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話才出口,就知道不對。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饒是袁熙如此的厚臉皮也禁不住臉紅耳赤。這就更加證明了甄宓的話。
甄宓大有深意地看了袁熙一眼,不置可否,顯然不想把心中的答案公之於眾,也算是為袁熙留下一點顏面。
不過眾人卻疑惑著看著兩人,不知道這其中的玄機。甄宓見狀連忙笑道:「袁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只不過是隨口一說,並沒有什麼根據,大家不要聽我剛才的胡言亂語。」
眾人當然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尤其是甄儼,他自幼看著自己的這妹妹長大,當然知道甄宓從不無的放矢的謹慎性格,她這麼說一定是有其道理。
不過現在卻沒有人願意在此事上再做文章,畢竟那樣意味著是和袁氏家族作對。
本來對袁熙很感興趣的魏攸卻大失所望,搖頭歎息,顯然沒有想到袁熙會來這一手。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去體諒袁熙,有人就不想放過袁熙,一直尋找機會的耿武見郭嘉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顯然也知道為何這詩出自曹植手筆的謎底,哪還會客氣,呵呵笑道:「甄宓小姐冰雪聰明又宅心仁厚,不過我卻覺得這樣做對那不在場的神童曹植極不公平,難道偷梁換柱才是天經地義嗎?」
閔純和耿武是老搭檔,聞弦音而知雅意,馬上知道耿武要幹什麼,故在一旁煽風點火道:「耿武大人所言極是,此事關乎名節,不可等閒視之。」
此語一出,眾人無不隨聲附和。畢竟名聲在這時代被人看得無比重要。
辛評見甄宓已經不再出聲,就知道甄宓絕不會說出真相,冷笑道:「兩位大人所言極是,不過作詩這種事情最講究『因景入情』,曹植的確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神童,可是未必天底下的好詩就都是那曹植一個人做的。」轉過頭來看向甄宓恭敬道:「甄宓小姐,你說是嗎?」
甄宓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叫人弄不清楚他的真實意思。
耿武哈哈一笑道:「辛評大人說得對,那《詩經》《楚辭》當然不是曹植作出來的,不過我們說的是現在在甄宓小姐手中的這首詩。」
不帶辛評有所反應,耿武就轉過頭來看向郭嘉道:「郭先生,何不出來解釋一番,也好讓在場的那些知錯不改的無知之徒知道自己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到底有多麼的淺薄!」
郭嘉倒是無所謂,其實趁機打擊一下袁熙是好事,自己現在根本就沒有必要在韜光養晦,畢竟自己初始冀州的事情在鄴城已經是盡人皆知,現在在冀州官場上已經是涇渭分明,擁護韓馥和擁護袁紹的人勢成水火,現在雙方還沒有輕舉妄動的原因就在於都未得到甄氏的,所以唯有苦忍著對方。
更何況,還有魏攸這幽州使者在一旁,郭嘉就更有必要變得強勢一些,否則何來可令魏攸重視的資本和談判的籌碼?
在眾目睽睽下,郭嘉施施然走了出來,對著甄宓微微一笑,然後大有深意地看了甄宓一眼,彷彿已看穿了甄宓所有的用心。看得甄宓一呆,心中暗道:這郭嘉怎麼才只一個下午就氣質大變,原來只感覺到這郭嘉是個鬥智的好對手,沒想到現在連人都變得好看起來。
甄宓自八歲艷名傳遍冀州起,就有無數的王侯公卿家的子弟上門求婚,什麼樣的美男子沒有見過?但大多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哪裡見過像郭嘉這樣衣著簡便,但卻擁有勝比王侯的高貴氣質的少年?
那並非是說甄宓為郭嘉芳心大動,而是說先有曹植的詩,後有郭嘉的人,都出人意表,讓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其實郭嘉本就年少,雖然乃是青州軍中公認的首席軍師,但為人原本就飛揚跳脫,不受羈絆,只不過太史慈天性嚴謹,雖然喜歡玩笑,但由於平時立身甚正,再加上高順王葆等人的不苟言笑,使得郭嘉把自己的浪子性子收斂了許多,可是現在這絲明白自己必須要放手施為的明悟一旦湧上心頭,郭嘉的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連眼神都有了一種邪邪地讓人愛恨不得的的笑意,配之以他那丰神俊朗的外形,登時吸引了全場女賓的注意力。
郭嘉才一出場,辛評和荀諶就知道不妙,可惜偏偏無法阻止郭嘉的表演。
郭嘉又看了一眼滿臉又驚又懼的袁熙,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自己的衣袖,彷彿那上面塵封了多少故事般理所當然,那動作又隨意又灑脫,看得不少女性芳心暗動,郭嘉哪裡會把這些目光放在心上?只是用自己慣有的慵懶疏狂的聲調縱聲道:「甄宓小姐說這詩作乃是曹植的手筆那是一點都沒有錯,何謂『日下放歌』?『放歌』應是縱情『一』『曲』,『一』、『曲』、『日』這三個字合在一起難道不是一個『曹』字嗎?」
此語一出,在場人無不動容。
耿武和閔純也用驚疑不定的眼光看著郭嘉,雖然他們早就知道郭嘉一定知道這詩的答案,但還是被郭嘉敏捷的思路所折服。
郭嘉根本就未理會眾人那崇拜的目光,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輕笑道:「至於說道『參天古喬』那就更簡單了,那喬木既然參天,可謂又高又直,直木合成就是『植』字,這兩字合在一起難道還不是曹植的意思嗎?只是未知袁熙公子是如何得到這首詩的?要知曹植的詩作只要一經傳出便天下皆知。可這首詩在座的高朋沒有一個人聽說過,那明明就是曹植的新作,敢問袁熙公子,曹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莫要讓甄宓小姐牽腸掛肚得好!」
袁熙已經完全被郭嘉的分析所震撼,嘴巴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郭嘉瞇起了眼睛,轉過頭看向東南的方向,自言自語道:「莫非是今天下午在高陽酒樓曹植無意中見到了甄宓小姐,才有此佳作?只怕他現在已經出了鄴城,直奔廣陵去了吧?」
袁熙身軀一震,原本就很不健康的臉色更加蒼白起來,顯然是被郭嘉完全說中了心事。
不要說袁熙,郭嘉說到這裡,包括辛評和荀諶在內均無話可說。
這個郭嘉到底是何許人也?竟然如此的厲害!
在場的人無不失神地看著郭嘉,郭嘉卻心知肚明,今晚的生日宴會還未真正開始便已經結束。
那袁熙的尷尬,甄宓的心動,曹植的傑作,自己的辭令,已經佔盡了這場宴會所有的熱鬧,大家應該意興闌珊了!
同時,郭嘉的強橫姿態也深深地刻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每個動悉天下局勢地人都如夢初醒般恍然大悟:青州,開始還擊了。
只是有些對不起甄宓了,掃了她生日宴會的興致。
天剛濛濛亮,清脆的馬蹄聲就已經敲醒了平原城守軍的酣睡,此時,平原城的城門還沒有打開。
「快與我打開城門!」一陣威嚴的男聲向四面八方震盪開來。
守城的士兵被嚇得紛紛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好半天才有人出現在城頭,向下觀望道:「來者何人?」
「龍星!」只有短短的兩個字。
可是平原城的城頭已經大亂起來,龍星?在青州誰不知道?尤其是在軍中,龍星是威嚴一點都不會被王豹差,雖然平原郡的軍隊自成系統,但名義上還是歸青州管轄,所以龍星的到來引起了人們的一陣慌亂。
龍星負手站在平原城外,冷冷地看這一切。
此刻已經化妝成御者的太史慈卻氣定神閒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種慌亂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平原郡的治理實在是混亂,另一種可能性就是平原城內部果然另有花樣,所以龍星的到來才會引起恐慌。
好半天,城門才打開,龍星卻看得一愣,沒想到迎接的自己不是這城牆的守將,而是大大小小各色文武官員。
速度倒是蠻快的。
為首的一人乃是文弱書生,看樣子就知是太守的打扮。這人大概就是陳逸吧?
看這陳逸,賣相倒是相當不俗,不過一雙眼睛卻滴溜溜亂轉,讓人看了不舒服,弄得他一身儒雅氣質也降了不少的品格,給人以一種壞儒生的感覺。
龍星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人,故此沒有半點客氣,只是冷冷地站在那裡等待陳逸一干人等的迎接。
快到近前時,陳逸迫出笑聲,對龍星道:「這位一定是龍星大人了,本人就是新上任的平原太守陳逸。」又向龍星的身後看了看,疑惑道:「龍星大人此來如此輕簡嗎?」顯然對龍星的單槍匹馬地到來顯得很不理解。要知龍星在青州地位崇高,是跟隨太史慈起兵的最早元老之一,乃是太史慈眼前的紅人,更因為龍星執法嚴明,強橫如青州正規軍的各級將領見之無不敬畏有加,所以在他們的印象裡,龍星無論到哪裡都應該是前呼後擁,所以眼前的景象才大出意料之外。
龍星不動聲色道:「這有什麼不對頭嗎?平原郡乃是我青州的郡縣,三年來我青州一向風調雨順、政通人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若是在這種情況下,本官到什麼地方還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嗎?那豈非多此一舉?主上有言曰:一切從簡,本官不敢須臾暫忘!」
一番話說得陳逸尷尬不已,唯有和身後的一干官員陪笑道:「龍星大人所言極是,實在是我青州所有官員的表率。若是我大漢所有的官員以此為信條,那天下幾可大治。」
龍星搖頭道:「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所擅長的事情不過在於軍法一項,治國之道千變萬化,我們各守本分,各盡其責就好!」
陳逸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恭維拍到了馬腿上,不由得大尷尬尬,同時也對龍星的脾氣有所瞭解,心知此人對官場上的客套絲毫不感興趣,暗暗打定主意,不去再費神討好龍星。
龍星看了一眼把頭深深埋下的太史慈後,淡淡道:「有什麼話我們進城在說。」
陳逸顯然被龍星的突然到來弄得有點不知所措,此刻聞言才想起來請龍星進去,連忙道:「龍星大人請!」
龍星看著陳逸,搖頭道:「陳大人,本官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能不能聽進去。」
陳逸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出了錯誤,連忙道:「龍大人有話請講。」
龍星沉聲道:「平原郡和樂安郡同樣是我青州的門戶,而且地勢一馬平川,若是外敵來犯,一個不好就是長驅直入的局面,現在局勢緊張,還不到我等歌舞昇平的享樂時刻,可是陳大人你看看平原城的守備有多差勁,士兵士氣不足,毫無戰心,這平原城的城牆也好長時間沒有經過修理,殘破不堪,若是有起事來,這平原城到底能守幾天?」
陳逸被龍星問得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勉強笑道:「龍大人多慮了,現在青州的強盛天下皆知,哪裡會有人敢冒犯青州?」
龍星看了陳逸一眼,高深莫測的笑道:「世事難料,生活在今天的人怎可能為明天的事情打保票?明搶不行,難道人家就不會暗奪嗎?」
這一番話說得平原郡的大小官員無不色變,在懷疑龍星這番話意指袁譚,陳逸笑得更加勉強道:「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龍星看看眼前的這些人,哈哈笑道:「各位不要多想,我只是不大放心而已,畢竟主公現在領軍在外,協助劉岱大公子在兗州剿滅黑山軍,那黑山軍的頭領於毒和褚飛燕無一是易與之輩,更擅長於居無定所的游戰方式,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跑到平原郡來?陳大人乃是平原的父母官,不可不防啊!」
這一番話下來,陳逸等人才放下心來,連忙道:「龍大人所言極是。」
太史慈卻心中好笑,這番話當然是臨來前自己和管寧等人反覆斟酌出來的,目的很簡單,只要這番話可以言之成理,龍星就絕對有了充足的理由來插手平原郡的防務問題。到那時,龍星就是平原郡這塊在袁譚眼中可以任意食用的魚肉中的一根刺,令袁譚寢食難安。
現在看來,龍星做得不錯,一上來就把平原郡的守備問題拿出來大批特批,叫人反駁不得。
陳逸等人才剛鬆了口氣,龍星又道:「第二點本官對陳大人不滿意的地方是為何會隨意地打開城門?你又怎麼知道我就是真的龍星?」
陳逸被說得一愣,龍星搖頭道:「本官不知道是否我龍星的名字就有那麼大的魔力,可令平原城的城門如此輕易地打開?難倒我青州制定的軍法就可這麼輕易地更改嗎?」
龍星威嚴的聲音振蕩在平原郡的天空,周圍靜靜的,沒有半點聲息。
好半天,龍星才緩和了自己的語氣,登上了太史慈駕馭的馬車,對一干人等道:「我們進城吧!」
直到此刻,一干平原郡的大小官員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陳逸還有些發呆,直到龍星已經和他差身而過,這陳逸才反應過來,快步走到馬車旁邊,陪笑道:「龍星大人看樣子是趕了一夜的路,不如到屬下的官邸休息一下,再到城裡巡視一番如何。」
龍星微笑地看著陳逸道:「這事情不急,本官之所以到平原郡來是因為聽說平原郡的上任太守管統大人臥病在床,我要到他的府上去探望一番,還請陳逸大人在前帶路,以了本官這個小小的心願。如何?」
才一句話,陳逸的臉色就已經變得煞白。
龍星緊緊看著陳逸問道:「怎麼?這事情有什麼不妥嗎?」
陳逸連忙道:「沒什麼,既然這樣,我就在前面為大人帶路。」連忙向身後的眾人道:「還未聽見龍星大人的話嗎?」順勢向一個面色焦黃,下巴上長著山羊鬍的一個文人打了個手勢。在眾人圍繞著龍星浩浩蕩蕩向平原城內進發時,這人偷偷地拐進了一個小胡同,不見了。
陳逸和身邊的人相互打了個眼色,再看看一直忙著回答身邊大小官員各類問題、無暇向兩邊看的龍星,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這一切卻逃不過太史慈的眼睛,冷笑之餘,太史慈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管統的家中一定有見不得人之處。哼!那會是什麼呢?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他家中藏著袁譚方面派來的聯絡人。
這事情越來越精彩了,若是在管統背後出謀劃策的人乃是袁紹手下一等一的謀士,那自己就要袁紹損失慘重,先折一股。
平原,我太史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