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公然登門
季竣廷聽了這話。不覺擰了眉,不甚贊同的看了荼蘼一眼,他還欲再說甚麼。荼蘼卻已搶在他之前開口問道:「飛霜已回去了?」
季竣廷頷首道:「她今兒被那人的隨從驚了一跳,適才對我說起之時,還有些色變。我看她臉色不甚好,引她見了爹娘後,便使人送她回袁家去了!」
荼蘼微怔了一下,抿嘴笑道:「我以為該是二哥親自送她回去呢!」
季竣廷無奈的瞪了荼蘼一眼,按常理,他是該親自送飛霜回去的,但他一聽飛霜說起在虎丘遇到的那人,立時便猜知那人會是誰。在此情況之下,他哪裡還有心思送飛霜回去。
「這事,我還沒有稟知爹娘。」季竣廷道:「不過我想他是一定會來怡園的!」
荼蘼略略點頭,道:「他若真是衝我來的,躲也躲不過。若不是,那就更無需躲閃!」
季竣廷也知她所言屬實,不禁搖頭道:「我有時真是想不明白他!」荼蘼與林垣馳之間,雖偶有見面卻少有交往,他真是想不明白為何林垣馳就偏偏不肯放過荼蘼。按說他如今富有天下,荼蘼雖生的比旁人更好些。但他若居心大索天下,也未必就尋不出比荼蘼容貌更為出色的女子來。正因如此,林垣馳的執著,便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荼蘼笑笑,沒有言語。同是重生,她其實並非不懂林垣馳的心態,只是不願附和他而已。重生了,她想的,是補償家人,過自己全新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服下「羽化」後,林垣馳經歷了甚麼。她只知道,他如今想的,是更好的掌握王朝,並且補償她與她的家人。
只是可惜,他的補償,她不想要,更不需要。
她站起身來,道:「二哥,你陪我去見見爹娘罷!」
這事兒,該早些讓季煊夫婦知道,以免林垣馳上門之時,他們措手不及,反而出了問題。季竣廷明白她的意思,輕歎了一聲,跟著站了起來——
季煊看著一雙兒女相偕出門,不禁輕輕搖了搖頭。
段夫人心中本就擔心,此刻看了他的神情。更是不由暗暗焦灼,忙喚道:「老爺?」
季煊察覺出段夫人的不安,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平和道:「不必擔心!」
段夫人反手握住他的手,急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怎能不急。這事兒,若揭了出來,那可是欺君之罪!皇上……他此來突然,我怕他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季煊一笑,感覺到段夫人柔嫩的掌心潮濕而冰冷,不覺心生憐意,柔聲道:「不會,皇上若要治罪,早在四年前便已治了,又何必拖到今日!你不要多想,只靜觀其變便是了!」他心中何嘗不擔心,但面對滿面憂色的愛妻,他出了出言寬慰,又能如何。
段夫人鬱鬱的歎了口氣,她實在想不明白。女兒的婚事怎會弄成如今這樣的。
季煊用力握一握段夫人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別多擔心了。過幾日,袁家脫了孝,我們便為廷兒將這樁婚事定了下來。說起來,灝兒也不小了,也不能總拖著!」
段夫人聽他說起這個,心中雖仍憂心女兒,卻也因此而轉移了少許注意,點頭道:「說的有理,過幾日灝兒回來,我們便可旁敲側擊的問一問他。他在南淵島待了好些年,或者已有心上人也說不准!」她說著,面上不覺有了笑意。
林垣馳神色淡然的放眼望去,但見兩片高崖拔地而起,陡峭挺拔,兩崖之間夾著一池碧水。池形狹且長,南寬北窄,瞧著便似一把平放著的寶劍。春日的陽光斜斜落在水面之上,便有粼粼的清寒光芒反映出來,活似一柄出鞘之劍。
那名中年文士立在他身側,指點著劍池,笑道:「此處便是虎丘劍池了!相傳吳王闔閭便葬於池底,其子夫差以寶劍三千為其隨葬之物,其中更有『魚腸』、『專諸』等名劍!」
林垣馳微微頷首,道:「我卻是聽說唐李秀卿曾品此劍池水為『天下第五泉』!」
那文士一怔,旋即呵呵笑道:「確有此事!」
林垣馳淡然一勾唇角,回頭對身後二人作了個手勢,先前瞪視飛霜的那名男子忙上前一步。自腰間取下水囊,蹲身取了一囊水。林垣馳這才道:「走罷,午時了,該用飯了!」
他既開了口,隨行三人自是不敢多言,各自應著,跟了上去。那文士便道:「虎丘之上,有禪院,此禪院所做的素齋在整個蘇州都頗有名氣。爺若是有興,倒是不妨去嘗嘗。」
林垣馳頷首道:「既如此,我們便去嘗嘗那素齋罷!」
四人一路入了禪院,用了素齋,又捐了些香油錢。在虎丘悠閒的轉了一圈後,便下了山,騎馬徑回蘇州。走至半路,那文士仰頭看看天色,問道:「爺打算在何處歇腳?」
林垣馳眸光微微一凝,許久,才吐出兩個字:「怡園!」
「爺也聽過怡園?」文士詫然的問道,面上不無疑惑之色。
林垣馳也不解釋,只略一頷首。文士見他無意多說,也不敢問,便撥轉馬頭。直往怡園方向行去。西面斜陽已如火,街上行人漸漸稀少,林垣馳不言,兩名侍衛自也不會說甚麼,一路之上,只聽得馬蹄得得。過了半晌,林垣馳忽而勒住了馬,問道:「蘇州袁家可在附近?」
那文士一怔,旋即答道:「據說怡園之主與袁家頗有些交情,因此兩家靠的頗近!」
林垣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今兒午時在半山腰亭內見到的那個正面對著自己的少女便該是飛霜了。而那個背對著自己。身體僵硬的女子,想來因是荼蘼。
想起荼蘼,他那雙淡漠雙眸之中不覺滑過一絲溫情。四人無聲的又走了一段,眼前便見到了怡園的大門。林垣馳沖身後輕輕一擺手,吩咐道:「季竣廷!」
另一侍衛躬身答應,走上前去,對迎出來的門房吩咐道:「我們爺要見季竣廷!」
那門房一聽這話,不覺一怔。他在怡園也待了些日子,卻還沒有遇見過說話這般不客氣的人。林垣馳此刻正坐在馬上,聽了這話,嘴角不覺輕輕抽搐了一下。那文士看出他的無奈,也不由暗笑,因翻身下馬,含笑上前,對那門房道:「我們爺姓林,煩請通報一聲!」
他口中說著,手掌一翻,已無聲的取出一小塊銀子塞入對方手中。那門房初時雖愕然於這一行人的無禮,但他也非蠢人,瞧著眼前眾人的氣勢,也知並非一般人物,因此也並不敢過分刁難,躬身一禮後,收下銀子,快步入內通傳去了。
他入內不多一刻,怡園裡頭,季竣廷已快步的走了出來。不出意料的望見林垣馳,他二話不說,上前一步,納頭便要下拜。林垣馳見狀,忙上前含笑扶起他:「竣廷不必客氣!」
季竣廷苦笑道:「皇……」
他才只吐出一個字,便已被林垣馳打斷:「竣廷,喚我一聲林兄便可!」
季竣廷明白他的意思,便忙知機的改口喚了一聲:「林兄!」又指著他身後幾人問道:「林兄,這幾位是?」
林垣馳一笑,便為他稍作介紹。那中年文士姓聞名鐘,本是江南人。四十歲那年方才中了進士,被點為翰林。此次林垣馳出京,因他對江南較為熟悉,故而便帶了他隨行。
兩名侍衛,一名王勵之,一名王勉之。他說到王勵之時,季竣廷不覺注意的看了王勵之一眼。林垣馳見他神情,便知他已得了消息,不覺輕輕佻了下雙眉。
季竣廷含笑一一見禮後,方才回身對那門房道:「去稟知老爺、夫人……」
林垣馳卻忽而開口道:「不必煩擾伯父伯母了,且容我自去拜見罷!」
這話一出,季竣廷不覺一怔。文鍾更是瞠目結舌到不知該說些甚麼好。他為京官日子雖還不長,但對清平侯府聖眷隆重一事卻是知之甚詳。因此乍一聽聞季竣廷之名,他便隱隱猜到了怡園之主的真實身份。雖是如此,林垣馳對季煊夫婦的尊稱卻還是令他震驚不已。
不過轉念一想,便又記起昔日林垣馳未曾登上皇位之前,似乎曾與清平侯府議婚。
雖說其後侯府大小姐因宮中失火而不幸殞命,但這幾年京中沸沸揚揚傳的皆是今上對這位季小姐一往情深至登基四年亦不肯立後納妃之事,更有傳聞說今上之所以對清平侯府聖眷隆重,亦是一種愛屋及烏的無奈之舉。如此一想,他倒也釋然不少。
季竣廷僵了一下,苦笑道:「林兄若真如此,可不要折煞家父家母了!」
林垣馳一笑:「走罷!」但卻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季竣廷無奈,只得在前引路。一行人才剛走到二進門前,便見季煊夫婦從內快步迎了出來。林垣馳老遠見著,便已開口溫和道:「伯父伯母萬勿多禮,免致舉城不安!」
原來季竣廷早從荼蘼與飛霜口中得知林垣馳已到的消息,因此聽見門房稟報後,便一面使人通報季煊夫婦,自己卻匆匆迎了出去。故而此刻季煊夫婦才會在二門前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