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逐流大踏步地走進中軍帳,一把抄起案上的茶杯,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末了用袖子用力抹了抹嘴角:「媽的,讓爺爺找出那畜牲,非千刀萬剮了他不可!」
「別急,」楚臨風淡淡掃了他一眼:「只要他繼續,總有一天會捉到他。」
「總有一天是哪一天?」孫逐流怦地一拳擊向桌面,憤憤地低吼:「已經連續四天了!每天睜開眼睛,就開始心驚肉跳!不知道那傢伙究竟躲在哪裡,什麼時候下手,從哪個方向來,攻擊的目標又是誰?三萬多人,用盡了方法卻揪不出他,也擋不住他那雙為所欲為的手,簡直丟光咱們齊國人的臉!」
「敵在暗,我在明。他化整為零,咱們人多反而礙事,目標太多,防不勝防。然而,此舉無疑是蚍蜉撼樹,只要咱們自己不亂,他就休想動搖我軍的根基。」楚臨風一派淡定,漆黑的眼睛如月下的靜湖,幽深寂靜卻暗藏著潛流。
「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孫逐流定定地看了他一陣,頹然跌坐到地氈上,用力捶著胸:「可是,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欺到頭頂上來!這裡,憋得快要爆炸了!」
「實在憋得慌,就去校場練兵。」楚臨風低頭,重又拾起筆,繼續在地圖上圈圈點點:「不然的話,帶點人去周邊排查嫌疑人也不錯。」
「除了排查,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孫逐流牢騷滿腹。
「收縮,」楚臨風的回答簡潔有力:「把宿營地盡量收縮,增加暗哨,增派巡邏人員,密集巡邏,加強防守,時刻警惕,讓他無懈可擊。」
此時此刻,唯有防守才是最好的進攻。
他就不信,數萬雙眼睛找不出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你怎麼做到的?」孫逐流安靜了一會,突然迸出一句。
臨風看似儒雅平和,關鍵時候卻比他有狠勁,沉得住氣,很有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大氣。而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那些無辜死去的弟兄,昨天還鮮活地站在他的面前,一起訓練,一起摔打,一起玩笑,今天卻倒在血泊之中,永遠站不起來。而最嘔的是,身為一個士兵,沒有死在戰場上,偏偏死在了自己的營地裡,身邊有幾萬並肩做戰的兄弟,甚至死之前,連敵人的面都不曾見過!
只要一想到這些,他的怒火就止不住蹭蹭蹭地往頭上冒。
「忍是心字頭上一把刀。」
「那把刀插在心裡,好苦!」孫逐流長歎,整個人呈大字形擺在地上。
楚臨風微微一笑,雲淡風輕。
「將軍!」德武壓抑的聲音裡透著明顯地悲憤。
幾天來,孫逐流和楚臨風早已熟悉了這種情緒,兩人對視一眼,驚異地同時看著帳外的藍天——日落時分,殘陽如血。
孫逐流自地上一躍而起,衝出了中軍帳:「又出事了?」
「是~」仁武雙目赤紅,雙拳在身側握得要滴出水來。
「位置?」楚臨風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沒有半點起伏。
「黃江村。」德武補充:「馬校尉已帶了一隊騎兵追過去了。」
臨風點頭。
「傷者呢,」孫逐流的聲音苦澀僵硬:「已經死了?」
五個,這是第五個死在營地的兄弟!對手居然挑在大白天下手,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他媽的他都快瘋了!
「喬醫官已經趕過去處理了。」武德遲疑了一下,艱澀地道:「估計拖不過今晚,一箭穿喉,撥箭就是死。」
眾人沉默,心裡似墜了冰塊,沉得發痛,冷得刻骨。
一條頎長纖細的身影踏著夕陽,慢慢地沒入山林,那一襲艷麗的長袍,紅得幾乎滴出血來,融入漫山的紅楓,分不出哪是楓葉,哪是人。
「十一,」楓林深處轉出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輕聲責備:「幹嘛選這個時間?萬一被發現,壞了大事……」
十一狼懶洋洋地覷了他一眼,嬴弱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絕麗的笑容:「我什麼時候把事情搞砸過?」
四狼一怔,悻悻地道:「你最好是保證永遠不失手。」
「放心,」十一狼緩緩地走近,纖細的手指戳上四狼的胸口,笑得媚態橫生:「等我失手的那一天,你就永遠見不到我了。」
誰想得到,這樣一雙纖細美麗的手,卻強大到隨時可以捏碎一個男人的頸骨。
「十一~」四狼蹙眉,退了一步,冷冷地提醒:「你最好記住,就算是去死,也得先替爺把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這一回,十一狼連話都懶得回,逕直沒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