道朱厚肯定非常想念她。而且張信自己也非常想知道綠綺的近況。
「據安陸官府傳回來的消息,母親現在還在忙著處理王府地事情,可能要延期起程,大概要到九月份才可能抵達京城。」朱厚溫和的笑道,雖然心裡恨不得馬上見到蔣妃,但他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這次蔣妃的車駕進京。不像自己上次進京即位一樣著急,行程當然要保證安全舒適,時間肯定稍微長久一些。
「請皇上發一道旨意,讓娘娘不要理會王府的瑣碎事情。直接起程進京即可,其他事情自然會有臣下安排妥當。」張信稍微一想,就明白蔣妃肯定是捨不得王府的那些東西,為收拾雜物而耽擱進京時間。
「張侍讀言之有理,朕馬上命人傳下旨意。」朱厚揮手示意,黃錦知機的跑到殿外傳令去了,自然會有制詔地官員寫好聖旨內容,然後呈上給朱厚用印,再派人快馬加急傳送到湖廣安陸興王府。
看著正拿著玉璽在聖旨上蓋印的時候。張信在猶豫的到底要不要詢問綠綺的事情,忽然有一名太監匆匆忙忙地從乾清宮外面跑進大殿,顧不上行參拜大禮,雙膝跪下叫道:「皇上,邊防急報。」
如果說朝廷君臣最重視的事情。肯定是邊防的軍情,各地官員的貪污**,旱災水災使得百姓顆粒無收,百姓平民揭竿而起,這些事情朝廷大臣絲毫不緊張,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事情早晚可以解決的,但是如果邊防一但有失,蒙古韃靼長侵直入,重演當年土木之變。大臣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聽到邊關有急報送來。朱厚也顧不上再繼續與張信聊下去,連忙擺駕太和殿。而在內閣誥敕房、稽查上諭處、六部公署、內閣公署等官衙處理公務的文武百官們早已經得到消息,已經在殿外等候,隨時可以升朝。
「皇上有旨,上朝。」值勤太監傳唱道。
朱厚雖然已經知道邊防急報是怎麼回事,但以前從來沒有處理公這種事情的經驗,連忙召集群臣商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不只是朱厚知道邊關的急報內容,幾位大學士以及六部門尚書官員也已經收到消息,事態雖然嚴重,但幸好並不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他們還可以保持鎮靜自若地模樣。
「邊關傳來急報,說大同、宣府饑饉相繼,軍官俸祿多年未支,百姓死屍遍野,鎮守官兵有嘩變之患。」朱厚怒氣上湧,忍不住開口喝道:「誰能告訴朕,這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也怪不得朱厚如此生氣,明朝北部邊防與漢唐時期的北部邊防既有共通之處,都是為了防禦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也有其特殊的一面,那就是北部的邊防被上升到了一個相當重要地地位。
「今天下之事,以夷狄惟大:而夷狄之害,北虜為最!」朱元璋明確的告示子孫,北方的蒙古人永遠是大明朝的敵人,以後的皇帝一定要清楚這點,到永樂皇帝即位的時候,更是將國都適到北京,就是希望以天子之威,鎮守北方。
明朝更是不惜在遼東鎮、薊州鎮、宣府鎮、大同鎮、山西鎮、延綏鎮林、寧夏鎮、固原鎮、甘肅鎮駐重兵把守,以拒北方之敵,各鎮都有總兵官、巡撫,數鎮之上還有總督,各鎮加起來官兵有數十萬,點大明總兵力的三分之二,可見朝廷對各鎮的重視程度,其目的無非是為了阻止剽悍地蒙古騎兵侵擾。
而如今聽聞大同與宣府居然有嘩變地可能,若是讓蒙古韃靼找到機會,攻破兩城直搗京城,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以面對龍顏大怒的皇帝,群臣非常理解皇帝地現在的心情,畢竟以前有過先例。
「彭澤,你身為兵部尚書,總制三邊軍事。這麼重要的事情難道你一點也不清楚嗎?」看到沉默不語的群臣,朱厚火氣更大了。
「這是臣地失職,臣甘願受罰。」新任的兵部尚書彭澤感到非常的委屈,自己才剛上任沒有多久,就遇到這種狀況,真是倒霉之極。但他卻沒有推卸責任,上前俯首跪道。
「皇上,此事責任並不在彭尚書,請皇上開恩。」大學士毛紀未等皇帝說話,連忙上前求情說道:「彭尚書剛接任兵部不久,對前事毫不知情,並非他的過失。請皇上明鑒。」
「既然責任不在彭澤這,那大同、宣府饑饉多時,諸位卿家可有知情者?」朱厚強忍怒意道,遊牧民族的危害朱厚可是經常聽張信提起。江山可是自己的,朱厚當然明白邊防地重要性,絕對不能容忍因為底下官員的過失,導致蒙古鐵騎南下。
「皇上,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想辦法解決問題吧。」楊廷和上前說道:「大同宣府乃是邊防重鎮,不容有失,臣請皇上立即詔發餉糧給宣府大同,穩定邊關軍心民心。以妨事態擴大。」
「臣等附議,請皇上遣銀大同宣府,以穩軍民之心。」殿內大臣們異口同聲的說道。
朱厚看著殿下群臣恭敬垂視的模樣,情緒迅速冷靜下來,看來肯定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而且內情牽涉面可能非常之廣,不然群臣也不會阻止自己追究下去,不過確實也是如此,既然邊防九鎮這麼重要,若不是有人隱瞞消息,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
「既然如此,這事由楊首輔斟酌處理,戶部官員聽從楊首輔的吩咐,該遣發多少餉糧就發多少。」朱厚淡淡說道。心裡卻積壓著一團火。看楊廷和的眼光非常不善,楊廷和也察覺出來。知道皇帝心裡想岔了,但當著群臣地面,楊廷和也不好解釋清楚。
「啟稟皇上,如今國庫空虛,再無餘財賑兩鎮之災,還請皇上及各位大人另想辦法。」戶部尚書孫交恭敬的稟報道,此話一出,群臣嘩然。
「孫大人,休要胡言,今年的稅銀不是早已激入國庫,怎麼可能沒錢。」大學士毛紀第一個不相信,各地轉運司把稅銀上交的時候,消息上報內閣地時候,還是他親自批閱的奏折,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先帝國喪,皇上登基,……。」孫交輕描淡寫的說道:「明年天下賦稅減半,國庫若不留下數十萬兩銀子應急用,那各位大人的俸銀、薪火錢可就沒有了。」
看著群臣黯然神傷場面,朱厚感到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裡看過這樣的情況,神思恍惚之間忽然聽到殿下有人在說話,朱厚定神仔細一聽,心裡頓時火冒三丈,居然是有臣子在打自己內庫的主意。
大明除國庫之外,皇帝還有自己的私房錢,就是所謂的內庫,全國各地地田租、商稅、人丁稅等雜七雜八的賦稅加起來的錢,一年總額不過二三百萬兩銀子,由各地轉運使彙集,然後運至京城上交國庫,由戶部管理分配,但皇帝在天下各地有許多的皇莊、礦產、鹽茶織造御貢作坊等,這些利潤所得到歸皇上所有,所以大明朝的國庫經常空虛,但是皇帝本人卻非常地有錢。
而且當皇帝辦私事的時候喜歡動用國庫的錢,像修繕宮殿、皇帝太后皇后壽誕之類的事情,錢銀都是由國庫支出,但是如果朝廷發生什麼事情,要動用到皇帝的內庫,皇帝心裡當然十分不痛快。
「皇上,邊防事情緊急,如今國庫空虛,只有動用庫內之銀了,不然任由宣府大同的事態發展下去,這後果不堪設想啊。」見幾位大臣都紛紛進言,蔣冕也不甘寂寞,上前拱手道:「臣懇請皇上三思而後行啊。」
見大學士都出來勸導皇帝,其他大臣也紛紛上前進言,國庫的錢還要留著給他們當俸祿,能不用當然最好,內庫的錢是皇帝的,花多少大臣們也不會心疼。
「各位大學士與戶部商討之後,寫個折子上來,朕再審批。」朱厚忍痛說道,言下之意就是默認群臣地意見,畢竟與江山社稷安穩相比,動用內庫地心疼還是可以忍受的,朱厚當然明白自己該怎麼選擇。
「皇上聖明。」
在一片歌功頌德之聲中,朱厚心情極度不爽地擺駕返回乾清宮,心裡煩悶之餘準備召喚張信覲見,緩解一下鬱悶情緒,沒有想到卻傳來內閣首輔楊廷和求見的消息。
「吾皇萬歲。」楊廷和恭敬的參見皇帝道。
「楊大人免禮,賜座。」說起來這是朱厚第一次單獨與楊廷和會面,朱厚還真有些不適應,朱厚都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眼前這個人,把自己推上皇帝的寶座,也是這個人,權傾朝野,連番封駁自己的旨意。
說楊廷和野心勃勃,有謀逆之心,朱厚無論如何也是不相信的,因為自己即位之後,楊廷和馬上把朝政大權歸還給自己,但是若是說楊廷和對自己忠心耿耿,朱厚也覺得更加不可能,因為他感覺楊廷和總是在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