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慧紋
雪翹神色古怪,下意識的望了眾人一眼,在發現眾人面上均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後,便忙快步上前,高聲喚道:「公主,季二爺他們已到了!」她對皖平頗為忠心,故而不願皖平繼續與王勵之爭執,卻讓旁人引為笑談,因而特意上前打斷。
皖平聽了這一聲呼喚,果真回過頭來,卻只是對眾人微微點頭示意,便又回過頭來,恨恨向王勵之道:「你個伶牙俐齒的奴才,今兒本宮有客來,也不與你計較,你且自個兒掌嘴十下,本宮便饒了你!」她適才顯然被王勵之噎得不輕,故而定要在眾人跟前找回面子。
王勵之眸光微轉,在眾人面上一掃,不再言語,只轉身便要離去。皖平見狀,不覺更是大怒,纖手一揚,鞭子已劈頭蓋腦的對著王勵之揮了下去。安姐見狀,不由的驚呼了一聲,只是她呼聲猶自未落,卻見王勵之足下輕移,右肩微縮,那一鞭卻已落了空。
皖平揮這一鞭,原也只為洩憤,若王勵之坦然受了這一鞭,這事或者也就這麼算了,但此刻王勵之這一閃,卻讓她更是怒火中燒。手臂一揚,不由分說的便是一頓鞭子。
她雖不懂武功,但掄起鞭子來倒也頗為純熟,眾人聽得鞭聲呼嘯,不由各自心驚。再舉目看去,卻見王勵之神色寧靜,腳下步法亦極微小,每每卻都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過皖平的鞭子。皖平畢竟是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之身,十幾鞭下去,便覺手臂乏力,再揮鞭時,已是香汗淋漓,氣息凌亂。荼蘼深知她的脾氣,便忙上前一步,笑著扯住她的手臂:「罷了罷了,這大熱的天,你又何苦為了一個奴才累著自己!」
皖平早覺乏力,只是又覺面子下不來,因不肯歇手。此刻被荼蘼這般一拉,便就坡下驢的瞪了王勵之一眼:「今日有嫵兒為你說情,我便暫且饒了你!」她說著,取出帕子擦了擦額上香汗,想想畢竟還是氣不過,因指著院子中央:「滾去那兒站著,曬死你個奴才!」
荼蘼一聽這話,頓時想起那日王勵之端坐在車駕之上,對炎炎日頭毫不躲避的情景,便知皖平此等懲戒也只是聊勝於無。王勵之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終究沒再言語,只順從的走到皖平所指之處,靜靜而立。看那模樣,不似受罰,倒似守候。
安姐見他這般模樣,倒不由生出幾分同情之意,只是礙於皖平在旁,並不敢言語。
安哥兒適才見皖平鞭打王勵之,便有些雙眼發亮,此時更拿了近乎敬仰的目光看了王勵之一眼。若非季竣廷在旁有意無意的按住他的肩,只怕他早溜去王勵之身旁說話去了。
皖平心中其實也知此等懲戒於王勵之而言不疼不癢,但她對王勵之的軟硬不吃全無辦法,只得罷了。一時請眾人入了花廳,分賓主坐定,皖平又令人捧了冰鎮酸梅湯來。荼蘼舉起酸梅湯喝了一口,只覺涼沁心頭,頓然暑意全消。
皖平喝著冰涼的酸梅湯,再看看立在院內的王勵之,也覺心氣漸平,因笑向眾人道:「今兒讓你們看笑話了!這個該死的奴才,若非看在四哥面上,我早攆了他走!」
荼蘼心念一動,不覺試探的問了一句:「說起來,你也算是寬宏大量的了。這般刁奴,換在旁人府裡,可不早被家丁護院打得半死!哪能容他這般囂張!」
皖平聞言,不禁歎了口氣,抱怨道:「這奴才雖極刁頑,但畢竟是四哥身邊的人,我也不好太過分!說不得只能忍他一時了,只等過些日子,我便打發他走!」還有一句話,她沒好意思說出來,她這公主府裡的家丁護院確實不少,但卻無一人可為王勵之的一合之敵。
荼蘼笑笑,她已從皖平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那就是林垣馳將王勵之放在公主府內,確是另有他意。不過以她看來,只怕皖平也不知林垣馳的真正意思。
「你這院子裡的花生的倒是極好!」荼蘼隨意的轉移了話題。
「那是!這花名叫荼蘼!」皖平見她說起院內的花,不由頗感得意。只是說到這裡,她還是忍不住的看了季竣廷一眼:「說到這種花,季二公子該極清楚才是!」
季竣廷忽聽荼蘼問起院中荼蘼花來,心中正覺疑惑,不由拿眼去看荼蘼,倒不防皖平將話扯到自己身上來。他怔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甚麼,只得敷衍了一句:「公主說笑了!」
皖平笑道:「季二公子的妹子乳名可不正是喚作荼蘼!聽說京城貴府之中遍植荼蘼花,花開之際,香遍全府,堪為京城一絕!只是可惜令妹紅顏薄命,否則今日季府只怕富貴更煊!」她雖不知究裡,但對承平帝賜婚一事也有所耳聞,故而只以為荼蘼若然還在,此刻定當貴為皇后,而清平侯府出了一名皇后,自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煊赫更勝今時今日。
季竣廷聽她這般一說,除了苦笑,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他的苦笑在皖平看來,卻成了一種對亡妹的懷念,歉然的對季竣廷一笑,皖平便也沒再說下去。一邊的安哥兒閃了閃明亮的大眼,看看皖平又看看季竣廷,再轉頭去看看荼蘼,卻是乖巧的不發一語。
「說起來,我從前倒也沒覺得這花如何好。不過因我四哥頗喜這花,且在府中單獨置了一個小院子,院子裡頭更搭了一個極大的荼蘼花架。我幼時去他府上,便時常他坐在花架之下賞花飲酒,時日一久,便覺這花別有情趣,到了杭州之後,便特意種了幾株!」
季竣廷微怔,不覺拿眼去掃荼蘼。卻見荼蘼斂眉垂眸,安靜的喝著酸梅湯。便在此刻,卻又有一名容顏清秀的丫鬟快步進來,稟道:「錢知府夫人到了!」
皖平聽了稟報,略想了想,便道:「請她一併過來罷!她與季二公子也非外人!」
那丫鬟應著,便很快退了下去。下頭的安姐聽著不是外人這話,不覺一陣錯愕。
皖平看出她的詫異,因解釋道:「嫵兒與安姐怕還不知情,這位知府夫人原先乃是清平侯府的大丫頭,伺候的正是我們才剛談起的那位荼蘼小姐。不過她卻有福緣,早年自行出府擇婿,便嫁了如今的這位錢謙錢知府!那時這位錢知府,也才是一名小秀才而已!」
安哥兒早知慧紋身份,因此對這些話卻無興起,只無聊的坐在那邊,時不時的轉動黑亮的眼珠去看立在驕陽之下、紋風不動的王勵之。
安姐聞言,立時便想起先前雪翹所言:這位夫人出身雖不高,但言行氣度卻有大家之風……她想著,不由的望了季竣廷一眼。荼蘼在旁笑道:「自古妻以夫貴,又有人說英雄不怕出身低,知府大人能有今日,只怕這位夫人在這之中,也是居功至偉呢!」
她與慧紋感情頗為深厚,卻不願旁人以這種略帶輕薄的口氣談論她。
皖平想想,也不由點頭,笑道:「那是自然!」自古以來,都是朝中無人莫做官。以錢謙微薄的身份,若無季家作為後盾,又豈能一帆風順至此。眾人說了這幾句後,又想著慧紋過不一刻便要過來,便都有志一同的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其他。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慧紋果真入了廳。荼蘼在旁暗暗觀察,卻見慧紋內著藕荷色蓮紋綾襖,外罩一件寶藍色百蝶紋雲錦褙子,身段窈窕,容貌清美,舉手投足之間,卻是氣度儼然,再不復當年青澀模樣。她不由一陣恍惚,這才想起自己與慧紋分別已將十年了。
慧紋先向皖平行了禮,再回頭又對季竣廷恭謹一禮,笑道:「二爺與大少爺也來了!」皖平乃是寡居,府中按例是不便請男賓的,今兒卻不知何故破了例。
季竣廷笑著擺擺手,道:「今兒我們都是客,卻哪有這許多的規矩客套!」
皖平在上首笑道:「正是這個說法呢!」她說著,便抬手,將荼蘼與安姐分別介紹了給慧紋。慧紋溫婉微笑,一一見禮。只是目光落在荼蘼身上時,卻是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她與荼蘼分別之時,荼蘼年紀尚幼,因此如今再見,她心中並不以為慧紋能認出自己來。但此刻慧紋這般看她,卻由不得她心中不有些發虛。好在慧紋細細看了她一回,也只笑道:「這位妹妹,我從前彷彿見過,只是一時半刻,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了!」
荼蘼聞言,不由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夫人既這般說了,改日我回去,可得問問我爹娘,我是否還有一個姐妹流落在外呢!」只是一句話,便輕描淡寫的帶開了慧紋的話。
這話一出,上首的皖平先自笑了出來,當即道:「物有相類,人有相似,本也不足為奇。不過嫵兒回去,倒也不妨好生問問,或者真能有所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