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萬物復甦。
北中國各地人頭湧湧,很多的讀書人都奔往所在州郡的大城,這其中有世家大族家的子弟,還有寒門子弟。
每個人心中都有激動和惶惑不安。
這當然是因為破天荒第一次的科舉考試制度帶給他們的衝擊所造成的。
青州的臨淄、北海、昌邑、泰山、濟南、琅琊、東萊;冀州的信都、巨鹿、廣平、清河,并州的晉陽,幽州的范陽,兗州的東郡、穎川,徐州的彭城,司州的安邑,以及長安均設有考場。
在北方各地中,只有豫州沒有設立考場,畢竟太史慈要裝出自己和張濟涇渭分明的樣子給別人看。
原本在洛陽也有,但是因為天下大亂之後,洛陽人口驟減,又因為連年的災荒,殘破不堪的洛陽城幾乎成為了空城。
故此,太史慈惟有把司州的考場安置在了安邑。
因為青州的科舉考試不是第一回舉行了,所以青州的考場也最多,而且這幾年來天下的學術中心已經漸漸由長安轉移到了青州,故此沒有人持有異議。
由此也可看出今日之青州文化之繁盛。
至於其他地方,因為青州人手有限,所以開闢的考場也有限,而且其他地方的文化普及程度也沒有青州那般驚人,故此足夠使用。
漢獻帝也曾經建議在其他地方多開設考場,但是卻被管寧堅決駁回。理由是寧缺勿濫,科舉考試乃是利天下之大法,只能循序漸進按部就班,不可操之過急,若是被一些居心叵測的人利用了,用來營私舞弊,那麼科舉考試就沒有意義了。
漢獻帝當然完全贊同。他雖然不敢說自己父親漢靈帝地壞話,但是也知道自己父親活著的時候賣官鬻爵弄的東漢朝政烏煙瘴氣。狗尾續貂和狗戴進賢冠那是天下聞名,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舉薦制度的缺陷,選拔官員全憑個人喜好。
現在眼見著科舉制度有利於天下,漢獻帝當然不希望科舉制度被人利用,最後再一次演變成別人牟取暴利的手段,故此痛快的同意了管寧的請求。、
王子服等人卻是冷眼旁觀,他們是世家大族地子弟。當然明白世家大族的內心感受,他們抱著看笑話地心態靜觀事態的發展,在他們看來,只怕科舉考試一旦實行,各地立時會暴動不斷。
不過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原本有很多人都對科舉制度持觀望態度,現在科舉制度一旦成為現實,的確立時引起各地震動。
很多世家大族對此不滿,但是卻已經無力反抗太史慈的強力制度。在太史慈這段時間的改革中,兗州和冀州的世家大族力量已經大大減弱,先是按照青州地法令,一個家族的繼承人只能有一個,剩下的人必須自謀生路,其次便是要當官必須要參加科舉考試。指這兩條便弄得世家大族中的子弟樹倒猢猻散,各奔前程。
冀州的世家大族原本以甄氏家族和辛氏家族為首,原來的荀氏家族則因為太史慈政策的原因,悄悄地撤離了冀州,在荀氏家族傑出的代表人物荀諶地帶領下直奔江東而去。
甄氏家族和辛氏家族對太史慈乃是言聽計從,而且在改革中得到了很多的好處,故此在兩大家族的帶領之下冀州的科舉考試示出了青州之外最火爆的。
徐州的情況也和冀州相似。糜竺和陳登一旦全面歸附青州,徐州地方勢力完全冰消瓦解,只是因為徐州現在勢力分佈涇渭分明,故此考場只開設了一個在彭城。
兗州地世家大族因為張邈和陳宮的事情對太史慈服氣得很。故此兗州的情況也很穩定。
并州的王氏家族有把柄落在太史慈的手中。哪還不乖乖的?至於郭氏家族,因為郭淮的原因。自然不必說。
幽州新定,一個考場便夠了。
故此,王子服等人預期的暴動完全沒有發生,令他們大失所望。
還有一些頑固的世家大族採取了另外一種策略,他們也學荀氏家族搬家,很多人都跑到了豫州,持觀望態度,看看自己到底是去荊州好還是去江東好。
如此一來,倒是被張濟捉了個正著,陸遜給他出主意,要他穩住這些世家大族,免得他們亂跑給太史慈添麻煩。
張濟便使出手段,厚待這些世家大族,弄得一干世家大族感激涕零,便在豫州長時間停留,不思離開。畢竟現在誰都知道張濟和太史慈不和。
等到四月初時,全國各地的科舉考試正式開始了。
正如新「五德終始說」描述地那樣,這次考試分成五個大門類,每一個門類都效仿後世地大學制度,有專業考試和公共考試兩種。
令太史慈大吃一驚的事情是,原本他以為在這五類考試中,「火德」考試將會相當火爆,畢竟這時代地讀書人都是研究四書五經的,其它門類的考試應該弱於這一類。
誰知道情況恰恰相反,每一大類的考試都有很多人參加。
太史慈第一次見到了這時代知識分子們的真實風貌,他雖然知道三國時代的知識分子們都是多才多藝的,不是明清時代那種書獃子,也遠遠超過宋代文人的狹小胸襟。但是還是沒有想到他們的興趣這般廣博。
有很多的文人居然去參加鐵匠的考試!
看著考試名單,太史慈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最後想起這時代稍後的「竹林七賢」之中地嵇康。太史慈就明白了。
還有很多人居然去報名當「品酒師」,自然是看中了可以喝到美酒的有利條件。
不過還是管寧解釋得清楚,原本這些東西都是賤業,即便是對這些事情感興趣,也僅僅是停留在愛好方面,無人認真,即便是真的喜愛。也不敢承認,那是會被別人嘲笑的。就像青州的馬鈞,歷史上發明甚多,可是仍然被人瞧不起。
可是現在,這些事情都成為了正當的學問,那誰還掩飾什麼,自然隨心所欲地選擇了。
看到這種局面,自然令太史慈大感滿意。
隨後。科舉考試在四月初十的時候同時進行。
太史慈和管寧當然會親自巡查。
兩人早早來到考場,見到考試陸續進入,便也向裡走去。
還未進考場地大門,便有一名士兵攔住兩人的去路,冷然道:「進考場前先要出示證件!」
太史慈和管寧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兩人沒有戴上主考地胸牌,連忙制止住從身後而出想要上前喝叱這名士兵的護衛,兩人從懷中掏出胸牌。掛在了胸前。
那名士兵這才知道自己阻攔的是什麼人,大駭之下拜伏在地。
太史慈大笑著把這士兵扶了起來,微笑道:「你不必害怕,這本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那名士兵戰戰兢兢道:「司空大人請恕罪,小的不知道是大人您來了。」
太史慈大感有趣道:「現在你已經認識我了,那我便把胸牌摘掉進去如何?」
管寧也在一旁有趣地看著這士兵。
這一看便知是血氣方剛的小子連想都未想。把頭一昂,對太史慈道:「若是如此,司空大人還是不能入內,因為進入考場要帶證件乃是司空大人親自下的命令,執法犯法不就不對,若是制定法規地人隨意更改更是不可饒恕。」
太史慈和管寧聞言眼眉一挑,沒有想到這個小兵倒是如此堅持原則,實在是難能可貴。這分見識只怕滿朝的公卿也沒有幾個人能說得出和做得到吧?尤其是太史慈這等在後世見慣了辦事情看臉面人情的人更是感觸更深。
太史慈心中歡喜,臉上卻不悅道:「若是我今天忘記帶來證件呢?難道你還不讓我進?沒有主考,這考試還如何進行?」
豈料這小兵完全沒有被太史慈嚇倒。把脖子一梗道:「司空大人此言差矣。如果司空大人因為沒有帶證件進入考場而導致考試無法進行,那錯誤也決不再小人和司空大人親手制定的規矩上。說到底還是司空大人的錯誤。若是司空大人把法律法規放在心上又豈會忘記身份證明?司空大人若是沒有帶身份證明,那也只能說司空大人視法令如無物。」
太史慈和管寧再次驚訝,沒有想到這個小兵的見識這般過人。
那小兵此時卻忘記了自己面對的人乃是太史慈和管寧,繼續侃侃而談道:「平民百姓忽視法規不過是害人害己,但是身居高位者忘記法規那便是禍國殃民,一國之君藐視法規,那就會亡國滅種,夏商周莫不如此,是為前車之鑒。」
這一番話
太史慈忍不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名士兵向太史慈行軍禮之後恭聲道:「小人乃是青州人士,名叫趙免。」
太史慈忍不住搔了搔自己的頭,三國地名人中有這號人物嗎?
管寧卻恍然道:「原來年你是我青州人士,你和誰學過律法?是龍興還是高堂隆?」
趙免道:「小人曾經聽過高堂隆先生在五德院的講學,剛才那些話便是高堂隆先生說的,高先生還說越是面對上位者的錯誤越要挑出來,因為上位者決定的不是他一個人的命運,天下蒼生都在上位者地手中,所以真的英雄未必都是馳騁沙場的戰將和猛士,能夠奮不顧身敢於直言也是大英雄,若是整個天下的百姓都被培養出這種風氣,那麼上位者才會永遠保持清醒不會犯錯。」
太史慈和管寧聽得默默無語。
太史慈更想起了後世的輿論監督制度,這個高堂隆雖然是個古人。但是和趙免說地這一番話卻觸及到了後世現代制度的一些本質性的東西。
雖然很大程度上民主是不完善的,但是卻不得不承認民主會讓上位者保持清醒,這一點就比封建制度強。
當然民主的前提是「民作主」,若是民地意識和素質過低,即便是讓百姓做主,百姓也會莫衷一是地。
所以說普及教育迫在眉睫。
大量刊印書籍和發行報紙也是一種必要了。
拍拍這名叫做趙免地士兵地肩膀,太史慈和管寧向裡走去。太史慈先是吩咐手下人給那趙免一點獎勵,然後向管寧笑道:「我青州有此等士兵。真是我太史慈地幸運。」
管寧笑道:「主上真是胸襟寬闊之人呢。」
太史慈搖頭道:「幼安兄過獎了,我都說過,這人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做出來的,天底下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漢高祖劉邦也是一介草民終有天下,這也就是說人說到底還是有些地方是平等的,雖然地位高低不同。但是卻不會一成不變,我們沒有必要對這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擺什麼架子,其實人生之中最可被尊敬的就是人地品德和學識,我是大司空又如何?若是不務正業,一眼會被人看不起,很多乞丐之所以讓人討厭,是因為他們可以自食其力,但是卻自暴自棄。無所事事,這才是放棄了一個人的尊嚴,當然一些身體殘疾又或者老幼病殘的乞丐又另當別論。」
管寧被太史慈說地連連點頭,歎服道:「主上高見。」
太史慈又回頭看看那名士兵趙免,歡喜道:「我今天之所以高興的原因是因為我青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都可說出這番道理來,那即是說用不了多長時間。我華夏的子民都會想著趙免一樣,那我華夏還何懼之有?」
管寧沒想那麼多,被太史慈說的不由得神采飛揚,連連讚歎。
太史慈和管寧往裡面走,來到考場內,自然有從青州過來對靠吃業務非常熟練的人來迎接兩人,太史慈和這些人說了一會兒話,看看時間已到,便宣佈考試開始。
太史慈和管寧在眾考官地陪同下,開始遊歷考場。
看著莘莘學子們一個個奮筆疾書的樣子。太史慈心中湧起了熟悉的感覺。
自己的學生時代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
想起自己那時曾經看過的《儒林外傳》。便忍不住為之莞爾,那裡面地范進實在是讀書人的恥辱。他考不上只不過是了百無一用的書生,他考上了倒成了危害一方的貪官,科舉考試到了八股文的那一天,也就成了敲門磚了。
太史慈是絕對不會容忍這種局面的產生的。所以自己設置的科舉考試才會有那麼多的門類。
太史慈同時下定決心,不管到何時,科舉考試一定要實事求是才可以,絕對不能脫離生活實際。萬不可弄出像范進又或者孔乙己那樣的人物來。
看著太史慈微笑,眾人莫名其妙,不過因為是在考始時間,所以沒有人出言詢問,生怕影響考生答題。
又走了一會兒,太史慈便隨意來到一名考生地身邊,看著考生在答什麼。
這名考生十分專心,太史慈站在邊上好半天都沒有反應,他答地題也是十分的精彩。
這人大概是想要當一名掌管飲食地宮廷官員,所以他的題目和吃東西有很大的關係。
這個人在文章中寫道:即便是一名廚師也要深明五德變化才可以,比如說「土支木,木生火,火灼金,金盛水,水熟土」。
這意思是什麼呢,那就是說柴放在地上,這樣才可以有火的燃燒,因為有火的燃燒,所以鐵鍋才會變熱,令水鼎沸,而在地裡出產的食物才會做熟。
至於在另一名醫生那裡,太史慈看到的則是老生常談性的東西,不過也和新「五德終始說」有關。
此人說儒家思想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故此修身如治國,「君子配五德」放在人的身上就是說要五臟俱全,但天生人一般都是五臟俱全。所以一個人的健康主要和「君子養五德」有關。
這個人的意思就是說人在日常生活中要注意身體各器官的協調,通過各種手段令身體各器官正常運行,並且越來越強健。
這人還列舉了華佗的「五禽戲」,認為「五禽戲」便是通過模仿五種動物的動作來舒活全身筋骨,進而促進各器官的正常運行。
這篇文章令太史慈耳目一新的地方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五禽戲」的功用說的這般詳盡,而且是從新「五德終始說」和身體五臟六腑出發的。
仔細想來,的確有道理。
其他諸如什麼建築、農業等等,都是如此。
太史慈有點目不暇給,沒有想到新「五德終始說」居然會深化到各個行業中這種程度。
再往前走,太史慈突地眼前一亮。
就在前面,桓范正在正襟危坐,坐在一張桌子的後面肅容答題。
哈哈,對了,這小子今次也來考試的。
太史慈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