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之後,王守仁第一時間的舉動就是撫慰安民,打開糧倉,救濟城中軍民,安慰宗室人員,所有協從人員只要自首,一律不問,受寧王偽官的只要投降,也一律不追究,城中也就慢慢的安定下來。
軍隊入城的時候也有些亂蓬蓬的,張信與陸柄捉住這個時機,專門往小巷裡鑽,拐了幾個彎之後就沒有人注意他們了,因為他們已經把裝扮給卸下,不再是郎中打扮,城中人心惶恐不安,也沒有人會特別留心他們。
「張典簿,如今城中動盪不安,正適合離去,不然等城中人心安定之後,城中必定戒備森嚴,想出去就困難了。」陸柄建議道,兩人正藏匿在一間殘破的廢宅裡,時不時看到外面巡防的軍隊路過,只有靜靜的待著不敢亂動。
「確實,藏身城中極為不妥,但是城門已經被他們把守住,我們如何能出去?」張信無奈說道,南昌城現在雖說已經被攻破,但還是有些死忠寧王的叛兵正頑固抵抗,時不時與王守仁的隊伍發生激戰,張信覺得待在這裡有可能殃及池魚。
更何況南昌已經危機四伏,亂箭流矢指不定會降臨到兩人頭上,殺人放火的事情可沒少見,沒有經歷過戰爭狀態的兩人,在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害怕,只想遠遠離開這是非之地,卻沒有想到城外可能比城裡更危險。
兩人正商討對策的時候,外面又路過一群巡遊的兵士,在商討些事情。
「王大人有令,城外有散兵逃竄,特派我們出城掃平,這可是立功受獎的時刻,大夥兒可要提起精神來,讓其他兄弟瞧瞧我們的英勇表現。」一個校官模樣的人正在訓話說道。
張信聽聞此言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用手碰碰陸柄,低聲說道:「換上軍裝,我們混進去跟他們出城,再找機會甩開他們。」兩人在軍中混了這麼久,出逃的時候也順手牽羊的帶了些軍服出來,正好派上用場。
「口令番號我們都有些瞭解,不會露出破綻,這辦法可行。」陸柄贊成說道,兩人麻利的換好衣裳,然後悄悄地跟在巡防隊的最後混進其中,兩人低著頭無驚無險的隨著這隊伍出了城,路過城外樹叢時,趁沒有人注意兩人飛快的藏匿起來,兩個多時辰後,兩人沒有發現什麼動靜,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不約而同的露出笑容。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張信有些慶幸說道:「這次是我們運氣好,才能逃了出來,這附近還是很危險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有人出來巡遊,我們還是盡快遠離吧。」
「是啊,如果被發現,到時可是有口難言。」陸柄指著身上的衣服說道:「他們會把我們當做逃兵處理的,還是換回原來的裝束吧。」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換好衣服後,陸柄再次問道,徵求張信的意見,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出乎兩人的意料,來南昌的計劃目的已經全部流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回去。」張信考慮片刻,然後斬釘截鐵說道。
「回哪?南昌?」陸柄眼睛露出異樣之色。
「還能回哪,回安陸。」張信沒好氣的說道:「反正寧王準備完蛋,我們回去也可以向世書交待,沒有必要繼續留下來。」
「那就依張典簿的計劃行事。」陸柄不動聲色說道,張信也懶得計較陸柄的那點小心思,反正他把寧王完蛋的時間估計錯誤,才受了這麼多的苦,現在情況非常不妙,隨時會遭遇危險,這是乖乖回家吧。
兩人休息至傍晚,在暮色下認準西北方向急忙奔走,既要防範野外猛獸,又要提防亂兵散寇,走得心驚膽戰的,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遠,最後實在是走不動,這才坐下來休息,沒有等兩人喘上一口氣,就被一隊人馬打著火把圍住了。
「大人,發現兩個奸細。」兩人還沒有來得及解釋就被捆起來,被人押到附近的營地帳蓬裡交給上級處置。
「哦,是從哪擒獲的?」兩人被緊緊的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但張信覺得這問話的聲音有些熟悉,像是從哪聽說過一般。
「是從南昌方向跑來的,看兩人慌裡慌張的模樣,不是奸細也是賊人。」沒有給兩人解釋的機會,人家已經給他們的行為定性了,兩人不是不想開口解釋,而是已經被人用布堵住嘴巴,想說話都難。
「南昌?」主事者沉吟之後說道:「把兩人帶下去嚴加審訊,讓他們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說出來。」
這時張信突然想起主事者是誰了,聽到他這樣安排,忙用力掙扎起來,努力把頭抬起,希望讓主事者看清楚自己的模樣。
張信的努力沒有白費,主事者有些奇怪這人的反應,好奇的下令說道:「來人,把兩人給我架起來,讓老夫看看他們是何模樣。」
張信看到主事者的相貌,對自己的判斷更加確定無疑,連忙衝著他搖頭晃腦,引起他的注意,幸好張信這次沒有化裝,主事者藉著火光,勉強認出被捆綁的人是誰。
「來人,給他們鬆綁。」主事者心裡一驚,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忙吩咐手下解開兩的繩索。
「大人,這兩個人可能是奸細,為了您的安全,還是……」手下也有些聰明之人,知道要勸阻主事者謹慎行事。
「老夫自有分寸,替他們鬆綁後,你們且下去。」主事者吩咐說道。
眾人雖然還心存疑慮,卻不敢違背主事者的命令,給兩人解開繩索之後,不情願的退出帳蓬,但卻散佈在帳蓬四周警戒,格外留心帳內的動靜。
解開繩書之後,張信顧不上全身疼痛,被當成奸細肯定沒有好果書吃,忙給主事者見禮道:「學生張信見過費學士。」
而這時有些疑惑的陸柄才想起這位面容熟悉的老者是誰,趕緊上前見禮,看到如此情況費宏心中再無懷疑,確定兩人的身份,沒有想到遠隔千里還能遇到熟人,兩人回想起這些天來的經歷,真是感慨萬端,覺得真是世事無常。
而費宏卻是更為驚訝,遠在天邊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是誰都會感到非常意外,更何況這兩人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的,在這敏感的時候,讓費宏難免不多加猜測,心中疑慮重重,卻不知從何問起。
還是張信比較醒悟得快,看到費宏很充滿懷疑的表情,連忙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對費宏敘述起來,從興王病逝談起,說到喬裝打扮混出南昌城,最後逃跑到這裡被人當成奸細給捆綁起來。
「寧王逆臣,實為可恨。」聽完張信的敘述,費宏這才釋疑兩人為何出現在這裡,想起興王的忠義之情,費宏不由感歎萬分,一個忠義賢王就這樣慘遭奸臣毒害,而且冤情卻不得昭雪,真是可敬可歎啊。
費宏看著兩個心存忠義之心,不惜遠付千里來到危機四伏的江西,準備慷慨為興王盡忠的年輕人,心中感歎世間從不缺少忠義之士,只是沒有人賞識罷了,費宏這是在感慨自己的行為得不到正德皇帝的認同,心中充滿悲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