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自己很難看清楚楊廷和這個人,但有一點朱厚心裡非常明白,知道自己現在要處理好朝政離不開楊廷和與其他內閣大臣的輔助,不然諾大的帝國朱厚現在根本無法駕御
朱厚在沉思默想著,一時之間神思恍惚,而楊廷和坐下來之後也沉默起來,尋思該怎麼向皇帝解釋大同宣府的事情,幸好兩人的自制力都非常強,片刻之後紛紛清醒過來,總不能讓皇帝親口動問吧,最後還是楊廷和首先說話了。
「皇上,臣前來是想向皇上解釋清楚此次邊防之事。」楊廷和恭敬說道:「確實不是臣等玩忽職守,對九邊重鎮漠不關心,而是另有原因的。」
「還請楊首輔為朕解惑。」朱厚眼眉一挑,收斂心神說道,到要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剛即位一個多月就碰上這種事情,這讓朱厚如何不生氣。
「先帝曾巡幸宣府,在那修建行宮,耗盡當地的錢糧,……。」楊廷和輕聲細語的解釋起來,語氣非常的委婉隱約,東掩西藏的暗示。
朱厚這下也明白怎麼回事了,原來根源還是出自正德皇帝身上,前兩年正德皇帝巡幸宣府,到了那之後覺得這地方深合心意,乾脆就在那裡住了下來,中途還和蒙古韃靼幹了一架,這期間所花費的錢銀無數,而且正德身邊的人全都是斂財高手,所到之處雞犬不寧尚且不算,主要還刮皮三尺,把宣府大同鬧得烏煙瘴氣的,直到正德皇帝駕崩,楊廷和與諸位大臣才把宣府行宮裡的金銀珠寶運回京城。但是錢銀已經所剩無幾。
「朕明白了,賑濟之銀從內帑中出,具體要多少楊首輔遞個折子來,朕照批就是。」朱厚無奈說道,心中的火氣全部熄滅了,既然是先帝在位時的遺留問題。朱厚當然要承擔現在地義務。
「臣與諸位學士商討之後,請皇上撥款三十三萬兩,其中二十萬兩給宣府。十三萬兩給大同。」楊廷和見狀,連忙從袖套上拿出奏折來呈給皇帝說道:「同時還請皇上允許,兩鎮有應該抄沒入官銀兩及家產、莊田、地土的,可交由當地官員會估變賣,折合之銀盡留本鎮充賑,以減輕朝廷的壓力。」
「准奏。」朱厚乾脆說道。反正都支出幾十萬兩銀子了。也不差那麼一點。
「那臣先行告退,處理此事了。」楊廷和微微笑顏,向皇帝辭行。
楊廷和走後,朱厚心裡有些鬱悶,並不是因為賑災的事情,因為朱厚非常清楚。戶部銀庫真的沒有餘錢了,只有在太倉之中尚有二三十萬兩銀子,但這是儲備之銀,是用來救急用的,平時可不能輕易動用。
讓朱厚感到鬱悶地是,戶部的銀子從來沒有寬裕過,每年能勉強持平就不錯了,如果以後再在這樣的事情發生,接二連三地動用內帑。那自己的私房錢豈不是耗盡一空。那豈不是連京城皇親國戚與守將的俸祿都沒有辦法支出。
一般來說,皇帝的私人收入主要來自於每年一百萬兩的金花銀。但每年需要從金花銀中額定支出大約二十萬兩給京師的武將作為俸祿,還要應付各種各樣地皇室開銷,皇帝真正到手地銀子並不多。
「黃錦,去把管理內帑的官員給朕宣來。」受到張信的熏陶,朱厚對錢銀變得有些在意起來,他還記得當年在興王府的窘境,所以要吸取教訓,防患於未然,朱厚思考得很明白,既然不能做到開源,那就要節流了,看看皇宮內有什麼不必要的開支,能撤銷的盡量撤銷,皇帝家也沒有餘糧啊。
「吾皇萬歲。」
負責管理皇帝內帑地大大小小十幾位官員戰戰兢兢的俯首跪下,心裡不停的在打鼓,不知道皇帝召見他們到底有什麼事情,朱厚淡淡的掃視底下不受驚寵的官員,給黃錦使了個眼色,安穩的坐在寶座之上閉上養神起來,這種瑣事當然用不著皇帝親自出馬。「皇上有旨,你們把今年內帑支出的銀兩仔細的述說一遍,如有遺漏之處,一經查實必嚴加懲處。」黃錦向朱厚行禮,轉身對官員們叫喊道,聲音雖大,卻沒有盛氣凌人之感。
十幾個官員面面相覷起來,怎麼皇帝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難道皇帝知道了些什麼,想到這有些人心裡頓時冰涼起來,但卻不能違背皇帝的旨意,按官職大小,一一上前稟報,可能是礙於皇帝地威嚴,匯報地時候官員們總是吞吞吐吐,語言重複詞不達意,到這個時候官員們更是汗流浹背惶恐不安。
用眼睛的餘光瞧見皇帝沒有不耐煩之意,官員們地心裡這才稍微安穩一些,幸好皇帝召見他們的時候,讓他們帶上帳本,不然這個時候官員們腦袋一片空白,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還談什麼匯報情況。
一個時辰之後,匯報終於完結,內帑支出的情況朱厚總算有了大致的瞭解,但卻繼續在寶座上假寐,而內帑官員們卻不敢有所驚擾,哪怕是膝蓋已經疼痛得快要承受不住,也要紋絲不動的保持下跪俯首的動作。
官員們匯報的帳目非常清晰,無論是收入與支出都詳細的記錄在案,京城將領的俸祿,皇親國戚的賞賜,皇宮后妃們的月俸,還有皇帝本人的花銷,一分一錢銀子的來源出處都無懈可擊,但朱厚心裡卻非常的懷疑。
別以為朱厚沒有看過帳本,在興王府的時候,張信經營王府商舖時,每個月都向朱厚匯報情況,朱厚對這方面有一定的瞭解,張信有一句話朱厚現在還記得非常清楚,帳本永遠不可能記錄得清清楚楚的。除非這帳本有問題,小數額的進帳支出永遠都是一筆糊塗帳,別妄想對這個明察秋毫。
雖然那時張信向自己不斷的解釋其中的原因,朱厚卻始終還是迷惑不解,但這並沒有妨礙他對內帑帳目地懷疑,連幾分幾錢的銀子都記得這麼詳細。明顯是在糊弄皇帝,朱厚心裡火氣又冒了出來,但卻不動聲色的揮手示意。
「皇上有旨。各位大人且先退下。」機靈的黃錦立刻明白皇帝的意思,傳旨叫道。
官員們大呼萬歲之後,帶著滿腹的狐疑紛紛退下,心裡卻帶著幾分僥倖,以為這不過是皇帝地一時心血來潮的舉動,懸掛的心終於安穩落地。
「看來有人覺得朕年輕好侍候。居然膽敢欺瞞朕。」待官員們退下之後。朱厚這才睜開眼睛,語氣冰冷地說道,在一定的條件下,皇帝什麼都可以容忍,但就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朱厚也是如此。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黃錦,宣張侍讀覲見。」朱厚淡淡吩咐道,這種事情交給他處理最合適不過了,若內帑官員真有弄虛作假的行為,肯定瞞不過他的眼睛,同時朱厚心中有一個想法,在興王府時,張信給朱厚的印象是個非常高明地理財高手,如果把自己地內帑交由張信管理。那比交給他人更加讓朱厚放心。
剛才在大殿上召集群臣商討對策的時候。朱厚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這與當年在興王府時,王府由於興王喪事,使得王府錢銀緊張無力進貢的情況相符,最後還是在張信的連番妙手下,王府不僅渡過難關,而且還越加昌盛起來。
想到張信管理內帑之後,財源滾滾的情況,朱厚心裡激動不已,誰說當皇帝不缺錢地,皇帝更加需要金銀,連孔子都說過,一個國家要想安定,政治平穩,那就必須要,足兵,足食,民信,做到這三條,都離不開銀子,幸好朱厚現在還保持理智,不然會直接任命張信為戶部尚書,掌管天下財政大權。
「張侍讀,朕想讓你掌管內帑,你覺得怎麼樣?」待張信來到乾清宮,行參拜之禮後,朱厚迫不急待的開口說道。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臣當然沒有異議。」來的時候,張信已經向黃錦詢問過,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情,心裡隱約明白皇帝召見自己的意圖,不過張信還是有疑慮:「皇上,內帑一直是由宮中接管的,現在交由臣管理,是否有不妥之處?」
因為內帑的銀庫就在宮中,交給外人皇帝自己也不放心,所以皇帝乾脆就把皇帝的內帑交給宮中的太監們負責管理。
「宮中地奴才只須負責掃灑庭院即可,如此重要之事,不需要經他們之手。」朱厚輕蔑地說道,顯然對宮中的太監們根本沒有好印象,而旁邊服侍地太監心中一涼,紛紛低頭垂視,沒有什麼比失去皇帝的信任更加讓他們難過。
太監的地位極其低下,平時都是依附著皇帝而存活的,如果沒有皇帝的,他們什麼都不是,特別是經過蔣冕整頓之後,一下子裁減一萬多名太監,這讓二十四衙門的太監們人心惶惶,深怕下一個輪到自己,畢竟被驅逐出宮之後,太監們的生活肯定非常淒慘。
古代的裁員可不像現在這般的表面溫情,起碼還給一筆補助金,而是直接掃地出門,連路費都省下來了,若是平日貪污受賄的還有些餘錢回家,當然是指沒有讓人揭發的情況下,但多數太監的生活還是過得非常清貧的,與其出宮之後生活無依,還不如待在宮中,起碼還不至於餓死。
「微臣遵旨。」既然皇帝這樣說,張信當然沒有異議,反正對於管帳張信也不陌生,但還是遲疑道:「皇上,臣資歷低微,卻不知道臣是否能服眾。」
張信不用想也知道,相對來說也是個外人,突然空降到別人的地盤上當起主管來,肯定有人心裡不服氣,不聽差遣敷衍了事那是正常的。
「說的也有道理,朕賜你金牌一面,可以調動錦衣衛協助你行事。」朱厚沉吟片刻之後。乾脆利落的說道:「黃錦,待會你拿面錦衣衛千戶的牌子給張侍讀。」
也只有在張信面前朱厚才會顯得這般隨意,輕而易舉地就賦予張信這個權力,從這點可以看出,其實朱厚與正德皇帝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對自己信任的人恩寵有加。只不過信任的對象有所不同而已。
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之中張信坦然自若的謝恩,管理銀錢地地方,永遠都是最容易滋生**之處。張信十分肯定自己一定可以用得上錦衣衛。
「皇上,管理內帑之後,臣是否還要到翰林院處理公務。」雖然從來沒有在翰林院處理過任何一件事務,但張信說起這話來臉色自若,一點也沒有慚愧之意。
「隨你之意,若你認為內帑事務繁忙。可以不用去。」朱厚不在意的說道。反正他也知道張信在翰林院也是清閒之極,去與不去其實沒有多大的差別。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地張信,拿到黃錦遞給自己的錦衣衛金牌之後,心滿意足的從乾清宮內告退而出,朝著皇宮內帑的方向前進,內帑銀庫在保和殿附近。離乾清宮的路程並不遠,可能以前的皇帝也覺得自己家地銀子放在身旁比較讓人放心。
「參見張大人。」畢竟事情就發生在眼皮底下,離皇帝召見地時候並沒過多久,消息靈通的內帑太監官員們已經得知皇帝的旨意,雖然心裡不是個滋味,但無論如何也不敢表現出來,這可是皇帝的意思,誰敢有不同的意見。
況且張信是什麼身份他們心裡非常清楚,而且現在正是朝廷百官不遺餘力打擊內廷宦官太監的時候。大學士蔣冕剛剛遣散一批太監回家。他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觸這個霉頭,想起先帝在位時地威風凜凜。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位,內帑太監們心裡感到非常的悲涼。
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活著總比處死強,想起上任的司禮太監、東廠提督等等有權有勢的太監頭頭們現在的下場,內帑太監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張信輕輕的點頭,然後在內帑太監的帶領下,仔細地參觀內帑銀庫,金、銀、寶石、珍珠、珊瑚、翡翠、水晶、瑪瑙、玳瑁、硨渠、青金、彩松、螺甸、象牙、沉香,真是金光閃閃,銀光燦燦,五光十色地光澤讓張信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從銀庫出來之後,張信的第一感覺就是暈,隨後就是熱血沸騰,情緒激動不已,而旁邊地太監卻沒有因此瞧不起張信,畢竟當初他們也是這樣子過來的,出庫之後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相對而言張信的呆滯表現還可以接受。
幸好張信在後世也到珠寶店逛過,有了一定的適應能力,眨眼之後立刻清楚過來,看向眾人自嘲說道:「在下是從小地方來的,從來沒有見過世面,讓諸位公公見笑了。」
「張大人說的是哪的話,當初咱家剛來之時,見到這般多的真金白銀,差點連魂都收不回來了。」一位太監見張信態度和氣,忙趁機巴結討好起來,其他太監也不甘示弱,畢竟溜鬚拍馬是太監們的拿手好戲,須臾之間在貶低自己的同時把張信捧上天去了。
而且太監們也明白,如果真有哪個傢伙不識趣,直直的承認張信確實是從小地方來的,那豈不是自尋死路,別忘記當今皇帝也是從那個地方來的。
「諸位公公,請聽在下一言。」張信享樂的聽著太監們奉承之語,片刻之後覺得這火候也差不多了,這才微笑說道:「承蒙皇上看重,命在下執掌內帑,在下感激涕零皇恩浩蕩之餘,也深感不安,畢竟在下以前從來沒有辦過這種差事。」
聽到張信有話要說,太監們紛紛安靜聆聽,到張信故意停頓不語的時候,心中明瞭的七嘴八舌的說道:「張大人放心,我等必定盡力協助大人行事。」
「正是如此,既然皇上信任,在下自然不能辜負皇上的重托,以後就要請諸位公公不吝指教了。」張信態度溫和的說道,根本沒有半點以勢壓人的感覺。
「哪裡哪裡,張大人過謙了。」
太監們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其實他們心裡一點也不相信張信所說的話,若是論起宮廷權謀機變來,張信怎麼可能與一輩子都生活在陰謀算計之中的宮廷太監相比,口是心非兩面三刀只不過是初級階段而已,張信的口蜜腹劍在太監們看來不過是小孩子把戲,恐怕連剛入宮的小太監也欺騙不了。
「有勞諸位公公把各自司房的帳本抄錄一份給在下,好讓在下回家之後仔細觀摩,盡快熟悉內帑的運作情況,以報皇恩。」張信微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