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隱憂重重
二人在樓上雅間坐下。荼蘼細細問了一回,這才明白,向玖此來陸記,竟是為了採買綢緞布匹。待安姐將所有情況盡數說完之後,荼蘼默然不語的傾身向後,輕輕靠入椅內,微蹙雙眉,默默的想了一刻。南淵島採買大批綢緞布匹,究竟會是為了甚麼呢?
安姐見她沉吟,便只是坐在一邊靜靜喝茶,並不打擾。
過了半日,荼蘼才歎了口氣,將一頭的霧水拋在一邊,開口道:「近日生意如何?」她今日來此,原本只是單純的想同安姐說幾句閒話,再商量些事情。卻沒想到巧遇袁道珢與向玖二人,這一遇見,便讓她再沒了先前的心思,但也不好因此轉身就走,便隨口提起生意。
安姐一笑,便起了身。走到一邊,捧了一疊賬簿來,放在荼蘼面前,再取了一張算盤放在荼蘼的右手邊。荼蘼也不說話,伸手取過賬簿,左手慢慢翻動,右手則俐落的敲打著算盤。這個時候,實在不宜多言,該找些事兒做做,分分神亦是好的。
安姐則在一邊陪著,荼蘼看帳看的極快,不過半刻鐘,一本賬簿已盡數看完。她早知安姐是個精細之人,如今親見蘇州分店內的賬目井井有條,卻是不由的讓她更堅定了先前打算。
看完賬簿,她合上賬本,笑道:「這幾年生意倒是愈發的好了!」好得出乎她的意料。
安姐笑道:「我們的綢緞布匹都是江南最好的,自然不愁生意不好!」
荼蘼淡淡一笑,綢緞、金器生意對她都不陌生。前世之時,因肅王府開支甚大,往往入不敷出,因此一直都在外頭做著生意。其中做的最大的正是綢緞布匹與金器首飾等生意。
因是王府生意,故而宮內的金銀玉器局、宮外的織造處對此多所照顧。而當時這些生意又大多都掌握在她的手中,有了從前的經驗,如今再做,自然是輕車熟路得緊。
為了保證綢緞鋪內綢緞的質量,她更是仿照內宮織造局舊事。設置了工坊。挑選能工巧匠,專門負責織造等事務。正因如此,陸家綢緞鋪的綢緞布匹方能與皇家貢物相媲美。
簡單談了幾句,荼蘼看看外頭的天色,眼見已近午時,便起了身,說道:「我如今住在怡園之內,不過這幾日,我便打算去杭州了!至於南淵島……」她頓了一頓後,才道:「從前與大哥也有些交往,這次的生意,你自己斟酌著辦罷!」她口中的大哥,自然便是陸展。
見安姐瞭然的點頭,她便一笑起身道:「我該回去了!」安姐答應著,且一路送了她下樓,將至門口時,荼蘼忽而開口道:「安姐,你可願意去杭州?」這才是她今兒來的目的。
安姐一怔,面上便現出猶疑的神色來。荼蘼看出她對蘇州的眷戀之意,便也只是說了一句:「你再仔細考慮考慮罷!」安姐是個頗為精明能幹之人,每每能夠幫她許多。因此她是真心希望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而不是僅僅放在這裡,負責蘇州這一隅之地。
見安姐緩緩頷首,荼蘼便也不再多說,別了安姐,她走出陸記快步往怡園行去——
閶門大街上,向玖若有所思的與袁道珢並肩而行,眉頭微微皺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袁道珢笑著望他一眼,問道:「向兄這是怎麼了?對陸記可還滿意?」
向玖搖搖頭,說道:「此次向某來前,王爺已有了吩咐,這樁生意是要交給陸記的!」
袁道珢微怔了一下:「王爺怎會特意交待這些的?」袁、季兩家關係親近,袁道珢通過季竣廷的關係,也曾見過林培之數次。江南之地,水路四通八達,這些年因著南淵島,沿江靠海之地,哪個不知海上生意乃一本萬利。袁家藉著季家之勢,這幾年更是賺得盤滿缽滿。
故此袁道珢對南淵島的情況也頗瞭解,知道這幾年南淵島蒸蒸日上,林培之忙的不可開交,況以他親王之尊,實在也沒有必要屈尊特意交待這麼一句來籠絡陸家。
向玖笑笑,簡單解釋道:「數年前,王爺曾去過一回武昌,其時與陸家如今的家主陸展及其夫人都有一些往來。這些年聽說陸家開了綢緞行,他便囑了這麼一句!」說到武昌,他不由的記起幾年前在武昌時。那個清麗脫俗的小少女,而她……已失蹤了好些年了……
京城人士大多說她已過世了,但林培之顯然並不相信,也或者,他是不願相信?
向玖悶悶的想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內疚之情。林培之信任他,故而將他留在京城接應那個女子,但他卻沒為他辦好那趟差事。雖然林培之並沒責怪他甚麼,但卻讓他更不好受。
「陸嫵兒,她是陸家的甚麼人?」他忽而問道。陸嫵兒,那個女子,雖然容貌平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度,看似溫雅可親,卻又有種打從骨子裡透出的高貴疏離之氣。
這種氣質,就像……那個令王爺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
袁道珢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此事,過了一刻,卻還是道:「陸嫵兒這個名字,我還是頭回聽見。不過這幾年,我隱約聽說陸家的家主陸展有個遠方堂妹,極會做生意!這些年陸家的綢緞鋪子與金器行都是她在打理!只是沒想到,居然就是她!」
向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再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忽然開口問道:「這是幾年前的事兒?」
袁道珢雖奇怪他竟會問起這個,但也沒在意,只道:「陸家的綢緞行與金器鋪在江南忽然崛起,其實也就是最近二三年的事兒。至於這位陸嫵兒姑娘,我還真不大瞭解!」
向玖隨口應道:「二三年呀!」這話一出了口,他卻忽然一驚:「二三年!!」
若真是二三年……可是……
袁道珢見他面色有異,不覺疑惑道:「怎麼了?」
向玖苦笑搖頭:「沒甚麼的,該是我想得差了!」
這兩個人該是沒有多少關係才對,畢竟,她們二人除了氣質相近。容顏實在是大不尋常。一個是傾國傾城、閉月羞花,而另一個卻是平平無奇,這樣的兩個人,又能有什麼關聯呢?
袁道珢雖覺有異,但也不好追問,只笑道:「向兄在蘇州還要待上好些日子,若是有意,與這位陸小姐定有再見之時,屆時有話,向兄不妨當面問她罷!」
向玖心不在焉道:「那倒也不必了,適才我也只是一時興起隨口問問而已!」
袁道珢聞言哈哈一笑,說道:「只怕向兄不想見她亦不大可能,這位陸小姐如今暫住怡園,聽說怡園的老爺子與夫人對她都很是疼愛,連竣廷兄亦不例外!」
向玖又是一怔,若有所思的撫了撫自己的下巴,喃喃說道:「竟有此事?」
看來,自己還是該將此事詳細報往南淵島使王爺知道才是!雖然似乎不大可能……——
段夫人抬眸看向季煊,有些焦灼道:「你倒是說話呀!」她與季煊多年夫妻,人前相敬如賓,人後卻極恩愛隨意,言談不拘,這刻兒急了起來,也便顧不得那許多了。
季煊無奈的看了夫人一眼,慢慢道:「荼蘼大了,有她自己的主張了。況且,她之所以執意留在杭州,亦是為了不讓我們為難,你該答應才是!」
段夫人不聽猶罷,一聽這話,不覺大為不快,惱道:「你所說之語,我並非不知,只是……你真忍心看她躲在杭州,一生不嫁,孤苦伶仃?」
季煊聞言苦笑,半晌道:「我自是不願的。但事已至此,再非我二人之力可以扭轉。如今,只盼他們三人之中有一個能夠早日想通……」
這話一出口,便連他自己也覺荒謬不已。見段夫人面上神色更是難看,他也不由的歎了口氣:「不過夫人可以放心,這事兒,是再僵持不了那許久了!」
段夫人微怔:「怎麼說?」
「前幾日,舅爺使人送了書信來。信內提及京城如今的情勢,說是幾位老臣已在日前聯合上書,請皇上早立皇后,並廣選天下女子,充實後宮,以保證皇室血脈的延續……」
段夫人一驚:「你的意思是……」
「據說皇上拗不過他們,已點頭允准了……」
段夫人聞言,面上這才現出幾分輕鬆之意,但轉念一想,卻又有些憂慮:「若是……若是皇上立了皇后之後,卻還不肯放過荼蘼,那該如何是好?」
季煊之所以不曾將此事早早告知段夫人與荼蘼,心中何嘗不是擔心著這事。但他又怎敢將心中焦慮盡數對段夫人說出,只得含糊道:「夫人莫非忘記了,在天下人的眼中,荼蘼早已不在了。我想皇上若真另立他人,便該是下定了決心,不會再行糾纏了!」
段夫人與他夫妻幾十年,察覺出他目中隱隱露出的憂意,早知這話怕是連他自己也信不過,但季煊既這般說了,她自然也不好再說甚麼,只得苦笑道:「希望如此了!」
夫婦二人對面而坐,相視苦笑,都是坐困愁城,全無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