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杭州故人
眾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忽而撞了面,不覺都有瞬間的愕然。互視片刻之後,冼清秋輕輕扯了一下皖平的衣袖,湊近她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皖平似是一怔,旋即移目看了過來。
季竣廷乍見冼清秋,也是一怔。這些年,冼清秋少有離開南淵島,而他卻從不曾上過南淵島,故此二人自打昔日京城一別之後,便再沒見過面。與荼蘼交換一個眼色,他自然的跟上了林垣馳。眾人相見,各自行了禮。卻還是林垣馳先開口問道:「清秋,你怎會來杭州?」
冼清秋還未答話,已被皖平語帶嗔意的打斷:「四哥,這才多久沒見,你倒好,竟連妹子的生日都給丟到腦勺後頭去了!難怪人總說是貴人多忘事!」她自幼便極得承平帝的寵愛,也正因如此,她在宮中的地位頗為超然,至少當年林垣馳與林垣掣對她都是極盡容讓的。
承平帝病重之時,她匆匆自杭州回京。卻終是沒見著承平帝的最後一面。但林垣馳登基後,對這個妹妹恩寵之盛卻是不輸承平帝在時。因此她與林垣馳說起話來,也頗隨意。
林垣馳聽了這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皖平的生日正是三月廿八,算來正是近期。也莫怪她一聽說自己要來蘇杭待上一段日子,便忙忙的寫了信給自己,請自己務必過來一聚。看來冼清秋之所以在此,也正是為了陪她過這個生辰。薄而堅毅的唇角輕輕揚了一揚,林垣馳道:「此事確是四哥的不是,你想要甚麼只管說來,只要四哥能力所及,總為你辦到便是!」
皖平聞言,立時轉嗔為喜,笑吟吟的伸出手來:「君子一言……」
林垣馳瞪她一眼,卻沒理她。皖平見他不理自己,不禁蹙了眉,正要再胡攪蠻纏一下,冼清秋已開口解圍道:「秀瑩,你又胡鬧!」秀瑩,卻是皖平公主的閨名。
冼清秋畢竟只是公主之女,況如今林垣馳又已是一朝之君,她自然不想皖平太過分。皖平本欲反駁,目光落在林垣馳身後緊跟著的文鍾等人驚愕的神情之上,卻終是將話嚥了下去。
她能得承平帝寵愛,自然不是不分地點、不知輕重之人。
林垣馳對這個妹妹甚是瞭解,見她不再言語,便也順勢岔開話題。問起嘉琊長公主的近況。冼清秋一一恭謹作答,態度不卑不亢,有禮有度。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後,她才轉向季竣廷道:「季二哥,好久不見了!」
季竣廷微微一笑,溫和道:「好些日子不見,清秋風采更勝往昔!」算來,他們二人已有四年多不見了,而此時的冼清秋已完全褪去了早年的青澀之氣,卻於中性俊秀之中透出一份清麗秀雅,襯著她較之一般女子高出不少的個頭,有種分外的剛健婀娜之氣。
冼清秋笑笑,正欲說話,一邊的皖平已被他們二人這種平淡語氣弄得有些不耐,因插口道:「季竣廷,你在杭州可有落腳之處?」
季竣廷微怔,只得答道:「有!在杭州城中的玉獅胡同!」
皖平顯然也知玉獅胡同,頷首之後,便又問道:「是麼?那你打算何時離開杭州?」
季竣廷已隱約猜知她的意思,但又不能不答,因道:「在下暫時不會離開!」
「既如此。我們這便別過,待來日,我再使人下帖,請你來我府中一聚!」皖平乾脆利落的說道。季竣廷聞言,也只能點頭應允,眾人這才拱手作別。
荼蘼等人上了前來迎接的馬車,一路徑往玉獅胡同。眾人才至玉獅胡同,木煜已迎了出來。此人瞧著二十七八的模樣,身材甚是修長挺拔,卻生了一張頗為平凡的面容。他似乎並不如何多言,瞧見荼蘼等人,也只是躬身一禮,便作個手勢,請了眾人入內。
玉獅胡同的宅子,因是臨時落腳的所在,因此並不算大,前後只三進。前廳後宅之間以荷池假山相隔開來,地方雖小,卻小巧玲瓏,別具匠心。這所宅子乃是荼蘼派人前來購置的,她卻還沒見過,此刻入了宅院,走了一遭,卻覺頗為滿意,不禁暗暗點頭。
木煜陪眾人走了一圈後,使人引了眾人各自回房歇息。荼蘼請季竣廷等人先行回房,自己卻沒動,回頭看了木煜一眼,問道:「木兄是何時到的?」
木煜平靜答道:「回小姐的話。木煜乃前兒到的!」
荼蘼與他相處已有三年多,對他的脾性知之甚深,因此也不說廢話,只直接道:「安姐乃是我從蘇州請來的,我打算由她來打理蘇杭一帶的綢緞成衣生意!」
見木煜安靜的點了點頭,荼蘼又道:「前宅的事兒,你多費心,後院……就交給紫兒罷!這丫頭,我瞧著,卻是個能幹的!」她一進宅,便已注意到這所宅子裡頭的丫鬟僕婦數目甚是寥寥,因此此刻才會如此吩咐。木煜聞言,也只是點頭一一應允。
反倒是侯一邊的紫兒聽了荼蘼的吩咐,不由的睜大了眼,面上全是詫異之色。荼蘼也沒多去看她,與木煜簡單說了幾句後,方帶了紫兒回房。
二人轉過一道長廊後,紫兒終是忍不住有些忐忑的開口道:「小姐……」
荼蘼朝她一笑,輕輕一拍她的肩。紫兒被她看了這一眼,沒來由的便覺信心倍增,因屈膝行禮道:「小姐既信得過紫兒,紫兒定當盡心盡力,不負小姐所托!」
荼蘼欣然笑道:「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說話間,二人已到了房前。
院子不大,房前有個頗為精緻的小花圃。已是三月將暮的時節,桃李似已預見到終將凋零的命運,因而開得格外熱鬧絢爛。荼蘼深吸一口氣,頓覺心曠神怡。屋子裡早已收拾停當,各樣器物卻都是全新的,細細看來,卻還覺得有些彆扭。荼蘼掃了一眼屋內,蹙了下眉,吩咐道:「回頭去喚幾個粗使的丫鬟婆子來。將這屋子裡不必要的都清了出去罷!」
紫兒對這間屋子的擺設也頗有不滿之處,聞言忙頻頻點頭。荼蘼歎了口氣,在一邊的貴妃榻上坐下,有些懶散的歪了下來。與林垣馳在一起,總會給她一種無言的壓力。
在船上時,她雖竭力表現得若無其事,昨兒晚上,卻終是一夜無眠。此刻鬆弛下來,不自覺的便闔了眼,靜靜的睡著了。紫兒捧了茶回屋,卻見她安然酣眠,不覺一怔。悄無聲息的放下手中茶盞,她轉身退了出去。對這位橫空出世的陸小姐,心中卻是更增疑惑。
午時前後,木煜使人來請眾人用飯,紫兒方才入房,推醒了荼蘼。荼蘼慵倦的揉了揉雙眼明眸流轉,斜乜了紫兒一眼。紫兒看的一呆,只覺這位平日瞧著平凡無奇的小姐,在這一刻竟有一種風情萬種,傾倒眾生的嬌媚柔婉,讓她一時竟捨不得移開目光。
荼蘼倒沒注意她的神情,只抬手掩住一個哈欠,歎道:「居然已是午時了!」
紫兒自覺失態,忙遮掩般的一笑,捧了銅盆來,請荼蘼漱洗。荼蘼簡單漱洗了,便起身往側邊的花廳去。花廳裡頭,季竣廷與安哥兒、安姐早已侯著。
荼蘼含笑進廳,歉然道:「卻是我晚了,這樣,今兒晚上,我做東請大家同游西湖!」
安姐與季竣廷猶未言語,安哥兒卻已拍手笑道:「好呀!好呀!」
眾人用了飯後,安哥兒便鬧著這就要去西湖看看。季竣廷聞言卻擰了眉,伸手一彈他的腦袋:「胡鬧!趕緊回房午憩去!否則等祖母來了,仔細你的皮!」
安哥兒有些不滿的皺了皺臉。卻還是不敢違拗,只得扁扁嘴,以示抗議之情。
季竣廷也並不理他,只看了荼蘼一眼,溫聲道:「可是累了?」荼蘼剛過來時,他便已看出妹妹面上殘存的睡意,因此才會在喝止侄兒之後,這般問起。他的這份關切,放在兄妹之間,自無不妥之處,用在二人之間,卻顯有些關切過度。因此這話才一說出,安哥兒的眼神便有些飄。便是一邊坐著的安姐,也忍不住神色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
荼蘼一笑,起身道:「也還好!」她口中說著還好,卻已不動聲色的遞了個眼色去。
季竣廷會意,因微不可察的輕輕頷首。荼蘼回了房,便吩咐紫兒沏壺茶來。紫兒送了茶,回身出房時,卻見季竣廷過來:「二爺?」她詫異的輕叫了一聲,有些摸不著頭腦。
季竣廷一笑,指指裡頭問道:「小姐可在?」
紫兒忙點了點頭。季竣廷見狀,便自頷首道:「既如此,我去尋她說幾句話,你也不必伺候了!」紫兒愕然不已,正自猶豫的不知該作何反應。
屋裡頭卻傳來荼蘼的聲音:「紫兒,請二爺進來罷!」
季竣廷進了房,失笑道:「紫兒這丫頭,看我的目光甚是古怪,怕是不知想到哪兒去了!」
荼蘼聞言嗤的一笑,抬手給他倒了一盅茶後,才略帶戲謔的說道:「幾年不見,冼姐姐倒是愈發標緻了。二哥覺得呢?」
季竣廷微感無奈的瞪她一眼:「又胡說!」
荼蘼心中真正想說的其實是皖平而非冼清秋,只是季竣廷與皖平這一世從無多少交集,自己也不好胡亂攀扯,因此先將冼清秋扯了出來打個幌子。斟酌片刻之後,她才笑道:「多年不見皖平公主,她的脾氣似乎比當年好了許多?」——
大過年的,居然感冒了,鼻塞咳嗽,還不能吃藥,真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