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廖,天空中飄著細細的雨絲,篤篤的馬蹄聲在無人的驛道上清脆地響起,顯得隔外的空曠。灰黑的山林從馬車旁輕快地掠過,空氣中的潮濕,消卻了秋老虎的暑氣,帶來了愜意的清涼。
四狼靠在車轅上,半瞇著眼睛,豎起耳朵警惕地捕捉著一切可疑的聲響。
十一狼懶洋洋地歪在車裡,雙手枕在腦後,兩條修長漂亮的長腿交疊著,瞟了一眼身旁沉睡的如玉,唇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老四,你說老三他們是不是腦子壞掉?」十一狼曲肘支著身子,纖細的手指輕佻地撫上如玉的頰:「這種貨色怎麼可能入得了爺的眼?巴巴地跑了這麼遠的路,興師動眾地劫了來,萬一錯了,是什麼後果?」
「爺什麼時候戀過女色?」四狼抖了抖手裡的皮鞭,啪地一聲脆響,馬兒撒開四蹄跑得更歡了。
「嗟~」十一狼碰了個軟釘子,頓感無趣轉而研究起如玉的那套銀針:「這玩意,真的能解爺的頭疼?」
「老七說他親眼所見。」四狼回得簡潔有力。
十三狼裡,老七的性子最傲,從不屑於說謊。
十一狼啞然,悻悻地扔了銀針,狠炙的目光掠過如玉娟秀姣好的面容,緩緩地停在了百匯穴上。
只要輕輕一按,這個討厭的女人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十一,我勸你還是考慮清楚再下手。」四狼頭也不回,冷冷地提醒。
「哼!」十一狼輕哼一聲,重重地躺了下去:「我先睡了,你支應著吧。」
如玉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很遙遠的夢。
夢裡,有人輕柔地撫觸著她的發,有一雙溫柔恬靜的眼睛,默默地凝望著她。
如玉的心裡哽著千言萬語,幾經掙扎,喉嚨漲得發痛,才終於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娘,帶我走~」
「玉兒,好好照顧自己~」娘微笑著轉身,漸行漸遠。
「娘,娘~」如玉大叫著,霍然而醒,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充滿了譏誚的漂亮的丹鳳眼。
「喲,還沒斷奶呢?」十一狼單手支著下頜,懶洋洋地斜睨著她。
「你,是誰?」如玉怔怔地看著她,一時還無法分清夢境與現實:「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十一狼挑起柳眉,嘲弄地望著她:「這麼快就忘了,喬醫官?」
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接二連三死去的士兵,雜亂的腳步,驚慌地喊叫,冰冷的眸光,孔強如敗革般頹然倒下的身軀……
如玉吸一口冷氣,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一直以為,那個殺人狂魔必定是個凶神惡煞,五大三粗的男人,誰想到竟會是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
「孔強?」如玉的驚呼聲被十一狼的手指生生地封在喉嚨裡。
「噓~」十一狼俯瞰著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按著她的唇角,神色睥睨:「別嚷,姑奶奶心一煩,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懂嗎?」
「他,」如玉閉了閉眼,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死了嗎?」
十一狼突然咯咯地嬌笑了起來,像聽到世間最好笑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老四,你聽到沒有?她居然問我他死了沒有?」
四狼皺了皺眉,遞給她警告的眼神,轉過頭去。
如玉面色潮紅,孱弱得秋天枝頭最後一片楓葉,只需一陣最輕柔的風便能將她吹散。她努力挺直了腰桿,靜靜地望著十一狼,聲音很輕卻隱含著奇異的執拗:「告訴我,他死了嗎?」
十一狼傾身,緩緩地靠近如玉,塗著鮮紅蔻丹的指甲,溫柔地沿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唇瓣一直滑到頸下,似一條蛇蜿蜒而過,附在她耳畔,吐氣如蘭,聲音嬌媚婉轉:「我的手下,從不留活口。」
而如玉,卻成了唯一的例外,一個她極度憎惡的例外!
如玉下意識地側身,避開她如此親暱地行為,卻在偏頭的瞬間聽到了這句話。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全身冰涼。
十一狼滿意地看著她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白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娃娃。蒼白的嘴唇翕動,潮水湧進眼眶,眼神絕望得幾近茫然,然後這雙淒美的眼睛倏地閉上了,一顆清淚緩緩地滑下。
「是我的錯~」如玉低喃。
她本來,是可以阻止孔強的,她當時張了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什麼?」十一狼沒有聽清。
如玉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於是,一切歸於沉寂,只餘轔轔的馬車聲,伴著晨曦緩緩地駛入一座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