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吉從高台上緩緩下來,一雙細目時開時合,不是漏出懾人的精光。
晚風襲來,夕陽無限好。
自來長安,身為琅琊宮的宗師,於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不過於吉卻沒有半點得意,因為他知道今天的一切是拜誰所賜。
自從黃巾之亂後,琅琊宮就受到很大的影響,自己的那個徒弟張角行事魯莽,帶走了很多的信徒,最後兵敗身亡,令於吉實力大損。
西遷長安,天下大亂後,於吉便離開了琅琊宮,到江東各地遊逛,為人治病,有了神醫的名號。
於吉看得很清楚,若是自己仍然留在琅琊宮,那麼最後就是沒有活路,因為青州的勢力,越來越強大,而青州戰神太史慈是個完全不相信天人交感學說的人,自己的那一套無法魅惑太史慈,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遠走他鄉。
於是於吉才會和門徒遊歷江東。
隨著中原戰亂,徐州和豫州的百姓紛紛湧入江東,在這期間,自己的名聲越來越大。
正當自己如魚得水時,自己碰上了生平中第二個令自己無可奈何的男人——曹操。
和太史慈相比,曹操更是不按常規出牌。
初到江東,曹操就以揚州刺史劉繇的名義征討各地不服從管教各郡太守,籠絡一直持觀望態度的江東世家大族。
身為局內人。於吉看得很清楚,曹操應該很早就已經把自己地勢力滲透到了江東,就拿華歆為例,正是最好的明證。
但是令於吉想不到的事情是曹操居然找到了自己,對自己大肆籠絡,對外界而言,於吉簡直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於吉看不清楚曹操在想什麼。他對曹操有著深深的恐懼。
就拿有一天他和曹操喝酒,於吉問起了曹操為了會想到佔領江東。那麼有把握把江東據為己有。
曹操酒氣醺醺地向他分析,說這件事情原本是不可能的,但是時勢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時勢。
說起來這事情還要感謝太史慈。
太史慈稱雄中原,曹操何來發展餘地?
但是正因為中原乃是太史慈的根本,所以太史慈還無暇顧及其他地方的事情,而且當時最大地敵人就是袁紹。自然不會在意自己。
其次,江東原本是孫氏家族的根本,但是孫堅在這個時候很不幸地死在了荊州,江東世家大族勢力開始重新組合調配,亂成一團,孫策的年齡又小,可以說江東這個時候根本就是群龍無首。這個時候劉繇這個外來之人又變成了揚州刺史,更是攪亂了江東這潭渾水。大家都是各自為政。不過劉繇有皇命在身,所以以劉繇的名義征討江東就成為名正言順的事情。
這兩點加一起就是所謂的天時。
說起這一點,曹操還特意的感謝了一下太史慈。
於吉至今還記得曹操當時說的話:「我大漢自光武帝中興以來,地方政治混亂,可以說是政出多門,一方面州有刺史。另一方面每個郡縣又有太守,名義上是太守要遵從刺史地命令,但實際上是各自為政。自黃巾之亂後更是如此。所以皇室宗親劉焉才會提出在地方上設立『牧』這個官職,名義上是為了加強中央對地方的管理。原本這件事情先帝已經同意,可是中間卻出現了太史慈這個意想不到的另類人物,這個人在青州大展拳腳,居然用刺史手下別駕的身份鎮撫住了青州各郡縣的太守,所以在各地設立『牧』的事情便被否定了,畢竟大將軍何進大人不希望皇族分裂地方政權。就是因為太史慈的崛起,使得刺史的地位漸漸高於各郡縣太守。因此我用劉繇地名義討伐江東才名正言順。」
於吉當然只有受教的份。
可惜太史慈沒有機會聽到這番話。否則定會興起大歎有一得必有一失、自己改變歷史卻無法控制全局的遺憾。
此外曹操還和他談到了其他立足江東的資本,比如說江東坐擁天險。劉繇是很好的擋箭牌;再比如說江東世家大族見識鄙陋,大事當前只想著家族利益很好利用;還有大量難民湧入江東,受益最大的人就是曹操,因為曹操用政府地名義搶在所有世家大族的前面收容了這些難民,進而開始大力開發江南的荒地,成為了江東最大的地主,擁有了地利和人和,手下也是謀士如雲,猛將如雨,實在是成大事的絕好資本。
但是曹操也向於吉坦白地承認自己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他需要時間發展勢力,穩定根本。所以他需要於吉到長安來。
於吉面對曹操有著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恐懼,他知道自己不過是曹操的一個棋子,但是卻無法擺脫曹操,因為曹操給他開出的條件實在動人極了:把道教變成國教,讓自己成為國師。
而這一點是別人不可能給與的。
太史慈自不必說,現在天下間其他諸侯都不會對他做出這種承諾,自從在琅琊宮無法立足之後,於吉就有一種喪家之犬地感覺,更是深恨太史慈。
誰人不知,琅琊宮地五行陰陽學說已經被太史慈的新「五德終始說」搶了風頭。
現在曹操給了自己一個報復太史慈地機會,又給了自己那麼多的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於吉也知道曹操在長安還有其他手段對付太史慈,可惜他並不知道。
外人看來,他這個神仙風光無限。但其實卻是曹操手中的牽線木偶。
不過這些都沒有關係,只要可以打擊太史慈,恢復自己地學術地位,於吉根本在所不惜。
別人認為自己是神仙,但是只怕沒有人知道自己比別人更加熱衷名利。
若是日後自己可以確立自己在大漢王朝中的國師地位,那又是何等的風光?
一想到這裡,於吉的熱血都有些沸騰。在想一想前兩天自己和王圖在長安的大街上擊殺丁斐和太史慈手下的那些特種精英時的情景。馬上有說不出地快慰。
一腳穩穩地踏在了地面上。
就在這時,心中一動。
與此同時。一股尖銳的風聲從身旁襲來。
有人刺殺自己?!
於吉眼眉一挑,口中清嘯一聲,反手一擺,不知何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精光四射地長劍。
此時周圍的空氣好像火焰延燒般灼熱起來。
來者是個高手!
於吉馬上作出了判斷。
一支鐵戟出現在了於吉的頭顱處,突兀得好似突然從地獄中升到地面一般。在下一刻,於吉的腦袋就會變成粉末。
於吉手中的長劍卻恰到好處地劈中了鐵戟的尖端。
「丁」的一聲脆響。
於吉地身子感受著從偷襲者鐵戟上傳遞而來的強悍絕倫的狂猛力道。卻出奇的不受半點影響,整個身子好似樹葉一般在受到秋風吹拂的時候,輕飄飄地落向一旁。
這時候,兩人身邊的觀眾一個個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顯然他們的神經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件事情。
甘寧卻皺起了眉頭。
這個於吉真是邪門,自己剛才的一擊用上了全身地力氣。而且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無可挑剔,正是完美之作,於吉此時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閃身躲避,要麼用長劍格擋,但是無論選擇哪一種。於吉都會落入到被動的局面當中,自己就會趁機痛下殺手,重創敵人。
豈料這個於吉的長劍上全不受力,居然還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擺開身子,想要先離開自己的攻擊範圍,饒是以甘寧這般陸戰經驗十分豐富的人,都未見過這種事情。
不過甘寧卻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失去這個先機。
劍走輕靈,刀行厚重。自己地鐵戟的重量絕對超過一般的長刀,即便是自己膂力過人,可以絲毫不在乎重量。但是對上於吉這等高手。還是會吃上大虧的。
一旦被於吉反過來掌握主動,自己不但沒有可能完成任務。反而很有可能會把命搭上。
雖然有太史慈在高樓上扶持,但是自己所示無法重傷於吉,那麼於吉的神仙地位只怕會更加被人神話。
雖然形勢危急,但是甘寧卻一點不慌,見到於吉向後掠去,甘寧暴喝一聲,左手閃電揮出,一道金光在夕陽下閃動。
於吉正在奇怪為何此人不像別人比如像典韋般手持雙鐵戟,這是一見眼前金光閃動,立時知道不妙,便要躲閃。
可惜他現在的身子正被甘寧的狂猛力道所吹拂,根本無法閃動身形,唯有冷哼一聲,在半空中把身子向旁邊微微一閃,只見那道金光只差分毫地從於吉的腰間飛過。
於吉才鬆了一口氣,卻驀地發現自己的腰間一緊,駭然下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這才發現自己地腰部已經被纏上了一根纖細堅韌地金線,難以掙斷。
原來是為了限制自己的行動!
於吉立時明白過來,就在此時,火熱地勁風再度襲來。
於吉無暇多想,清嘯一聲,手持長劍一擺,化出萬道寒芒,迎向甘寧的鐵戟。
甘寧面沉似水,手中鐵戟化作狂風暴雨,好似在他的手中,那幾十斤重的鐵戟根本就是跟草棍,輕若無物。
於吉自然不可能和甘寧硬碰硬,但是這人也自是了得,在已經失去優勢的情況下,居然可以在狹小的範圍內如同漏網之魚般,游刃有餘地來回穿梭。
於是。在這高台之下,一幕奇怪地景象出現了。
於吉被甘寧的金絲拽的近在咫尺,似乎岌岌可危,可是甘寧卻偏偏無法傷他。
太史慈此時站在高樓之上,手持長弓,目光游移不定,臉上的驚訝之色不時閃現。
事先已經把這於吉想的很厲害了。可是沒有想到會這般棘手。
這個於吉的身手只在史阿之上,不在史阿之下。
兩人的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自然之氣。令人看上去極為舒服。
但是兩人地自然之氣卻完全不同。
史阿的自然之氣繼承自他地師父、大漢第一劍師王越,那是一種掌握了天下間萬事萬物規律的操縱感。
可是於吉不同,於吉的自然之感就好像是自然本身,變幻無窮,令人捉摸不定,面對敵人的進攻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應對之策。
就像是令狐沖手中的獨孤九劍一般。
幸好甘寧限制了他的行動,否則這次刺殺已經失敗了。
現在太史慈很想射出手中地雕翎箭。可惜他卻完全無法捕捉到於吉下一步的落點。這種情況可是破題頭一遭,即便是當日面對戰神呂布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覺。
那並非是說於吉比呂布厲害,只是說於吉的動作難以捕捉。
於吉身形很快,要用弓箭射殺這種人必須要有提前量。
可是這個於吉的行動完全沒有規律,叫太史慈如何下手呢?
在下面與於吉交戰的甘寧也感覺到壓力越來越大。
現在自己還佔著上風,可是這種局面正在被於吉一點點扭轉過來。
這個於吉的適應能力太強了,他正在適應小範圍內作戰。
現在的於吉給自己一種咫尺天涯地感覺。自己似乎正在被這於吉牽著鼻子走。
明明就在身旁,可是偏偏遙不可及。表面上自己的武器揮舞得威猛無儔。但他卻是有苦自己知,若是這樣下去,自己便會落敗身亡。
自己綁在於吉腰間的金線在限制了於吉的行動的同時也限制了自己的行動,完全斷了自己地後路
不過甘寧乃是意志堅強的人,越是在這等劣勢之下越是冷靜沉著,因為他知道。越是在困境中往往越有解決事情的希望。
更何況上面還有一個太史慈呢?
甘寧對太史慈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此時的太史慈卻站在樓上閉上了雙眼沉思。
到底要怎樣才可以對付於吉呢?
不半晌,太史慈張開了眼睛,一雙虎目中閃動著懾人的精光。
他已經想到了對付於吉的辦法。
於吉的無窮變化是因為甘寧的進攻變化多端。
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為於吉的變化沒有規律,導致了甘寧地招數漸漸落入到了於吉地算計中,被於吉來會調動,大開大闔,漸漸失去了章法。
這正是一個惡性循環,甘寧越是奇招層出不窮,於吉的應對之策越多。
這種生生不息地招數正是道家思想的最好體現。
故此。想要對于于吉。絕對不可以盯著於吉不放,而應該把目光集中到甘寧的身上。猜測甘寧的下一步會做什麼,借此推斷甘寧的敵人將會做什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立時間,太史慈對武功的認識又精進了一層。
霎那間,太史慈整個人都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讓自己的武道之路更加深遠。
與此同時,太史慈還從中隱約感覺到這個想法可以運用到武功以外的其他事物上去,只是短時間內無從把握,現在有因為要刺殺於吉,故此只好放棄凝神苦思的念頭。
而此時,甘寧的攻勢窒了一窒,顯然是力量有所衰竭,需要換氣。
於吉立時生出感應,哈哈一笑,欺身便上。
甘寧冷哼一聲,他早知道有這種情況,身子向後急退。
他也是心思靈活之人,自然知道進退。
自己無法拿下於吉,太史慈又站在高樓上遲遲不動手,甘寧就知道太史慈一定時候在等待機會,而這個機會應該和自己與甘寧攻守之勢互易為分界點。
因為自己若是無法傷害於吉,又無法脫身的話,太史慈定會親自下手對付於吉。
故此甘寧閃電般想到了對策。
佯敗!
果然,自己攻勢才一減弱,於吉便迫不及待衝了上來。
甘寧身形極力後退。
於吉緊跟,兩人之間的金線變得十分緊繃。
於吉心中大喜,他知道對面這個強勁的對手馬上就會血濺五步,死在自己的手下。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了奇異的響聲。
於吉的瞳孔瞬間放大,不能相信的看著自己眼前那根繫在自己和偷襲者腰間的金線被一隻從天而降的雕翎箭神乎其技地設成了兩段!
什麼人有這種弓箭術?
就在這時,對面的甘寧身形一閃,瞬間便衝到了自己的面前,手中鐵戟揮出。
於吉冷哼一聲,正要後撤,身後卻同時傳來勁風。
第二支雕翎箭從天而降。
於吉不用回頭也知道這只雕翎箭的落點已經封死了自己的退路。
這個弓箭手真可怕,居然可以算準自己的退路。
天地間還有這種人嗎?
來不及細想了。
於吉一咬牙,一擺手中長劍,向甘寧衝去,第一次以硬碰硬,希望可以活命。
一陣清脆聲燃爆最後後,甘寧和於吉擦身而過。
甘寧一陣長笑,連頭都未回,便狂奔而去,消失在觀眾的視線中。
於吉身上卻迸濺出鮮血。
一陣疲憊和沮喪傳來。
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受到了不小傷害。
自己這神仙之名只怕難保。
頹然坐在地上。
周圍的人這才懂得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