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皖平公主
荼蘼聞言一震,面色便有些古怪。心中千奇百怪的念頭更是潮湧而出。季竣廷見她神色變幻莫定,不禁也有些奇怪,便問道:「荼蘼,怎麼了?」
荼蘼自是不好對他實話實說,因搖頭:「沒甚麼,我只是忽然想起當年春狩時的情景!」皖平……本該是她二嫂的。只是沒想到,她如今竟會落得個守寡的下場。
季竣廷聽她提及當年三月三春狩之事,也不由歎了口氣。頗有些恍同隔世的感覺。
「荼蘼,你說,他此次前去杭州,會不會打算接皖平公主回京!」
荼蘼不甚確定的點頭:「或許罷!」說完了這三個字,她卻忽然道:「二哥,我打算仍舊依計劃,在後日便帶安哥兒啟程往杭州去!」
季竣廷點頭道:「我知道,娘已同我說了,囑我先陪你們一道去杭州!」
荼蘼一怔,下意識的反對道:「不用,蘇杭這麼近……」若是沒有皖平,她自然是希望季竣廷陪她一道往杭州去的。但在意外得知皖平如今正在杭州,她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擔憂。皖平與林垣馳的關係一貫頗好,這一點。她自是知道的。如今皖平守寡,季竣廷又不曾娶親,她實在擔心林垣馳會忽而心血來潮的弄出亂點鴛鴦譜的事兒來。
季竣廷一笑,他自然不會發覺妹妹竟想的那麼遠:「本來我還能不去,如今他既來了。或許會與你一道往杭州去,二哥自然更要陪你一道去了!」
荼蘼輕咬下唇,終於還是將滿肚子反對的話嚥了回去。畢竟,自己再怎麼反對,怕也難以改變父母兄長一片關切之心,更何況,若林垣馳果真有心,季竣廷去與不去,也不是自己說了便能算的。說不得只能自己小心些,遇事隨機應變罷了。
說話間,二人已到了安哥兒的書房跟前,季竣廷對荼蘼作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這才引了她緩步入內。這間書房很是安靜,看格局,卻與京城清平侯府的書房很有些相似之處。院中一株巨槐,龐大的樹冠灑下的濃蔭幾乎籠住了大半個院子。
書房內,此刻正傳來朗朗的讀書聲。童音清脆而鏗鏘,卻正是安哥兒。
荼蘼不由會心一笑,季竣廷一笑,抬手一指槐樹下的一張棋桌。荼蘼會意,二人走到棋桌跟前,對面坐下。各自拈子落坪,伴和著書房內的讀書聲,倒也別有一種意趣——
因荼蘼有意定居杭州,想著日後難免時常往來蘇杭之間,故而早早定制了一艘大船。不出她所料,林垣馳聽說她也要往杭州去,便理所當然的提出同行。季煊夫婦見他已開了口,便也只有允准的份。安哥兒一聽林垣馳亦要去杭州,卻是樂得眉開眼笑,開心不已。
啟程當日,蘇州竟下起了濛濛細雨,清風細雨,杏花江南,將整座蘇州襯得飄渺出塵,格外清麗優雅。考慮到蘇杭相隔不遠,因此眾人直到下晚時分方才上了船。
船是荼蘼新近定制的,外表瞧著甚是普通,艙內的各項擺設卻是極盡精緻,艙內共八間雅捨,一應器物俱全,瞧著整齊清爽之外更兼精巧雅致。
在段夫人的極力要求下。荼蘼畢竟是帶了紫兒同去杭州。此外,同行的尚有安姐。季竣廷卻是出人意外的帶了在怡園門房內當差的錢勝同行。安哥兒身邊便帶了杏兒。
荼蘼不願與林垣馳多有接觸,才剛上船,便自攜了紫兒入房。安哥兒卻嫌房中太過憋悶,不肯入艙,只是穿了蓑衣,帶了斗笠,黏著林垣馳站在船頭看風景。荼蘼見他與林垣馳這般親密,不禁無奈,但也無法反對,只得眼不見為淨罷了。
紫兒原是蘇州人,忽而離開熟悉的家鄉與怡園內的眾姊妹,去往杭州,心中自然多有不捨。雖說蘇杭相隔不遠,但心中畢竟有些鬱鬱的,面上也不禁露了幾分出來。
荼蘼看出她的心意,見她沏茶過來便抬頭朝她一笑,溫和道:「我知你並不想去杭州,不過夫人的意思,我也不好太過違拗。只等過些日子,我再使人送你回蘇州!」
紫兒一怔,下意識的搖頭道:「紫兒隨小姐來時,夫人曾再三叮嚀紫兒要好好服侍小姐。小姐不必多想的,該做的,紫兒定會做好!」
荼蘼默默看她,沒來由的想起了從前的慧芝與明秀。歎了口氣,她拍了拍紫兒的手:「罷了,我x後總不會虧待你的!」紫兒見她神色,不覺輕輕點頭。心頭一時竟也安定下來。二人正說著話,忽聽門外有人輕輕叩門。「是誰?」荼蘼微詫的揚聲問道。
外頭響起的卻是安姐的聲音:「嫵兒,是我!」聲音竟有些發顫。
荼蘼聞聲,忙收拾心情,笑道:「安姐,請進罷!」
安姐推門而入,姣美的面容上殘存著幾分驚悸之色,回身闔上門後,伸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蹙眉道:「嫵兒,你怎會認識那位林公子的?」
荼蘼看她模樣,不覺微詫,一面叫紫兒倒茶,一面起身問道:「怎麼了?」
安姐打個冷戰,輕聲道:「適才我從房中出來,恰恰遇上那位公子身邊的侍從……」
荼蘼一聽這話,便已明白過來,因笑吟吟的拉了她坐下道:「林公子乃是季二哥的朋友,此次去杭州,與我們只是順路同行,到了杭州,自然會走的,不必害怕!」
她口中說著安慰安姐的話。心中其實卻並不這麼認為。
安姐微嗔的看了她一眼:「就只你是個大膽的,那兩人,遠遠瞧著倒都是一表人才,一走得近了,竟覺煞氣沖天,依我看,倒比前年蘇州府衙殺的那個江洋大盜還更可怕些!聽說那江洋大盜手裡頭可是有過幾十條人命的呢!」她口中說著,終是忍不住又打了個冷戰。
紫兒恰在此刻捧了茶來,聽了這話,不禁心有慼慼的連連點頭。
荼蘼對林垣馳帶著這兩名侍衛來蘇州,其實也頗多疑惑。只是這話卻不便在這二人跟前講了出來的,正欲出言岔開話題,房門卻又響起幾下輕叩,還未及她開口應答,門已被人推開,進來的卻是安哥兒。紫兒瞧見安哥兒仍穿著蓑衣,忙過去為他除下蓑衣斗笠。
荼蘼瞧見安哥兒便順勢調侃道:「好呀!今兒我這裡,可是安哥、安姐都來得齊了!」
饒是安姐心頭正自惴惴,忽而聽了這話,也不由輕笑出聲。安哥兒聽了這話,不免皺皺小鼻子,仰頭看了安姐一眼,問道:「姐姐的名字裡頭也有個安?」
安姐見他年紀雖小,容貌卻生得俊俏討喜,心中也不由甚是喜愛,因笑道:「那倒不是,因姐姐娘家便是姓安的,故而姐姐守寡後,左鄰右舍都喚我做安姐!」
安哥兒眨了眨眼,道:「是這樣的呀!」安姐笑著點了點頭。
荼蘼在旁問道:「你適才不是嚷嚷著要在船頭看風景麼?怎麼忽然又不看了?」
安哥兒學著大人模樣聳聳肩,攤了攤雙手,皺著小臉道:「林叔叔在跟二叔說話,我在旁邊聽得無趣,就過來找姐姐玩兒!」
荼蘼聞言,不覺笑道:「原來如此!」這孩子倒也頗有眼色。
安姐聽了這話,卻問道:「難道安哥兒竟不怕你林叔叔身邊的那兩個人麼?」
安哥兒疑惑的看了安姐一眼:「為甚麼要怕他們?他們只是林叔叔的侍衛而已!」
安哥兒畢竟是男孩兒,加之季竣灝所識之人多為軍方之人,其中不乏身經百戰,身帶煞氣者,他自幼見識多了,因此對王氏兄弟卻不如何懼怕。
安姐一怔,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只得尷尬的笑了笑。但回過頭來想想,卻也覺得安哥兒所言頗有道理,倒也將先前的驚懼之心沖淡了不少。
蘇杭之間,果真相距甚近,不過一夜工夫。船已到了杭州碼頭。昨兒雖是煙雨濛濛,但過了一夜,天氣便又放了晴。朝陽灑落在猶自霧氣濛濛的河面上,光彩變幻,尤為美麗。
眾人各自下船,,林垣馳停了步子,回頭看了季竣廷一眼,問道:「季兄可有地方落腳?」
荼蘼早在蘇州時便已對季竣廷說過自己的打算,因此季竣廷倒也心中有數,因回道:「多謝林兄,不過嫵兒已在杭州玉獅胡同購置了一間屋子,暫作落腳之地!」
林垣馳微微點頭,倒也並未多說甚麼,只道:「玉獅胡同,倒也是個好地方。我在杭州,會住在鳳山門左近。等我安置停當,再下帖請季兄過去一聚!」
季竣廷還未應答,卻聽遠處傳來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四哥,四哥,這裡呢!」眾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去,卻見離著眾人約二十步遠的地方有個女子正衝著這邊揮手。荼蘼定睛望去,見那女子雖是衣著素淡,銀釵束髮,眉目之間卻隱約可見昔日飛揚跋扈的影子。
是皖平!她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有種不能置信的感覺。她這裡正自錯愕不已,卻見有人自皖平身後閃了出來,海棠色對襟春衫,櫻草色長裙,身材瘦削高挑,卻自有一番傲然清雅之氣。荼蘼一眼瞧見她,不覺又是一陣愕然,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季竣廷一眼。
原來這名女子,赫然竟是已多年不見的玉郡主冼清秋!——
除夕夜,祝親們新春快樂,兔年吉祥。心想事成,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