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西南王
清雅呆若木雞的立在密室之中,她已完全被屋裡的這一連串給驚得呆了。慧清的話語在她的耳邊轟隆隆的迴響:一個是侯門千金,自少頤指氣使、受盡寵溺,另一個卻是淪落風塵、低聲下氣,這舉止氣度又豈是一兩日便能扭轉的……一個是侯門千金……一個卻是淪落風塵……
侯門千金……慧姐姐,她是在說嫵兒罷
侯門,那是一個怎樣的尊貴之地,她幾乎都不能想像
那邊屋裡的仍在說著話,但她已全沒有了一絲聽的興致,只是愣愣的站著,直到有人輕輕拍了一拍她的肩。她悚然一驚的回過頭來,卻看入一雙略帶歉意的眼。「向玖?」她輕輕叫了一聲,心底的茫然讓她恍恍惚惚的,竟是不知不覺的便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叫出聲後,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又能開口說話了。
向玖,這個人,是她來到京城後不久認識的。她去佛寺上香禮佛,卻被輕薄子弟調戲,幸而得他相助。他似乎對她很有些好感,曾數次約她見面。她在杭州時,也算是杭州城內數一數二的清倌人,過慣了眾星捧月的日子。雖然私心裡也會因這種迎來送往、左右逢源的生活而暗覺苦痛。
甚至常因春去秋來而暗懼韶光之易逝,不敢想像當自己人老珠黃以後,會過著怎樣的生活。但她還是苦苦支撐著,直到遇上高旭。她原以為自己終有所托,但高旭的以禮相待、冷淡自持卻又讓她不自覺的感到惶恐。自少她便知道,自己生得是極美的,不然鴇媽媽又豈會將她拱為珠玉,對她言聽計從、悉心調教。而高旭這個人,卻能對她的美視而不見,對她的柔情置若罔聞。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替她贖身,要將她帶來京城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午夜夢迴之時,她也會因心中深切的懼意而暗自落淚。而便在此時,她結識了向玖。向玖此人無論人品、氣度都並不比高旭稍差,他雖從未對她說過一句不合禮數的話,但她仍能輕易的從他眸中尋到他暗藏的一絲情意。
那是一名青樓女子對一個男子的直覺,而她的這種直覺向來都是很準的。
於是她瞞著高旭,也瞞著慧清,私下與他見了幾回。慧清說的不錯,她從根本上,只是一個青樓女子,她一心想要的,是脫離風塵,安靜的過生活。而這些,高旭既給不了她,她自然只能從別人身上去尋找。但她卻沒想到,向玖之所以接近她,原來也是有其目的的。
她看著向玖,眸光溫婉哀戚,在那一瞬間,自憐身世、自傷己情等種種複雜難言的表情皆在她姣美的面容上一一浮現,向玖一時竟看的呆了,好一會,他才輕聲道:「清雅,你放心,王爺已答應了,不管真相如何,我們都會給你一個交待,絕不會撇下你不管」
清雅怔怔的看著他,好半日,才伸出手來,輕輕拉住他的衣角:「給我一個交待?」她輕聲的問道:「這個交待,是你答應給我的,還是那個寶親王爺?」寶親王爺的大名,她自然是聽過的,雖然她從來也不曾有幸見過這位在江南有著莫大影響力的王爺。
不,她很快更正了自己錯誤,且不無譏嘲的想著,一刻鐘前,她剛剛見過了那位王爺。剛才屋裡的三名男子,一個是向玖,一個該是嫵兒的兄長,而最後那名神色雍淡的男子,便該是寶親王了。
向玖被她一句話問得愣了,注視她良久,他才終於決心般的說道:「是我答應給你的」似是惟恐她不敢相信一般,他毫不遲疑的重複說道:「清雅,我答應你,不管真相如何,我總會給你一個交待,絕不會撇下你不管」說著這話的時候,他的神色堅毅,語氣更是堅決。
聽了這句近乎承諾的話語,清雅忽然便鬆了口氣,一直懸在半空的心也一下子落了地。
她輕輕垂了下了頭,低聲道:「我信你」
向玖微微一笑,說出那句話後,他的心裡忽然也生出一種安穩的感覺:「來跟我出去,他們都在外頭等著見你呢」清雅點頭,卻沒鬆開手,牽著他的衣角同他一道出了密室。
密室外頭的房內,坐著幾個人,他們,正是她適才從銅管之內見到的那幾個人。見她出來,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在她的身上,有淡然、有好奇、也有激動。但當他們的目光落在她牢牢牽住向玖衣角的玉手上時,幾人的面上都現出了一絲奇怪的神情,所有的目光旋即看向向玖。
向玖感覺出眾人的詫異,不禁也有些尷尬,沒理眾人,他回頭對清雅道:「你先坐下罷過一刻,等嫵兒回來,我們再慢慢說話」清雅乖巧的點了點頭,安靜的在一邊坐下。
他們並沒等很久,門很快的便被人推開,荼蘼緩步走了進來。適才與慧清的一番對話,顯然已弄得她很有些心力憔悴。才一進屋,她便在一邊坐下,而後對清雅安撫般的笑笑,笑容卻有些慘淡的味道。季竣灝早耐不住性子,急急問道:「慧清……她說了沒有?」
荼蘼苦笑了一下,答道:「說了,但也等於沒說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沒等眾人再問什麼,她便詳細的將適才慧清與她之間的對話源源本本的說了出來。她早前原是想要先去見慧清,好打聽一下,看慧清可知道清雅的身份。但思量再三,她還是作出了先見清雅,而後引清雅前去密室的決定。這個決定雖冒險些,但若一切不出自己所料,卻能讓清雅不對自己等人生出牴觸之心來。
畢竟,如今大變在即,他們已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應付這些突如其來的事情了。
林培之聽得完了,卻並不意外,只點頭道:「依我看來,高家對慧清也只是出於利用之心,況此事事關重大,他們不告訴慧清倒也不足為奇」
季竣灝在旁卻是滿肚子沒好氣,怒道:「高家也還罷了,我只是想不明白,穆遠清這小子究竟在搞什麼?大哥將慧清托付給他,他怎麼卻將事兒辦成這樣了?按說慧清的丈夫既沒了,他好歹也該來個消息,教我們得知此事。他怎麼卻一聲不吭,就這麼瞞著?哪日被我見著他,定不放過」
向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這事,只怕另有內情,真相未明之前,倒也不可冤枉了遠清」穆遠清昔日曾往南淵島小住過一段時日,向玖與他也算相識,更知穆遠清其人頗為精細謹慎,該不會犯下這等錯誤才是。這話一出,非但林培之等人,便是季竣灝也不由的各自頷首以示贊同。
向玖回頭看了看清雅,忽然道:「如今清雅已被救了出來,卻不知王爺打算如何安置她?」
這事兒,說到底,與清雅並無十分干係,她之所以被高家從茫茫人海中找到,或是因為她的身世、或是因為她的容顏,但不管因為哪一樣,她也只不過是一顆可堪利用的棋子罷了。
林培之皺了下眉,他自然明白向玖這是在要求他盡快將清雅送到一個安全無虞的地方去。只是……他忍不住拿眼看了看季竣灝與荼蘼兄妹二人,示意他們說句話兒。
季竣灝回頭看看荼蘼,兄妹二人交換一個眼神,荼蘼才慢慢道:「我們自然是不反對的,只是,向兄打算請誰沿途護送清雅離開呢?」向玖一聽這話,卻是不由一怔。現今正是用人之時,他自然不能要求林培之將手下最得力的人派去護送清雅。而若所差之人中途有個疏虞,那可更是不堪設想。
這般一想,他的面上,也不覺現出幾分猶疑之色來。林培之歎了口氣,道:「罷了,既如此,清雅便暫且留在府中,過幾日,再與我們一道啟程離開罷」
此話一出,除卻荼蘼外,卻是滿堂愕然。冼清秋衝口道:「過幾日?」
林培之若無其事的笑笑,答道:「對了,我險些忘記告訴你們,我已與荼蘼約好了,最遲七月初七,我們便離開京城,回南淵島去」
「七月初七?」季竣灝詫異道:「今兒已是六月廿八日,七月七,豈不沒剩下幾日了?」
林培之悠然而全不負責的說道:「可不是麼?」他站起身來,對眾人擺了擺手,輕飄飄道:「大家若是有事,只管各行各事,只是記得,七月七之前,需將手中的事兒全部了結」
冼清秋無語的看著他,見他一副打算出門的樣子,終是忍不住問道:「小舅舅,你這是要去哪兒?」
林培之輕描淡寫道:「才剛接到柬貼,垣掣邀我去他府內觀荷」眾人聞言各自點頭,送走林培之後,荼蘼忽而轉向清雅問道:「清雅,你來京已有一些時日,不知可曾見過堰王爺?」依照常理,高旭該將清雅藏在堰王府內才是,畢竟堰王府要更為安全得多。至少,昨夜他們若是夜入堰王府,怕便不能這般輕易的帶出清雅與慧清來。可他卻並沒這麼做,這其中會不會另有玄機?
清雅微怔片刻,方搖了搖頭,而後略帶遲疑的問道:「高旭……他……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已困擾了她好些日子了,但她身邊的知情之人卻無一個肯告訴她,這其中也包括慧清。
荼蘼拿眼看了向玖一眼,這才回答道:「高旭,他是雲定侯府的人」見清雅仍是一臉的茫然,她便又補充道;「你或者並不知道雲定侯府,但你該聽說過西南王高雲飛其人」高雲飛在西南多年,早將西南弄成了鐵板一塊,且他功勳彪炳,市井之中常有傳唱,更有一個綽號便是「西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