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果然料事如神,第二天,我還沒起床,禮物已經送進來了。
我讓弄珠拿到床前一看,呵,真是大手筆呢:晶瑩剔透的玉玲瓏,精美的蘇繡,絢麗的波斯綢,甚至還有一盒產自益州的雅魚乾。
據說這種魚出自益州丙山的石穴中,山泉甘冽,中有小銀魚隱約其間,味甚鮮美。就是產量少,物稀價貴,在益州府最大的酒樓裡,出十兩銀子方才吃得一盅清蒸雅魚。我們在益州的時候,因為是賑災,也沒有心思品嚐當地名產,故而迄今只聞其名,未嘗其味。
琰親王居然送人一盒雅魚乾,這種適合清蒸的小嫩魚,做成魚乾了還好吃嗎?
不管怎樣,作為禮物而言是很稀罕別緻的,我讓弄珠把東西收起來,順口問了一句:「皇上這會兒該上朝去了吧?」
昨晚剛一回來,還在春熙宮外,小安子就派人悄悄向我稟告說:皇上已經回到了承乾殿,正在接見張鈞彥等一干親信。我不便打擾,故而只和太后閒話了一會兒就回自己的寢殿睡了。
弄琴正好從外面進來,聽見發問,趕緊過來回話:「小安子公公說,皇上昨晚跟張大人他們商量了一宿,今早洗把冷水臉就上朝去了。」
我愕然:「為什麼要洗冷水臉?難道怕在朝堂上會撐不住睡過去?弄珠說:「洗冷水臉頭腦是要清醒一些,不過,通宵不睡,再怎樣還是看得出來的,奴婢要是通宵不睡,第二天早上起來臉色保準像個鬼一樣,呵欠扯破口。」說到這裡自覺失言,忙跪下道:「公主恕罪。奴婢說的是奴婢自己。」
「好啦,起來吧」,我不在意地一揮手,誰跟她計較這些,我這會兒心裡想到的是,通宵不眠的皇上,扮演遇刺受傷剛剛痊癒的角色倒正合適,臉色差一點。精神不濟一點,不至啟人疑竇。
正打算起床梳洗。太后那邊打發人過來請去陪客,我重新鑽回被子裡,裝出有氣無力的聲音說:「請回稟太后,就說我昨晚感了風寒。鼻塞腦熱的,不便見客,」
來人很快走了,我既然說出了那樣地話,只好一直裝到底,賴在被子裡不起來了。
其實見見琰親王也沒什麼。昨兒還見過了地。只是見了他。未免陪話。從來言多必失。我又地確有許多秘密。人再謹慎。也有不小心說漏嘴地時候。還是不見為妙。
太后也未見得真希望我去陪他。但人家一大早巴巴地送了禮來。太后派個人來叫我一聲。做做樣子是必須地。
我裝病呢。其實還有一個好處。不是送禮「壓驚」嗎?本公主地確「驚」到了。「嚇」病了。不能見客。你怎麼著吧。想從我口裡探消息。門兒都沒有。
我沒想到。這人地臉皮真是厚到了一定地程度。約莫一個時辰後。他竟然親自到我地玉芙殿「瞧病」來了。
趙嬤嬤引著一干太監宮女把他擋在外面。說我剛吃了藥。在蒙著被子發汗。實在不便見客。下次一定登門拜訪云云。
正吵吵間。外面又通報說:「宇文小姐求見公主。」
我頓時來了興趣,這二人的見面,肯定有很多精彩處,不容錯過。
當我不聲不響地出現在客廳時,琰親王正跟宇文娟告辭:「孤王還有些瑣事要去處理,聽說小姐騎術頗精,弓箭、槍法樣樣來得,下次孤王請小姐與令兄宇文將軍去圍場打獵,不知小姐可肯賞光?」
「王爺請留步」,我適時出聲,「很嬌弱地」倚靠在弄珠身上說:「既來之,則安之,要是沒有很重要地事亟待辦理,音音斗膽請王爺用過午膳再走吧。宇文小姐也不是外人,此番能在玉芙殿再晤,也是緣份,大家正該把酒言歡,不然,等大雪落下來,就沒這麼便利了。」
我刻意加重「再晤」二字,成功地在琰親王臉上看到了一絲詫異,宇文娟也有些不自然,她既是奔皇后之位來的,進宮前私會皇上的死對頭,是很犯忌諱的事情。
不過琰親王這樣地人,什麼場合沒見過,很快就恢復了鎮靜,打點起關切的笑容說:「剛進來就聽說公主玉體有恙,現在看起來,氣色還好呢。」
宇文娟也找到了說辭:「是啊,害得娟兒還以為公主病得怎樣了,心裡著急得要死。」
我伸手請他們坐下道:「昨晚確實發燒來著,大清早起來拿藥當早點吃了,再蒙頭睡了一覺,起來就覺得好了很多。」
此時弄琴過來奉茶,端給我的時候說:「這是馮老太醫特意為公主配置的川芎茶。」
我揭開蓋碗一看,裡面有川芎、桔梗、白芷、葛根,很地道的藥茶,專治風寒症的,不知她從哪裡弄來地,我不記得我屋裡備有這個。
這丫頭,機靈是機靈,只是她忘了一點,我明明沒病,卻喝藥茶,不會喝出毛病來吧?
弄珠站在一旁問:「你放了冰糖沒有?」
弄琴搖頭,弄珠用責備的口吻說:「你連冰糖都不放,就這樣端過來,想苦死公主啊。」一面說,一面把茶重新放回托盤。
弄琴諾諾連聲地端著茶盤進去了,宇文娟道:「難怪人家都說公主最是寬仁體下,若娟兒地奴才這樣,早挨訓了。」
琰親王微微一笑,說了一句讓我猝然變色的話:「不這樣,怎麼母儀天下?」
宇文娟聽出玄機來了,眼珠子在我和琰親王之間不停地轉來轉去。
我沉下臉,也不搭腔,也不駁斥,轉眼看向窗外。表面上看起來,我是氣琰親王用詞不當,實際上則是掩飾驚慌。我並不是一個很沉得住氣地人,這個時候與人爭執,我怕連聲音都會忍不住發抖。
皇上如此狂放,如此不加節制,我們的事,本就瞞不了多久,遲早會弄得人盡皆知,我一直都有這樣地心理準備。可是由琰親王當著宇文娟的面揭露出來,還是讓我措手不及,因為太出乎意料之外。
半晌,才聽到琰親王說:「孤王地意思是,公主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酷肖太后,太后能母儀天下,正是靠了謙恭敬穆,寬仁體下。」
宇文娟附和道:「王爺這樣一說,娟兒也覺得是呢,公主和太后娘娘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當然,她們本來就是母女麼。」
「母女也不一定長得像啊,娟兒就不像母親,倒是有七分像先父。」
他們這是在隱射我和太后的真實關係?也不嫌無聊,太后入宮前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先帝都不計較了,關他們屁事。再說,時過境遷,再糾纏這個根本沒有意義。
不過我總算有話說了:「宇文小姐長得像先父?難怪有幾分少年英氣,尤其是騎在馬上的英姿,讓人過目難忘。」
「真的?」女孩子總是喜歡人家誇她美的,宇文娟立刻臉泛桃紅,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說:「娟兒還從沒去過皇家圍場,什麼時候公主帶娟兒去那裡騎馬打獵好不好?」
我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宇文小姐當著一個戰功彪炳的馬上英雄的面,讓一個根本不會騎馬的弱女子帶你去打獵,小心人家會生氣的哦。」
琰親王眉頭一挑,我搶著對他說:「王爺昨天不是還說要帶音音去游長安的嗎?不如改為騎馬打獵吧,正好我也想學學騎馬。」
這話一說出來,把宇文娟激動的,恨不得中飯都不吃了,立刻就去套馬。弄珠則急得抓耳撓腮,又不便言明,只好扯別的由頭:「公主,您病體未癒,騎馬之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我輕輕一擺手:「不礙事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她不明白,正因為我還「病著」,才好跟去,到了那兒,很容易就找到理由「淪為」純粹的看客。
本來,從內心深處,我對琰親王是有些懼怕的,這人喜好不正常,又心狠手辣,一連弄死了兩個扶桑公主,還讓人瞧不出一點破綻,連復仇心切的扶桑人都找不到證據。我以前奉行的策略是「惹不起躲得起」,尤其在得知他有劫持我的企圖以要挾太后和皇上的時候,更是見他躲三里遠。
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宇文娟伴著,跟他接觸也方便一些,避免了孤男寡女的嫌疑。
至於宇文娟,儘管她依然一副傻大姐的模樣,好像只是癡迷於騎馬打獵,但我敢肯定她看琰親王的眼神是有內容的,她臉上的桃花色也不純是為了我誇她美。
這女孩越來越引起了我探究的興趣,名為準皇妃,還對皇后之位志在必得,可是祁雲海來了,她追著趕著搭訕;琰親王來了,她又滿臉桃花開,若說是花癡投胎,又實在不像。
因為太后那邊又有了拜客,我也想單獨跟他們「培養一下感情」,所以這頓中飯,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吃的。當然,事先我就派人知會了皇上,免得他不小心闖進來,到時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