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皇后 正文 03 月色真好
    03月色真好

    荼蘼懶懶的靠在床上的軟枕上。已將二更天,她卻還沒有多少睡意。

    屋外,初秋的微風自樹梢刮過,發出輕柔的窸窣之聲。院內槐樹上,蟬鳴聲聲,聽在耳中竟比夏日的蟬鳴更要激越高昂。屋內,一燈如豆,幽淡的桂香正自緩緩氤氳,那是她下午時分打自季竣灝那裡回來時,一時見獵心喜,親手折下供在屋內瓶中的。

    透過薄薄的紗帳,她能看到床側為她守夜的明秀早已沉沉睡去,安靜無聲的房內,她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她平穩悠長的呼吸聲。一絲羨慕緩緩浮上心頭,若人生可以如明秀等人一般無憂無慮,豈非亦是一種圓滿。但她旋即自嘲的一笑,明秀她們應該也有自己的苦惱罷!

    懶洋洋的挪動了一下身子,目光落在已然爬到窗前的銀色月影上,她漫不經心的想著,或者自己該起身到院子裡去走上一走,這般好的月色。又怎好空自辜負。

    窗戶忽而一動,在她還不及反應之時,已悄無聲息的打開,荼蘼愕然的看著窗外人影一晃,風聲一動,一個熟悉的人已悠悠然然的立在屋裡,揚眉朝她一笑之後,那人輕輕抬手,嗤的一聲輕響後,明秀那裹在蔥綠錦緞薄被中的身子一顫,旋即安憩如初。

    荼蘼無語的瞪著屋裡忽然冒出來的林培之,忽然便有種靈犀相通的感覺。自己剛要出門走走,他居然便來了,說起來,倒真是巧。林培之穿了一身黑衣,質料渾黑一片,合身的貼在他修長瘦勁的軀體上,卻在平日的風流慵懶之外為他平添了三分英氣。那身特製的衣裳,立在暗處時與黑暗幾渾然一體,若非房中猶且燃著一盞夜燈,怕是真不易發現他。

    林培之衝她露齒一笑:「在等我?」一口潔白的牙齒在黑衣的映襯下卻比平日更要耀眼許多,口氣卻還是那一如既往的懶散中帶著戲謔的口吻。

    荼蘼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嗔道:「你先轉過身去,容我穿件外衣!」這人似乎總愛在夜半三更,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摸了來,一次兩次三次,以至於她竟連生氣訓斥的心思也都淡了。

    林培之一笑。果真甚有君子之風的轉過身去,並不去看她。荼蘼見狀,忙匆匆扯過外衣披了,這才揭了床帳起身。「你怎麼來了?」她問,面上嗔怒,心中不知怎麼的竟有一種異樣的甜意。見到他,她其實還是有些開心的。

    林培之笑著轉身,笑道:「門外月白風清,丹桂飄香,房內卻是衾冷被單,孤枕難眠,忍不住的便想來竊玉偷香一回,卻不料有人亦同我一般長夜漫漫,孤枕難眠!」

    荼蘼聽著這話,不覺紅暈上頰,啐了他一口後,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培之微笑的注視著她,比之尋常少女,荼蘼無疑要穩重沉凝得多,也極少臉紅。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喜愛逗她。喜愛看她白玉般的面頰染上淡淡紅暈的嬌俏模樣,更愛見她對他展露輕嗔薄怒的少女風情。他細細打量著她,荼蘼素日愛著顏色素淡的衣裳,今兒也不例外,藕荷輕衫,銀紅滾邊百合紋對襟褙子,緋色長裙,愈襯得整個人清麗寧謐,秀雅絕世。

    因天晚了,她烏黑如絲緞的長髮並未綰起,而是隨意的披散下來,直垂腰際,愈覺肩若刀削,腰如束素,纖弱細緻似不勝衣一般。油亮的似自有生命一般的烏髮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輕輕晃動著,帶來清淡怡人的髮香,如蘭似桂,卻又清和幽淡遠勝蘭桂。

    收斂一下心神,他笑道:「夜半無事,便出門走走,不知怎麼的,便走到這裡來了!」

    荼蘼聽得一笑,原想調侃他出門走走卻要穿夜行衣的破綻,話到嘴邊,卻還是收了回來:「原來王爺來此,是因走錯了路,故而來求小女子指路的?」

    與他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覺的便染上了他愛調侃的壞毛病。

    林培之哈哈一笑,道:「正要請小姐指條賞景之路。說起來,貴府的路徑我還真是不熟!」

    荼蘼輕哼了一聲,並不接話,先走到一邊的梳妝台跟前,俐落的拿起桌上的象牙梳,隨意的梳了一梳長髮,熟練的將之一綰,又自鈿盒裡頭取了根銀簪固定好了。

    林培之微笑斜倚側旁,見她對鏡悠然梳妝,一舉一動卻都優雅悅目,令人不覺沉迷。待她打理好了,才道:「你可有顏色深些的披風一類,先拿了來裹一裹,遮遮眼罷!」

    荼蘼微微一怔,詫異的回頭看了他一眼,顯然有些疑惑與他所說的話。

    林培之失笑道:「你我這可是亙夜私會,你穿的這般素淡,黑夜裡頭,怕是比那明月還更刺眼些!且披件披風,好歹也遮遮別人的眼目,莫要太張揚了罷!」

    荼蘼想想,倒覺有些道理,畢竟點點頭:「好!」便起了身。走到一邊的箱籠前頭,打了開來,很快便翻出一件鴉青色緙絲寶相團花綿綾披風,披在了身上。

    林培之這才一笑,回身打開門,作個手勢:「請!」

    荼蘼微微猶豫,指指兩旁的耳房:「我屋裡的這些丫頭……」

    林培之笑道:「放心,無一遺漏!擔保明兒不到日上三竿,一個也不會醒來!」

    荼蘼見他得意洋洋,不覺嗤之以鼻:「好一個無一遺漏,好一個日上三竿。看來我倒真該好好感謝你這個夜半來客才是!」

    林培之聞言,不覺大笑起來,好在他也頗為自制,雖笑得開心,聲音卻仍壓得頗低。二人出了門,林培之回手闔了門,笑道:「去哪兒?」

    荼蘼撇嘴,卻又拿他沒法,只得指指右面,道:「我院子南面有個荷塘,塘邊種了些桃李、金桂。如今才只初秋,池中蓮花倒也堪可一賞,王爺請這邊來!」

    二人一路緩緩而行,月色淡籠,輕煙濛濛,花影扶疏,空氣中漫溢著清淡的花木香氣。走不多時,便到了荷塘邊上。林培之左右一看,不覺點頭道:「這荷池倒真是不錯!」

    季府的這個荷池其實並不算太大,卻勝在精緻玲瓏。荷池呈規則的月牙型,側邊奇石參差,高低錯落,月色下形態各異,頗合自然之趣。一道五色鵝卵石小徑蜿蜒曲折繞塘一周,兩側苔痕青青,翠**滴。荷池內,花開正好,婷婷裊裊,分外妖嬈。

    荼蘼指指位於荷池南面的一座精緻水榭,道:「過去那裡坐坐罷!那裡卻不顯眼!」那座水榭造的極是精緻小巧,一半深入池中,一半卻在岸邊。周圍林木環繞,柳絲低垂;前方翠蓋紅花,幽淡裊娜。側方更以湖石疊出一座小巧假山,瞧著幽深雅致,別具風格。

    林培之細細看去,不覺暗暗讚歎。他所居的寶親王府在京中亦是久負盛名。但府內還真尋不見這般精緻細巧之處:「好,那我們便過去坐坐!」他瞧著荼蘼,若有所指的一笑。

    荼蘼見他笑意奇異,反覺奇怪,還未及開口詢問,林培之已笑著拉了她一把。她一個趔趄,頓時栽進他的懷裡,不及說話,身子一輕,卻已凌空而起,再落地時,人卻已立在水榭的簷頂上。荼蘼一驚,下意識的便扯住了林培之的衣襟。

    林培之穩住身子,呵呵一笑,拍拍她,又指指腳下:「坐!」

    荼蘼愣了半日,才苦笑坐了下來。水榭還算寬敞,但畢竟是屋簷,坐著並不舒坦,甚至有些咯人,但居高臨下,再看平日看慣的景致,卻自有一番新奇的趣致。

    她不覺一笑,這個時候,才覺得今日自己的行為實在有些荒誕。,她居然會跟著林培之在夜半三更的時候出來賞景,然後還毫無大家閨秀風範的席地坐在屋簷上。活了兩輩子,這似乎還是第一次,不過,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至還有些喜歡。

    林培之隨意往後,閒適的靠在簷角上:「在想甚麼,居然想得笑起來了?」

    荼蘼脫口而出道:「只是覺得很是新奇,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我竟會坐在屋頂上!」

    林培之聞言不覺低笑出身,隨手拋了件東西給她:「既如此,那便新奇個夠罷!」

    荼蘼詫異的接過那個微覺沉重的軟囊。軟囊是皮製的,鞣制得極好,呈現出一種深茶褐色。外頭燙了暗花,她翻轉皮囊,對著不甚明亮的月光,細細看了一回。那花紋卻是一條極大的船,船頭掛帆,似正揚帆出航。軟囊上部,安著精緻的銀質壺蓋。

    她捏著這個皮囊,隱約猜出這是個甚麼東西,只是心中還有些不置信。

    看了林培之一眼,她擰開壺蓋,湊在鼻際嗅了一嗅,軟囊內傳來一陣幽淡的芬芳,醇厚卻不刺鼻,她敢肯定,那是酒的氣味:「這是裝酒的?」她愕然的問。

    林培之哈哈一笑,道:「荼蘼可曾聽過酒囊飯袋?」

    荼蘼嗤的一笑,掂了掂手上的皮囊:「這便是酒囊?」

    林培之微笑道:「不錯,這便是酒囊,文雅些的稱呼叫做『鴟夷子皮』!」鴟夷子皮即古代牛皮所製的酒器,也就是通俗所言的酒袋。林培之說著,便又從腰間解下另一隻皮囊,擰開壺蓋,仰頭喝了一口,笑道:「不過我今兒可不打算與你討論這種東西。這裡頭裝的是最最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此酒以黃金論價,一兩黃金一兩酒,嘗一嘗罷!」

    荼蘼抿了下唇,酒這東西,她從前喝的太多,早已厭了。故而打重生後,她便極少再飲。林培之笑著看她一眼:「又想說在外頭不喝酒的話?」

    荼蘼一怔,旋即一笑,這話還是上回曹州遊湖時,她對他說的,想不到他卻還記得。

    清風徐來,帶來陣陣清幽的荷香水汽,分外幽淡。她擰開壺蓋,仰頭喝了一口。

    酒味微酸微澀,細細品來,卻在舌尖帶來一股圓融濃冽的幽香,回味時,更是馥郁豐醇。她久不飲酒,這一大口下去,很快便覺出醺然之感,沒有擰上壺蓋,她一手提著酒囊,一手抱膝,安安靜靜的坐在屋頂上。淡淡的酒香,自小小的壺蓋中飄出,與荷香水氣融為一體。

    林培之見她如此,不覺又是微微一笑,坐直了身子,他抬指,在荼蘼額上輕輕一彈:「又在胡思亂想些甚麼?」

    荼蘼安靜的坐著,不知怎麼的,那種久違的微醺感覺卻使她愈發的懶散,此刻卻連指尖也懶得動彈一下,沉默了片刻,她散淡問道:「我爹今兒都同你說甚麼了?」

    「你以為呢?」林培之挑眉反問。

    荼蘼沒好氣的伸腿踢了他一腳:「快說,我今兒不想動腦子!」事實上,在這清風明月之下,她甚至都不想說話,只想安安靜靜的坐著,任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林培之輕笑了一聲:「難得你也有不願動腦子的時候!」荼蘼白他一眼,卻連反駁的話也不想說。林培之淡淡道:「放心,他甚麼也沒對我說!」荼蘼默然,對這個答案,她不意外,值此非常之時,季煊又怎會說出任何可授人以柄的話來。

    「我從你家出來,去四平茶館坐了一刻……」林培之悠然開口,荼蘼安靜的聽著,林培之深更半夜悄悄溜到她家中,自然不會去說一些無意義的話。「我原是想與垣馳談談的,結果卻先見到了垣掣!」林培之好玩似的笑笑,仰頭又喝了一口酒。

    荼蘼挑了挑眉,不意外,卻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林垣掣,他怎會去做無緣無故的事兒。那麼,他一定是另有所圖。她忽然抬頭,定定的看著林培之,看了許久許久,才又垂下了頭,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的開口道:「我昨兒回來,先是陪我娘說了一回話,然後又與我嫂子說了一回話!」都告訴他罷,其實又何必,何必將他扯進這個漩渦。

    他本該是個悠閒自得的人,悠遊於海外,肆無忌憚的去打造他的海上王國。

    林培之察覺出她的異樣,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怎麼?替你大哥安撫你嫂子受驚的心靈?我今兒見著竣鄴了,比從前瘦了不少,精神也只一般,瞧不出有納妾之喜的模樣來!」

    荼蘼沒有接他的話,只安靜的坐在月下,似是漫不經心的談起慧清來。從她對季竣鄴的態度一直說到自己開始反對後來卻有意撮合的舉止,只是刻意省略了她對慧清的提防。

    林培之便也隨意的聽著,愈是聽到後來,卻愈是皺起了眉,待她說完了,他才皺眉問道:「那垣馳送婢之舉……」這事,似乎太也巧了些,讓他覺得其中另有玄機。

    荼蘼煩躁的擺了擺手,對這點,她沒法解釋:「我哪裡知道他,他愛怎樣便怎樣好了!」適才的安詳寧靜似已離她遠去,取而代之的卻是焦躁與煩鬱。

    清風依舊,明月高懸,她卻全沒了先前的心態。仰頭猛的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滴滴酒液,順著她玲瓏的下頜滾落到頸內,冰涼冰涼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林培之神色平和的瞧著她,季家的家事,他也略知一二,畢竟當年他往廬山時,季竣鄴夫婦亦在同行之人當中:「荼蘼,我有時真想不明白你?」許久,他才開口道。

    荼蘼舉起酒囊,又喝了一口,朝他揚眉道:「比如說?」

    「比如說這件事兒!」林培之好笑的搖了搖頭:「有些事,既做了又何必非要說出口呢?」

    荼蘼淡淡道:「這事兒若是做成了,自然無需我再說出口,但若不成,我卻只有說出來一途了。否則豈非等於我從來未曾做過!何況她又當面問了!」

    林培之沉思片刻,卻也不得不點了點頭:「說的有理!」做事,總該有自己的目的。目的既未達成,那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做下去,另一個,卻是從此放棄不再繼續。而今荼蘼既已不願再做下去,那倒不如坦率的說出來,目下看來,或有異曲同工之妙也難說。

    頓了一頓,他笑道:「怎麼忽然對我說起這個來?」

    荼蘼微微扭頭,去看他,認真道:「我只是想你更明白我一些,林培之,其實我真的不是個好人!而且……」她停了一下,才澀澀的說道:「我想,我這一輩子,最重視的人永遠都只會是我的家人,不管你如何對我好,我可能還是會重視他們更甚於重視你……」

    她沒法說得更多,只能如此的泛泛而談,希望他能明白。她恍惚的想著,心中忽然便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夜風輕拂,似乎也帶上了些許的寒意,她不由輕輕打了個寒戰。

    林培之靜靜看她,沉默許久,才緩緩點頭:「我明白了!」他長身而起,將手遞給荼蘼:「夜深了,風亦有些涼了,早些回去睡罷!」

    荼蘼默默了片刻,這才將手放到他掌上。二人悄無聲息的下了水榭,順著來路,重又回到荼蘼房前,路上,卻各自無言。到了門前,林培之指指房門,溫和道:「我就不送你了!」

    荼蘼默然片刻,這才悵然抬頭,深深的注目的看了一眼已然移往西面的明月。

    「今夜的月色真好!」她輕聲道,不再稍作停留,轉過身,快步往自己房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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