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做皇后
荼蘼隨韓璀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清平侯府西側的致遠齋前。致遠齋原是季氏兄弟年幼之時啟蒙的書院,在侯府之中位置雖然稍偏,但卻顯得極為幽深安靜,倒是靜心讀書的一個好地方。
荼蘼抬頭看了看這座小院,不自覺的淡淡一笑。
韓璀陪她走入院子,指指正中的那間書房:「荼蘼,你獨個兒進去罷皖平公主正在裡頭等著你」
荼蘼微微點頭,倒也並沒再同她多說甚麼,只舉步上前,輕輕叩了下門。裡頭傳來的果真是皖平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是誰?」口氣之中似是有些不耐,似乎已被人打擾了不止一次。
荼蘼略一挑眉,簡單答道:「是我」這話一出,裡頭旋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門旋即被人一把拉開,開門的正是皖平。她朝荼蘼一笑,便側身讓了她進去。
二人入內坐定了,荼蘼抬頭看看皖平,問道:「找我有事?」皖平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使人下貼到寶親王府,但她卻做得如此迂迴,如此不欲人知,讓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皖平苦笑了一下,一貫明朗的面容上帶了幾分無奈:「嫵兒,不,荼蘼,我可以叫你荼蘼吧?」
荼蘼有些無力的笑笑,陸嫵兒這個身份,如今看來,已是有等於無了,她也實在沒有必要再堅持下去。「你隨意罷」她道:「只是你也知道,在京裡人心裡,荼蘼這個人是早不在了」
皖平對這句話卻似乎有些不以為然,挑了下眉才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今兒特意使韓夫人請你過來一見,是想請你入宮與我同住的」
荼蘼驚了一下,脫口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她想說,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林垣馳的意思。只是話已到了口邊,她卻終究還是沒有吐出那個名字來。
皖平顯然很明白她的言外之意,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荼蘼,這點對你很重要麼?」
荼蘼聽她這話,似是若有所指,心中不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目光不經意在整個書房之內掃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異常:「皖平,有話你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此話一出,皖平反似鬆了一口氣,顯然,她對這種吞吞吐吐的對話早已深感不耐。因爽快道:「既如此,我就直說了荼蘼,你別再跟王叔混在一塊了京中局勢如今雖不明朗,但我卻知道,王叔對上皇兄,是不會有勝算的」她深深的看了荼蘼一眼,輕聲道:「更何況,王叔能給你的,皇兄一樣不少的也都能給。反之,皇兄能給你的,王叔怕是想給也給不了」
荼蘼不自覺的抿緊了唇,皖平雖沒說的太白,但只是這幾句話,已讓她清楚明白的知道,皖平與林垣馳之間,必然已聯繫上了,而且對目下的情況,她也早已心中有數。
「皖平,多謝你了」她輕聲的說道,卻是毫不遲疑的站起了身:「不過,我該走了」
皖平吃驚的看著她,眼見她說完那句話後,竟是轉身就走,不由得急急跳了起來,一把扯住荼蘼的衣袖:「荼蘼,你就不再考慮考慮?」聲音裡已帶著毫不掩飾的焦急。
荼蘼被她一扯,倒也並不強行掙開,平靜回頭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話說的其實很有些突兀,以至於讓皖平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手兒也不覺一鬆。荼蘼趁勢輕輕往前邁了一步,擺脫她的牽扯,便欲離去。便在此時,一個低沉平和的聲音卻忽然響了起來。
「慢著」這一聲入耳,荼蘼心中便似被鼓槌重重敲了一記,猛然抬起頭來,眸中滿是震驚的往聲音的來處看去。書房南面的一排書櫃無聲的向右滑去,恰恰露出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暗門,緩步走了出來的那人,玉冠束頂,著一身玄紫色圓領螭紋長袍,身形修長,面如冠玉,可不正是林垣馳。
「你」她瞪視著他,或者說,該是瞪視著他身後那扇原先隱藏於書架後頭的暗門。在她的記憶之中,致遠齋是沒有這道暗門的,那就是說,這道門是在她離家之後才修的。
林垣馳並沒看她,卻只對著皖平擺了擺手,皖平會意的點頭,站起身來,快步走入那扇暗門,那門隨之緩緩闔上,只是片刻工夫便已恢復了原來的模樣,所不同的是,書齋之內的皖平換成了林垣馳。荼蘼稍稍鎮定一下煩亂的心情,默默走到一邊背對著他坐下。
似是過了許久,久到她幾乎以為林垣馳已離開了這間屋子,她才忽然感覺到一隻平穩有力的手緩緩的放在了她的左肩上。她又是一驚,左肩更是下意識的輕輕一塌,想要擺脫他。林垣馳感覺到她的抗拒,卻並沒有撒手的意思,反而五指一扣,扣住了她略顯瘦削單薄的肩。
「荼蘼,彆拗了」他輕聲的說,語調似平和,卻又隱隱帶著無比的挫敗感。
荼蘼有些恍惚的苦笑了一下,拗?難不成他以為,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不肯回頭,只是因為拗著那口氣麼?「我大哥呢?」她忽然的問。依季竣鄴的性子,若知道她回來,斷然不會不出面。
「我遣他出門辦事去了」林垣馳答,對這個昔日的大舅子,他還是很瞭解的。
荼蘼聽得面色一變,不覺警惕的回頭看向他。林垣馳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與戒備,不由抿緊了薄唇:「你放心,這次不管如何,我總會保全你和你的家人的」語調卻是苦澀至極。
荼蘼聽了這句帶著承諾意味的話語,方才稍稍安心些許:「多謝你了」無視他黯淡的神情,她逕自站起身來:「不過我該走了」感覺到他的五指又是一緊,她只得無奈的停下腳步。
「荼蘼,」林垣馳輕聲的問道:「我要如何做,你才肯原諒我?」
他聲音不大,語調中卻帶著深深的隱忍與痛楚。荼蘼默不作聲的掙開他的五指,往後退了一步,方才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他:「你肯放棄你的皇位?」
林垣馳聞言,面上雖未變色,眼角卻是微微一抽:「你是希望我將皇位交給寶親王叔?」
荼蘼看他神情,便知他的心意,自嘲一笑,她道:「林垣馳,我曾對你說過,其實,你欠我的,早已還清了。至於理由,我上回也已對你說了。既是如此,你我之間,自然也說不上原諒二字。」
她這話卻是由衷之辭,若有可能,重生之後,她寧願二人永不相逢。只是京城太小,冤家又太易聚頭。一來二去之下,才會弄到今天這麼不上不下,糾纏不清的局面。
林垣馳若不曾聞,只是看著她,黑眸幽邃到不見底,讓她也無法看透他的心意:「你是希望我將皇位交給寶親王叔?」他執拗的重複著,非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荼蘼深感膩味的蹙起了眉頭:「這是你與他之間的事兒,我並不想管」她冷冷的答:「林垣馳,到了今兒,難道你還不曾看明白?重生之後,你想的是如何更快、更好的去奪取皇位,坐穩你的寶座;而我,所想的,卻是如何讓我及我的家人平安寧靜的度過這一生」從開始,她就沒有打算接近任何皇家的人,包括林培之,但總是事與願違。她一步步的陷入泥沼,直至今日,無法自拔。
林垣馳怔了一下,荼蘼今兒所說之事,卻是他從未想過的。
「荼蘼,你究竟想要甚麼?」他問,心中卻是一陣陣的失落與無力。自打重生以來,因著前生的經歷,他一直過得順風順水,唯一令他深感無計可施的便是荼蘼。他力圖挽回,她卻始終不予回應。他一再示好,卻適得其反的將她日益推向了林培之。
荼蘼抬起倔強的雙眸,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林垣馳,我倒是覺得,你如今該問的,是我究竟不想要甚麼?」看他不語,她才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想進宮,更不想做皇后」
林垣馳微微一震,竟被她看得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荼蘼不再理睬他,只逕自朝著門口走去,便在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聽到林垣馳問道:「荼蘼,若龍椅上坐著的是王叔,你又如何?」
荼蘼足下微微一頓,平靜道:「不管那張椅子上坐的是誰,我的回答總不會變」
也正因此,她才會決意留在京城之中,等著看那最後的結局。不管最終的結局是不是會如她所想,她的決定總也不會改變。不再稍加停留,她快步走到門口,毫不遲疑的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屋外,燦爛的陽光毫無保留的灑了下來,落在她身上,是幾乎灼人的溫度,卻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之感。仰起頭,她瞇了眼,深深的吸了口氣。
走出致遠齋不多遠,她看到韓璀正安靜的立在一處花叢之下,正時不時的抬頭去看致遠齋方向。二人目光微微一觸,便即各自轉開。荼蘼略略的挑了下眉,喚了她一聲:「大嫂」
韓璀應了一聲,卻只是拿眼看著她。
荼蘼若無其事的一笑,道:「大嫂,我回寶親王府了。今後若然無事,還請大嫂莫要相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