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無題
荼蘼自然不會當真去找韓璀,向玖去後,她便主動撩起帷紗道:「大哥,我有事要同你說」
季竣鄴見她面上紅疹處處,頗為礙眼,不覺皺了下眉,先不急著答她的話,卻指著她的面容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臉色卻是有些難看。
荼蘼一笑,知道若不說清楚,季竣鄴必會窮追不捨,她今兒來此的目的反而難能達成。因簡單的將事情的經過同季竣鄴說了一回,季竣鄴聽得直皺眉,但因事關林垣掣,卻終於沒開口說什麼。
「你今兒回來,卻是為什麼?」二人說了一回,季竣鄴主動將話題扯了回來。
荼蘼微微苦笑,因將狀元樓頭巧遇清雅一事說了。季竣鄴皺眉沉思,好半天也沒言語。
荼蘼便靜靜等著,過了好一刻,季竣鄴才道:「這事,該只是巧合,天下之大,物有相類,人有相似,其實倒也不足為奇」說著這話的時候,他卻下意識的躲開了荼蘼的目光。
荼蘼見他這般表情,心頭反不由的顫了一顫,知道這其中怕是另有內情。
但她深知季竣鄴的性子,知道他若不肯說出,自己再怎麼追問,怕也無濟於事。當下若無其事的笑道:「大哥說的也有道理,如今回頭想想,倒是我杞人憂天了」
季竣鄴聽了這話,心頭不覺一鬆,因笑道:「你這丫頭,自小就心思重。大哥原以為你大了或能好些,誰料卻是愈發嚴重了」他說這話本是信口道來,說到最後,卻是忍不住感慨萬千。
荼蘼聽得抿了抿唇,一時又想起林垣馳來,不禁暗暗歎了口氣。兄妹二人對坐,都是各自無語。
過了一刻,季竣鄴才勉強打起精神道:「既來了,便留下用頓晚飯罷也好見見軒哥兒與玥兒」
荼蘼正待答應,卻又忽然想起向玖來,不禁蹙了下眉,畢竟委婉道:「本是該留下的,只是……」她朝外間輕輕努了下嘴,示意自己此來還跟了一個人。季竣鄴會意,不由搖了搖頭。
「寶親王爺……」猶豫片刻後,他終究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仍是不肯離開……」荼蘼聽他提及林培之,也是一陣心煩。微微傾身,她將嘴唇湊於季竣鄴的耳邊,低聲道:「大哥可知……嚴婕妤,其實還沒有死?」
季竣鄴乍聞此言,不覺一驚,憾然脫口道:「怎會?」
荼蘼今兒之所以將這事告知季竣鄴,其實卻是為了借季竣鄴的口提點提點林垣馳。嚴婕妤詐死之事,林垣馳未必全不知情,可是他若明明知情,卻故意放縱,這之中,只怕便另有隱情了。
「寶親王也正是因為此事,故而一直滯留京城,遲遲不肯離去」她補充著。
季竣鄴目光閃動,神色也極為凝重,過了許久,他才輕聲問道:「荼蘼,你當真已決定了?」
荼蘼見他神色,心中不由一震,卻還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季竣鄴歎了口氣,慢慢道:「你若當真決定了,那麼,就勸寶親王爺快些離開京城罷」他抬頭,略顯敬畏之色的看了看皇宮方向,含糊不清的說道:「……勝券已然在握……」
他雖沒言明誰人勝券在握,但荼蘼看他面色,已知他的意思。默默點了下頭:「我會的」說完了這些話後,二人又有一刻的沉默,良久,荼蘼才問道:「大哥,木煜……他還好吧?」
不管如何,木煜總是依了她的意思才到季府來的,她自然希望能夠賓主相得。
季竣鄴頷首道:「軒哥兒很是喜歡他,有事無事總愛粘著他。他這人看著雖是寡語冷淡,人倒還不錯」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又別有深意道:「聽你嫂子說,他初來之時,皇上曾與他長談過一回」
荼蘼笑笑,倒也並不放在心上。木煜原就是林垣馳的人,二人見面密談,原也是情理當中。兄妹二人又閒敘了一回家常,荼蘼方起身道:「大哥,時候已不早了,帶我去見見木煜罷」
不回來倒也罷了,但如今自己既回來了,自然該去見木煜一面的。
季竣鄴明瞭的點頭:「你是該去見一見他的」因領了荼蘼一路往後行去。
木煜所住的地方,是侯府西面一處較為偏僻的院落,院內遍植青松蒼柏,雖略顯單調,但在這炎炎夏日裡頭,倒也別有一種蓊蓊鬱郁的清爽感覺。
荼蘼難得來此,此刻不免四下瞧了瞧,讚賞笑道:「這裡與他倒也頗為相稱」
季竣鄴應道:「可不正是他自己選了這裡的」
二人一剛進庭院,便見一株蒼柏之下,木煜與向玖二人竟是對面而坐,面前卻是一盤棋。
這兩個原本該算是冤家對頭的男人竟然正在下棋而且荼蘼清晰的看到,面對著院子門的向玖面上甚至還有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她看著,不禁深感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
季竣鄴並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真實關係,見二人下棋,倒也並沒覺得意外。荼蘼輕步上前,眸光在棋枰之上一掃,不覺淡淡一笑,頓然明白了向玖為何這般的得意。敢情此刻的向玖早在棋枰之上佔了絕大的優勢,他的黑棋早將木煜的白棋殺得幾乎連招架之力也沒有了。木煜的棋力原就稀疏平常,荼蘼也曾與他對弈過,因此對這種結果倒也並不十分驚訝,只含笑在一旁看著。
木煜早覺出有人進來,回頭看了二人一眼,便自推枰認輸。向玖倒也並不糾纏,只仰頭哈哈笑道:「杜豫之,你武功雖勝過我,奈何棋藝稀疏平常,如此一來,我們倒也算扯平了」
木煜只淡淡一挑眉,算是默認了。向玖立起身來,漫不經心的撣一撣衣袖,朝季竣鄴一笑:「季兄,聽說你府上的杏仁茶味道極好,只不知我今兒可有這口福?」
季竣鄴會意一笑,當即滿口應了,便與向玖並肩而去。木煜沉默的看了荼蘼一眼,指指對面向玖適才所坐的位置:「小姐,請」荼蘼頷首,便在他對面坐了。
「木兄,多謝你了」半晌,荼蘼方才開口。
木煜稍一點頭,以他一貫淡漠的口氣道:「京都居,大不易小姐還是及早離開的好」
荼蘼萬沒料到他第一句話說的竟是這個,抿了下唇,她苦笑道:「到了這個時候,我還能離開麼?」
「當然能」木煜斬釘截鐵道:「小姐若真有心離開,世上絕無人能攔得住包括皇上」他說的很是透徹,且毫不避諱。冷靜的抬起頭,他看著荼蘼:「只是……小姐並不想走,是麼?」
荼蘼默然垂首,好一會,才含糊道:「我只是不想再逃了」
木煜注目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並不知道寶親王一方有何後手,但我卻能隱約猜到皇上的打算。」荼蘼一震,便抬了頭去看他。木煜冷靜道:「堰王爺身後有高雲飛,寶親王則手握南淵島,這二者現如今看來倒也還罷了,但時日一久,難免有養虎為患的一日。故而……」
他沒再說下去,荼蘼卻已明白過來。她默默回想著從前之事,忽然便有些微微的恍惚。是了,自打季竣灝戰死沙場之後,她便沉浸在內疚與自責之中,對宮外之事更是少有過問。
但如今細細想來,那時林垣馳的日子,似乎當真並不好過。
難道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
她不願繼續的想下去,猛然站起身來,她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木煜也不留她,只道:「小姐回去後,不妨仔細想想我今日所說的話還有,小姐不要忘記了,這個京城裡頭,除了你的三哥,還有另外三個人。而如今,這三個人裡頭,只有一個仍在京城」
荼蘼簡單答道:「多謝」京城裡頭,與她三哥齊名的三個人,正是林明軒、穆遠清及閆超凡。林明軒執掌虎賁,衛戍皇宮,卻是三人中唯一一個在京的。穆遠清在高雲飛麾下為將,而西北軍中的許多將領當年正是穆老將軍帶出來的,子承父業之下,又有林垣馳的支持,即便高雲飛在西南軍中經營多年,只怕也很難完全壓服得住他。閆超凡在東北,如今想來也是大權在握。
別過木煜,荼蘼心神不寧的走出小院,辭別季竣鄴與向玖一道,往寶親王府行去。向玖感覺出她的不對,不由側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了?杜豫之都同你說什麼了?」
荼蘼歎了口氣,木煜對她說的那些事兒,林培之絕不會一無所知,但他卻仍是信心滿滿,卻令她大惑不解:「向玖,如今京中情勢可算是外鬆內緊,你會不會覺得擔心?」
向玖聽得哈哈一笑:「嫵兒,你這是在為王爺擔心?」聽那口氣,非但沒有絲毫擔憂之意,甚至頗有欣慰之意,倒弄得荼蘼好一陣無語。他卻偏還不識趣的又加了一句:「王爺若知道你會為他擔心,定會非常高興的」
荼蘼斜他一眼,心底不由的泛起一絲深深的無力感,擺了擺手,她沒好氣道:「算了,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言畢,便自然的加快了步伐,向寶親王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